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哄了乔琬许久,说尽了好话,还立了“以后我再喂你吃东西,必定自己先尝过”的保证,这才哄得她重新露了笑容。棋枰上的劫争还在继续,又过了半个时辰才结束。白棋在棋盘上连气成片,黑棋在白棋的包围中双眼做活,细细数来,乔琬又胜了周瑜五子。
周瑜邀她再来一局,乔琬欣然应允,二人转而开始收拾杂乱的棋盘。周瑜先将面前白棋收进盒里,看见乔琬正在收拾黑棋,便说道:“乔妹妹帮我拣一下白棋,黑棋我帮你收。”乔琬便将几颗白棋握在手心里,隔着棋枰向他递去。她小手纤细,最多只能攥十颗,还没递至他手中便撒了一颗。周瑜浅笑着捡起,又接了她手中的白棋,她的体温透过这一颗颗棋子传至他手中,他只觉手心里微微的凉意。周瑜忙起身离座,立于乔琬身畔,将她那边的白棋一一拣过,说道:“有些凉,你别碰了。”
周瑜握棋,乔琬猜先,新的棋局重新开始。这一次的棋局持续了一个半时辰方才结束,周瑜赢了乔琬两子,乔琬已困得有些迷糊了。周瑜照旧起身离座,要收拾她面前的白棋,忽觉怀中一沉,她已向他栽了过来。
周瑜忙抬手将乔琬扶住了,说道:“你若是困了,就回去睡吧。”
乔琬揉了揉眼,在面前的棋盘上推出个小角,枕着胳膊趴了过去,说道:“我不睡,我就眯一小会,你收拾好了叫我。”
周瑜不以为意,不一会便收拾好了棋局,正要叫醒她,却忽然发现这小丫头已沉沉睡去,她呼吸声渐渐均匀起来,宛宛青丝将她姣好的面容半隐半遮。周瑜无奈,只好将她横抱而起,打算将她送回去睡。乔琬睡得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勉强睁了睁眼,见是周瑜抱着她,转而又安心地闭眼睡去。他将她平放在床榻之上,想要帮她脱了鞋子、抱过被子,她的小手却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周瑜没了办法,轻轻试探着掰开她手指。他的动作忽然一停,心里想着:难道我真能舍得下她?可这驿站里人多眼杂,他若是在这里陪她一晚,明日不知要给她惹来多少闲话。
周瑜思量再三,终于是万般无奈地将她小手掰开,他指尖绕着她宛若流苏的青丝,似是抚着心头挚爱的琴弦,久久不忍放开手去。东方微明,过不了多久便会有人走动。周瑜悄悄地削断她一缕长发,小心翼翼地封存在荷包里,这才退了出去。他会等着那一天,等到他能够光明正大地陪她一整夜,到那一日,他会小心翼翼地取下她束发的金簪,她的青丝柔柔地散在肩头,她枕在他膝上,他想把她的长发绑成怎样都可以[2]。
清晨在几个时辰后便到来了,乔琬眼下蒙上了两团黑影,眼圈也哭得红红的,再加上昨日喝太多红糖上了火,那模样真是这几日来最狼狈的。周瑜哄着她吃了早饭,便吩咐亓泽去备车。只剩他与她相对,乔琬绞了绞手指,忽而眼眉一蹙,低声呢喃了一句“我舍不得你”,便哭着扑进他怀里去。
周瑜揉了揉她的脑袋,又将她眉心舒展开来,她舍不得他,他又何尝能轻易将她抛开?但他绝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对她做任何逾礼的动作,这是对她的尊重,也是对她的爱惜。
乔琬听见了璇儿的声音,只好将周瑜放开,被自家的家丁护送着上了车,她不敢回头看,上了马车也不敢掀开帘子,可是他的身影又时时刻刻地在她眼前萦绕,她明知他不会追过来,却还是盼望着再和他说几句话。整颗心碎成一片片的,仿佛一支相思的蜡烛缓缓熬成了灰。
乔琬问道:“璇儿,我去年酿的灯笼果膏可还有剩的?”
璇儿答道:“还剩下半瓶。”
乔琬咬了咬唇,问道:“没有完整的了?”璇儿告诉她:“半月前,小姐已将最后一瓶赠予周公子了。”
车轮缓缓转动起来,乔琬抬手按住微疼的心口,忽觉碰到了硬物,她这才想起,这是那夜他要与她同睡时递给她的书刀。
“等一下!”乔琬忙喊了一声,又将书刀递给璇儿,说道:“你快去将此物送还给周大哥。”
乔琬不安地攥着衣角,等待着周瑜的答复。不一会儿,璇儿便回了车上,她将书刀完完整整地奉给乔琬,解释道:“周公子说,他毁了小姐心爱的簪子,本应原物奉还,或是请能工巧匠再打个一模一样的赔给小姐。只是出门在外、时间仓促,只好把这书刀先押在小姐这里,待来日他带了金饰,再行赎回。”
乔琬从立即从这一堆话里提炼出了“我过两天去看你,还给你带礼物”的意思。
那么,说好的再见,可不许失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