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江苏这地界，富庶无比，早些年就由军阀割占，争抢了三四年,才被定下来。这新立的军阔姓时，在割据的军阀中年纪最小却是一顶一的手辣心狠。
总督府的牌子被挪到了底下，上头明是晃地挂着 “时府"属实是猖狂无比。新来的军阀千不好万不好，却犹是江苏城里不少女儿的择婿，讲的就是这时霖鸿府上，竟只有一位夫人，没有半位姨太。

军阀照片

一
“夫人呢?“时霖鸿倒是生让女人喜欢的模样，不错的皮相，说是祖籍在金陵城但并未染上半分南方的柔软性情。
下人小心趴伏着 “在祠堂，大人。”
祠堂里空荡荡的， 竟一人也不曾供奉按着时霖鸿的话来讲，只能供他自己。此时的蒲垫上正跪着一人，单见旗袍的窄腰背影就已断见这女人的绝色。时霖鸿蓦地生出一种自豪感，这是他的女人，哪怕拥有她的这程有多肮脏不堪但说到底她仍是他的，不是吗?想到这里，时霖鸿竟有些犹豫，当年屠汪家的时候，她当真不曾看见吗？以及汪家的二小姐只说是烧死了，那焦炭一般，谁又能分出真假？
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了，若是找上门来杀了就是，时霖鸿取下身上的斗篷来给那人披上，“这么冷的天，跪着做什么？”
那人扶着他的手站起来，饶是见了这张脸一千次也会一千次的心动，“大人回来的早。”她伸手摸了摸时霖鸿的眉头，任由他给自己系好厚重的军色斗篷。她素来厌恶杀人，只是有些东西，有些人，越想远离就紧追不舍，她眯了眯眼瞥见了香炉盆里新添的灰。
“本座怕你在家中无聊了，”时霖鸿将她揽进怀里，无可置否，曼语是温柔的，却也是冷漠的。最温柔的人最难驯服，无论他以情爱还是狠戾为饲，她从不屈于驯服,“过几日有灯会，说是江苏不如金陵，可想去看看。”
“金陵，”汪曼语一字一顿地念，却宛若惊雷，去年灯会，也是她汪家死绝之日，金陵汪家怕也早被淹没，“曼语不愿出远门。”
“是本座说错话了，”时霖鸿微微分开二人的距离俯身去看她，却不曾见到她半丝眼红垂泪，仿佛她早已忘了一切。他低头去碰她的唇只一瞬就被躲开“我累了。”
看着那人儿走远 ，时霖鸿不可抑制的生出一种无奈和恐惧。
即便他得到了她的人，她的身，可她的心永远不会属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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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最近日本人的动作越来越大了，“副官皱着眉头解释“山东上海，江苏，都是先行目标，大人以为如何?”
时霖鸿敲着扶手，“带兵走，现在不急，要过新年了，收拾东西，明日去金陵一趟。”金陵多巧匠，这是自己和曼语要过的第二个新年了。
“是，为了夫人吗?”副官犹豫着开了口，“大人，下官有一言不知该不该说。”
时霖鸿挑了挑眉已然料到副官要讲什么，无非是说夫人乱自己的军心，“不该说的就不要说。”
副官微微叹了口气，“大人离开江苏前往金陵，金陵城内藏龙卧虎，以大人现在的身份，我怕有人要大人的命。”
“我的命?”时霖鸿站起来身“不该什么阎王小鬼都敢来，收拾好,明天本座就走，赶在新年回来。”
“是。”
“本座就要走了， 夫人也不曾讲些什么吗?”时霖鸿将衣服放进箱内再重重合上，竟以小孩子的方式宣告自己的不满，这样的时霖鸿。汪曼语垂下眼，似乎是很小的时候了，小到她还会喊他一声“霖鸿哥哥”，小到那孩子还会懦懦跟在自己身后叫着“长姐，鸿鸿哥哥，等等我！”
自己不该回忆的， 汪曼语打断自己的回忆，抬头看他“大人一路小心。”
时霖鸿笑了笑，明知答案了，不是吗?他俯身去擒她的唇竟带了英勇就义的潮气。汪曼语左右躲不开，便任由那带着烟味的唇在自已唇边放肆。
“我会回来陪夫人过新年的。”
时霖鸿到底分开时大胆舔了一下她的唇珠，如火烫人。
“见字如面，长姐
汪家的背后阴谋， 我上一封信已经讲得明自己。我已加入了共产党，时霖鸿杀我汪府上上下下，叛国通日，我一定要手刃仇人！组织派我去暗杀他，无论成功与否，我都已经望见自己的结局。
但阿姐不同，你还可以选择。组织派了洋医已将我整成了他人模样，但我犹希长姐能将我认出，不过长姐谨记绝不可表现出半分认识我的样子。
汪家陨落，你，我，时霖鸿，早已非当初。他日枪下,我不会手软，时霖鸿不会手软，希望长姐也不会。
这是我写给长姐的最后一封信了，自此我与姐姐再无联系。
妹汪曼瑰泣而拜上”
汪曼语只望着那团火焰， 待火焰吞上了手才松开，那信纸如枯蝶，竭力振翅，扑入香炉盆中化为灰烬，同那旧灰一齐埋没干净。
一如上次
上次她跪的是汪家上下 ，愧于活在谎言之中，仇人身边。
此次她跪的是妹妹汪曼瑰，何德何能她为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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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你叫什么，抬头来看本座”
“白小茹。”
时霖鸿吐出的烟气缭统，打在那人的脸上，惊得她四处躲开，却又因着被圈在怀里而无处可躲，“家在何方？”
白小茹只有十九岁，眼里净是少女的倔强，干净如青鹿，一双眼竟有三分像汪曼语，时霖鸿在心里补充道，“以前的曼语”以前他干干净净的曼语，是他亲手杀死了以前的曼语。
“没有家了，都死了。”白小茹见他一身军装，青天白日旗，又见底下人对他毕恭年敬便也知他是一方大人物。索性不挣扎了，只用着那双眼看着他，干净的仿佛可以看见他心底才起的阴谋。
时霖鸿伸手抬起她的下巴， “可愿和本座一齐去江苏，没人再敢欺负你。”
“好!一言为定?”
时霖鸿见她伸出的尾指，竟有些哭笑不得，到底还是伸出尾指同她拉钩，“一言为定。”
原本定好的日子回去，却出了意外。
时霖鸿原本是只想让白小茹替自己理理衣领，却不巧正碰上了杀手。
白小茹倒成了那吃枪子儿的倒霉鬼，“我会死吗?”
“不会，”时霖鸿咬了咬牙将她扔给副官，“保护好她。”
白小茹是没死成，只是肩上落了个伤，大夫说这枪伤畏寒，日后怕不了的会复发。但到底是捡回来了这条命。
这一耽误，等回江苏的时候竟已到了一月一日了。
民国二十五年了。
时霖鸿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恨意来，眼神阴霾， 吓得白小茹把自己裹了个严实，半句话不敢讲，怕这人立刻掏出枪来杀了自己，
“大人，新年快乐”
一路进宅子，下人们的每一句新年快乐都让他神经上的弦一紧再紧，时霖鸿踏进正厅，“什么时候了，夫人呢。”
夫人?白小茹才知道这人竟已有了正室，那自己是什么呢?姨太?这样一想她那因枪伤而高烧的脑袋更晕了，不由紧了紧身上的斗篷。
“现在是十二点四十了，夫人在院子里守岁，今夜年饭夫人胃口不太好。”下人自然知道自家大人想知道的重点是什么。
“带她下去休息。”时霖鸿皱了皱眉。
“新年如意，大人。”
白小茹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后出来的人， 神仙妃子也不过如此，这是她昏迷前最后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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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醒了。”汪曼语趁着她昏迷早就再三确定她不是曼瑰了，此下打量这人的容貌，都说相由心生这人倒真生得干净。
白小茹睁开眼， 只当自己是发了梦，梦见了神仙姐姐，便也黏糊糊地凑上去“头疼”倒真撒起娇来，白小茹只想着，对神仙姐姐撒娇又有什么呢?
果真就见神仙姐姐伸手来轻按她的太阳穴， “委屈你了，替人挡枪。你叫什么名字?”
“白小茹，白色的白，小小的小，草字头的茹。神，姐姐呢?”
汪曼语只当她是孩子，“汪曼语，轻歌曼语。”
时总督府住进来了位女子，都说是新的姨太。
“男人嘛正常的，三妻四妾。”
“什么样的美人比夫人还好看?”
民间更流传着这位姨太如何飞扬跋扈，只是现达“跋扈”的姨太正乖乖趴在王曼语腿上，“我想吃南瓜饼，阿语。”
刚开始汪曼语还孜孜不倦地纠正这人的称呼，日子久了也就只眼闭只眼了，“一会儿让管家去买。”汪曼语见那人小孩儿般的盘玩那串珍珠项链，“若喜欢，就送给你了。”
“真的？”白小茹眼里一闪而过的光却又湮灭，“这是大人专程去金陵给阿语买的，小茹不敢要。”脑海里突然就浮现了那天她在窗外看见的，想不到那人也会有温柔的一面。
汪曼语微微颦了颦眉，垂眼看那串珍珠项链，她生长在汪家自然从小见过不少奇珍异宝，只是这项链到的确不是凡品，“你坐下。”
白小茹乖乖坐着，像极了学堂里的小孩子，那双眼睛只停在汪曼语脸上，不禁想着怪不得大人也这般迷恋夫人。
汪曼语任由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自己，从脖子上取下那串珍珠项链，“朝着镜子，”小心给她戴上，“倒是好看。”这串珠子她戴着似乎略有些珠光宝气，太过雍容奢靡，白小茹只着素色旗袍，戴着倒是刚好，配着那双眼睛。
白小茹只觉得鼻尖呼吸一紧，汪曼语便带着茉莉香扑面而来，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到底是那洋空调温度开高了还是怎么的，竟红了脸，糯糯叫了声，“阿语”。她是不愿叫她夫人的，听起来过于生分。但其实她是有私心的，所有人都这么叫她夫人，她能否做那不一样的一个。
“怎么？”汪曼语扶着她肩伸头去看她，“怎么脸这么红，可是空调开热了？”
白小茹这下更不敢说话了，阿语的呼吸喷在她鼻尖，连呼吸都带着茉莉香，她清晰地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只要一偏头就能碰到阿语的唇。白小茹被自己刚才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想法惊呆了，脸蛋更是烫的吓人，仿佛是烫熟的虾米。
汪曼语看着她愈来愈红的小脸，忍不住伸手碰了碰，竟有些烫人，“发热了？可是不舒服了？伤口疼了？”
一连串轻问带着关心的意味，让白小茹赶紧抛掉脑子里不正常的想法，自己在想些什么，“没有...可能是太热了...”还作势用手扇了扇风。
汪曼语点了点头“也是，年轻人气血足，我去把温度开低点。”
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白小茹盯着夫人的背影，抿了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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