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墨最开始是黑色的,之后会慢慢淡化。由黑变蓝,由蓝变青,由青变紫,再由紫变成淡红,这样经过十年左右,就基本上看不到了——虽然根据个人的肤色多少会有些差异。所以说,只要犯人真正悔改,今后远离犯罪,总会有重生的一天。
但是,对于屡教不改的犯人,第三次开始就会在头发遮不住的地方施刑。第三次在右边太阳穴,第四次在左边太阳穴。再以后,就在有眼下面,接下来是左眼下面。被处以四次以上黥刑的人基本上没有。换句话说,被处四次黥刑后,就叫做刑尽,将处以四次刺青全部消失为止的徒刑或监禁。一次刺青要十年左右才消失,如果在完全消失之前犯罪,第二次施行的时候就会延长消失的时限。当四次被使用黥刑后,那么到消失为止起码要三十年。犯罪时间不同,可能脸上的刺青有深有浅,但如果都保持着黑色的话,可能终生都没办法消失了。恐怕在刺青消失前人的寿命就已经尽了。
刚开始时,本以为黥面者会受到旁人的歧视,有碍于犯人的重生。但让人意外的是,这不但没有妨碍,而且还帮助了犯人重新做人。悔过后的犯人努力想让刺青变淡,而旁人也觉得变淡的刺青也正是犯人在努力悔过的表现而接受他。被施刑当初刺青是黑色的,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但这段期间,国家会施以援助,渐渐变淡后国家以及周围的人都会有所褒奖,因此人也会变得更加积极了。实际上,黥面三次的人的再犯罪率就已经戏剧性地下降了。
也就是这些原因,即使是治安在恶化的柳国,其凶恶犯罪的与其他国家相比起来也还是很少的。甚至都没有与还在执行死刑的国家相比的必要。这也正是死刑并不能威慑阻止犯罪的最好佐证。即使是这样,百姓们拿以前的感触跟现今的比起来,已经明显的感觉到,以前的柳国不是这样的。
“并不单是治安在恶化,像狩獭这样的禽兽也在增加——您难道不觉得吗?”
瑛庚叹了口气。
“这一点我承认。”
“狩獭已经犯过三次罪了。而且不知悔过,又犯下了这十六件命案。这是不是说明,现在刑罚对于像狩獭这样的犯人,已经没有教化作用了呢?”
“也可能是这样吧……”
国家再怎么为了犯人的重生想尽办法,不知悔改的不领情的犯人也还是有的。就好像是拒绝重生一样对各种援助不理不睬,而且继续犯罪。——这样的人是存在的,瑛庚非常痛心地理解这一点。
“徒刑已经没有用了的话,难道不是说明需要更加严厉的刑罚吗?”
“我并不是在对于狩獭的判决上有所犹豫,我所考虑的,是死刑本身。”
蒲月差异地望着瑛庚。
“如果这次动用了死刑,也就意味着死刑在柳国复活了。”
蒲月仿佛不得要领。
“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国家的治安在恶化。也正是如此,我才对死刑的复活感到不安。”
“为什么呢?”
“……你还不知道吗?”
瑛庚反问道,蒲月突然吞了一口气,露出惊恐的眼神。
正是,蒲月也明白了。——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现在的柳国已经开始倾斜了。妖魔跋扈,天候不顺,而且灾难频繁。并不是刑罚过于宽松,而是国家开始衰落,人心也开始荒废,所以犯罪就会增加。
不只是犯罪在增加。在国政方面,瑛庚也感觉到诸多龃龉。以前直线前进的如今也歪曲了。理由虽然多种多样,但总的来说,国家已经开始荒废了。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需要贤明的王来治理,但是现在的王,似乎已经丧失了扭转这一切的意欲。
“……主上究竟是怎么了!”
蒲月叹了口气。
“这些事不是应该你们这些天官更清楚吗?天官们是怎么说的?”
“这个……我不太清楚。目前还没有明显感到主上有所失度。看不到有什么失道的征兆。”
“但是主上明显与以前有所不同了。”
蒲月点了点头。
“有人说,主上已经变得无能了——”
说出这么大不敬的话,瑛庚本想训斥蒲月,但仔细一想,却觉得这是事实。决不是王变得残暴无道。对百姓残暴无道的王不是没有,但刘王决不是那样的王。但即使是这样,也不能改变国家正在衰落这个事实。是的——王的施政手段已经衰落了。
瑛庚叹了口气。
“主上究竟怎么了,我们这些人是无法知道的。但是,虽然不想去相信,国家开始衰落这却是个事实。这样一来,今后民心将更加紊乱。恐怕像狩獭这样的禽兽也会继续增加。如果这次将死刑复活,那么今后恐怕会导致死刑的滥用。”
瑛庚真正感到不安的,正是这一点。
如果有了先例,那么今后对于死刑的犹豫和踌躇都会消失。时间荒废,如果狩獭那样的罪犯增加了,对于使用死刑的度也消失。一旦紧箍咒松开了,今后一些琐碎的罪也会动用死刑,而相对的,死刑的威慑力也就小了。如果这时使用死刑,那么更加重大的罪就要使用更加严厉的刑罚。这样下去,就会像芳国一样各种残酷的刑罚都蔓延下去。这样导致死刑的滥用,酷刑越是增加国家就会越荒废。
听了瑛庚的话,蒲月点了点头。
“是吗,说不定真会如此。”
“而且这将会直接导致这个荒废的国家对杀戮的滥用。如果这时复活死刑,也就相当于给了一个荒废的国家对黎民百姓生杀予夺的权力。一旦有先例,国家将根据自己的意志随意滥用死刑。”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要回避死刑。
要回避死刑并不是什么问题。之前王就说过“惟大辟不用”——只要将王的这句话引用出来便大功告成了。依照惯例这才是正道。但是,如果这样做,百姓将失去对司法的信赖。
瑛庚脑中又浮现出清花那冷冷的表情。如果这次瑛庚不用死刑,清花也许会抛下瑛庚出走吧。——这样下去,百姓对司法也就死心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与死刑的滥用想匹敌的危机。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