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回到形香楼时,楼会还没结束,红婆子她们还没回来。秋姜趁这机会把罗紫重新带回西楼,那四名侍女看见罗紫这样,全都吃惊地围了上米。
“你们这边有没有什么药可以给她先吃点的。”
其中一人点点头，取了一大堆药瓶过来,秋姜看了几眼,有点印象,但又不能确定,只好放弃,把位置让给她们。
待女们脱掉罗紫的衣服,为她敷药。秋姜在一旁看着,吃了一惊,只因为罗紫身上,竟然布满各种各样的伤痕,看起来年份已久,也就是说,她曾经饱受虐待？
传说程王铭弓生性暴虑,想必这些伤都是罗紫当年服侍他时落下的吧。
秋姜不忍再看,转头道:“你们好好照顾她,我要出去找一个人,据说只有那个人才可以救她。“
四侍女点头应了,秋姜这才离开。
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颐非。颐非果然已经没在竹林边等她了。她就去他房间,进门,颐非正在呼呼大睡。她的气顿时不打一处来,拎起桌上的茶壶就往他身上倒,结果,明明挺沉的水壶,却一滴水也倒不出来,打开壶盖一看,里面塞了个橘子。
而床上的颐非已经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一个旋转,起身坐定,眼睛弯弯地看着她:“探险完毕回来啦?”
“你是不是知道?”秋姜开门见山。
“哦?”颐非扬了扬眉。
“你知道那楼里住的是谁。”
颐非眼睛一眨,笑了:“本来是不知道的,不过你知道,我的好奇心一向挺重,听说是个绝色美入,就干方百计地想见见。结果一见之下,啊呀呀……”
“没想到,竟是你父王生前的宠妃。”
“是呀。我就奇怪了,因为我一直以为她是颐殊的人,当年颐妹能那么轻易肥控制后宫,掐着我爹的性命号令四方,紫可是功不可没。后来出了一场风波,收押在冷宫中,久而久之,大家便都忘记有这么个妃子的存在了。莫非是颐妹夺权后要杀人灭口,所以她就假死避世,躲进了青楼?”
秋姜心中一动——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难道,那个什么夫人,跟颐妹也有关？
“但后来我又发现了一件事”
秋姜冷冷地瞪着他:“你讲话可以不要总是讲一半吗?”
“你也看见罗贵妃身边的四个哑巴剑婢了。她们本是颐妹的宫女。”
秋姜顿时明白了：“罗紫逃亡,却带着颐妹的宫女,无论怎么看,都不是为了防备颐殊。”
“是。所以,我推断她要躲的人,不是颐殊。既然不是颐妹,那会是谁呢?颐非笑眯眯地看着秋姜,“罗贵妃认识我,如果我出现在她面前,她是断断不会告诉我真话的。作为盟友,我只能派你出马了。”
“你是骗我出马。”
“不管如何,很有收获不是吗?”颐
非拍了拍手,“来,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接下去,该你告诉我,你跟罗贵妃之间,发生了什么？”
秋姜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颐非对她明显有所保留。如果真如他所说,是想派个不相干的人去跟罗紫套话的话，直接开口就行了,不需要假借练舞之名把她往那边领。他肯定是发现了罗紫跟十九一样是自己的同伴,所以故意让自己单独跟她见面。
颐非…为什么.....直到此到,你不能完全信任我呢?？
你的心,又曾经受过怎样的伤害,才会藏得这么这么深？
我,也是你的棋子吗?
她迟迟不说话,颐非忽然也沉寂了。收了笑,目光有些不自然地飘向窗外。
房内安静得有些尴尬。
不知过了多久,秋姜别开目光,将发生的事情描述了一遍,颐非认真地听着没有插话,直到秋姜全部说完后,他才开口道:“你有什么想法?”
“先找到玉倌,救活她。你有线索吗？”
颐非目光闪动:“她想害你,你还要救她?”
“比起要卖掉我毁掉我一生的那些渔民来说,只是想利用我来邀功为自己解脱的罗紫又算多大的过错呢?”秋姜嘲讽一笑,“何况我现在好好地站在这里。仇恨仇恨,要有伤害,才有恨。
颐非沉默,表情深沉。片刻后再开是给她泼了盆冷水:“但你没有时间。没有解药,她拖不过今晚,而你,绝对找不到玉倌。”
“为什么？”
“因为玉倌的真名,叫做一一江晚衣。

【第八回】浊世·清流
江晚衣是谁？
江晚衣是一个传奇人物。
他本是璧国前朝太医院提点的独子自小天赋异,在医术上有很高的造诣。人性格古怪,不愿鞠躬侍奉皇室,宁走民间,所以没像他父亲一样进入太医院。后来,璧国宠妃灌禾中毒,是他赶去相救,再加上原来是曦木夫人的远方表皇上大悦,赏封东璧侯一时间,盛名远扬。
但他终究是不适应官场,厌恶权势之争,寻了个机会革职被贬,自此后闲云野鹤,走到哪儿,救人救到哪儿,被百姓称为神医。
罗紫口中的玉倌，竟然会是他。
如果是他,那就真的难找了…因为人居无定所,漂泊旅行,此刻的他,在程国都难说。
秋姜有点失望。
颐非笑了笑,安慰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果罗紫不过这一关,是她答由自取,你无须自责。”
“但只要她还活着,我就会尽力去找。秋姜一扭头,就要往外走。颐非叫住她:“去哪儿?”
“悬赏寻人。也许有人会知道江晚衣的下落。”秋姜说完回到房间,写了好多张寻人启事,拜托缺缺等小牌跟她一起上街张贴。
颐非压根没要拦阻的意思,只在一旁冷眼看着。
秋姜带着一堆寻人启事，一路贴过去,不知不觉就到了港火城最高的一栋楼前一一激滟居。
据说楼会就是在这里面举办的。此刻大门大开,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秋姜忍不住也往里面看了一眼,就见高台上花花绿绿一片,歌舞升平,也不知道四大明珠表演过了没有。
这楼会一般到成时就结束了,原因按着颐非的话说就是:那些大官们节目看够了,酒也喝够了,接下去,当然要领着看中的姑娘们去胡乱搞喽。
确秋姜想,当年颐非贵为皇子,这种繁华盛宴肯定也没少参加。听说当年他府内还养了一大群姑娘,天天有事没事光个脚露个肩的穿得很暴露。
男人果然都这样。
风小雅如此。颐非也如此。
秋姜一边暗诽，一边往墙上贴寻人启事,很快就吸引了旁人围观:“找江晚衣？”
秋姜惊喜地回头:“是,大叔你知道他的下落?”
该老农连忙摇头“只听说过三年前来过这里,治好了邻村的一个打铁师傅。”
秋姜将一枚铜板塞入他手中“大叔拜托了,如果还有其他消息,请一定要告诉我！”
围观众人一看有钱拿,立刻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一时间,每个人都透露了点江晚衣的独家消息,都图着秋美要钱。秋差始料未及,正头大如斗时,一辆马车突然驰了过来,停在她面前。
全身漆黑的马车。
虽然没有丝毫奢华之气,却令人顿生取之心,纷纷退避。
秋姜眼皮一跳,内心深处的某根弦无声绷紧。
她愣愣地看着这辆马车。
那个人,那个人,又要出现了吗?
他追到了这里?！
秋姜心通扑通直跳。
车门轻启,探出一只黑色的靴子。
秋姜的呼吸在那一制几平停止了。而下一瞬,来人腰,扶门,下车,落地,一连部的动作便在她服中变得极其地缓慢,慢得像是被什么东西演染了，看不清晰。
她低下头,眼中忽然难以言喻的酸涩。为了不明所以的哀伤,以及,难以制的失落。
不是他为什么…不是他.....
下车的是个五官蛟好、温文儒雅的害衫男子。只见他走到寻人启事前,看了看上面的字后,转头对她一笑:“听说你在找我。”
秋姜整个人一抖,抬起头来。
视线中,男子的眉目有着天空般的纯净和开阔,微笑起来时,便如春风拂过旭日东升,让人从头暖到了脚:”姑娘好,在下正是江晚衣。”
秋姜看着他,又扭头看看马车,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冲动,上前一把掀起马车车门的帘子,车内空空,再无旁人。
她早该想到的,没有银甲少女跟随的车子,是不会有风小雅的。
可是,这明明就是风小雅的马车。风小雅又是如何知道她要找江晚衣,又是如何这么及时地找到了江晚衣,并将他送到了她面前。
无数疑感,无数不解,像一张巨大的网,在她脑海中错乱交织。不知为什么,秋姜忽然觉得,也许这辈子都找不出答案终其一生。

“她中的毒跟当年程王所中的毒一样,配方复杂,虽然我这些年都陆陆续续有在研究,但至今没能配出解药来。至于绵骨掌,细心调理,倒是不难治好。”
西楼内,江晚衣为罗紫检查过伤势后,如此说道。
秋姜追问:“那有几分生机?”
江晚衣摇头:“若无解药,一分生机都没有。”
“我若去寻解药,你能拖几日?”
江晚衣脸上有着复杂的表情:“很难说。情况好,也许能艳个十天半月,但若突然引发其他病症,当场毙命的可能性很高。当年程王”说到这,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停了,看向罗紫的眼神里,多了很多感慨。
秋姜自然是不知道他跟罗紫有着怎样的过往的,闻言便道:“那就烦你能拖日是一日,我去找解药。”
“你知道哪有解药?”
秋姜摇头:“我不知道。“停一停,又道,“但我也许能让解药来找我。
她去了胭脂阁,找楚生,对他说：“我要死了。”
楚生一惊:“什么?”
“罗紫——也就是四娘,对我下了奇怪的一种,所以她才能那么轻易就控制住我,把我抑到你这来。现在,她就要死了,我身上的毒,却还没有解,所以,她死之日,就是我死之日。”
楚生眯起了眼睛,细细打量着她。
秋姜将自己的手伸向他,“你不信可以自己看。”她的掌心有三道诡异的红线,而脉搏也格外荏弱,像是随时都会断掉一般。
“如果我死了,而且就死在你这里。你说夫人知道后,会怎么想?”
楚生豁然变色:“你说什么?”
“要不给罗紫一线生机,也给我一线生机,更给你自己一线生机。要不,我们三个就一起死。黄泉路上倒也不寂寞。秋姜说着,嫣然一笑。眼看楚生眼角抽描开口要说话,她又抢在他前道,“别拿什么你是没有资格见夫人的那套糖塞我。你骗不到我的。正如我有其他途径可以联络上夫人一样,你也有。现在,到你启用那个’的时候了。告诉夫人,给我解药。”
楚生的脸变了又变,最后一咬牙道“你为何非要拖我下水?为什么不自己表间夫人要?”
“我自有我的原因。你现在别无选择。我已经留下了口信,只要我死了,就是你害死的。而这口信,迟早会传到夫人那里。”
“夫人一向睿智,明察秋毫,你骗不到她的”
秋姜讽一笑:“可是,一个死人,活人,你说她会相信谁呢?”
楚生烦躁地在房中走来走去。秋姜静静地看着他,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他突然一踩脚道:“罢罢罢,遇到你这个女魔头,算我倒霉。你等着1“说罢,噔吸地下楼去了。
秋姜便在二楼静静地等待。
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是临行出发前,她跟颐非商量出的计策。
“如果我真的如目前线索所表现出来的那么重要,夫人,是断断不会让我死的。其他人,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楚生一定会妥协。“秋姜如此对颐非说,眼神中充满了坚毅。
颐非问:“万一他不妥协?”
秋姜想了想:“那就回来呗。”
颐非扑哧一笑,乐了,“很好,你没有说什么风萧萧兮易水寒之类的傻话。有原则,又灵活。我欣赏。”
“你真认为我会不撞南墙不回头?”
颐非点了点头“看起来很像,一副壮士断的表情呢。”
“很好。既然你都相信,楚生,更没理由不信了。“那就祝你好运。”颐非笑眯眯地说完这句话后,忽然语调一转,轻轻道：“秋姜……你有没有想过....”
“什么?”
颐非的眼神格外轻软,合他整个人看起来,难得一见地真诚和温柔：“也许，你不知道自己的过去,反而是件好事?你有能力,又聪明,完全可以过得很好。不知道过去,也没什么损失。”
秋姜沉默了很久,才答道:“可我不想再做梦了。”
颐非微微一怔。
秋姜望着很远很远的天边,夕阳开始慢慢地落下去了,晚霞如血一般鲜红。而那抹鲜红点很轻易地级了她的眼睛。
“我不想再做那些不停奔跑、拼命逃避、害怕得要命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害怕的梦了。所以——”她将目光收回,转向颐非,“我要主动出击。”

她主动出击,来了这里。
一切秘密即将浮出水面。她的身体,因此而微微地颜抖,害怕,兴奋,惶恐,期待交织在一起。她没有去控制这种额抖,因为,颜抖过后,她知道自己必将更加冷静,更加坚定。
秋姜默默地等着。
房间里很安静,桌上的油灯轻轻跳耀,把她的影子也照得一抖一抖。
“爆发前的安静,其实是最迷人的。
是谁,曾对她说过这样的活。
“等候越久的果实,越香甜。”
是谁,是谁说的这些?
“野兽再捕捉描物之前,都是一动不动的。你要向他们学习,只有学会等待,有才能最好的出击。”
一句句,在脑海中,鲜明如斯。
依稀是个女人的声音,却又想不真切。鼻息间,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
秋姜的心突然乱了一下,好不容易积着的平静,就像被谁投进了一颗石子,瞬破裂。她豁然站起,与此同时,一个声音大喊道:“走水啦——”
秋姜跳起来,一把打开房门,就有火光顺着楼梯踪了上来,直扑向她。她立刻关上门,转身就跑,撞破窗户跳下去,脑海中第一个念头就是一肯定会有其他伏击！
因此她很小心,顺着墙壁往下滑落的同时,时刻戒备着也许从什么地方就会刺出一把剑来。结果,一直到她到达地面理伏和暗杀都没有出现。
只有越来越烈的火光,毫不留情地吞噬着房屋，
街上很多人在奔跑,打水的打水,扑火的补火。
秋姜扭头回望,正好看见“胭脂阁的牌匾啪地掉了下来,砸成几块。
身旁有人道:“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着火呢?
““大概是天气太干燥了吧,里面又有那么多香粉,那玩意烧得最快！哎呀,不知道人有没有事。”
“听说大部分伙计都不跟这儿住,只有一个伙计跟老板住在楼上。”
“天啊,希望楚老板没事!他要死了,城里估计有半数的女人都不想活了！”
“哈哈是啊,没了他的香粉遮掩,那些女人哪敢出门啊！”
在七嘴八舌的讨论声中,秋姜明白了——
楚生并不是要杀她。
他只是要自杀。
他抢在她前面,先弄死自己,就可以不用再受她的威胁,也可以无愧于夫人。
那么,他是真的死了,还是……也是假死呢?
秋姜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眼瞳深处,一片冰寒。

火很快就扑灭了。
湿答答的水洇了一地。
秋姜站在人群的外圈,看着水一路流过来,下意识地抬了下脚。而这时,衙役们也终于赶到了。
为首的是个四十出头、长着个酒槽鼻的肥胖男子,腆着个大肚子一脸不悦,张嘴酒气熏天:“这火是怎么着起来的。”
“回大人,刚查了一下,火是从后院的厨房开始的,烧伤了两个伙计,伤势都不算重,已经送到韩大夫那儿包扎去了。”
“此地老板呢?”
“说也溪跳,唯独少了楚老板。”
“再去找找。”领头衙役不耐烦地挥手,然后朝围观百姓道,“你们也别聚在这儿了,回去该干吗干吗。
百姓们哪敢争执,闻言忙散了。秋姜本也要走,突见一衙役跑过来对领头的胖子耳语了几句,胖子面色微动,转身就朝胭脂阁的后院走去。她想了想,悄悄跟上。
之前的火势虽猛,但扑得也快,因此一楼虽然烧光了,二楼也整个地塌了下来,但勉强还留了大半残骸。一衙役从发岌可危的楼梯上吊着绳索滑下来,手中抱着个方形的黑盒。
胖衙役接过盒子:“就这?”
“是。周围其他东西都已烧毁,唯独这个盒子,连颜色都没变。”
秋姜看见那盒子,顿觉眼睛一热她绝对、曾经、在哪儿见过这个东西。
盒子分量不轻,胖衙役试了一下,根本打不开,便转交给身旁的手下:“带回去想想办法。”
这时,几名搜查现场的衙役也都巡检完毕,回廪道:“报头儿,还是没找到老板的尸体,也没找着什么值钱的东西。
一衙役谄媚道:“估计这楼里最值钱的就是那些粉,可不得都烧光了。”
胖衙役没捞到好处,心情更是不快,挥手道:“行了,走人。”
秋姜连忙藏到转角墙后,看着他们带着盒子离开,一个声音在脑海中清晰响起“要抢回那个盒子！”
虽然并不知道这种执念由何而来,但因为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应对办法,便决定按着直觉去做。
秋姜尾随他们到衙门,一路都感觉自己脚步虚浮、力不从心。
自海啸之后,她的身体就大不如前了,虽然一直在休养调理,但迟迟不见痊愈,此刻只不过是走了半里地,就已呼吸急促,接不上气。
幸好众衙役一路咋咋呼呼地大声聊天,压根没有留意四下,说的都是些又收了哪家商户多少银子,又看上了某某楼的哪个姑娘。如此腐败成风,难怪四国中程国最弱。
期间偶尔也有提到楚生——
“你说那胭脂阁是不是得罪了谁,怎么说烧就烧了?”
“很有可能,楚老板在这行里一家独大,做得风生水起的,是人就看得眼红啊!如今这楼这么一烧,损失真不小,不知还能不能东山再起。少了他那份孝敬钱,着实可惜啊……”
“不知道这个盒子里藏着什么。”
“嘿，用这么特殊的盒子装着的,肯定不是普通之物……”议论中,众人走进衙门。
滟火的衙门,修建得富丽堂皇,与其相比,璧国的驿站简直就是贫民窟。

秋姜本有点着急,怕自己身体虚弱跳不上围墙,结果没想到大门根本没人看守,她寻个空当偷闪进去,竟是半个人都没发现。
一行衙役们进了其中一间内室,秋姜忙躲到窗下,借着草木藏好,然后在纸窗上截出个小洞往里看——
只见他们把盒子往桌上一放,开始各种折腾。但万能钥匙也好,锋利刀刃也罢,怎么也打不开。
众人最后试得烦了,都有放弃之意领头的胖衙役道:“得,今儿就先到这吧。明天把东锅巷的史老头找来,他不是开锁很有一套的么,让他来解决。”
“要是他也打不开呢?”
“哼哼,那就拆了他的铺子！”
一旁一个非常年轻、模样清俊的衙役咧嘴一笑道:“还可以威胁他那眼高于顶的女儿!”
胖衙役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知道你小子垂那妞儿很久了。行,这事明儿就你去办!”
“谢头儿!”
众人纷纷散了。
胖衙役将黑盒子往一旁的柜子里塞,也用了把大锁上,然后揣着钥匙呼着小调一摇一摆地走了。
秋姜本想跟上他偷钥匙,突然间福至心灵,伏在窗边不动。
过不多会儿,果然见一黑影蹑手蹑脚地从墙角边过来,熟门熟路地进了里屋。
秋姜特别撞长记人面容,一眼认出此人正是那名模样出众的年轻衙役。
他竟连钥匙也都到手了,三下两下打开柜子,取出了黑盒子。
奇怪,明明此人明天就能拿着盒子去找开锁之人,为何今晚反要来偷？
秋姜飞快跃起,跟住他。
真不知是此地治安太好,还是香役们全都偷懒去了,一路无人看守,顺顺利利地出了衙门。
月夜朦胧,那人脚步轻盈、身形灵活,与刚才表露出的愚蠢散漫判若两人秋姜不敢大意,远远地跟着,尽量将呼吸放得又浅又慢。
如此大概走了一盏茶工夫,那人突然一个停步。
秋姜连忙闪避,再探出头去时,那人就不见了。
与此同时,她的右肩被人轻轻一拍，
秋姜一惊,立刻转身跳起见拍自己肩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名衙役。
年轻衙役创属轻,神色冷酷:“跟着我干吗?”
行踪既然败露,秋姜索性直言:“把那个盒子给我!”
年轻衙役从怀中取出黑盒子,冲她摇了摇:“你要这个?”
秋姜立刻扑过去,衙役身形极快，脚下滴漏溜一转,轻描淡写就避了开去隔着三尺远继续朝她冷笑:“连官差都敢抢,真没见过这么狂的女强盗。”吗 秋姜一扑不中,发现此人轻功在自己之上,便停了下来,道:“如果你不给我,我这就去告诉你的头儿,你偷走了盒子。”
衙役眯起了眼睛:“明抢不成,便转为威胁了么?“继而又摇头冷笑,“不过,你好像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明天就能光明正大地得到这个盒子,又何需今晚置大风险地偷呢?”
“正因为大家都想不到会是你,所以才是你。”
“一个来历不明的你,和一个相处多年忠心耿耿的我,你觉得你的挑拨离间会成功?”
“我不出面,只往你头儿衣领射上箭,箭上别着字条,上书‘黑盒子被你最信任的手下偷走了’。你说,他会不会信
衙役面色顿变:“好毒。”
确实,如果秋姜亲自出面去告密的话,胖衙役也许不会相信。但如果是暗中射来的告密信,效果则大不同。
正因为诡异神秘,反令人深信不疑。尤其是那一箭既然能射在他的领子上,很显然就能射到他脖子上,而射箭人手下留情的同时更证实了自己强大的实力。人类,对于实力在己之上的人总是格外信服的。再加上告密信上并不指名道姓是谁偷的,如此一来,胖衙役发现黑盒子真的不见后,肯定会彻查此事,被怀疑和牵连到的其他人为了明哲保身,也会拼命挖掘真相。
所以,秋姜虽是轻描淡写一语,却让他预见了结局。
衙役阴沉沉道:“既然如此,没办法了,看来我只能一一杀人灭口。”
秋姜心头一震——
她怎么忘了,自己此刻武功失了大半,根本不是此人对手。
转身刚想逃,那人就已飞闪到她身前,拦住她的去路,一掌拍落,竟是毫不犹豫秋姜堪堪避过,但脚下不稳,最后步没有踩好,身形一歪,顿时栽倒在地。眼看那人的右掌劈了过来,额头上一热同时臂上一紧,整个人就被扶了起来。
衙役一手搭在她额头上,一手扶着她的胳膊,微微一笑:“狡猾、果断、聪慧、灵敏,以及……受了很重的内伤。你果然跟描述中的一模一样。”
秋姜一怔——什么意思?
衙役将手撤走,转身道:“跟我走吧。”
“去哪儿?”
“你不是在找一个人么?跟我走。”衙役说罢,转身在前方带路。

秋姜一头雾水,虽有迟疑,但还是跟了上去。一路上,她都在观察此人。此的武功很高,却窝在这么一个小城当小小的衙役,可见是另有所图。
那么,他图的是什么?
他偷这个黑盒子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黑盒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很重要?
还有现在,他要带她去哪里?
他认识她?
带着这一系列的疑问,秋姜步步紧跟。
滟火的夜晚,被一条小河分割成了两半,一边是早已闭灯就寝的东城:一边则是依旧灯火通明的西城。比起并然有序富贵繁华的东城,西城则又脏又乱,小摊商版像一块五颜六色的拼布,毫无秩序地错乱堆砌在一起。但也正因如此,都已经亥时二刻了,还是很热闹。
衙役带着她穿过狭窄拥挤的小巷两旁小贩连忙招呼:“喲,马哥,您回来啦？”
“马哥来,吃把瓜子。”
“这枣刚摘的,可新鲜了,马哥拿一把给三娘吧。”
他来者不拒,全都收了,如此抵达巷子尽头的小屋前时,身上已经挂满了顺手接过来的礼物:背着一只鸭,持着一条猪腿,拎着一篮鸡蛋,脾子上还挂着一串大蒜。
模样极是滑稽,但配上他那副贪婪市侩的模样,又觉得恰到好处。
秋姜忍不住想,此人演技着实不错。
小屋前,两个四旬开外的妇人正在争执——
一穿黄衣的妇人道:“怎么四盒香粉加四把梳子这么贵啊?是不是算错了?”
穿紫衣的妇人答:“怎么不对了千加四十加一千加三+加一千加二加一千加十,收你五千文。也就是一贯钱。”
黄衣妇人低头掰着手指算半天“也是啊…那行,谢谢你了三娘。我走了。”说着,提篮走了。
秋姜暗暗叹气,明明是四千一百文硬生生给算成了五千文。
这么显而易见的骗局都能上当,真是服了。
衙役笑着叫了一声:“娘。”
紫衣妇人扭身,看见他:“哟,小三你回来啦。吃饭了没?锅里还留了半只鸡。”
衢役一边应着,一边将身上的东西全都递了过去。
妇人收着东西,眼睛却瞟到了秋姜身上:“这位是?”
“东城李老爷的小妾,受了委屈来诉苦的。”衙役说着使了个“你懂的”的眼神。
素衣妇人立刻恍然大悟,也国了个懂,我懂”的眼神,便提着那些食物进房去厨房去了。
衙役将秋姜带到内室,打开木门,里面是个小小的房间。
他将门反锁上,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重断变成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说了两个字:“上床。”
秋姜一愕:“什么?”
街役指了指窗边的小床,冷眼扫她：“不懂？”
秋姜气急反笑:“你都是这样安慰别的小妾的”
“不懂没关系,我可以教教你。”衢役说着,一把将她推到床上,紧跟着人也跳了上来。秋姜刚要反抗,就听咔声响,床板突然翻了个个,她立刻掉了下去。
扑通。
扑通。
她和衙役各自落到了柔软的榻上。秋姜一个翻滚,跳起身来,环顾周围,床下原来藏着个密室。
铺着虎皮的地上,沿墙堆放着大量黄金,一块一块眼扫去,竟有百块之多。而此间主人就那么随随便便地堆在地上。
正中央的地上放着一盏灯,灯罩乃以水晶雕成,罩外还镶嵌了一整株红珊瑚役上前,将灯点燃后,明黄色的光透嫣红的珊透映出来,一地斑斓。
秋姜暗暗吃惊,既惊讶于区区一个面役家中竟私藏了这么多黄金,也惊讶于此人竟如此放心地带她来这里。
衙役观察着她的表情,忽然间:“如何?我这神仙满府洞
“很好啊。可判刑十一年了。”接程国律法,贪污万两黄金,即可判死刑此地种种加起来,差不多有五千两,折一折,正好十一年。
衙役笑了“你果然跟传说的一样恶毒。”
“哦?”秋姜忍不住文,“传说还说了我什么?”
“还说你不能吃柚子,吃一口,吐三口;说你不会绣花,看见那些密密麻麻的针脚就头晕:说你什么都好奇,都想学，学什么都很快,但学不了多久就会厌倦,没有恒心没有毅力;说你胆大包天,连燕王的玉佩都敢偷.....”
他每说一点,秋姜就心凉一分。待衢役说得差不多了,停下来静静地看着她时,那原本俊秀的盾眼,落到她眼中,就成了恐怖与邪恶。
“是谁…对你说的这些?你……又是谁?”
不待此人圆答,另一个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是我。”
秋姜回头,就看见了楚生。

秋姜却是吃了一惊——她失忆之事严格说起只有颐非一人知道,为何这个小三会知道？
当即细问道:“你们能不能完完整地把此事说一遍?我到现在还是什么都不明白。”
马小三和楚生对视了一眼,楚生笑美道:“说可以,但不是这会儿。“
“为什么?”
“因为行迹可能败露,此地不宜久留。”马小三将黑盒子合上揣入怀中,在墙壁上一按,立刻转出了一道门,门外是个梯子。
楚生道:“走,咱们边走边说。”
马小三飞快地爬了上去,顺着梯子往秋姜知道如果不跟看他们走,就无法得知真相,因此只能硬着头皮也爬了上去。
出口是厨房的大灶炉,墙壁光滑,些无处着力。
秋姜正在努力,一只手伸到面前,抬头,原是马小三回头来拉她。
她抓住他的手,他的手异常冰凉。秋姜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马小三将她拉出灶炉后,就立刻收回了手。
秋姜转头再看,只觉这出口设计得真是巧妙,表面上看是在铁锅下面,但实际上只有半边用来生火,另一边则是暗门谁能想得到。
看来“流光”这个组织,真的是深藏不露。
忽又迷感,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个组织的？
这时楚生也爬出来了,马小三在灶壁上一拍,只听轰隆隆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塌了。
秋姜立刻反应过来:“你把下面封了?”
楚生代答道：“如此一来,就算他们找到这里,挖下去也不过是看见一堆尘土。”
“可是那些黄.......”
”黄金没有脚,不会走。想要时再回来取好了。”马小三神色淡然,丝毫没将此放在心上。
不过也确实,黄金若是碎了,还能重熔,只是可惜了那盖珊瑚灯。
马小三从衣柜中翻出三件衣服来让他们套上,然后开了后门,趁着夜色出行。楚生问不去跟三娘告别吗?”
马小三眼中闪过一些很复杂的东西“不去,她还以为我花天酒地去了,若去了,反会吓到她。”
秋姜忍不住问道:她是你亲娘”
“不是。不过.....”也许是月光太寂寥,映到马小三脸上时,就变得有些情动,“若非她当年救我恐怕,我跟你一个下场。”
秋姜一怔——这个“你”是指她吗?
还没来得及问,前方突然大亮,楚生和马小三立刻停步,下意识后退,却已来不及。
秋姜尚未有所反应,马小三已一个旋身过来抓住她的胎,将一把匕首抵在了她的后背上:“七姑娘,得罪了。”
匕首冰凉,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得到它的寒意。
这让秋姜想到了之前跟他交手时,此人毫不留情的一,若当时她没来得及躲开,不死也伤。
由此可见,他根本不在乎她的生死。她活着,固然好,她死了,也无所调。
意识到这点的秋姜,心反而定了下来。抬头看前方,大概有三十多人手举火把挡住了去路。
而在他们中间,有一个人,静静坐在条板凳上,正在喝茶。
周老大。
原来,他真是茶不离手的啊。
秋姜忍不住这样想。继而又苦笑此紧要关头,她竟然还能想这个,可见受能力之强。
前方,周老大的目光懒洋洋地朝他飘了过来,先是在她脸上微微一转,然扫向她身后的马小三:“马哥,这么晚去哪儿啊?”
马小三立刻换上了那副市侩庸俗的情,笑呵呵地回答,“没事溜达着玩,倒不知周老大,这阵势是要干吗呀?”
“买一个人。”
马小三扬了扬眉毛:“哦?什么人值得周老大亲自来?”
周老大用拿着茶壶的手,描向了一个人。
秋姜睁大眼睛,满心以为周老大说的人是自己,结果顺着手指方向一看,竟是楚生。
楚生面色一变。而马小三则哈哈笑了起来:“真稀罕事,周老大一向喜爱幼女,这回竟买起了糙老爷们来了。楚老板,周老大要买你呢,你卖还是不卖啊。”
楚生沉着脸,目光闪烁看不出个确切的表情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那要看他如何买。出什么价。”
周老大呷了口茶,细长的眉眼再度往秋姜脸上一瞟:“我用她和他,买你。”
马小三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也算进去了?”
“恩。”
马小三一乐:“我好像不是属于周人老大的,这位姑娘好像也不是。”
周老大淡淡道:“我把你和她的命,卖给楚老板。
楚生沉声道:“如果我不买?”
“那他们就得死。”周老大气定神闲地喝着茶,仿佛说的不过是捏死几只蚂蚁的小事,却让马小三的笑容瞬间不自然了起来。
一时间,众人沉默,四下安静,只有把燃烧的声音,啪作响劈作响。

在这样一片诡异的安静中,秋姜咬了咬唇,决定按兵不动。她倒要看看,这狗咬狗,到底演的是怎样一出戏。
周老大终于唱完了壶里的茶,将空壶递给一旁的手下,然后抬起眼皮问:“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马小三直视着他,问:“只要楚老板。”
“只要楚老板。”
“好。”此言一出,不只是周老大身后的那些手下,秋姜也露出惊讶的表情来。看来他们也认定了马小三是不会舍弃楚生的。
而楚生闻言身驱摇了一摇,扭头看了马小三一眼,目光惊悸。
马小三却不看他,只是紧紧拉着秋姜的胳膊，目光须臾不离地盯着周老大：“楚老板给你,我们走了。”
周老大挥手,手下们立刻退让出一条路来,马小三带着秋姜快步离开,越走越快。
秋姜忍不住国头看了楚生一眼,只见熊熊燃烧的火把,很快将他的身影覆住,不可得见。
“你竟真的——”
“总要有所牺牲的。”马小三冷着张脸,脚步更快,到后来,秋姜便跟不上了。
马小三看了气喘吁吁的她一眼道“我们一定要尽快离开这里。”
秋姜点头：“我知道。”
“你这样肯定走不掉。”
秋姜咬着牙点头:“我知道。”
马小三突然停步,将黑盒子塞入她怀中。秋姜大惊:“你!”
“周老大真正要的是这个,所以,他在前面肯定还有布置。”
秋姜睁大眼睛。
夜月下,马小三的眼神和刚才楚生的眼神几乎交叠在了一起,同样的复杂,同样的……悲壮:“我去引走他。他绝对不会想到我会把这个东西给你。所以,你要带他走。”
“你信任我?”
马小三轻扯唇角，似乎在笑,又仿是在自我只是在最后一博。”说着，提起她将地丢进路边的一个水缸。秋姜从水里出头,刚要说话,水缸的盖子就端地盖了下来。紧跟着,就是很快消道的脚步声。
缸里的水冰凉。
秋姜整个入浸在冰凉的水中,只觉今夜所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个素乱的、莫名其妙的梦。
可是,怀中的盒子是那么地真实,提醒她一切都是真的。
楚生是“流光”组织的人。流光,则是为了调查人口取实的罪行而来。也就是说,他是流光在“夫人处设的卧底。强然他们没有明说,但目前看来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夫人。
周老大肯定也是夫人的人,负责为她挑选资质出众的孩子,而这些孩子经过训练,就变成了“秋姜”........
是了,她、十九,还有罗紫,都是这样的孩子。
秋姜越想越恐惧,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乌云般地席卷了过来,让她整个人都开始瑟瑟发抖。
罗紫想抓她回去跟夫人邀功,楚生却以为是自己行迹败露,忙不选地先除掉罗紫,再想办法对付她。偏偏这个时候,她找上门逼他跟自己一起"上山,楚生更以为她是要骗他去见夫人,只能咬牙烧掉胭脂阁。
当时黑盒子藏在她所坐的屋子里,楚生拿不走,只好找马小三帮忙拿回盒子马小三不知怎的知道她是失忆了的,所以见她跟踪自己,素性就带她一起回家。
n秋姜越想,越觉得自己陷进了一个不为人知的陷阱里,而这个陷阱,专门是为她布置的。
否则如何解释,马小三为何会知道她失去了记忆?肯定是有人告诉他的!那个人是谁?
否则如何解释,周老大既然是夫人的自然应该认识她就是“七儿”,而他得她,当初在渔村竟不救她,为什么?为什么?
还有马小三,他分明是个杀了她都毫不在平的人,却为何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她？
一定有什么原因！
是什么?
是什么?
一股莫名怒火从脚底升起,秋姜忽然觉得愤怒—凭什么她要在这猜来猜去任受折磨?凭什么大家都神神秘秘耍着她玩？
只因为她失去了记忆,所以就要当瓮中的、温水里的青蛙,被慢慢煎熬、套牢,无法抗拒么?
不——
这绝对不是她所要的生活！
秋姜暮然地站起来,撞开头顶上方的盖子,从水缸里爬了出去。
她狠狠抹了把自己的脸,顾不得浑身湿答答,朝来时的道路走了回去。
她决定了！
她要去见周老大！
她要问个清楚！
她要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什么“七儿”！
鲁莽也好,轻举妄动也罢,她不要再过得这么不明不白,她不要总是***纵。
“也该轮到我来主控一切了。”秋姜起眼晴,注视着前方远远的火光,迈大伐,打算就那样一鼓作气走过去时——
丁零。
丁零。
她听见了风铃声。
铃声像是从红尘之外、宿命的另一端飘过来,撞进她的心。
于是她脚步一顿,思绪一僵。
然后,眼睛就不由自主地潮湿了。

【第九回】有失?无愧
“你觉得什么是勇气?”
依稀有人这样问她。
“专诸之刺王像,彗星袭月,算不算勇气?聂政之刺韩愧,白虹贯日,算不算勇气?要离之刺庆忌,苍鹰击于殿上,算不算勇气?“那人一字一镇,每个字都像把刀、一支箭,直穿心肺,“以上三者都是当世至勇。但别忘了,专诸当场被侍卫所杀;聂政以剑自挖双眼,制腹横户而要离不但自己断臂,连累妻子也被杀焚户…损兵折己,同归于尽,你觉得这就是勇气?”
“那…什么是勇气?”
“勇气是相信运气地活着。”
“相信运气地活着?”
“窃国者候窃钩者诛,勇气必以三分智慧七分运气,方成大器。专诸聂政、要离,都是自以为走到绝路的亡命之徒,他们不相信自己会有好运,所以他们选择同归于尽,选择用自己的死,去殉葬对方的死。那些把运气都束之脑后地送死之举叫鲁莽,不叫勇气。”语声轻转将对象换成了她,“所以,你要记得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相信运气,然后活下去。而当你真的相信它,你就会得到它。”
“可是……我如何知道自己是否真的会有好运气？”
“好运就像风铃。风来了,风铃就响了。”
丁零。
丁零。
风铃在响。
秋姜眼前一片水雾弥漫,她的心中无限悲伤。
她悲伤，是因为这一次,她终于听清楚了对方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天生的冷然,但落入其申,又化作了绵软的温柔,像酷冷冬天里袅最升起的茶香,把手拔上去,就能感到它的暖意。
那暖意丝丝缕缕的,湿了她的手指，也润了她的心。
那是......
风小雅的声音。
秋姜缓缓地、一点一点地转头。
街边,深巷,巷旁乌瓦青墙,树影婆娑。
而在婆娑的树影里,一辆黑色的马车静静停放。
四下无风,车帘一动不动,但却有轻微的风铃声,丁零,丁零,带着种独特的节奏从车内飘出来。
秋姜定定地看着那辆马车,一次一次的期待,一次一次的落空,到了这一次她已不敢有所希望。
可偏偏这一次,一只手慢慢地从帘缝里伸出来,帘子乌黑,手素白,优雅精致得像是用月光勾勒出来一般,散发着淡淡的光。
紧跟着,帘缝变大了,露出那个人的眼五官,水品般的限瞳,似能映照出她的身形一般，
然后,无声说了三个字:“来,上车。”
马车离她有一丈远,但风小雅的手却像是近在周尺,连呼出去的气息都能被反弹回来似得的。
一时间,秋姜的眼里便只剩下了那只手。
手指纤长,拇指和食指间,拈了一样东西——
碧绿色的、隐约透明的琉璃。
琉璃风铃。
她心头一震,复一紧,立刻上车。
黑帘落下,马车车厢宛如蚕茧,将包拔,再出去时,不知会是撞个头破血,还是生出双翼期翔天际。
鼻息里,有淡淡的独属于此人的味她说不出是什么,但很熟悉,熟悉得像是捂了千万年的檀香,然后那香就渗在了肌肤的每个缝原里,从风中弥漫,从水中荡漾,从呼吸中融化。
让她如何拒绝这般熟的味道。
又让她如何面对这般陌生的人，
秋姜咬了咬唇,又舔了舔唇,才能发出声音来:“这个风铃……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风小雅静静地看着她:“罗紫已经醒了。”
秋姜顿时醒悟过来。这是罗紫挂在屋檐上的风铃,而此刻在他手上,也就是说他去过罗素的住处了。
此人神通广大,既然能将行踪飘忽的江晚衣都送到她面前,那么,弄到解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看,他如此轻易就救醒了罗紫,而她却还在这里一筹莫展......

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又酸又涩地膨脉开来,秋姜忽然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感觉如此…如此、屈辱。
“是吗?”她只能笑,拉起唇角硬道自己笑,假装什么都不在意,“那真是好消息。太好了！她的毒解了…我果然什么忙也没帮上,果然还是你厉害,哈哈,”
正笑间，一样东西落到了她的头上。
无比柔软,无比绵实。
秋姜的睫毛颤了一颤。
那是一条黑色的汗巾,足足有半件被风那么大,右下角用细银丝线绣了一个风字。
这是风小雅独一无二的标记。这是他的汗巾。
汗巾很轻,但压在她头上,却沉似千斤,她脖子催硬,抬不起来。
风小雅抬袖,伸手,似乎想要帮她拭擦,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浑身是水,湿答答的水珠一个劲儿地往下滚,滴在坐着的纯黑色毛毡上。
这毛毯看起来普通,其实乃是灵山黑能的皮毛缝制,异常珍贵。她连忙挪移,免得弄污了它,风小雅却误以为她是在躲避自己,手指已经触及汗巾,却堪堪停住。
眼间似有言语流过。
到了空中,就凝结成了静默。
然后,静默又变成了疏离。
风小雅将手默默收回。
“你体内至寒之气未驱,本不能碰水。”
秋姜身子一僵,把覆在头上的慢地拉下来,与此同时,抬起头,一臣地盯着他,颤声道:“是…你....”。
风小雅表情不变。
秋姜却猛然后退“是你!是你好了我的伤,是不是?当日渔村,我本五脏出血离死不远,但醒来时,血却神奇地止了1当时顾非被绑且断腿不能动弹,村条件简陋根本不可能有那样的良药。我百思不得其解,但现在却知道了——是你。”
风小雅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温静,却异常刺激了秋姜。
秋姜拼命朝墙角退缩,想跟他离得远远的:“你一直暗中跟着我,璧国的饭菜客枝也就罢了,到了程国,你也没放过我!所以我的一举一动你都知晓。我要找江晚衣,你先我一步将他接来;我要找解药,你先我一步将解药给罗紫服下;我要找楚生,你更示意马小三带我过去。是你,我知道是你。”
风小雅眸光闪烁,似乎想说什么,但浓密的睫毛终归是覆了下来,遮住眼帘。
这令他看上去高深莫测,又有点淡淡的忧伤。
可秋姜很激动,激动到无法去揣摩他的表情里到底有些什么,她只是愤怒，羞辱以及,以言喻的失态,“我还在意怪为什么马小三会知道我不能吃柚子,会知道我不会绣花,会知道我曾经偷过燕王的玉佩楚生说是他说的,但我不信。那些事情、那些事情…楚生不可能知道的。”
那是她最私密最隐晦最小女儿的一面。
必须要常年生活在一起才能知道的不过泛泛之交的楚生,怎么可能知道？
而且,如此真实,如此细腻,如此款的一面,秋姜相信,谨慎如她,断断不会随意展露。所以算来算去,如果说当世有人会知道这些,那么也只有那个梦境中,与她并肩而行的他了。
是他！
是风小雅！
是风小雅告诉马小三她的事情。所以马小三明明不信任她,但还是将黑盒子交给了她,因为他知道,风小雅会来找她,只要风小雅在,黑盒子就落不到别人手里。
这一切！
这一切都是预谋！
一如她之前猜测的一样是布局,是针对她的布局！
这怎不令她发狂?！
秋姜死命地咬牙,静大眼睛,无数话在她胸腰里挤来挤去,挣扎着想要涌出喉咙，却又被狠地压下去。
不行.....她不能失控.....不能毁了千年道行。
她要冷静,我要镇定,我要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
她从小学的就是这些。
她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这些。
她不能......她不能.....
然而,谁来告诉她,为什么酸痛的感觉却像盛放的茶蘼,一朵一朵顽固而执著地从她灵魂深处爬起、缠住、勒紧、压迫。让她无法动弹无法思考甚至无法呼吸。
这个人......
眼前的这个男人......
到底,跟她有着怎样纠结的要缘?为什么竟能够让忘却过往忘掉一切的她,如此痛苦?
风小雅轻轻叹息。
然后,用一种命令般的口吻说了四个字:“擦干自己。”
秋姜身体一抖,双手却似有自己意识般地抬起,按住了汗巾。
“我不喜欢女人跟我撒泼、嘶吼、胡闹。你知道的。”他的声音很平,语气很淡,但天生地威仪,却令缩在墙角的她,词感觉到了沉甸句的压力。

秋姜开始影抖地材擦自己,从湿漉漉的头发,再到湿答答的脸和脖子,然后路往下,解开衣扣。
风小雅别过头去。
秋姜不停地抖,她控制不住自己甚至觉得,就算在此人面前袒露身体不会比知道是他给自己上的药更加屈辱。身体发肤,不过区区皮囊,但精神被制,却是可怕到了极致。
她哆哆噱地脱掉湿透的衣服,衣袍就那么抛了过来。风小雅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窗外,神色淡淡道“穿上。然后,过来。”
衣服是他的。
秋姜总算好受了些,这说明风小雅事先不知道她会被丢进水缸里,否则,以他变态般的周到呵护来说,肯定会为她准备件女装。
不过,这也只不过证明了即便是风雅,也不是事事尽在草控的。
秋姜换了他的衣服,干燥整洁的衣服裹住身体的同时,那碎了一地的自尊仿佛也稍微找回了一些。
她克制住了之前的歌斯底里,鼓起勇气朝风小雅望去。
风小雅挪出个地方给她。
秋姜吸吸鼻子,反正都豁出去了,也就无所顾忌了。她掷到他那边车棉坐下,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
外面,隔着半条街,就是马小三的就是在他家门口,被周老大堵住,然后又被马小三放弃的。
此刻,周老大的下属们依旧着火围成一圈,看不到里面的状况。接有惊讶:这些人抓到了楚生,为何不带走还留在此地迟迟不走?
很快她就知道了原因。
因为一阵马蹄声飞快驰来,为首一骑上,坐着个大胖子。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滟火城的衢役头领。真难为那么大一个肚子,还能稳稳地坐在马上没摔下来。
持火把的人群散了开来,映入眼府的便是坐在正中央的周老大,和立在一旁的楚生。
秋姜见楚生还活着,不禁松了口气。 胖衙役跳下马,哼哧哼哧地走到周老大面前,笑呵道:“喲,我正在四处找楚老板呢,原来是跟周老大在这聊天。”
周老大懒懒抬眼,“嗯”了一声。
胖衙役继续道:“胭脂阁都烧成那样了,楚老板您还真是不慌不忙啊,不过小的得打搅一下二位了,楚老板得跟我们走趟衡门,过个手续。对不住了周老板搅了您的雅兴,多多担待。来人,请楚老板上路一”说着,比了个手势,底下衔差齐刷剧地跟着下马,列队站到了他身后。
楚生却不敢动。
周围无数双眼睛盯着种无形的压力扩散开来,饶是再迟钝的人都能感觉到隐藏其内的杀气,偏偏,胖衙役浑然不知似的,上前一把握了他的手,将他往外领。
刷刷两声。
两根火把拦在了前方。
胖衙役眼角微抽,沉下脸来:“周老大,这是什么意思?”
周老大淡淡道:“没什么,天黑了夜深了,胡头还是早点安歌的好,令夫人也恐怕在家中等急了。”
四下起了几声窃笑声。胖衙役面色变了变,强忍怒气道:“可不是,所以带楚老板回去问个话,事一了就回去歇着。倒是周老大也该休息了,那四十八家铺子,明儿一早还等着您去巡视呢。”
这下窃笑的换成了衙役们。
这一下惹得拿火把的周帮人跟牵马的衙役们彼此怒目相视,争斗一触即发。
比起胖衙役的紧张,周老大明显要镇定许多,管身旁的手下要了壶新茶,有溢有味地喝了起来,一边喝一边撇着茶叶悠悠道:“多谢胡头提醒,我倒是差点忘了,这个月的孝敬钱也到时候该交了。胡头今日早睡,养精蓄锐,明儿我请你一同巡视。”
被换做“胡头”的胖衙役顿时犹豫了。
周老大的意思很明显一一不管这档闲事，明儿就有很大一个红包收。他为官府当差这么多年,所图的无非一个财,而周老大身为此地的地头蛇,本是万万不敢得罪的。可惜......
胡头硬着头皮道,“周老大,你今儿给兄弟一个面子,这份情兄弟永远记着！”
周老大笑了笑:“胡头说哪儿的话,我们兄弟混口饭吃,才指望胡头高抬贵手。”
胡头沉下声音:“周老大,今儿我必须要带楚老板走。”
“真巧,今天我也一定要留楚老板小住呢。”
他们离马车其实有一定距离,秋姜虽然耳目聪慧,但也只听了七七八八,剩下的自己补。
她有点意外,按理说周老大在此地谋生,做的又是见不得光的人贩勾当,早就该买通官府,牢牢将利益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毁俱毁才是。
那么,又是什么原因迫使胡头宁可得罪他也要将楚生带走?
再看一旁气定神闲的风小雅一眼,秋姜忍不住就想一一那么他呢?他在此事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是幕后黑手操纵一切?还是趁火打劫推波助测?
又或者…仅仅只是单纯地为了寻她而来?
最后一个可能在脑海里转了个弯,便被掐灭了。
秋姜自嘲地笑了笑,这自作多情的毛病,着实要改。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之前一直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不自知也就罢了,现今知道了,还抱着那种幻想,就不是天真,而是愚蠢了。

风小雅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外边的情势,神色虽未有多少紧张,却也是宰见的专注。
这越发让秋姜坚定了自己的猜测风小雅是为了楚生来的。因为他不是一个好管闲事的人,更不会幸灾乐祸地看人热闹。
他关注,只代表一件事情——他在乎。
他在乎楚生。
再加上他认识马小三。难道,他也跟流光”有什么关联不成?
会不会,胡头就是得了他的授意,去救楚生的呢?
秋姜暗自猜测。而外边,胡头和周老大的矛盾被激化了。
不知道周老大说了句什么,衙役们突然齐齐拔刀,周帮人一看,也不示弱,纷纷亮出了武器。
正要打起来时,周老大突然起身,吓了众人一跳,原本跃跃欲试的动作也停了一停。
周老大将手里的茶壶往地上一摔。
胡头的面皮跟着抖了一抖,继而大道“周漆你别给脸不要脸敢跟官府作对,你的脑袋够砍吗?”
“谁跟官府作对哪?我怎么不知道个细软的声音洋洋地、带着几分妖烧地从另一个方向传了过来。
秋姜扭头,一辆马车连同十八名随行护卫,从长巷的另一头行了过来。马车车身雕龙绘凤,连车辕上都贴着金箔,闪闪发亮。
秋姜的第一反应就是:好俗！
胡头的脸立刻变了,衡役们也都各个震惊,纷纷将刀描精内,迎上前去。胡头一头冷汗地走到车门前,哈腰道:“怎么惊动了大人,真是的......”
车内人伸出手,让他着,然后踩着他的膝盖走下车,火光映上他的脸,竟是个异常美貌的少年,身形简未完全长开,五言精致得跟资器似的,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
美少年笑吟地的走到用面前,环题了一下四周,又看了楚老板的,真热闹啊……”
用漆一改做慢,也上前扶住了他的到只手“这么晚还去惊动大入,是小的失礼了。”
“是,我本要上京的,接到你的信几又急巴巴地返了国来。你啊,耽误了我女王见面,看我怎么罚你。”
周漆赔着笑“好说。我刚得手了把千年古木做的境子,女王想必会有兴趣。”
“就你是个人精”美少年笑着赞许了他,转头又了胡头一眼既然这样,事不直迟,胡头,去周公府上给我梳子。”
“可是大人......”
“嗯？”美少年目光一咧，冷然之色现,胡头额头的冷汗立刻流了下来,犹道:“是。”
周帮中一人出列:“请诸位大人跟小的走。”
湖头纵然千不甘万不愿,但还是不敢违逆上司,只得带着众衙役跟那人去了。
车上的风小雅忽然动了动届,转过来看着秋姜,脸上带着种奇怪的表情。
秋姜道“怎么了?”
风小雅突然扑过来,一把抱住她。
胡头等人走后,美少年将播在周漆手的热收了回来,原本笑如春花的脸虎也立刻沉了下来,冷眼看着楚生道“东西呢？”
“他还没交代。怀疑在同伙马小三手里。”
““那为什么不留住马小三?”
周漆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很得意：“留了马小三,怎么能抓来这条大鱼呢。”
两人的目光同时朝一个地方看了过去——
低矮的围墙,茂密的树木,树荫幽深。
一辆漆黑的马车停在树下,几与黑暗融为一体,不仔细去看,很容易就给忽略了。
只听嗖嗖几道风声过后,从围墙的另边跳出数道黑影,将马车瞬间围住。美少年一挥手,他的护卫队便齐刷刷上前将车包了个水泄不通。
美少年和周漆对视一眼,双双走到马车前。
车帘看似轻软,但风过时,却丝毫不动,足见分量。
美少年看着这道车帘,眼睛就亮了起来:“七仙坊的‘岩棉’,光看这一道帘子,就知道里面坐着的绝对不是俗人。螳娜捕蝉,黄雀在后,周公真是好计啊。”
周漆呵呵笑了几声:“我等‘流光的龙头大哥,已经等了很久了。今日总算有缘得见了。”
“那真要好好见识一下是何等人物呢。”美少年说着上前就要掀帘,一侍卫忙道:“大人小心!”

美少年警了他一眼:“放心。龙头大哥是俊杰,俊杰就会识时务,知道此刻反抗也是无用的伴随着最后一个的”字,他手上用力,刷地扯下了帘子。
他呆住了。
一旁的周漆呆住了。
所有人都呆住了。
因为,车内空空——
竟是空的！
美少年转向周漆怒目道:“怎么回事?人呢?”
周漆一巴掌就甩到了身旁一名手下脸上“人呢?你们从墙后包抄,还让他跑了。”
手下静大了眼睛,也是满脸震惊,有难言。自从他看见这辆马车后,就夫报周老大,周老大从种种迹象推算出车中跟“流光”有关,而且很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龙头老大。
因此他按兵不动,不急着离开,一边拷问楚生边交代手下悄无声息地从围墙后头包抄,将马车围住。
不想中间杀出个程咬金,胡头突然领着一帮街役来授局,想要带走楚生,幸好周漆一早就通知滟火城的城主袁宿发现楚生是“流光”的好细,且手头握着他们大量的罪证,袁宿本要进京面圣,听阅密报即刻赶,将胡头强行支走。
而这时布置已经完成,周落想一每流光”的龙头老大拿下时,却发现马车是空的。
车里的人,是什么时候走的呢?
此刻的秋姜,正被风小雅抱着,藏在围墙之后。
当胡头被迫撤离时,风小雅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紧跟着,他发现了围墙后有人。
因此当机立断,抱住秋姜,在车厢某处轻轻一按,一块地板立刻翻转。他跳下去,悄无声息地落到了地上。
而当围墙后的人跳出来想要包抄马车时,当时数道黑影飞闪,快得根本看不清晰,也就在那一瞬间,风小雅抱着秋姜从车底掠出,飞身上树。
树影浓密,他的这一系列举动,着实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即使周帮的手下近在用尺,都未能发现。
等到袁宿的护卫们再包围过来时脚步声中,兵器碰击,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马车上,风小雅便借机顺着树枝滑到了墙后。
明明只有一墙之隔,但时机掌握巧妙、轻功已臻化境,硬是被他逃出重围。
秋姜躺在风小雅怀中,被他的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满腔都是他的气息,周身都是他的温度,心忽然就乱了。
为了摆脱这种感觉,她忍不住伸手推了他一把。风小雅低下头,注视着她的脸,她的头发还没干透,依旧湿湿地黏在脸上,在月色下显得发更黑,脸更白,拼凑起来,就成了刻骨铭心的影像。
他望着她,时间长长,表情浅浅。
仿佛相思了千年。
又仿佛已万念成灰。
那眼神太过深邃,太过复杂,秋姜猜不透,也…懒得再猜。手上用力,将他推开,轻轻落地,拢紧衣袍低语道:“现在不走,没机会了。”
风小雅自然也是知道的,因此没再转身前行。
围墙这边,是另一条小巷,同样脏乱的陋居,同样狭窄的过道,商贩们浑然不知一墙之外发生了什么,尤在叫卖不休。
秋姜跟着风小雅,穿过嘈杂的人流看方向是往形香楼去的。也是,罗紫醒了,她是该回去问话了。问问她,夫人究竟是谁,在哪里。至于自己是谁。
其实答案已经很清楚。
她是七儿。
她就是七儿。
没有意外,没有隐衷,甚至,没的商量。
“我有些问题,你能答我吗?”秋姜突然开口,问得很轻,更像是自言自语。
可身前的风小雅还是听到了,脚步停一停,然后继续前行:“问吧。”
“你在娶我时......知道我是七儿吗？”
“知道。”
果然.....
梦境中的一切不是虚构。
她曾真的经历过那样极致温柔的场婚姻:她坐着轿子来到他家门前,而他亲自掀起轿帘来扶她:大雪天她跟在他身后不敢上前,他就停下来等她,然后牵住她的手并肩前行…最后,她偷了东西远离,再不记得过往。
“知道还娶我？”
许久,才听见他点头,“嗯”了一声。
落在她耳中,却像一把尖刀,直要将整个魂魄都剥离。于是听见自己几不成音的战粟:”为什么?”
“因为喜欢。”风小雅没有回头。她看不到他说这话的表情。而他的声音带着贯的清贵清雅,显得既不真实,也不诚恳。
秋姜停下脚步。风小雅立刻发现了她的异样,也停下来,回头。
“也许…”秋姜对视着他的目光,字一字地说,“是因为你是‘流光’的龙头大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