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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小剧场】玉楼花似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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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适地支肘倚在桌边看和尚细嚼慢咽,一壁听着四周此起彼伏的交谈声,一壁体会着落入肚中的美味,以及他方才那一句直言直语。他不提,我尚不自知,不过很快就从中捋出一番道理来,看向和尚的目光丝毫不变,且又透出点儿笑意来。)
说明我一心一意想的都是大师,您自个儿琢磨琢磨这意思。
(见和尚也定定回望自己,想起进门前吃了许多美食,还没来得及擦嘴,掏出刚刚借给和尚用过的巾帕,不甚在意上面有点滴油渍,盖到唇上压了压。)
(微服私访的好处在于,能听到不少往常听不到的坊间言谈,譬如邪神一说,乍听之下只觉荒唐,可也掩不住荒唐底下另有隐情。好整以暇地将四方声音收入耳中,闻听几位灌饱了酒的食客对着和尚出言不逊,挑起半边眉峰,不免替人可惜,这般信口雌黄,也不怕徒增口业,应验在身。)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救世主可不敢当,不过清者自清,大师不必为那些妄言介怀。
(桌边走来两位卖花者,一老一少颇为可怜,可这花差强人意,竟挑不出一支能瞧得过去。和尚手持花朵,递到眼前,一愣之下,抬手接过,继而将花枝立起抵在唇前,示意他莫要透漏我是官家派来查案之人,眨了眨眼,再续道。)
此事神乎其神,看来不太好办,魑魅魍魉并不可怕,无非是一些死去之人的执念,作祟的却是活人。
(眼前花朵即将衰败,想来再不会有人像和尚一样光顾那二人的生意,扬一扬手,吩咐随从去将剩下的花统统买下,且送回至和尚屋里,借花献佛。)
明儿就劳烦大师随我一同去山上走走,是人是鬼,眼见为实!


IP属地:上海47楼2020-05-29 1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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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上海53楼2020-06-04 2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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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10 10:3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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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僧袍在行走时远不及常服便捷,而我今日身着富家子弟繁复的衣裳又头顶纱帽,两人在行动上的迟缓难分伯仲,自以为疾走数丈远,实则不过是侍卫霎时能追上的距离。)
      嗯?(还未来得及在意手掌间多出的牵绊,反被和尚突然使力,拽得脚下偏离原本的方向。此处山后连着万顷戈壁,也就傍河生长有勉强称之为树的绿植,寥寥几株,投下一片寒碜的阴影,为使二人尽量躲进树荫底下且不引人注目,我与和尚站得极近。)
      大师慧眼独到,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现他们可疑之处。
      (从所站的位置望向河边商队,确如和尚所言,鸣沙镇是通往西域的必经之地,素来以陆路为主,谁又会借助于一条随时都可能退水干涸的河流来运货。心中生疑,面上仍如常,甚至因和尚既紧张又想护我的模样,重又目含笑意,掀开帽纱。)
      我说这船上……
      (他与我俱闻到了腐败特有的气味,离河越近,气味越浓,而河边的商队对此置若罔闻,不断催促开船,如果猜测不错,气味正是来自于那几艘蓬船。和尚忽然俯身靠近,俊朗的面容几乎贴到脸上,呼出的热气萦绕耳廓直往耳蜗里钻,顿时脖子连耳朵一并发烫。)
      装的是死人,(顿了一顿,直言不讳)且不止一些,从船体吃水和这些人习以为常的举止来看,此地死过的人不下几十,甚至上百。
      (刚翻起的帽纱又落下,略微抵挡源源不断飘来的气味,抬手又抖出巾帕递给和尚挡鼻子,指间挂着和尚的那串佛珠,话音儿随眼神停了片刻,再续。)
      方才有几位工匠好意提醒我,此地莫要多留以免染疾,等入了夜,咱们摸上山去,找工匠来盘问就能一清二楚了。了决,这串佛珠,你是舍我了?


      IP属地:上海57楼2020-06-07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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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昼日连绵起伏的山丘到了深夜便化作一憧憧浓重的墨色,连洒下的月光都被吸附去了大半,加之若隐若现的腥臭味,仿佛白天所见的人世一刹那转为鬼域。夜里不知何处来风,呜咽着穿梭在石窟之间,遍生寒意。)
        (我将手探入怀中,摸到那串被和尚一圈一圈仔细绕在腕上的佛珠。珠子浸染体温,散发出比白天更清幽的檀香,丝丝柔柔地缠在指间,亦在提醒我掌心里的那个决字。把珠子塞回衣襟内,这样的宝贝我怎会不要,想和尚赠我佛珠时,慎之又慎,我又如何能使它沾上污秽。)
        (四下待命的侍卫正是随扈我出行的那几人,说是趁夜摸上山去,却也不得不防突生变故,因此我并不打算领着手无寸铁的和尚以身涉险。)
        了决你都已经将宝贝割爱相赠,怎还一口一个施主?
        (身下坐骑自觉靠近和尚骑的小母马,两匹马交颈互蹭甚是亲昵,我横剑在鞍前,看向并肩端坐的和尚,露齿而笑。)
        那些工匠说的我并非全信,才要盘问,白天见到的船也已派人暗中跟踪。一会儿上了山,万一打草惊蛇,有人想取咱们的性命,你可再不要挡我剑前,只需紧跟我身边,为剑下之人超度即可。了决你若不答应我,佛珠就不归还了。
        (和尚的脸与周身忽陷入阴影中,头顶一整片云翳刚好遮住圆月,此间干燥,雾气难聚,等候的恰是这一刻,抬胳膊举到半空,两指朝前叩动。)
        出发。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60楼2020-06-15 0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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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行来,和尚对我的主意不曾有过什么疑议,可当我先行驭马往前走时,却发现身侧那一人一骑并未跟上。手握缰绳往回收紧,马首高昂,原地踩踏两步,再回身看去,只见和尚双目紧闭,神情肃然,月色泠泠下如同一人陷入千军万马之中,浑然不觉四周还有旁人。)
          了决,了决!
          (他明明就在原地,为何有一霎我感到他离我甚远,情急下脱口唤他,伸手正要触碰那张笼罩在郁色中的脸庞,忽听他开口,刚张开的手指倏然收拢。)
          (正对的一双眼,瞳似暗夜深不可测,他既望着我,又望尽背后伸手不见五指的虚空。)
          你……(几乎同时开口,但又彼此只说出一个字,话音戛然而止。)
          (缰上握有四只手,不仅是我,连我的马都忘了今夜来此的目的,直到和尚的话将我激醒。信他?两人在攀山而上的马背上伏低了身体,他以双臂护我,胸膛一次次离开我的背,又一次次贴合,越往上前行,山石嶙峋,越鬼火重重,究竟为何会信他,我无暇深究,只将他两条手臂围紧在腰上,双手扣住,稳定身形,缰绳交于我掌握。)
          你说怎么走,我听你的。
          (大事当前,即使他附耳说话仿若耳鬓厮磨,我也顾不上脸红脖子粗,只得他一句应允,便放开手脚照着性子去办事。出京前,圣人加封我为忠翊郎,虽是顶小的官阶,却与正正经经的武官一般无二。)
          下山若是寻不到你的马,我俩怎么来,就怎么回!
          (前路已有侍卫探明,工匠们果被集中在几个石窟内歇息,石窟前有人把守。在山的背阴处将马栓好,侧身贴岩壁并行向前,于暗中出手,击倒看守,再与和尚一同跻身入窟,侍卫则换了看守的衣服,在洞口望风。)
          伤寒病,已有数月之久?
          (原来死了的人是得病而亡,此病来势汹汹又传染极强,喜报传入汴京城时,此地早已掀起凿窟壁画之风,工匠长居洞中,密不透风,污水排出不及时,起初只是几人病倒,未当回事,谁知竟迅速蔓延至此地步。官府只上报洞穴坍塌伤人性命,病死百人只字不敢提。)
          简直岂有此理!!


          IP属地:上海65楼2020-06-18 2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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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窟里的气味熏得人头昏目眩,数盏灯烛照出浆过的灰白石壁上炭笔勾画的人形,各个手舞足蹈。几张脸在豆火的光线和石壁阴影间晃动,分不清是人是鬼,又有幽风从石窟深处吹来,伴随着微弱的水滴声……双手叉腰,后脊发冷,面色变了几变。)
            (圣人仁治,可天底下的官员千千万,不知还有多少看不见的地方藏污纳垢,正发生着难以想象的事情。我心生怒气,还想往烛火未照亮的地方走去,却被和尚一把拉住。上山的路虽险但顺,教人不由更多几分信他的念头,止步原地。他的问话正中下怀,我拿出随身金令,亮明身份,示意工匠们但说无妨,有几个胆大的凑上前来小声回禀,我弯腰聆听,命人从他们琐碎的话语中尽可能地记录下详情。)
            (嘈杂中,和尚再度开口,一听石窟相连,工匠们纷纷点头,我只觉头皮发麻,此地石窟成百上千,若是彼此相连,堪比蚁穴,守住一个洞口能顶什么事儿,工头逃匿,眼下处境岂非不妙。)
            往洞里走,循着风的方向去追!(冷脸下令侍卫去寻人,了决说的不错,此人至关重要。)他应该还没跑远,带回来见我,留他一张嘴能说就行。
            (直起身来转向和尚,当下一怔。方才听工匠们回话,没注意他的神情,他怎么,竟不面向我说话,而是冲着另一个方向,甚至抬手摸别人!那被摸的侍卫转头望见我,挨刀子似地侧挪两步。)
            怎么了?
            (和尚的手这回搭对了地方,他的眼睛黑沉明亮,可奇怪的是,那双眼睛刚才仿佛装进了许多物事,而此时,眼里什么也没有了,连我都不在其中。虽不知缘由,心中无端一沉。)
            走,我现在就带你下山。
            (二话不说,拉起和尚的手,径直出洞。此地不宜再留,既已探得真相,应即刻回撤以谋对策。二人行至洞外,几步间,不觉手掌已滑落下来,掌心相合,十指紧紧缠握。寂夜里忽传来一声怪啸,震得耳膜胀痛,不及思索,头顶山石纷纷砸落,数十条黑影不知从何处窜出,银光闪闪,迅速合围。)
            了决,找地方藏身!
            (我背靠岩壁,将和尚推出合围圈,抽剑横劈,砍倒迎面俯冲之人,身旁侍卫随后与黑影们交叠在一起。可狭窄的山道上,和尚又能躲去哪里,黑影们在交手时很快发现了对手的破绽——一个手无寸铁的出家人。几道银光随即疾射向和尚身处之地,我猛地甩出手中长剑,旋转的剑刃与银光相撞,卸插入地,但仍有后继之人不死心地朝和尚扑去。)
            (轻盈跃起,踩着地上的剑柄飞身而去,赶在利刃之前,落到和尚身上,山道实在太窄了……这一落,惯性使然,二人翻滚下悬崖。)


            IP属地:上海67楼2020-06-24 2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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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亏这不是一座孤山,悬崖虽陡峭,断壁却非一刀劈到底的笔直,坠落时身体还能接连撞上几块山石与枯木,得以缓冲。我一声未吭,月光疾速褪去,眼前全黑,衣襟被人死死拽住,领口卡住喉咙,想哼也哼不出声。数次为山石所挡,浑身震颤,可又不知和尚靠着从何而来的力气回回把我扭转到他的上方,躲过直接冲撞。劲风中,我好似被他宽大的僧袍囫囵裹住,除了身上一些擦伤,竟未遭多大的罪。)
              (两具身体终于在一处布满荆棘的斜坡上停止了继续下坠的趋势,我从和尚的臂弯里滚到一旁,坚石与荆棘扎得周身一阵疼。不过疼是好事儿,疼意味着我还活着。头脑刚一清醒,人还没爬起,立刻先伸手去摸和尚,他可是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路,也替我挨了一路。)
              了决?
              (听动静,他和我一样活着,心下稍安,不自觉地又摸了摸怀里的佛珠,许是也有它护佑。勉强坐起身来,想询和尚伤势,以及方才心头涌起的疑惑,怎奈四周太黑,眼睛一时拿捏不准距离,与和尚同时靠近彼此,近得毫厘不剩。)
              (黑暗中,我手撑在身侧,听他将话语一字一句地呼进耳朵,字字句句钉在心头,一辈子,两辈子,一下又一下,带着热意,心头突突猛跳,对啊,是我欠他的,不是因为我,他又怎会有此劫难,还险些丧命。)
              (人的一辈子有多长,几十年光景吧,和尚与我萍水相逢,今后几十年里或许只能见上几十面,这几十面也是一辈子。)
              好,我欠你的,我认!
              (此番对话犹如睁眼瞎,双手忍痛抬起,摸黑攀上和尚的肩头,准确无误地挂在脖子上,唯有如此才算郑重其事。)
              旃檀是我的字,我的名是赵不愆,今日我与你立下三世之约,欠二赠一,不许反悔。
              (怕他一个不沾红尘的出家人不懂什么是三世之约,又把占为己有的佛珠取出,拉起他的一只手,十指交握,将之套住两人的腕子,以此为誓。)
              佛祖在上啊,这回你别再琢磨错了!
              (几乎忘了身上到处在痛,露出个劫后余生的笑容。)
              能走吗,我扶你找个歇身的地方,看看你的伤。


              IP属地:上海70楼2020-06-25 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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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摔落的一瞬我曾怕过,若因我执意夜探而把自己交代在这儿,不仅和尚陪着我死,今夜随行的一干人等恐也性命难保。翻滚的过程中,我睁着双眼,即使什么也看不见,可我能听见——凄凄凉凉声声催问的鬼哭,它们似在泣诉,似在索命,而和尚强有力的心跳透过紧贴的胸膛传递过来,像天地间的一把定音锤,驱散穿耳魔音,稳固我发散的心神。)
                (此刻我一手环他颈项,一手相握,只觉面前之人的身上散发着难以名状的暖意,不带任何目的、私心和俗欲的干净的暖意。下一世,下下世如何,我不得而知,可这一世活到二十年,这样的暖意却是从未受过。若佛心不求回报,只怕不能长长久久。欠他才好。)
                (圣人座下朝堂之上,人尽皆知嫡皇子降世曾历大劫,皇后自此吃斋礼佛以还大愿,所幸皇子长大成人,又得圣宠,迄今为止也算得上洪福齐天的人,年少时便养出一副恣意随心的性情来。)
                (相对片刻,静默的和尚终于动了。面容依旧看不清,但他的手掌抚拍我脸颊,轻之又轻,佛珠也归还手中,他特意加了施主二字,是规劝、是提醒,可未拒绝,我仍执着他的手,笑道。)
                我说,大师渡我,方才杀了人,又差点死无葬身之地。
                (习武者的身体比起常人总是好太多,扶起和尚,往岩壁底下走了几步,免得万一再有什么砸落头上,像他上回一样,那就麻烦了。和尚步履艰难,我不知他究竟伤得如何,不敢妄动,几步后又听从的扶他席地而坐,再过一两个时辰,等天亮了,再作打算。)
                先别管晚课,了决,你身上有无疼痛难忍之处,须得告诉我。
                (既然干坐没事,我又扯着和尚的僧袍,从他盘起的腿开始顺着骨头往上摸索,断骨我一时接不上,伤筋错位的能凑合掰正。)
                还有,方才坠崖之前,你的眼睛怎么了,我感到你看不见我?


                IP属地:上海72楼2020-06-26 2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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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10 10:2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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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上海76楼2020-06-28 2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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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尚一歇,当真不言不语,我同他齐齐背靠石壁,不催不动。头顶上方石隙中窥见的一线天,仍是一笔不漏光的浓墨,许是赞谒真能安抚魂魄,鬼泣声渐弱,周遭归于静谧,我轻嘘一口气,紧攥湿布的手松弛开来。这一放松,才觉颊旁发丝垂落,不断教风吹起,原是发冠不知何时遗失,散发披挂肩头。从衬袍上又撕下两指宽的布条,抬手将长发束起,和尚的手恰在此时摸索而至,喉头往上提了提。)
                    (原来他不仅双目受损,连双耳也是,既是如此,追问亦徒劳。绑完发的手无声放下,掌心相合交握片刻,曲指在他手心里慢慢写下“不愆”二字。僧俗有别,或许天意,方才的三世之约大约是我一人定下,他并未听见。)
                    (不过誓都誓了,倒也无多少遗憾,五指由他握了握,眼皮沉沉,倚着一言不发的和尚阖眼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天光刺破云翳,我乍然醒来,身旁和尚几无声息,骇得我伸手往他鼻前探了探,幸好气息尚存。)
                    (直到侍卫们寻来,用马将人驮回到衙门,和尚仍昏厥不醒。院子里大小官员跪了一地,那逃匿的工头已抓回,一旁的拴马桩上还绑着几个黑衣人。)
                    郡守都尉也就罢了,怎么劳烦节度使亲自走一趟。
                    (看过郎中后,我换身衣裳来到正堂,眼前这位正是递了九天玄女奏折进京、报喜不报忧的沙州节度使白玕,此时他一脸忧国忧民之相,痛斥鸣沙县众官吏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仿佛为官者该似他这般忠肝义胆。)
                    那么依节度使之见,是鸣沙县官员欺上瞒下,包庇恶人胡作非为,百余口性命乃是他们造的孽?
                    (起身走入院中,已有几人脱冠解袍,再看绑来的黑衣人,他们都和工头一样,被人事先拔了舌。院子门前驻守的非县衙胥吏,而是节度使带来的守军,不过一夜间,已将此处里里外外铸成铜墙铁壁。)
                    (查案刚有眉目,却被人只手拦断,无证可对,这结案的势头分明是要我不认也得认。)
                    (入夜,我禀退左右,独自走到空荡荡的院子,在石阶上曲腿坐下,即便不得已就此结案,也要把伤寒病彻底去除。)


                    IP属地:上海79楼2020-06-30 2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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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肘抵膝,两手支颐,独坐阶上良久,心中郁结难疏,回溯此番查案的行径,莫不是我恣意妄为的下场。)
                      (工头与黑衣人尽皆画押认罪,指认也众口一致,白玕胸有成竹,亲手将结案的“功劳”送上门来,他坐镇边陲,料定我不得不领受这份大礼。区区皇子并不在他眼里,而在股掌之间。)
                      (月上中天,身前的人影缩短至脚下,越来越渺小,几不可见。心口略堵,手掌摸至胸前,又将怀里的佛珠取出,一圈圈绕在腕上,阵阵冷香暂且舒缓不甘之心。)
                      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冷不防从身后传来,我放下双手,坐挺身姿,衣袖垂落盖在佛珠上,无事人一般抬眼看他。)
                      屋里更热。
                      (随口答他。先前把人安排在我屋中床榻上歇息,郎中来把过脉,掀过眼皮,瞧不出个所以然,我也往他周身摸过一回,也摸不出伤来,甚至还解开僧袍细细看了,面红耳赤地清算皮外伤,伤处虽多,都不打紧,上药包扎便无大碍。)
                      (和尚一身已换干净,眼睛像是恢复了,不仅看得见我,还能一眼看出身上的郁结之气,我认定他的耳朵也好了,便开口直言道。)
                      工头现正在牢里,黑衣人也抓住几个,招供呈在正堂,背后指使者业已拿罪。
                      (转头对视间,令人感到些许心安的惟有他安然无事。垂眼望他斑驳旧僧袍及那一双手,缓缓将手送入他掌中,沉吟片刻。)
                      那百余条性命,恐怕我一时无法为他们真正讨还公道,是我打草惊蛇,轻举妄动,也险些害了你。
                      (松开手,握拳收回,状若平静。)明日我会让人在山崖脚下搭一排茅屋,准备草席药材,工匠中还有多少人染病,须接下山来医治。郎中不够,就向民间广征良医……我也会搬去那儿同住,暂且不回京,答应请太医为你诊治的事,怕是要拖上一拖。
                      (除此之外,昨夜所誓所约,只字未提。忽而又想起什么,顿了顿,略带自解笑意道。)
                      你醒之前,我让人去集市买了两套新的僧袍,余下那套就放在屋里,以后你云游四方,也好有衣裳换。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83楼2020-07-03 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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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家人打坐是为参禅悟道,我非方外之人,要想明白一些事,解开心中疑惑,同样得花点时辰。和尚出现时,我还未打通思绪中淤堵的环节,不过听他三言两语,倒忽然有了些眉目。)
                        (结案如此顺利,连替罪羊都迅速找好,无非是想我早早回京,离开是非之地。而抓回的人证一律开不了口,大有鱼死网破的劲头,仅凭几个小小文官,如何镇得住?现在回想起来,那夜袭击我的人身手了得,行动有序,组织严密,不像招募来的江湖散人,倒似军中人士。)
                        历经苦难,方知人世种种,佛祖是否也说,不入世,何来出世,故而世间之事,当坦然受之?
                        (月色皎洁,濯濯如莲,我望之出神。此案背后定藏有什么更深更大的谋划,如月亮的背面,不为人知。忍的一时之气,便要在将来挖出那暗处的毒刺。心中念头一闪而过,豁然清朗,目光随之收回,落在和尚干净整洁的僧袍上。月下之人,夺人心魄。)
                        我欠你的,不必见外。
                        (才将昨夜旧话重提,话音方落,一具温暖的身体倏尔贴合过来。和尚展臂怀抱,霎时令我想起坠崖时的情形,及那份不同寻常的心安。紧接着撞入心识的是屋内床榻上,昏睡之人解去僧袍的模样,究竟是何等的痛楚,让他眉心紧锁,揉按不开,也让里外两身衣衫尽湿。他不说,反倒来抚慰我,只是抚慰的话,不大像个正经出家人。)
                        (笑意终涌上心来,眉眼一弯,带人一并起身,足下轻点,仰首已然退至空地,以身为轴画一乾坤,白衣翻飞,舞完一套行云流水的拳法,再一步飞回和尚身前,将自己往前一送,踮起脚来,下巴搁在了和尚肩头,拉起他的一双手,箍在腰间,同乘一骑时,亦是如此。)
                        顶不顶事,你自个儿验验!
                        (本想哄他一哄,谁知和尚的气息打在耳边,自己方寸先乱……一动不敢动地僵在原地,顺着和尚的话喃道。)
                        明,明日还有一件事,被船运走的尸首已打听到了去向,正着人去搜,届时还请大师度一曲安魂。


                        IP属地:上海86楼2020-07-04 0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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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京至今遭遇种种,未觉得是苦,坠入悬崖不是苦,受人牵制不是苦,夜不能寐也不是苦,大抵能说出口的都不叫苦。既然世间之事当坦然受之,又何谓苦难,可见佛曰也不是句句都占理。)
                          (不知是因月色撩人,和尚在耳边轻唤,还是因一日一夜不眠,又耍了一套拳,我只觉头晕眼花,手刃歹人、与人周旋的气力仿佛耗尽,卸下张口就来的本事,困意来袭,脸颊蹭了两蹭,贪得一刻的宁静惬意。)
                          你将佛珠舍了我,我便一直带着,从不离身。
                          (驱祟辟邪倒在其次,只不过和尚身无旁物,只剩下这串佛珠,他视如珍宝,却还愿舍我。见佛珠,如见其人。)
                          (和尚手起手落,未加怪罪,一声佛号扫去我心中残余阴霾,使得灵台澄明,可为何这般信他,直至翌日清晨我都没想明白。我从不曾与谁有过三世之约,别说三世,一年一月一日一个时辰都未许过谁,不也心甘情愿向他誓下。因缘际会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诸法因缘生罢。)
                          (西地干旱少雨,搜寻到的尸首埋于戈壁滩沙坑中,早先风化的干尸已成骷髅,一具叠着一具,稍有碰撞就化为齑粉。如此一来,疫病倒再无扩散。和尚手结佛印,立在凸起的沙丘前念诵佛经超度亡魂,我伴其身侧,亦将佛珠绕指摩挲,天上无云,四周却腾起稠而不化的浓翳,久久方散。)
                          (衙门里戴罪官员奉命张罗钱粮药材,招募工匠、广征良医,由侍卫监工,连日在山脚下开辟出一片临时居住的茅草屋,简单布置后,便把生了病的石窟匠人们从山上迁下来。安置完尸首之事,我亦搬离衙门,仅带随身几件物品,住进山下茅草屋内。)
                          了决,你若打算继续云游探访别处,可以自便。先前在崖下你……旧疾复发,此病凶险,我不想你再有性命之攸。
                          (茅草屋前,白衣锦袍换下,以黛青色常服替之。与初见时一般无二的笑容,未显露什么依依不舍的神情,我从怀中取了信笺递于和尚,笺上檀香隐约。)
                          今后能否再见,但凭天意,若你想见我,打开此信便知。


                          IP属地:上海90楼2020-07-17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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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想以随身玉佩作信物相赠,可转念一想,和尚云游靠化缘,身上带一玉佩颇不合适,再路遇歹人,恐惹祸上身,思来想去,方提笔写下一笺,字句寥寥,盖上印戳,他日凭此信,天下皇家之地,无人能拦和尚。)
                            纸上写的什么,来日你便可知。
                            (信笺没入和尚的宽袖中,言虽轻,却不觉伸手再一握他隐在袖口下的小臂,盼他将信藏好,万勿丢弃。)
                            (山下小住几日,时常听得远处沙动成响,而天晴沙静之时,山间亦发出鸣响,铿然有声,遥相呼应,延绵数里,听那些养病的工匠说,鸣沙县的名字便是由此而来,若非经历一遭,又如何得知这等趣事。和尚自那夜过后,鲜少有说笑,不知在参悟何事,见他终露一笑,亦勾起唇角。)
                            果真?(闻他愿留下,心说求之不得,笑意也更浓了些,绝无再劝他离开的道理,思绪随即转到治病一事上。)
                            这两日我随郎中探病,也听他提及几味药材,京中药房遍布,倒是不难取得,此地却多匮乏。若能寻得治病良药,那真是再好不过。只是……
                            (抬眼望向云霞处,西边更杳无人烟,前途未卜,和尚一人出行怎放心的下,万一途中旧疾往复,岂不“人材两空”。目光回落至眼前,甩一甩袖,叹道。)
                            大师此去想必需要人手马匹,我留在这儿既帮不上郎中,还要分拨出人来伺候我,不如,我随大师一块儿去?


                            IP属地:上海92楼2020-07-22 1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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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10 10:2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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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鸣沙山耽搁数日,已是入夏时节,戈壁滩昼夜温差极强,天未明时冷风袭人,而当日上三竿,脚下这片沙地便似滚烫的铁板,炙烤着行走其上的一切生灵。)
                              (深入大漠后,即便行走在商队踏出的商道上,马儿仍寸步难行。停下歇息片刻,烈日灼人,我与和尚各戴一顶宽檐草帽遮阳,可汗水依旧顺脖淌下,一串串钻入衣领。将惯用的巾子递给和尚,换回一张皱巴巴略显汗湿的纸,铺展掌上。纸张不知何人所画,圈圈点点,笔划简陋,凝视须臾,不得要领。)
                              没想到茫茫戈壁中竟还有药泉。
                              (虽说再过几个沙丘便到,但起风时,沙丘会移,路程难计,不知天黑前能否抵达。沉吟间,抬眼正对上和尚的一双俊目,言语一顿,转而命侍卫们去寻过路商队,以马匹换他们的骆驼,再补些银钱,接着再续。)
                              沙州乃边陲之地,毗邻西夏,若药泉在此久负盛名,须得早去早回,以免节外生枝。
                              (临行前,侍卫们已换上当地百姓衣服鞋帽,为防万一,听我如此说道,近前的几人各个面色肃然。纸张完璧归赵,我转头朝他们一笑,行脚商人以和为贵,哪儿来的这股兵杀之气。)
                              (水囊里的水小口喝下,与其说是饮,不如说是润润嗓,把水囊交于和尚手中,目视一小队骆驼自不远处走来。两人一匹骆驼,继续行路,约往西,风沙越盛,以袖挡面,时走时停,直到月色初升,方见一弯碧波嵌于沙地中。清水倒映银河如练,仿佛星夜坠落。)
                              这就是药泉?


                              IP属地:上海95楼2020-07-23 2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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