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今宵金杯共君饮,明日白刃不相饶
罗成已经到了三天了,和谈的事倒是顺利,只是他总是觉得哪里不对。他虽然出身王府,但他打过很多仗,每一次都是血肉搏杀,稍有差池,性命就在须臾之间。多年的军旅生活早就削尖了他的敏锐,那是一个军人的本能。虽然看不出来
哪里不对,但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却始终萦绕左右。
偶尔想起雪山下的那只白虎,更是觉得异常怪异。
鼓声响,号角起。
最简单的两种乐器交杂出和谐的音律。
鼓声浑厚有力,一声一声振聋发聩;号角清澈悠远,随风入耳。
军调一响,先是有一队舞者,着金甲胄,戴黑色傩面,随着鼓声动作,时聚时散,动作由微到强,间或有模仿阵前喊杀
声的喝喊,齐而雄浑,直穿云霄。
罗成早就听说过吐蕃人无论男女皆善歌舞,军中更有军傩,每逢班师、胜利、出兵、祭祀之时便做舞为庆。
这时,已有一人出来作独舞,同样是黄金甲胄,黑色傩面,大概是模仿军中的将领,其他人都围在他周围,随着他一些
带有难度的动作。
罗成此次是第一次见,着实被这军傩给吸引了。与他过去见的舞娘的柔美舞姿都不同,没有那些柔软的腰肢,也没有丝
竹管弦类的乐器,用的是军中最常见的鼓,间或有号角,跳舞之人展示的是一种恢弘壮阔、势不可挡的杀敌气象。
可惜,他心里叹了一下,若是吐蕃的军队也如他们的军傩一般,那我大唐可要发愁了。
此时,中间那位舞者正做了一个朝天蹬,紧接着他连着做出几个精彩的起跳,底下传来叫好声。
罗成有点儿走神,他没有看到人群之中有人正在偷偷看他。
那个人是,她。
吐蕃年纪最小的公主正是豆蔻年华,此时正隔了人群看他,他的面容如同雪山上最干净的冰雪,纯粹而又凛冽,他的名字如同他飞扬的衣袍,在这苍茫的大地上,响彻着旁人无法企及的赫赫战功与豪情。
此时,他坐在那里,像是初升的太阳,耀眼又夺目。
可是偏偏有人不顺遂小公主的心意,大咧咧地走到罗成面前,向他敬酒。
“越国公,我敬你一杯。”察朗说着生硬的汉语,“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了,虽然上次你赢了我,但下一次,我一定,一
定打败你。”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
罗成坐在桌前,看他斟酒听他说话,却一句话也没说。这个察朗是他的老对手,也算是吐蕃的大将,只可惜,不、禁、打
,想到这个,罗成心里有点儿惋惜。
察朗把一个杯子递给他。
他接了过来,看了看,是吐蕃最烈的酒。
“我们能成为朋友么?”察朗问。
“当然。”罗成笑了起来,端起杯,一饮而尽。“大唐和吐蕃当结万世之好。”
“我们是朋友么?”察朗又问了一遍。
“我们不是朋友么?”罗成微微一笑,反问道。
罗成突然站了起来。
拔剑一挥。
笔直的身体一纵而起,像是月下一道流璃的虹,手中银光稍纵即逝,剑气纵横,扬起千堆雪。
嗤。
剑格开一排黑色的羽箭,齐刷刷的从中间切断。
箭停。
剑止。
场面突然静了下来,跳舞的军傩瞬间化身为战士,每个人手里都弓如满月,对着罗成。
张公瑾看了看地下那些横七竖八的断箭,转过身来,看着兀自震惊的吐蕃王。
“这就是您说的诚意?”
罗成慢慢的把杯里的酒喝完,才抬起头看了察朗一眼。那一眼,似乎有一点狠戾一点讥讽一点冷冽还有一点——好像是庆幸。
罗成右手的剑抵在了察朗颈间,他的左手还拿着酒杯。
冰冷的利刃贴在温暖的皮肤上,皮肤下是勃勃跳动的脉搏,只要他手微微一动,察朗就死定了。剑映出罗成的脸,那双清澈的眼睛格外的深沉,像两潭看不出任何波澜的水。
“大势所趋,还望不要逆天而行。”
这句话罗成说得很慢,他是说给吐蕃王听的。
“你就算杀了我,你也会死。”察朗咬牙切齿。
“如此距离,我罗成手中有剑,定能取你王项上首级,不防一试?”剑锋切进皮肤,罗成的手动得非常慢,一点一点地割进去,察朗痛得眼前发昏,用吐蕃语大骂罗成。
罗成将手中的酒杯扔了出去,直冲冲地砸在了察朗的面上,粗瓷击在面上发出一声闷响,随之落到地上,伴着清脆的破碎之声的,是罗成的笑声,“想要给你哥哥报仇,大好男儿,沙场走马,我罗成等你。”
察朗捂着脸在地上打滚,刚才那一下,硬生生砸断了他的鼻骨。
吐蕃的大相立刻反应过来,一挥手马上有人把察朗押了下去,过来笑哈哈地打地圆场,无非是察朗将军喝得多了,越国公不要介意,这一定是个误会云云。
歌舞又响了起来,只是这一次换了妖娆的女子,欢快地穿行在人群之中。
宴会上刺杀唐使这样的大事,就这样过去了?
张公瑾看着罗成,他正被吐蕃官员围在中间敬酒,唇边俱是笑意,眉间殊无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