因为她在亲吻子萱肩头的时候，感觉到那个曾经非常熟悉的地方的异样。
     她略微疑惑，要看个究竟。
     在灯光亮起的刹那，她看见了子萱白皙的肩头上那朵小小的醒目的茉莉刺青。
     沈陌尘有片刻的愣神，一汪水汽倏地盈满了眼眶。
     轻轻地抚摸这朵小花，她幽幽地问，“什么时候刺的？”
     “四年前吧？” 子萱疼爱地看看她。
     “疼吗？”
     子萱浅浅地笑笑，拉起陌尘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左胸口的位置，说，“疼的是这里。”
     沈陌尘的眼泪汹涌而出。
     她撑起身，深深地凝视子萱，然后，她俯下身去，深深地吻她。
     陌尘动情地用力地吸吮子萱柔软的唇，并且，用舌尖灵巧地挑开子萱的唇瓣深入进去。
     呼吸急促而灼热，心跳狂乱而加速，陌尘把自己赤裸的身体紧紧地贴着子萱的，由轻而重的摩擦引爆求索的欲望……陌尘在两人同时的激丄情炽烈血脉喷张中长驱直入地进到子萱的圣秘私域……
    
     激丄情退却后，陌尘躺下来。温存地依偎着子萱。
     她的头侧枕在子萱的左肩肩头，脸对着平躺的子萱，偎在子萱颈窝，子萱的左手臂环揽着她——这是她们曾经，激丄情之后最喜欢的休息姿势，也是她们曾经，最习惯的入睡姿势。
     陌尘曾说，子萱的左肩头，是她最喜欢的地方。
     躺了一会儿，陌尘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起身看了看子萱左肩的刺青。
     不错，就是这个地方，她最喜欢的地方。
     情不自禁地，陌尘俯身轻轻地在这朵小小的茉莉上印了一个吻。不受控制地，泪水滴落在上面。
     她想起以前。以前。那时，欢爱之后她总是喜欢在子萱白皙的皮肤上印下吻痕。
     “你这是盖章呵？”子萱拿她没有办法，总是无可奈何地问，“你是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是你的人呵？”
     “对呵，就是要给你盖上我的印章打下我的烙印。”陌尘一边吻她一边回答。
     “哦？是吗？印章上写的是什么呢？”子萱打趣地问。
     “沈陌尘专属。”沈陌尘答。
    
     此刻，陌尘吻着子萱肩头的刺青，低声地幽幽地问，“这是什么？”
     子萱轻抚着她的背，吻吻她的额头，答，
     “沈陌尘专属。”
     陌尘的眼泪，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决堤而出……


MARK

     哪怕是去见余佳，去见见余佳的小宝宝，自己的干女儿，子萱在想，她也想等到陌尘回来之后她们一起去。
     漫无目的地走着，眼前出现了一个旧相识的面孔。
     “哇，程子萱，好久不见。大博士什么时候回来的？”说话的是马帅马大头。
     “昨天。”子萱笑笑，回答。这个城市真的很小，她不禁在想，低头抬头，就这么容易碰到熟人。
     “哦？现在大博士真是稀客，实在是很难得回桐城一趟了吧？这次回来是为沈陌尘结婚道贺的吧？”马帅随口说道。
     晴空当头一记霹雳。
     正正地、稳稳地砸在程子萱的头顶。
     她整个人木立在那里。
     一时不明白马大头说的这句话的含义。
     看程子萱好似被点穴一般定定地站在那里，马帅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程子萱，程子萱你怎么了？程子萱？”
     程子萱只觉得自己一定有一个时刻是灵魂出了窍。
     远远的，恍恍惚惚地，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清醒过来的时候，看清楚眼前的人是马帅。
     程子萱又定了定神，让自己想想为什么会见到马帅，自己现在又是在什么地方。
     她很用力地想，终于想明白，也终于意识到了是什么让自己在前一刻灵魂出窍魂不附体。
     “你说，陌尘结婚了？她跟谁结婚了？”程子萱用尽可能正常的语调说出这个句子。
     “好像是她们学校以前的那个同事，后来也去柏城读博士的那个？具体叫什么名儿我一时想不起来了。怎么，你不知道？”马帅反问一句。
     “哦？是这样？”程子萱喃喃地说，“我也是刚听说。”
     “哦。你有勇子的消息吗？”马帅又问，“听说他娶了个日本老婆，已经当爸爸了？”
     “嗯，是。”子萱心神不宁地答。
     “程子萱你没事吧？脸色有点不好，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马帅关切地问。
     “没事没事”，子萱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还有，不仅如此，她觉得呼吸都有点吃力，她很想找个什么地方坐下来歇一歇，或者，就地蹲下来歇一歇也可以，可是当着这个老同学的面她实在不好做出这样反常的举动。
     “要不要我这就送你回家？”马帅问。
     “不用了大头，我很好，你去忙你的吧。”
     “你真的没事？”
     “真的。”
     “那，好吧。我正要去办点事，咱们下来再联系？”
     子萱跟马帅道别。
     马帅离开之后她双脚有点发软，让自己的情绪稍稍镇定一下之后她立刻拨通了陌尘的手机。
     马帅说的一定是误听的流言。
     刚才发生的一切一定是光天化日下的一个梦，一个噩梦，她要听听陌尘的声音，她要让陌尘把她唤醒，把她拉回到现实。
     电话拨通了，传来的是虚伪而冰冷的声音，“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您的呼叫已转移至全球呼……”
     程子萱不死心地继续拨打。
     听到的，仍然是那冷冰冰的令人崩溃的声音。
     站在明晃晃的正午的太阳底下，程子萱有种快要疯狂的无助与绝望……


     陌尘噗嗤一声笑起来，大方地说，“算了，你也不用去另想办法了，我送佛送到西，就友情出场一次，助你蒙混过关。”
     “陌尘……”顾彤宇听了后有点惊呆地说不出话来。
    
     沈陌尘就这样跟着顾彤宇去梓城见了顾老太爷。
     她记得非常清楚，那时她刚买了车没几天。那天她亲自开车去的梓城，也是她第一次跑长途。
     顾彤宇坐在副驾座，看上去很紧张。
     沈陌尘知道他紧张的不是自己的技术，而是陌尘要去看爷爷这件事。
     在医院跟爷爷见了面陌尘就明白了顾彤宇为什么会紧张了。
     虽然躺在病榻，但是顾老太爷的气宇依然不是常人可比，自有一份不怒而威的气度。任何人在这样的老人面前会自动收敛嚣张努力表现出庄矜有礼吧。
     老太爷看到顾彤宇带着一个年轻女子走进病房，不知道是不是猜出了几分，眼睛里闪过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光亮。
     顾彤宇拘谨地给第一次见面的两个人介绍。
     “爷爷好”，陌尘在顾彤宇介绍完自己之后大方地称呼“爷爷”，然后又说，“早就该来拜见爷爷了，可是一直忙着没抽出时间，希望爷爷不要怪罪。”
     顾老太爷专注地看看沈陌尘，“坐”，只说了这一个字。
     陌尘欠欠身，顺从地在老爷子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正想着要该说点什么，只听老太爷先开口了，“听彤宇说，你有很好的古文学学养？”
     沈陌尘微微愣愣，不知此话从何而来，脱口道，“那是彤宇胡说的，爷爷信不得。”
     顾老太爷没有理睬陌尘的话，只说，“这有《古文观止》，随便找一本，任意选一篇，读给我听听。”
     这是考题吗？沈陌尘自己在心里叨咕一句。
     看看床头柜上放的书，她略带惊讶地说，“线装书耶，可是我不习惯识繁体字，也不惯看竖排版的”，她的回答非常耿直。
     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陌尘就不怕跟长辈打交道。面对长辈时，她的态度一贯是恭敬而不盲从，坦然而不拘谨。在她的头脑中，总是有非常奇怪的固执理念，她始终认为其实所有长辈对晚辈都会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疼爱和顾惜。所以，无论是跟什么样的长辈见面，陌尘从来就没有“怵”过。
     似乎对沈陌尘的回答有点意外，但是老太爷没有就此作评论，只说，“那边有简体版。”
     顺着老太爷的示意看过去，陌尘发现床头柜靠墙那边果然还有简体版的《古文观止》。
     她笑了笑，没有去拿简体版，而是抽出一本线装本，开始选择。
     一会儿，她找到了她想要的那篇，她对顾老爷子说，“爷爷，我给您读这篇《报任少卿书》吧。”
     说完，清清嗓，深呼吸一口，沈陌尘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朗声诵读，“少卿足下：曩者辱赐书，教以慎于接物，推贤进士为务，意气勤勤恳恳，若望仆不相师，而用流俗人之言……”
     沈陌尘读得非常认真投入，感情充沛，字正腔圆。


总感觉少了一楼的样子

   65
    
     电话另一端，沈陌尘只听到一声尖锐刺耳的声响，电话就断掉了。
     她马上重拨，听到的声音是“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陌尘一次次地重拨，听到的声音都是这机械的令人抓狂的重复。
     转而拨打子萱家里的座机，没有人接听。
     沈陌尘一刻不停地反复地拨打这两个电话，都是徒劳。
     最后，她不得不让自己停止了这略微失去理智的举动。
     车停在路边，她得抽一支烟，让自己静下来，想一想。
     这个突如其来的事件实在让她措手不及。
     她得好好想一想该如何处理和解决。
     脑子里纷乱如麻。烟才刚刚点燃吸了两口，手机响起。
     又是张姨。
     沈陌尘看着这个号码，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身居何处，自己又是为何到了这个地方，摁下接听键，还没有听到对方说话，沈陌尘就果断干脆地说道，“张姨，我很快就到医院……”
     “沈老师，你快点来啊……”张姨在哀告。
     终于等到了沈陌尘的张姨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医生一次次地要求家属出面可是她却联系不上顾爷爷的任何家属。
     她只得跟终于联系上了的陌尘不停地打电话。
     张姨是上次陌尘来医院看望爷爷时在医院跟陌尘见过一面。她当然认定了陌尘是顾家的孙媳妇，所以在遇到这样的突发状况时，在没有联系上顾彤悦时条件反射地就想起了沈陌尘。
     情急之中的张姨已经彻底忘记了顾彤悦在出差离开家之前给她交代的遇到紧急情况就马上打的那几个电话——那是顾彤悦的几个好朋友的电话，这几人都在梓城，每次顾彤悦离开梓城都会把祖父临时拜托给这几个朋友。
     而且，顾彤悦一向是很少出差的，偶尔外出公干，都一定是短时，不会超过三天。
     她不放心祖父一个人在家，哪怕有张姨照顾。
     已经三十多岁的顾彤悦一直没有结婚成家其实也跟祖父有关。
     父母去世得早，她和弟弟顾彤宇都是祖父母辛苦拉扯成人。祖母去世，彤宇先是去外地念书，毕业后在几十公里外的桐城工作、现在更是在千里之外的柏城读博，照顾爷爷的重担自然就落在了顾彤悦的肩上。
     顾彤悦是早就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带着爷爷一起生活的。所以在结婚对象的选择上她一直非常谨慎，她与之结婚的那个人一定是要可以接受同爷爷一起生活而且一定是要对爷爷非常好的。
     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直到三十多岁顾彤悦依然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令她放心的结婚对象，所以婚姻大事就一直这么搁着了。
     这一切都是上一次到梓城见爷爷的时候顾彤悦自己跟陌尘聊天的时候讲起的。
     顾彤悦知道陌尘和彤宇的结婚证是陌尘“帮忙”，她对陌尘也充满了感激。
     而这个结婚证，就是顾彤悦利用自己在梓城的关系去办成的。
     沈陌尘一赶到医院，就被主治医师叫到办公室通报了顾爷爷的整个病情。
     顾家爷爷是感冒引起的冠心病突发及多种并发症，心力严重衰竭，人已处于深度昏迷状态。
     讲完之后医生严肃郑重地告知，家属最好在心理上做好最坏的打算，做好安排老人后事的准备。


     沈陌尘马上给顾彤宇打了电话。
     顾彤宇回答他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已经当天没有航班了，他买了明天最早的机票，最迟会在明天上午赶到。
     顾彤悦还是联系不上，她的电话依旧打不通。
     从危重病房的玻璃窗看进去，医疗仪器艰难地维持着顾爷爷的生命体征，沈陌尘不知道，爷爷能不能等得到他的孙儿们赶回来见他最后一面。
     办入院手续、请护工、听医生在每一次紧急抢救后讲解病情，联系殡葬用品店以备不时之需……沈陌尘有条不紊地做着一个“家属”该做的事情。
     她在等待顾家姐弟可以赶回来。
     她在等待可以把他们的祖父顺利移交到他们的手中然后她才能够安心地迅速地离开。
     她还有对她来说更重要的事情要去面对去处理。
     子萱。
     是呵子萱。
     在每一个稍微空闲的间隙陌尘就开始拨打子萱的手机，她听到的都是同一个声音。
     子萱一直关机。
     子萱真的如她自己所说，不想听她的任何解释也不想听到她的声音了？
     沈陌尘焦心如焚。
     但是她却像患了强迫症一般，过不了多久就会去拨一次子萱的电话，虽然她慢慢开始知道不会有奇迹，可她还是在一次次的失望中奢望着奇迹……
    
     手机在程子萱狂怒摔地后已经被彻底摔坏了。
     当然，即使没有坏掉，子萱也不准备再用它。
     她不想再听沈陌尘的任何解释。
     任何解释对她来说都没有意义了。
     程子萱已经，按照自己的思路把这个事件的始末还原并且得出了清楚的结论。
     她不要再听沈陌尘任何巧舌如簧的解释，她只知道一个事实，那就是，她已经结婚了。
     这个事实，足以说明一切。
     程子萱非常确定地知道，首先，像沈陌尘这样的人，如果没有一点点的感情或好感，她是绝对不会同意跟那个姓顾的领证的，哪怕，哪怕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是为了让一个老人了一桩心愿的假结婚。何况，沈陌尘自己都非常清楚，本质上这根本不是一场假结婚。
     她太了解沈陌尘的坚持与原则。
     其次，几个月前，沈陌尘就已经跟顾彤宇领了结婚证。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前提，她才会对自己说，“想回来就回来”吧？
     一直以来，沈陌尘都是有结婚的打算也早就做好了结婚的准备的，就如同她以前反复强调的那样，“人长大了，总是要结婚的”。
     如果她没有领这个证，没有这个可以对外人对家人“交代”的“已婚人士”的身份，她还会对自己这么“慷慨大方”吗？
     不会的，程子萱冷冷地确定地想到，绝对不会的。
     对她们之间的这份感情，陌尘一直的态度就是不承诺也不承担，但是，如果无损她现有的一切，她还是愿意去体验去享受的——这个清晰明确的想法让程子萱突然间悲从中来伤痛不已。
     时至今日，沈陌尘依然还是在奉行她所坚持的结了婚她们依然可以做“朋友”、可以保持最亲密的关系的想法和主张。
     傻的其实一直就是她程子萱一个人而已。
     傻傻地坚守与等待，痴心妄想地想要等待一个转机一个奇迹。她还以为，她已经等到。


空明不更，我就不转
没有固定转帖时间
人家很忙的，还有瓶颈了估计

天涯 一路同行板块
作者 空明禅心

66
    
     手机铃声把沈陌尘惊醒。
     接听时顺便看看时间，中午一点多，她已人事不省地昏睡了几个小时。
     是顾彤宇打来的。
     “陌尘，爷爷刚才……走了……我赶回来见了他老人家最后一面……”顾彤宇没有继续说下去，听筒里传来用力压抑的抽泣声。
     陌尘听罢，心揪痛一下，深吸一口气，她安慰道，“彤宇，节哀顺变……爷爷也算是安享了天年……”
     “嗯……”顾彤宇的声音里有无尽的伤悲，他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继续说道，“陌尘，谢谢你赶到医院帮我们守护……”
     “做的都是力所能及的事而已，彤宇你不必放在心上。”
     “听姐姐说，你赶回桐城，是家里有急事需要处理。家里的事，怎么样了？”顾彤宇关心地问，倒不像客套。
     “不怎么好……”沈陌尘停顿了一下，终于忍住没有开口说出她想要说的话，而是说，“没事，彤宇，你先处理爷爷的事情吧。”
     “谢谢，陌尘……”
     两天后沈陌尘收到顾彤宇发来的短信，“陌尘，谢谢你在爷爷最需要的时候一直守在他的身边……这份感激，当铭记终生……爷爷定于两天后出殡……”
     沈陌尘回复，“彤宇，还是那句话，节哀顺变。逝者已去，生者需要坚强。另外，也许在这个时候跟你提这件事不太合适，但，结婚证的事已给我的生活造成很大的困扰——前天赶回家就是为此事。谨盼处理完爷爷的事后你能尽快妥善地处理这件事。祝，安好。”
     “我明白了。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处理好这件事。陌尘，请你放心。”顾彤宇立时回复。
     除了等待，沈陌尘似乎也不可能采取其他任何行动。
     在等待的这些日子里她一直不间断地给子萱打电话。
     每天都打，每天拨打若干次。
     每一次她听到的都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没有例外。
     没有奇迹。
     子萱为了避开她的“骚扰”，已经换了手机号了？
     想到这里，陌尘心底一沉。由此开始，她的心一点一点地慢慢往下沉。
    
     十二天之后，沈陌尘等来了她一直等待的顾彤宇的电话，“陌尘，所有的事情都已处理完毕，是姐姐亲自去一一办的。希望这件事不再给你造成任何困扰……”
     电话这端，沈陌尘深深地、长长地出一口气。
     她还没有回答，听见顾彤宇在那边说，“陌尘，我可以，跟你见一面吗？”
     “嗯，当然。”沈陌尘不假思索地回道。
     面对顾家的人，她是一贯的大方坦然。
     前些天顾彤悦来跟她见过面，推心置腹地一次长谈。
     沈陌尘发现，顾家人的性情气质中有她喜欢的诚挚坦荡、温良恭俭的君子之风，的确值得交往。
     她并没有看走眼。
     虽然，办结婚证这事现在看来实在是荒诞不经。
     顾彤宇将于两天后返回柏城时经停桐城。陌尘跟他约好了见面的时间。
     没有想到的是，在那天上午，正在等着中午跟顾彤宇见面的沈陌尘意外地接到了赵云天的电话。
     自从那天跟赵云天的最后一次见面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没有电话，没有短信，也没有再见过面。


     也许彻底地成为彼此生命中的过客是最好的结局。
     至少沈陌尘是这样认为的。
     “陌尘，现在有空吗？可以跟你见个面吗？”赵云天的邀约令沈陌尘颇感意外。
     但是，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嗯，有空。你在哪儿？我们在哪里碰面？”
     “我在距离你店子不远的蔷薇街，我们等会儿就在附近的天语茶吧坐坐？”赵云天提议说。
     “好的”，陌尘跟他约好时间。
     “很意外吧？”一见面赵云天就主动说道，“冒昧地约你出来见面。”
     “怎么也不能说是冒昧吧？”沈陌尘笑笑，问，“近来一切都还好吗？工作还是那么忙？”
     “嗯，还是老样子”，赵云天说，“只是，工作有变动，可能会离开桐城了。”
     “哦？会离开很长时间吗？”
     “也许吧。”赵云天没有多说，很显然他的工作性质也决定了他不可能多说什么，“约你出来，就是想跟你道个别，还有，祝福一下……”
     “祝福？”沈陌尘有点意外，扬一下眉表示疑问。
     “听说……”赵云天这时显出他个性中腼腆的一面，“听说你结婚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问，“那个，那位先生是你想要担当的……？”
     沈陌尘有点懵地望着眼前的赵云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我是说，那位先生是你去找回的那个人？”赵云天自己补充道。
     经赵云天一语提醒，陌尘想起了好像很久以前自己是对他说过“曾经不相信自己能担当得起一份深爱……”之类的话，记得那一天她就是以这个理由跟赵云天止步于朋友关系。
     可是此刻，沈陌尘想到的却是，连赵云天都知道了她“结婚”这件事，真是令她啼笑皆非，她苦笑着摇摇头，喃喃说道，“这是不是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陌尘你说什么？”赵云天没有听懂陌尘说的这句话的含意。
     他当然听不懂。
     他知道陌尘和顾彤宇的事，是因为他一直默默地关注着这个女子，他不能忘怀她。
     虽然在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去“打扰”过她。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她始终是念念不忘。
     是人对自己得不到又深有好感的人或事的一种习惯性的张望与关注吧？
     他们的交往并不叫深入，可是，他却始终不能忘怀这个女子。这是他的秘密他的心事。
     几个月前的一天，他的一个很要好的哥们儿到梓城办案，查档案时无意间看见了沈陌尘和顾彤宇的结婚登记记录。
     哥们儿回来之后“随口”给他讲了这事。
     算是间接地提醒他可以死心了吧。
     赵云天笑笑，不置可否。
     其实他也没有不死心。
     他一直就非常清楚像沈陌尘这样头脑清醒主见明确的女子是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又该如何去实现的。
     “陌尘你刚才说什么？”赵云天问。
     “没什么……”沈陌尘看着一脸疑惑的赵云天无奈地笑笑，诚实地回答，“不是……他不是。”
     “哦……？”这个回答令赵云天感到意外和困惑，他看着沈陌尘坦然的眼睛，知道她并没有说谎。


     赵云天微微耸下肩做出一个表示理解的表情，然后，又诚恳地说道，“无论怎样，陌尘，祝你幸福。”
     “谢谢，云天，谢谢。同样的祝福，也祝福你。”
     从茶吧出来跟赵云天告辞，沈陌尘在想，这是不是挽了一个结呢？
     一段没有开始的感情，就这样云淡风轻地结束。
     没有开始。没有投入。没有败坏。结束得干脆纯净。
     像天边的云影，从心潭的上空飘过，曾经投下倒影，但终将彻底消失无痕。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这是沈陌尘喜欢的方式。
     她还记得那一天面对这个男子她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我怕我会爱上你……”是，在一段新的际遇新的感情出现时，在将要“动真格”的刹那，她猛然慌乱又清晰、深刻又确定地感受到，原来，她的心里一直装着一个人。
     这个人，满满地占据了她整个心灵与情感世界。
     她曾经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她曾经以为，她刻意的深藏掩埋可以令这份情感减淡甚至磨灭。
     但她发现她错了。
     当她预感到可能有人要占据心中为这个的人专留的位置时，她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排斥和恐慌是那么的明显又强烈。
     无论这个“新人”有多么的优秀多么的好，她都不想在自己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去尝试。因为，这是对“新人”的不尊重，更是对心中那个人的辜负对曾经那份深情的辜负吧。
     沈陌尘选择止步。停顿。
     她在他们那天的见面后了断得非常彻底。
     现在看来，她是多么的庆幸自己当时的决定。
    
     现在需要的就是跟顾彤宇之间的“了结”了。
     虽然他们之间一直是纯粹的朋友关系，可是那张“即兴发挥”的结婚证让他们之间简单的关系复杂到极致。
     还好这个问题已顺利解决。
     沈陌尘再次深深地松一口气。
     顾彤宇如约而至，带来了沈陌尘急切盼望的离丄婚证。
     “姐姐在办的时候尽了最大努力，让档案中也只留下尽可能少的记录……”顾彤宇说。
     在接过顾彤宇递过来的这个小本儿时，沈陌尘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作茧自缚，同时，竟有一种荒谬的重获自由的感觉。
     她笑笑，开玩笑地说，“完成历史使命。”
     “陌尘，谢谢你……你无法相信和想象，你赐予了我多么大的恩惠和帮助……”顾彤宇有点激动地说道。
     “彤宇你言重了”，顾彤宇还没有说完陌尘就打断了他，“我只是借给你证件去办了一张想要安慰爷爷的证而已。可是，爷爷一早就知道这是假的了，你看，我们都是太业余的演员，都没有骗过睿智的爷爷……”
     顾彤宇吃惊地看着沈陌尘。
     陌尘笑笑，说，“前些天悦姐来见过我，她把一切都告诉了我。”
     顾彤宇有点瞠目，但他知道姐姐真的会这么做的。
     顾彤悦在处理完祖父的后事之后，专程赶到桐城跟陌尘见了一面。
     一是感谢陌尘，同时把陌尘在爷爷入院时垫付的费用还给她；更重要的是，她从弟弟那里知道了陌尘希望尽快解决结婚证的事。顾彤悦一直知道弟弟对陌尘的心意，她想最后再做一次努力。
     顾彤悦来到桐城跟陌尘见面，那天她们谈了很多，顾家的家世、两姐弟的童年、成长、个性，还有祖父母对他们的深刻影响……最后顾彤悦谈到了爷爷，谈到了爷爷对陌尘的赏识。
     顾彤悦说，在陌尘见过爷爷后的有一天，闲聊时爷爷竟然对她说了这么一句话，“无论小沈是不是我们顾家的媳妇，这个姑娘都是个好姑娘，彤宇眼光不错，爷爷也放心了……”
     陌尘听了微微一惊，爷爷果真目光犀利。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露出了破绽，可是爷爷曾经的那个电话其实也表明了他老人家的洞悉一切。
     “陌尘”，姐姐顾彤悦接着情辞恳切地对陌尘说，“其实，很久以来，彤宇一直喜欢你……他只是，觉得自己一介清贫书生，配不上你……”
     “悦姐你千万不要这么说”，听到这里沈陌尘已再清楚不过顾彤悦此行的目的，她坦言不讳地对顾彤悦说，“悦姐，我和彤宇一直就是非常好的朋友，除此之外，别无他意。想必你也一定能够想象和了解，如果我和彤宇之间真有点什么，倒不会这么爽快地出借证件了……”
     看着眼前这个女子，顾彤悦知道，除了再次对她所做的一切深表感谢之外，再言其他实在是多余。
     顾彤悦在办完了离丄婚证之后，有点语重心长地对弟弟说，“彤宇，你应该知道，像陌尘这样的女子，如果她竟然愿意借证件帮你，那么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会跟你超越好朋友的关系……”
     现在，面对眼前的沈陌尘，顾彤宇相信了姐姐说的话。
     这个女子，无论他怎么的倾心仰慕，都注定不会属于他。
     告辞的时候，顾彤宇有点没有把握地问，“陌尘，我们以后还是好朋友吧？”
     “当然”，陌尘脱口说道。但是她心里一闪念地在想，不知道子萱会不会介意，不知道子萱会不会相信她和顾彤宇之间真的只是朋友关系。
     子萱。子萱。子萱。
     有点走神的沈陌尘这时又听见顾彤宇由衷地说，“陌尘，还是要再次说声谢谢你。还有，陌尘，祝你幸福。我知道，一直以来，你一定都是心有所属……”
    


67
    
    
     “我知道，一直以来，你一定都是心有所属……”顾彤宇的这句话令沈陌尘心中顿觉酸涩潮湿。
     是吗，“心有所属”，连外人都看出了自己的“心有所属”？
     可是，当事人还不一定相信吧。
     陌尘跟顾彤宇告辞后立即拨打子萱的手机。
     依然关机。
     她开始打查号台问询子萱研究所的电话。
     沈陌尘当然清楚，在现代社会，真的打定了主意要找到一个人，实在不需踏破铁鞋，也无需上穷碧落下黄泉，在这个资讯发达的时代，要彻底消失倒是一件难事。
     只要你打定主意要去找，怎么可能找不到？
     几个电话下来陌尘拿到了子萱办公室的号码，希望她在吧。
     在拨电话之前沈陌尘不由地深吸一口气，“子萱”，她在心里试喊一声，“子萱”。
     是子萱的同事接的电话，“找程子萱？您稍等。”
     沈陌尘听见那个男士唤子萱的名字，不一会儿听筒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我是程子萱，请问你是？”子萱的声音略微有点沙哑，不知道是不是感冒了。
     陌尘这时才觉出胸腔里的那颗心砰砰砰地跳得几乎要蹦出来。
     “子萱，是我。”她尽了最大的努力让自己尽可能地平静。
     电话那边没有了声音。
     沈陌尘暂时也不需要子萱的声音，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说，“子萱，子萱，离婚证我已经拿到了。就在刚才。我跟你说过，我只是把证件借给顾彤宇让他去办了一张安慰他病重祖父的结婚证……现在，我已经让他解除……我和他，我们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
     电话那边依然沉默。
     “子萱……”陌尘轻唤，这时她想要听到子萱的声音，她要听听子萱说话，听子萱的反应，无论她说什么都行。
     电话那端的沉默令沈陌尘不安，“子萱你在听吗？”
     “就这事？你说完了吗？”子萱的声音寒冷如冰。
     “子萱我……”陌尘有点懵。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期待的是子萱的什么反应，但是子萱这冷冰冰的一问让她忽然间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说什么。
     子萱冷淡疏远波澜不惊的态度让满腔热情的沈陌尘一时间不知所措。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就这样吧……”子萱打破了沉默。
     沈陌尘的心急速地跌入冰窟。
     “好的，那……再见……”她挂了电话。
     沈陌尘挂了电话后很久都一直保持挂断电话时那个姿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僵在那里。
     直到，直到她觉得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打在了她下意识地环在胸前的手臂上时，她才醒过神来。
     为什么会这样？
     子萱为什么会这样？
     子萱究竟要她怎么样才肯相信她才肯原谅她？
     沈陌尘陷入昏茫。
    
     也许，子萱是想要静一静？静静地想一想？
     她是不是得给子萱时间？
     沈陌尘觉得自己暂时也没有了勇气再给子萱打电话。
     纠缠从来不是她的风格。
     而且她忽然发现，其实自己要讲的话已经讲完了。


     再接通电话，她要说的还是这样一通话。
     给子萱一点时间吧，也给自己一点时间。
     让子萱去做决定。
     沈陌尘想到这里，心底泛起一股莫名的悲凉。
     她摇摇头像是要甩开这种不祥的情绪。
     她去见余佳。
     她和余佳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见面了，都是电话联系。
     余佳在陌尘到梓城的那天给陌尘打电话问陌尘“结婚”是怎么回事。那个时候子萱在她那里，她从子萱的询问中才听到了这个消息。
     陌尘把对子萱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给余佳。
     “事情已解决”，现在陌尘见到余佳，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跟顾彤宇的事已彻底了结，今天他把离婚证拿来了。”
     “这么快？”余佳有点意外。
     “是呵，我跟你说过这本来就是一个朋友间帮帮忙的行为，没有其他含义的。所以也没跟你说。其实跟任何人都没有说，奇怪马大头怎么知道这事的？”陌尘问。
     “这有什么奇怪？大头一直关心着你的一切。一个人只要关心着另外一个人，关于这个人的消息他总是会想方设法从任何可能的渠道获悉。”
     “哦？他这么有心？”沈陌尘有点不解，但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她继续说，“佳佳，对不起这件事我连你都没有讲，我真的只是在那天一时兴起就脱口而出说可以把自己的证件借给彤宇办一张真结婚证……我觉得这完全是为了让一个老人安心的权宜之计，实在没什么值得讲的……”
     “你可真大方，这种事也这么儿戏，万一出什么状况，你想过没有?这个证可是有法律效益的。”
     沈陌尘笑笑，“能出什么状况？顾彤宇又不是坏人，相反，我倒一直敬他是个君子。”
     “陌尘，这事你总之有点考虑欠周，你跟顾彤宇‘假结婚’的事我虽不赞同但也勉强理解，可是”，余佳说，“可是，子萱好像……”余佳在斟酌措辞，“子萱对此好像有点伤心和失望……”
     余佳没有完全说出那天子萱在她这里跟她讲到她从马帅那里听到陌尘“结婚了”时的情景。
     事实是子萱在说完这句话时突然悲从中来、控制不住地抱住了余佳俯在余佳的肩头狠狠地伤心而压抑地抽泣……
     余佳在那一瞬间就明白了一切。
     不知道为什么，她也为子萱委屈和伤心。
     她一边安慰着子萱一边说，“马大头可能是弄错了，我都不知道这件事他怎么可能知道？我这就打电话问陌尘。”
     她真的打了电话。
     得到的陌尘的回答是“我已经跟子萱说了，是为了安慰一个病重的老人的形式上的结婚证……”
     余佳接着说，“我跟你通了电话之后也是这么跟子萱的，可是子萱说，‘佳佳，你怎么这么天真，像陌尘这样的人，你相信没有一点点感情或者好感，她会同意跟那个姓顾的领证？哪怕，哪怕是‘假结婚’？”
     陌尘听了，愣在那里，一时无语。
     原来，子萱是这样想的。
     原来，子萱介意的是这个。
     那她还能说什么？
     她无话可说。
     “陌尘……”余佳轻声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有点累”，沈陌尘的思绪回到眼前，她疲倦地笑笑，有点自我解嘲般半开玩笑地说，“管他真结婚假结婚，现在我是一个失婚妇女倒是真的了，感觉有点疲倦有点累是正常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