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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原创】《谁辨他乡与故乡》(CP:端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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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还是好死不死地到这里来发文了……原本是嫌度娘会审查,会HX……其实很多大人都知道,这文在长安官网连载了两年了马上……=。。=自抽去


1楼2010-01-01 11:12回复
    序 致皇甫左将军书
    凄惶羁旅,长忆京畿之阜兴;是夜梦回,恍见人景之韶盛。坊市形济,灯火夜明十里之朱雀;庙宇迭起,黄钟长贯九重之宫崤。锦衣年少,饮尽甘醴;几时轻狂,嘲遍圣贤。瑶玲清越,戏与当垆胡姬;九天清梦,指点龙潜凤翥。
    绮梦醒,寂岑夜。突闻事起范阳,措变不及长安。鼙鼓动地,胡马长嘶;箭矢摧折,北寇猖狂。燕山冷而月似钩,朔漠渺而烟如柱。惜将领之死生,聆苍穹之雁唳。独策玉骢,踏初雪惊尘而去;横刀立马,执长戟桀骜而笑。别离仓促,音信零落。长空远而边塞绝,飞鸿尽而寒雨绵。
    千秋基业,水月镜花;朱楼碧榭,残垣倾壁。青史煌煌而忠烈济,泪雨绰绰而美眷怨。玉堂金阶,不辍见其大义;罗扇冷屏,空盼成其久恨。独吟瀚海悲歌,身死足惜?顾盼春风阆苑,此情可追?揽大明宫阶下香尘,清芬仍在,长安不复;挟冷案牍灯畔韦编,锦绣尚存,尊严沦亡。
    世事无形,为人奈何?余与将军旧之挚知也,既相识于垂髫,何故几事起而交心乱,一书至而恩义绝?乐其仲夏,明月往昔;悲其暮秋,孤城今朝。是以何忍忆:携玉蟾,把芳樽。江南阔其千里,执手游其纷繁。芳菲深秀,烟水排青;平湖沉月,晓堤浮岚。人约楼头,笑语稠而挽清风;兰生石罅,孤鹭起而映残照。
    昔日有仕宦曾谓余曰:“若夫以世子之操行敏慧,如若有意,非登瑶台顶,即步凤凰池。”当是时余谓其鲰言谄媚,另有他图。而今再视,则余之何其谬误也哉?国家危难,终入仕途;江山飘摇,奔走效命。恍忆昨日,逍遥形骸,醒耶?梦耶?独凭重楼,恨登临青云高处不胜寒;力排绯言,笑生平跌宕临渊如是险。潼关既破,一夕离散。余无颜无心苛责君之叛道而背出,夫禽鸟尚且择良木而栖,鲲鹏岂不羡南冥而徙?
    犹记年少携手,宴宴相知;冷对宦海浮沉,人人自危。挥笔墨之风采,才比子建,命途维艰;试青锋之光华,功僭少卿,进退无地。史笔如铁,难书辛酸之泪;江山似卷,堪载漂泊之恨?
    乾坤飘摇,此身辗转。忝攀瑶台凤池,心系行伍刀笔。竭诚尽力,实不敢怠。夫位卑尚能忧思天下,官盛可懈犬马之劳?心有悔念,奈何无翼双飞;意指艰途,岂敢浑噩忘志?唯鞠躬千里江山,德事天下苍生,诚能谢余之罪也哉!
    此将与君生相决绝,致此书以言之。
    


    2楼2010-01-01 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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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秋天万里澄净,晚江悠悠而过,数点鸥鹭宛如轻捷的箭一般,掠过这一江秋水,瞬间就消逝在晚江的暮色里了。黄昏时分的渡口,本来总带着几分萧瑟与落没,可是当货船和游舫纷纷靠岸之时,人声便又鼎沸起来了,熙熙攘攘地散入天边万里的云霞之间,正是九月,江渚白沙清,芦花作雪飞。江水荡漾,渔歌徘徊。
      “大人,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您看,这就出发么?”
      李琅琊微微皱起了眉,但最终只是抬起一只手,略显疲倦地叹了一口气。“也罢——就明日起程。”于是随从答应着,自吩咐下人去安排妥当。
      ——在江南盘桓有多久了呢?
      天意渐凉,即使在这种温润的黄昏,也能感觉到风透重衣,带着丝丝缕缕挥之不去的寒气了。李琅琊抬头眺望江水尽头,那处堆满了绛红的晚霞,宛如自己哪一年在洛阳幸赏的牡丹,宛如当年长安舞坊中美娇娘颊上双生的红晕,宛如那时候一直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
      渡口上往来的行客商旅不时地侧目看着这个男子。年纪已然是将近中年,但身段依然清瘦料峭,面容也仿佛少年般清隽,带着难以言传的孤独和惶惑的意味。他负手独立于栈桥之上,满头的青丝中挑眼的几线银白,却无法掩了半分的高华贵气。他并没有束冠,长发只略束了一束,流于肩头与腰背,流于一身绰绰的月白云丝苏锦之上。晚江秋风骤起,男子披在肩头的银狐斗篷上,皮毛随风细细颤动起来,但他整个人是静然的,淡漠的,白净的手指缓慢地摩挲着一枚水晶镜片。周围的喧嚣仿佛业已与他无关,他只是那么孑然独立,目光里有着醺然和凄切的意味,穿透了江上苍凉悠远的渔船号子。
      李琅琊抚上自己的手。冰冷的。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李琅琊垂下眼睛,江风拂面而过,饶是岁月再怎样善待,此刻他的眼角也流出几条细细的纹路。杜子美佳句果然精妙绝伦,采星撷月,但此情此处,却又叫人情何以堪?
      “……端华。”低低的叹息逸出唇间,李琅琊狠狠地闭上眼睛,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双手不安地颤抖起来,连带着他单薄萧索的背影,在江南的风中瑟瑟地立着。
      “大人!……大人!”急促的女孩家声音由远而近,脆生生的,冲破渡口上一片嘈杂,李琅琊顺从地转过身,看见侍女清荷急急忙忙地穿过人群朝这里走来。李琅琊一个恍惚,似乎多年以前亦有这样一个场景,只不过那是在长安,在“水精阁”的店堂里,自己那着黄衫的侍女小鸳,听了自己的叫唤,也是这么急急忙忙地走来。
      “大人,随奴婢回去吧,明天我们就要起程回长安了,大人当心,别着了凉。”
      李琅琊点点头,手指拉紧了狐裘的皮毛,目光再从水波上扫回去。清荷看着他依然无法为年岁所掩盖的清俊面容上泛起的一阵阵病态苍白,一颗心不禁又颤颤地担了起来。想来自从几年前妻子去世之后,李琅琊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眼下战事已平息,若不是身体已经经受不起长安城那漫长的严冬,他也不会久居江南而不返长安。有人劝他再娶,也一概被婉转回绝,顾念了他身体原因,倒叫人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清荷毕竟豆蔻少女,哪里想得了这许多复杂事宜,于是略作一想便停下了。“大人,随奴婢回去吧。江上风大呢。”
      李琅琊苦笑一下,清荷方才那变幻不定的表情倒是被他尽收眼底。长安城,许久未曾再次谋面的长安城,现在该是什么样了?“玉京春”是否仍在歌舞?上元灯会那一天是否仍然火树银花耀长安?还有那间小小的“水精阁”,它是否蒙了尘?他再次叹了口气。“清荷,你大约是不记得长安什么模样了?”
      “奴婢……想来也确实记不清了。”少女略带伤感地摇摇头,随即又抿出一点笑意,“四年前出长安的时候,奴婢还是个实在的小孩子呢!……大人,我们回罢?”李琅琊垂了眼帘,转身准备离去。
      “……琅琊?”
      步伐顿了一顿,李琅琊并没有回头。这又是多少次错觉中的一次呢?总是听闻那不羁的声音唤着自己。多少次午夜梦回,却发觉都是虚妄。
      “启奏陛下,潼关失守!长安门户洞开!”
      “前金吾卫中郎将,今潼关副职守将皇甫端华,通敌谋反,其罪当诛!令及三军,令及三军!”
      “臣等恳请陛下,速速移驾!”
      ……
      李琅琊猛然伸手揪住自己的领口,合上双眼。回忆戛然而止,思绪归于平静。
      “……琅琊!”
      李琅琊的手猛然一颤。水晶镜片从掌心滑脱,连着一同纳在怀内的银链一起,掉落在栈桥上,弹指间四分五裂。天地之间恍然从未有过的宁静悠远,渡口上所有的声音对他来说都隐去了,李琅琊转了身,目光斜斜地看去,眼睫发颤。
      秋江浩淼,落日已隐入江水尽头,水鸟们躲入不远处大片繁盛的芦花荡,空余铺在江面一道横贯千里的落日残红。雾气水面间,渔歌旷远去,在如此宁静的背景上,那个有着火焰般发色的男子,仍然挺如修竹的身影立在桥头,李琅琊所熟识的笑容荡漾在那人历经岁月和征战却还是英气俊丽的眉眼间。那笑容还是飞扬不羁,却带着涩然。
      “琅琊!”
      清荷感觉到扶在自己肩头的手抽紧了。微微的痛感让她疑惑地望向自家殿下,复又望着对面的男子。衣着普通,可周身气质中极至的耀眼和光华,还有廖若晨星的眸子,没有经过风烟绕金戈,铁马踏冰河的人是没有这样的眼神的。“大人……这?”
      “……故人,是……故人啊……”李琅琊的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辗转而来,破碎得难以辨认,连同漫江飞飘的芦花扩散在江南城市的渡口上。两人默然独立,许久只闻得渺若江南烟雨的哽咽之声,竟是难以成句。
      “……端华……”
      


      3楼2010-01-01 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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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携恨潼关
        六月江南,草长沙白岸,黄莺穿柳带。江岸游人如织,画舫如缕,虽然无法比得长安的绰绰姿容摩肩接踵,但一派开阔的水泽云霞,倒也构成别样佳景,只教人流连忘返,所谓醉江南,大约也便是如此了。
        “喂,我说琅琊啊……你到现在为止一直摆着一张死人脸给谁看哪?”江岸上踟躇着两个身影,其中一位红发青年深黑的眸子里全是不奈的意思,“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啊?我没有啊?”清秀贵气的年轻人迷惑地推了推镜片,目光茫然地贴着一江春水掠过去,又回到同伴身上,“……我只是在想,这江南好景,不知几月方罢……”
        “嗤——”端华在一株垂柳边停了步子,发了个鼻音,“我说,别文绉绉的,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一套的啊!……好不容易来趟江南放个假,终于可以远离那个家伙了,怎么换了你来折磨我……”
        李琅琊眯起细长的眼睛,抿起嘴不让笑声流泻出来,那家伙,一定是指八重雪。
        “我可是说真的,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年轻的武官干脆一屁股坐到岸边,伸长了双腿,一只手支住脸侧望着他。
        李琅琊撩起衣服下摆,在他旁边坐了。此刻他的容色没有玩笑之意了,却带着几分不安:“听说那范阳节度使安禄山,似乎有些不稳之象……圣上……算了,你明白,总是宁可信其无不可信其有,想要安抚呢,这也是上策,但总让人不安生……”一语未了,却发现红发青年眉眼间藏了些促狭望着自己,嘴角一缕邪气华美的笑痕,那目光灼灼,亮若秋穹之寒星,直盯得李琅琊双颊飞起两朵红晕。
        “你……你这样盯着我做什么?”
        “哦——”端华收敛了笑容,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但眼睛里的戏谑神情——李琅琊看得清楚——是半分没收敛,“我还以为,薛王老人家的九世子殿下,整天心里琢磨的就是些神怪灵异和风雅佳句,不会关心我们这种武将的事呢……”
        “……你……”李琅琊一时语噎,无奈之下只有朝天翻了个白眼,这才正色道,“虽说是风言风语,但无风不起浪,总有几分原因,江南不可久留,我们还是尽早回长安的好,有什么事也方便照应些。你看,”李琅琊边说边从怀里抽出一折信笺,“长安都有不稳的迹象了,前几日安碧城来的信里也是有提……”
        端华翻身坐直了,把信接了过去。李琅琊瞥见,原本那张俊美面孔上的玩世之态此刻都收了,年轻武官的面容显出一派逼人的冷峻和敏感。端华拈着那信笺,双手抖开了兀自细读。约莫有半柱香的工夫,他蹙起冷秀的两条剑眉。“长安……出城的人已经开始增加了?”
        李琅琊看着他那难得一见的严肃神态,突然觉得全身冷了起来。天色将暮,六月春江渔舟稀少,漫然碧水映红日,青红交错,水波鳞动,万里江天阔,余霞散成绮,绿柳岸上,烟水渺然随风斜,可不知怎的,此景在李琅琊眼里突然带出了一点凄冷的意味来,这使他心神恍然间一窒,不自觉地伸手攥紧了腰间那绿色的玉玦。
        “琅琊……那波斯猫前些日子有给你来别的书信么?”
        “啊?……倒是有,跟这封信里说得也差不多,无非就是他水精阁又进了某时某时的器物之类,就等着我回去光顾,那家伙似乎还说过‘就算仗要打,买卖也要做’之类……”
        端华凝神想一回,哼了一声,从岸边跳起来,向前面走去,残阳给他全身笼上一层薄红,和着他腰间三尺青锋扣击在武官靴的铜绊子上,音律清越短脆,有如红牙板扣出的江南小调。“那波斯猫……倒还真是不折不扣的奸商。有道是乱世才好做买卖么?……也罢,琅琊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李琅琊站起来急急追了两步,冷不防那同伴迈着猫儿一般矫捷的姿态掠到了他背后,一只有力的手从后伸来揽住了他的腰,吐纳在耳根后的温热气息让李琅琊不自觉地一阵颤栗。四顾江岸已经并无几人,李琅琊还是一阵羞恼。“端华……!……如此成何体统……”
        “嘘。看那边,倒是个观江赏景的好去处。”李琅琊顺着那只修长的手臂看去,江渚沙矶上一大片繁盛丰泽的芦苇荡,水禽飞落来去,芦花已是泛白,但尚未成熟到漫江飞飘,只是颤颤地结在每根苇杆子尖儿,被暮日水色映成了柔亮的粉红。
        


        4楼2010-01-01 1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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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来了吗?”安碧城微微一笑,“中郎将大人,可有些什么消息没有?”
          端华并没有立即作答,而是顺手抄起桌子上的凉茶灌了一气,末了转头问李琅琊:“你去宫里面圣了没有?”
          李琅琊撑起身子,细长的眼尾还略带困倦状地眯起来:“我啊……听到的东西都没什么价值。你知道的,我从来不问这些事,如果贸然打听,倒教人生疑,徒起波澜。”
          “……”端华抿起嘴,看看安碧城,三人之间静默了一会儿。“的确是……有人参了范阳节度使谋反。但这也不能证明什么……兴许是我们多心了。“
          李琅琊垂下羽睫,没有接话,安碧城闻言却一跃而起:“哎呀!我店子里的这么多东西,要赶快卖掉才是啊……不知道你们二位有没有这个好心帮忙呢!我……”
          “碧城,别自己乱了方寸。并没有什么能证明……那种猜想罢?”李琅琊温言道。
          “波斯猫!你这小破地方,能值几个钱?”端华抓起桌上水晶碟里一枚鲜果抛向半空,接住又咬了一口,“要论需要‘处理’的东西的多少,我和琅琊怎么的也要比你急得多了吧?!”
          “哎呀哎呀……”安碧城在竹簟上走来走去,手里的描金折扇甩开又合上,并不时用细长白皙的手指略显神经质地数着扇骨,那举止真的像极了一只猫,“你们二位家大业大,当然不急!我这小地方可经不起折腾啊……再说,有道是关心则乱哪,我一想到我这水精阁倘若每日进账少了多少银子,我这心里啊——”
          李琅琊当场掌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你倒真是……若是误传,你这半天的心急都白费了。”
          端华一手拿着那个果子一口一口咬着,眼睛却扫到李琅琊身上。那个清秀的年轻人似乎和平日里有些不同,却难以分辨到底是哪处不同。李琅琊慢慢止住了笑,冷不防和端华的目光打了个照面,那双美丽的细长凤眼闪烁了一下,慌乱地撇开去。中郎将心中一凛,差点被果子的汁水呛住。三人扯了些闲话,看看天色将暮,端华和琅琊起身告辞。
          “从后门走吧,省得绕路。”
          两人一前一后从水精阁的小园子里穿过。李琅琊并不回头,步伐对一位文弱公子而言稍嫌快了点,直到被人从后面一把扯住,手腕随即被握得牢牢的。“琅琊?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没说?”
          李琅琊清瘦的身形就那么滞了一下,却没有回过身来。蝉声依然聒噪,水精阁的后花园是很清凉的,一阵阵湿润的香气从池中水莲的嫩蕊中散发出来,细小的飞虫从周围掠过,混合着店堂里传来的若有若无的玄妙香味,构架出一方静谧的空间来。周遭寂静可闻呼吸,年轻武官的手指慢慢抽紧,四周暗流涌动。
          李琅琊颤了一颤。端华看见几缕束得不牢的青丝从他颈背后头滑下,以柔软而美好的姿态盘在那身月白苏锦上。“我……前天入宫,父王向圣上请旨,请圣上为我和颜将军之女赐婚。”
          手腕上的力道倏然一松。李琅琊回头望去。但他并没有从红发青年尖锐逼人的英气面孔上看到任何神情。那面孔是刻板的,甚至是淡漠的。没有任何波澜。四周的水莲香气仍在氤氲不止,清雅却不失浓郁。李琅琊抽出自己的手,站定了望着他。
          


          8楼2010-01-01 1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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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端华……?”静默的时间未免有些太久,久得李琅琊已经不能辨别对面之人的心境。
            “……我明白了。”端华终是开了口,李琅琊错愕间看见他向后面抢了一步,身形微微一晃。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扶他一把,但双手在半途中被握住,复又被拉过去。李琅琊感到自己被扯进一个熟悉的怀抱,炽热而难耐。天气极热,那人满身的汗水擦在他身上,连月白色的苏锦都微微滞重起来。李琅琊抬手拥住那人的肩,心里倏然浮现出几年前他手执长剑挡在自己前面去面对那火焰狮子时的模样。
            ——自己长久以来都难以忘怀的画卷。端华的凌虹剑在夜色和那火焰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李琅琊清晰地忆起那头长发,绯红色的,以凛冽的姿态飘动在夜风中,如此耀眼,如此强势,他甚至能忆起是时那只握剑的手,瘦长而有力,骨节一枚枚凸起,泛着浅浅的光。“退后!”那句警告如此简短,但他们都明白那是何种意味。为他挡那么一下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必然会为他挡那么一下,而他必然不会接受,但更有甚者,他也不会因为他不接受因而就不那么做。可这一回不比以前所有,怕是任谁也挡不住。
            “这一回怕是不行了……”几乎是带着哭腔的声音方才出口,就被悉数封回咽喉处,李琅琊艰难地换回一口气,却未曾逃避端华的双唇。这并非一个纯粹的吻,而是携了太多的不甘和占有欲。拥住自己的手臂在发颤,武将有力的手指在下颌上越扣越紧。李琅琊没有丝毫的挣扎,反是将身体更倔强地凑上前去,端华指尖削薄的茧擦在下巴上,火辣辣地刺痛,又渐而麻木。李琅琊闭上眼,一行泪水因了这个举动而在脸庞上划下半行湿印。流泪划半行,已到伤情处。李琅琊狠狠咬下去,锈腥味立刻充斥了两人口中狭窄的空间。
            端华放开了他,唇上渗着一线血痕。他定定地看了李琅琊一时,颤抖的嘴角终是硬生生抿成了一道冷硬的线。
            李琅琊喘息着,倚到了身后那小小的假山上。端华额前垂落了几缕发,李琅琊无法辨了他的眼神。“端……端华……”他试图和解般地低喃道,“我可以再将它向后延……”
            “不……用不着了罢。”年轻的武将冲他抱了拳,尽管李琅琊看得清楚,那指尖都在颤抖不止,“琅琊……我在此,先给你……道贺了。”言毕,端华几乎是足下一点就出了水精阁的后门,那玄色金色交错的官袍一角在门口闪了一下就不见了踪影。李琅琊失了魂一般地立着,却不知怎的忆起当年自己挡在娘亲身前怒斥那个乱认亲的孩子时的场景。后来他也是那么抛了竹笛,哭着逃开。而今那个孩子已经成熟,堂堂男儿亦不轻弹泪,可李琅琊觉得,方才他飘忽而急捷的离去,似乎也通了那么一点当年的意味。这么一作想,李琅琊就愣愣地立在原地,水晶镜片从挺秀鼻梁上滑下亦不自知,只是心中一派萧杀凄然。
            竹帘的轻微响动并没有引了他的心思去。“唉……”水精阁的后堂内,安碧城放了被挑开一线的帘子,折扇半掩面孔,长而卷翘的金色羽睫扑闪着,轻轻叹了一声。此刻他碧色的眸子里浮起一层情真意切的同情。
            回到长安城已是数月有余,自上回在水精阁与端华挑明了事端,李琅琊便一直郁郁不能安。转眼间已是初冬,岁末初雪,长安蒙了轻薄的银白。
            长安风气甚是通达开明,其间李琅琊已与那颜家小姐颜月筝见过几回。娇小的少女,性子甚是害羞,却出人意料地对李琅琊钟情的紧,颜月筝虽则出身将门,却知书甚多。李琅琊并不厌烦见到她,甚至可以说还是有几分姐妹似的怜惜和喜爱,但若说是另一种喜爱,却又来的勉强了。只要心思一转到那红发的武官身上,就会悄然灰暗下去。只是端华那家伙,居然没事人一样,不但未曾对颜小姐显了半分愠色,甚至还与他二人一同出游过几回。只是李琅琊看见端华更频繁地出入教坊舞榭之间,每逢这时,李琅琊看见便也只是默默地望上一阵,再恬然离去。
            


            9楼2010-01-01 1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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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度娘您行行好千万别吞我楼……我这是大长篇……=。。=


              11楼2010-01-01 1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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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李琅琊自那日以后,有很久没有见到那位故交。安禄山叛乱的消息一经证实,街面上反而安静下来。甚至教坊酒楼又开始夜夜笙歌。安平的时日,毕竟是太久了。人们从心底里根本不相信会有什么叛乱,即使有所谓“叛乱”,那心底里对这个给他们带来长期富足的朝廷也是充满了信任,他们相信朝廷的平叛几乎可以算做朝夕之举。可李琅琊心里明了,这安平大约不会长久。街市中的大商贾——如安碧城所说,早在谣言四起之时就开始将银子运出长安。对于这一条安碧城大约是颇无可奈何的,一个西域商人,即使那“水精阁”平日利润再丰厚,却怎么的也毕竟是小本经营。况且,就在两日前,皇城内传来消息,只为譬谣和稳定百姓情绪,已经不准再携带大量官银出城。
                李琅琊这清闲世子进来倒是越发的无事可做,只是无事反而让他心中不安在一日日加剧。端华那夜入宫值夜后便了无音讯,倒底发生了何事?连向来不理事的薛王也日日进宫面圣,李琅琊的兄长们自有在朝中为官者,本来就难以见面,近来就更难见得了。
                李琅琊近来总是坐在薛王府里,愣愣地看那后园残雪。当日下午安碧城来邀,也只得随他去了。
                “……唉……这银子不给运出城,我心里这个急啊……”安碧城与李琅琊并肩行于街上,还不忘抱怨两句。
                “你把我拉出来就是为了抱怨的?”李琅琊有些好笑地看了看他。
                安碧城以手抚胸,环顾四周。天上还在飘着小雪,今年的长安,雪似乎特别频繁。教坊酒馆生意仍然兴隆,只是人们嘴里的话题换了,不过虽则换了,照样不影响行乐。金发碧眼的胡姬舞姿依然优美,歌声依然喧嚣,夜市中灯笼依然明秀摇曳,空气中飘散的酒香茶香依然浓郁。安碧城低低笑了笑:“……我说,这样子还不知道究竟能维持几天呢。”
                “这几日传播谣言可是要被论罪的。”李琅琊近乎揶揄一般地说,“碧城,你心疼银子就直说,不用如此顾左右而言他。”
                “哎呀呀……你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我小本经营,容易吗……”安碧城夸张地摇摇手,那张绝丽的脸在领口皮毛的映衬下格外光洁而狡猾,“你也是,我知道你在担心端华,是不是?”
                李琅琊愣了楞,搓搓冻得发僵的手指。“他几日前进宫……到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
                “你看怎样?”安碧城站住了,定定地看他。
                李琅琊喉头一阵发紧。“一定是出事了。战况绝对比街面上传的要严重得多……”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仿佛不忍心把自己从某种幻想中拉出来一般,“……不过大约不会影响到他……”
                “哎!看那儿!”安碧城那把即使冬天也须臾不离身的描金折扇突地在李琅琊指骨上敲了敲,有些痛。李琅琊略感恼火地正想抱怨两句,却被安碧城手臂的方向吸引过去:“那不是端华么?那个方向……他们要出城?”
                李琅琊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冲过去。皇甫端华一身骑装骑在马上自街市那头缓行而来。距离并不很远,李琅琊看见他那英挺的眉微微蹙着,正向身边与他并骑而来的人说着什么。端华居然并没有穿那套他常年着身的金黑交错的金吾卫官袍,这让李琅琊略感困惑起来。思念与担忧的心境太过强烈,片刻后他才去打量那个与端华并行而来的人。
                “敢问那一位大人是?”安碧城的发问扯回了李琅琊的思绪。他再次定睛看去,心中不由一抽紧。
                那匹马上武将打扮的俊挺青年,看上去略较端华年长的,正是与李琅琊定亲的颜家小姐颜月筝之兄,颜钧。李琅琊向来不怎么管事,不明了那颜钧在军中职位,但他知道,颜钧乃某位节度使手下副将,英勇善战。可端华与他素日并无来往,怎么会如今相谈甚是投入?
                “那是颜钧颜将军。”李琅琊低声说了句。
                安碧城并不多问,只是道:“要上去招呼么?”
                李琅琊摇摇头。“他们一定有要事相商。”话是这么说,心中疑云越发之重,“我们日后再问不迟。”他习惯性地摸摸怀中的瑟瑟,转身欲走。就那么一错身间,端华的神情清晰地映进他眼底:那墨描一般的剑眉蹙着,平日总是挂着轻佻笑容的唇角抿成一条线,他的头微微侧过去,正听着颜钧说些什么。
                


                13楼2010-01-01 1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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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
                  李琅琊悚然转头,树丛后一袭红影长身而起,带着一阵疾风,落在二人面前。
                  “雪大人?!”
                  “八重雪!”
                  八重雪两根手指堪堪夹着那凌虹剑尖,那剑离他颈侧只有寸余。饶是八重雪这般冰冷而蔑视一切的性格,此刻也不禁有几分恼火。月光洒在他冰冷而艳绝的面容上,显得格外失真。八重雪嘴角略略一挑。
                  “皇甫端华!一出手就是杀招,太狠了罢?”
                  言罢他挥手一掷,那剑被反推回去,端华以一个教人难以分辨的动作扬手接住了送回剑鞘。一声清吟后,周遭安静下来,三人随即陷入难堪的沉默之中,周围一分分冷下去,空气中慢慢结起一层坚冰。旷野上寒风四起,吹乱了这一泓月色。三人的长发伸展着,发出轻微的响声。
                  “哼,金吾卫上将军夜里不值夜,反倒跑到这里来偷听,这行径实在是教人不齿啊!”良久,端华的声音响起来,放肆地,在旷野上传了很远。
                  “本将军今日休息!”八重雪毫不留情地顶回去,“再说了,这长安城郊,难道是你皇甫家的地产不成?”
                  “你!……”端华抢上一步,“我告诉你,雪大人!我今日已不归属你管辖,你少拿些言语来挤兑我!”
                  八重雪露出一副蔑视之极的神情。“不归本将军管辖是真,可难道就不许起争执了?——再说了,”他转向李琅琊,“殿下,您说句公道话,倒底是谁先挤兑谁的?”
                  “八重雪!那是你小人行为在先,我才……”此刻端华已认定是八重雪露了消息,心中怒火中烧。
                  李琅琊摇摇头,那双秀致的眉尾向下垂着,眼中一派凄然,他伸手扯了扯端华的衣袖。“端华,你莫要……”
                  端华仿佛被灼伤般一把甩开他。李琅琊向后踉跄一步,被八重雪从后托住。端华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不忍,但只是将手向前伸了一伸,又硬生生收了回去。
                  “皇甫端华!你是不是疯了!”八重雪冷然道,“没错,是我告知了世子——你难道就不觉瞒他有些太过分?”
                  “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红发的青年吼道,“顶着你的女人脸回圣上那里做你的‘红人’罢!恕不奉陪!还有您,……九世子殿下,”他的语气稍稍收敛了,尾音却带着旁人难以觉察的颤抖,但很快就为夜风所吹散了,“好好呆在长安城,和颜家小姐成亲,……哼,愿长安落得安平,您与颜小姐琴瑟和谐!也算是……告辞,我早已不想再伴您左右。”说罢,端华翻身上马,“驾!”他抖动缰绳,疾弛而去,只是甫一转头,两行泪就从那英气的眼眸间滚落而下,却来不及划过面颊,便被长风在夜里吹成了线。他想要抬手去按住眼睛,却发觉了右手掌在滴血。方才接剑时已失了手,手掌被凌虹那锐而薄的侧刃划破,却一直未曾注意。
                  琅琊,你我纠缠本就了无结果,而今,大约也到了结束时分。只愿我还是几载之前的那个冲动的皇甫端华,心中无大义也无大计,做事不计后果,那我必会拼死留在你身边,但经历这几载,人心已易。此去险恶,若我一去不回,不伤你,你又何以会心甘情愿与那颜小姐成亲?我不惧你恨我,你应当恨我,这才是我本意,只怕——你恨不起,你素来善良,若此次伤你至此,你却不愿恨我而是独自忍耐,才更叫我痛断肝肠。
                  八重雪半扶半抱着李琅琊,看那马匹一路绝尘而去,醴丽的双眸中浮起真切的痛意。终究是留不住。虽则八重雪也未曾想过,为何自己想要留下他。
                  还是小孩子心性……八重雪不无凄凉地想道。朔风徂起,搅得身上一阵寒意,长安城的繁华景象难及此荒郊野外,教人徒生悲戚。八重雪转了头。“世子……我们回去……哎!世子殿下!九世子!您怎么了?!……您醒醒啊!……”
                  


                  16楼2010-01-01 1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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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
                    八重雪这一回是真有些着慌。要知道,这九世子毕竟是皇族,要是出了事,断不是他一个出身南方民族的金吾卫将军担待得起的。李琅琊在雪地寒风中独立半夜,全身湿冷,加之方才被端华用言语那么一激,一时支持不住。“喂!九世子!您醒醒啊!”八重雪也顾不得,扯开那衣领把手掌贴到李琅琊颈畔,内力注入,片刻后,李琅琊悠悠转醒。
                    “我现在送您回去。”八重雪不敢怠慢,加之心中也有几分怜惜,竟是半抱了李琅琊就要走。
                    “不……不敢有劳雪将军……”李琅琊略略挣扎起来,八重雪见他难堪得紧了,便也不坚持,放他下来。
                    李琅琊站定,喘了两口气,便举头去望那一轮寒月,眼光带点迷惘。“他走了?”
                    八重雪下意识地握了握腰间长刀,十分不自在地咳嗽一声。“走了。”此刻他面色重新边的绝丽而冷冽,傲视一切。一手扶了李琅琊,八重雪也抬头去望那月,道:“他倒是走的决然。”
                    李琅琊闻言,居然微微一笑。“走了便罢……”他并不询问八重雪今日为何也在此处,也许是他心中早已明了。这位世子平日里看来反应不快,其实心地是冰雪聪明,只是被他那不愠不火的性子掩了。八重雪锐利地扫他一眼,接着不动声色地把李琅琊那两只纽绞在一起的手分开。握住李琅琊冰冷的一只手腕,八重雪清楚的看见,李琅琊的左手腕被他的右手生生纽出一道淤痕。
                    “世子,您这又是何苦来?”八重雪漠然而有礼地道,可心中不无凄凉地暗道:我这又是何苦?
                    李琅琊轻叹一口气,摇摇头。八重雪望向他。“世子,在下要回城了——走罢?”
                    “雪将军,暂借一步,我——问您一句话可否?”
                    八重雪未料有此一出,微微一愣。“世子,但问无妨。”
                    “雪大人还记得有一年在我皇姐家的赏香宴么?——就是出了怪事的那一年。”
                    “自然记得。”八重雪毫不犹豫道。
                    李琅琊向后仰,略倚着那树丛。八重雪有几分不忍,复又伸手扶着他。李琅琊也不推却,只是仰起头,望着那月悠悠道:“记得那年赏香宴,我对香之国师说,那‘千秋岁’实在太过悲伤,反遭她抢白数句,还是安公子为我解了围。”他寂落地一笑。八重雪发觉,那月色洒在他面容上,显得格外轻灵而缥缈,李琅琊的面容宛若千年寒玉,温润而苍凉。“顾真人?她说些什么,恕我那时不在场。”
                    “她对我说:‘所谓悲哀,所谓难过,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领会其中甘苦。殿下理所当然一生顺遂,又怎能理解世事的冷暖坎坷?!’”李琅琊曲起一指,划过自己面颊,恍惚间了然一笑,“那时我虽被她抢白,却道顾真人言语直率,切中要领,对她甚是佩服。而到如今——便要不赞同她这话了。我方才明白……您,或是我,再或是任何人,皆无可能‘一生顺遂’……人人自有人人苦,冷暖自知,非他人可妄评。”
                    八重雪僵立一旁,无言以对。李琅琊字字恳切,一针见血。
                    无人可能一生顺遂。无人,亦无事。抑或这长安城,建都数载,极尽繁华,歌舞升平,异域流光,只见了她绝丽姿容,巧笑倩兮,顾盼生辉,集四海盼仰于一身,却又有何人曾经能想到,她也有终老之时,也有坎坷之日?而今这磨难兴许即将到来,而又有谁人能真正明白此理?
                    “罢了……”八重雪幽幽叹道,“我们回城。”
                    李琅琊点点头。“只是……”他为难道,“我这样,怕是走不回去……如此有劳雪将军了。”
                    八重雪一眼扫去,见李琅琊腮上居然已是烧得通红,心中顿时一惊。“既如此,世子,我们快回城速速找大夫来看,不可造次。”言毕,倚了那一身轻功,几乎是半抱半挟着李琅琊向城内赶去。
                    好容易到了薛王府门口,李琅琊早就是摇摇晃晃难以站稳。他扶了门柱,却挥手制止了八重雪想要将他送进薛王府的举动。“雪将军……有劳您了,本应请您进门一坐,只是这半夜时分,我又这副样子回来……恐给人瞧见了,反将责任推到雪将军头上,所以得罪了,……多谢您将我带回,改日定当登门拜谢——今日,将军还是速速离开吧,我自己进去便好。”
                    八重雪转念一想,是了。心下又有几分酸涩。想来这九世子倒是如此识情识趣的体贴人,皇甫端华而今伤他心而后别,这世子怕是也不会和别人说了。想到此处,几分同情,几分自责还有对端华的几分恼火一齐涌上。“既然世子如此说,那我便告辞了。”说罢微微点头,转身而去。
                    目送着八重雪那一身大红官袍消失在长安黑沉沉的街道上,李琅琊嘴角还残留着半个若有若无的微笑,继而转身去扣那王府大门,不多时,王府家丁边打哈欠边道这是何人,打开了门却大吃一惊:“九殿下?!——您可回来了!小鸳急得和什么似的,又顾及您先前吩咐,不敢和薛王殿下说,现在都快哭了……小鸳!小鸳!殿下回来了!”
                    “嘘……噤声。别吵醒了府中上下!”李琅琊强撑道,整个人已经昏昏沉沉,眼前的迷雾逐渐扩大,似乎还能听到端华无情的言语和急促远去的马蹄声,总之,在他软软倒下去之前,耳中最后听闻的便是小鸳慌张的呼唤声。
                    


                    17楼2010-01-01 1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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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
                      夜风徂来,帐外旌旗凛冽,寒夜扰人,但军营中一片安谧,只有几队间或巡逻的兵卒来来去去,总的道来,这行营还是极有秩序的。
                      皇甫端华独坐帐外,膝头搁着凌虹,他着手抚摸着那剑身,那剑鞘在夜风中这么一陈,尤其的寒气逼人,可他却似乎浑然不觉,只是来来回回地抚过那花纹,目光一直投向天际未曾收回。
                      “睡不着?”
                      端华悚然一惊,那搭在剑柄上的手指习惯性地一抽紧,抬头却看到颜钧站在自己身边。
                      “抱歉,颜将军。”
                      “哪里。”颜钧笑了笑,他看清了端华方才的那个动作,于是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赞赏的神色来。“不愧是金吾卫中郎将,应变确实是一流的。”
                      “过奖了。”端华往右侧挪了挪,示意对方坐下。“颜将军,——恕在下唐突,这大军行进已经半月,眼看就要交手,元帅为何不下令渡前面这条河?”
                      颜钧看他一眼。“皇甫将军,渡了河,可就没有退路了。”
                      端华目光一凛。“……在下明白了……”他低声道,“前方叛军行进如何,至今还未打探清楚……”
                      颜钧点点头道:“封常清元帅经验丰富,不会出错。”
                      “经验确是丰富,只怕——”端华说到这里猛然顿住,然后低了头,去看那佩剑,而不再继续。
                      颜钧颇有几分吃惊地着了他这半句话,但念头一动,立刻明白了这年轻的红发武官在想些什么。“……是,皇甫将军,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没有多少胜算?”
                      “在下并非此意。”端华此刻的神色已经恢复到敛然无波,淡淡道。
                      “说明了并不妨事。”颜钧眯起眼睛,抬了头,苍穹里一轮孤影残月,格外凄凉。“其实把话说明了,你我,包括元帅,都看得很清楚……那安禄山多少年屯军领地,厉兵秣马,我们这一路走来招兵买马的军队,经验匮乏,行动失和,哪里能敌得了他?”
                      “将军何必长人家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军师出正义,何来战败一说?”端华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慢慢把剑拔出鞘,借着月光仔细检查那刃口。颜钧不易察觉地挽起一侧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分辨意义的微笑。的确,皇甫端华——这个人,要么就是头脑简单,要么,就是聪慧与圆滑的程度与他的年纪并不相称,完全超过了自己的猜测。
                      “说得也是……”
                      颜钧仔细地打量了端华片刻。初次见他,一头随意飘舞的红发,张扬不羁,而今,却被他以一个看似随性但很仔细的模样盘起来,绕一个单髻被一支金簪盘在头顶,却还是从中拖下两尺来长搭在肩头胸前。月虽残,但月华仍旧似水,这年轻人的面孔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幽光,美若冠玉,却无一丝表情,仿佛此刻他眼中只有手中那把剑。颜钧意义不明地摇了摇头,看着端华伸出一根手指,在那刃口上过了一下,一丝血痕渗出,血液的味道却消散在这夜间凛冽的寒气中了。端华把手指靠近唇边,吮了一下止住血。仿佛因了证实凌虹依然锋利一般,他露出一个仿佛得偿似的、疲惫不堪而满足的微笑。
                      “在下回去休息了。颜将军,恕我失礼了。”
                      “皇甫将军请便。”颜钧颔首,“我还要坐上片刻。”
                      端华也不再多说,转身掀开帘帐走开去,走了两步又踱了回来,居然露出一个带点孩子气的笑容:“颜将军,可记得你说过,等打了胜仗回长安,你请我喝酒的?”
                      “自然是记得清清楚楚!”颜钧笑道。
                      “那就好!我等着!”端华扬了扬手,转身消失在帘帐后面。
                      颜钧把目光收回来,又望了望天。
                      “要打出胜仗,怕是……”
                      


                      19楼2010-01-01 1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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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P啊!!!!在百度都能坐沙发!ak,端子,小李新年快乐!


                        20楼2010-01-01 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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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呀,我貌似插楼了- -不好意思,AK你继续……论坛那早日更新啊……好久没见你上了……


                          21楼2010-01-01 1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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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乐同乐!(但愿我真的能在新年给这俩只来个痛快的=。。=)


                            22楼2010-01-01 1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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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虐一些区区也不介意啊- -其实还蛮期待SE的说(HE反正也无望了,不如一虐到底)- -其他看官莫抽我……


                              23楼2010-01-01 11:58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