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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K☆Forever】 《落日烟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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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美诗意文字的古代兄弟文。。
久违的妖孽米
还有草倒贴
虐心
作者:秋叶影  


  • 最佳情侣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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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外有梨花冷冷,映入窗内,碧罗纱上几萼嫣然。风摇,影移,梨花颤颤,但见花颜间
蝴蝶倦舞、燕子双归,原来已是近了黄昏。
  锦帘轻卷,珠屏敛光,紫铜熏炉里的那一抹龙涎方才燃尽。暗香成灰,细细软软,未捻
便自碎了,弥漫在空气里,若袅烟,若轻絮,笼彻幽宫华殿。
  泠泠七弦之下,闻得商音流水,疑是雨落天际、雪凝深涧,隐约纠缠在离人的耳鬓发梢
,欲醉。稍顿,弦上纤指一抹复一挑,宛然间,大珠小珠尽落玉盘,嘤咛花语,呢喃莺啼,
声慢慢,意迟迟,辗转妩媚。
  “停下!”锦衣朱冠的男子一声断喝,重重地击掌于琴案之上,“此际已然兵临城下,
你却还有心思抚琴作乐?”
  铮然弦断,划过苍白的手指。乔任梁却不言语,抬手,轻轻地舔了舔指尖,垂眸,只是
那么浅浅一笑,便已令眼前的男子痴了。
  那男子转瞬怒气全无,沮丧地叹了一口气:“你莫要恼我,说起来原本是我无用。成则
王,败则寇,此诚天命也,不想我明石王府八世荣华竟毁于一旦。”呆呆地看着乔任梁,脸
色略有些灰白,“若不是为你、若不是为你……”
  乔任梁的眼波幽幽地掠过明石王。那个锦衣朱冠的男子,他的眼睛已不再明亮,他的神
情已不再飞扬,一夕间鬓角苍然,仿佛已老了十岁,此刻,他望向乔任梁的目光中有痴,亦
有怨,似是癫狂。
  乔任梁推开七弦琴,缓缓立起,敛了敛衣裳,淡淡然道:“王爷此言,可是在责怪任梁
的不是?”
  明石王一怔,却又惶然了,抓住乔任梁的手:“没有,我何尝埋怨过你,我只是,唉…
…”
  朱檀木门上小叩两声,侍人开了门,黑甲剑士入得殿中,跪下:“见过王爷。”
  明石王放开乔任梁,急急地迎了上去,颤声道:“王睿,快快起来,你来得正好,外面
的战况何如?”
  王睿沉稳地站了起来,如刀削般刚硬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冷的味道,低声道:“付辛博的
军队于午间三刻开始攻打北城门,七皇子李易峰是为监军,督站阵前,敌方士气正旺,攻势
甚为猛烈。”
  明石王晃了两下,勉强按捺住心神:“那我们还能支持多久?”
  “依小人看来……”王睿踌躇了一下,“若我军死守,估计明日晚间明石城将破。”
  明石王闻言面如死灰,仓皇地来回踱了两步,突然厉声吩咐侍人:“快,去把珍宝阁中
的所有东西封箱装好,备下马车在外面侯着,快去!”
  侍人匆匆去了。明石王上前拉住乔任梁,带着几分失措道:“爱妃,你快收拾一下,随
本王逃出城去。此际虽然兵败,但我王府中藏珍颇丰,足可保你一生富贵,你莫要惊慌。”
  乔任梁抽回手,静静地道:“王爷,郡城已失,您还想逃到哪里去?”
  明石王欲怒,又止,跺了跺脚:“你不要闹了,从现在到明日晚间,我们还有些时候,
西城门下有秘道通向城外,定能躲过李氏皇朝的追兵,你快抓紧准备一下,再不走就真的来
不及了。”
  乔任梁秀气的眉头微微地颦了起来,恍惚间,露出了似温柔又似怜悯的神情:“若是死
守,可守到明日晚间。若是有人开了城门,恐怕是撑不到那个时候的。”
  明石王暴怒:“不可能!不……可能……”
  未完的话语哽在了明石王的喉间,他呆滞地低头,看见一截青森森的剑锋从自己的胸口
穿透而出,剑尖淌下一滴血。
  “我开了城门之后,比他们先行一步。”王睿的声音响自明石王的背后,森森冷冷,“
付辛博的前锋此时怕是快到王府的大门了。”
  明石王喉中咯咯作响,竭力抬起头来,充血的眼睛怨毒地瞪向乔任梁:“你、你……”
  乔任梁莞尔,轻轻地抚摸着明石王的脸颊,柔声道:“你一直都做得很好,我非常满意
。可是这盘棋下完了,现在,我要重新开局了。”眨了眨眼睛,眸中寒光潋滟,“所以,你
可以休息了。”
  王睿抽剑,明石王颓然倒地。
  殿外梨花冷,阶前暗香残,碧罗纱下,血色浓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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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睿掏出一方白帕,慢条斯理地拭擦着剑上的血迹,不动声色地道:“他已经来了,你
等的那个人……”
  “哦,是吗?”乔任梁的目光款款地扫过三尺青锋,眸中似是染上了血的影子,却是极
淡,一掠而过。微笑,眉目间那一抹柔情似水,婉转流波。蓦然回首,凝眸窗外,轻声细语
,“你看,梨花都已经开了,今年的春天好象来得特别地早啊。”
  暮色朦胧,远山外,残阳最是如血。
  ——
  金戈铁马,踏破暮色沉霭。战帜于疾风中招展,飒飒作响。剑器铁刃隐约间映照着冷色
辉光,带着生了锈的血的味道,浸透黄昏的空气。
  明石王府朱门大开,铁甲兵士箭步而入,肃穆无声地分列两侧。一骑剽悍的黑色骏马自
战帜下行出,驾入王府。
  落日金辉,血色黄昏,那一幕烟华恍然如梦。
  马上的少年矜然俯视着下跪的降臣,眉宇顾盼之间,犀利如剑,倨傲似火,容姿尊贵且
端丽,尤自带着年少未脱的轻狂飞扬。刀光剑影之上,残阳将坠之时,宛如踏空而下的神祗
之子。
  镇南大将军付辛博急急拨马而上,紧跟在少年身后,轻声道:“殿下慢行,待末将一探
虚实。”
  马上的少年乃是李氏皇朝的第七御子易峰,他自幼骄恃惯了,闻言只是笑笑:“明石郡
城已然是囊中之物,有何惧哉?辛博莫要多虑了。”
  付辛博环顾四周部将,亦释然一笑,不再言语。
  明石城守将王睿解其剑,脱其甲,率众人长跪于李易峰马下,叩首:“罪臣恭迎皇子殿
下、付大将军。明石王已毙,其族人尽数在此,等候发落。”
  付辛博轻叹:“明石王族八代皆效忠于朝廷,世袭郡王之位,不想却鬼迷心窍,为妖姬
所惑,听信谗言,竟至举兵谋反,一朝身败名裂,诚为可惜。”
  李易峰挑了挑眉毛,转向王睿,好奇地道:“听闻琳琅妃子容颜姝丽,乃世间罕见的国
色,明石王视之拱璧,居则金屋藏娇,行则白纱覆其面,轻易不以示人,不知今日可否让本
皇子一观?”语气中全无商榷之意,俨然不可违逆。
  王睿垂首,拍了拍掌,两个明石王府侍人抬着一个华服女子的身躯置于马前,那女子却
显然已经死去多时,满面血污,虽然是倾国之佳丽,此际已不忍睹。
  王睿恭声道:“妖姬惑主,自知罪孽深重,已于破城之时伏罪自裁。”
  李易峰颇感无趣,脸色一沉。
  付辛博急挥手令人抬下女子。李易峰哼了一声,掉转马头,欲回行,可是那匹黑马却不
知何故受到惊吓,扬起前蹄,“咴咴”长鸣。
  此时风起,此时乔涌,有一段幽幽的黑色落入李易峰的眼底。那人、白衣,长发如流水
、如丝缎,缠绵于风间。深邃的颜色,就象那沉沉夜空,水波丝光,恰是夜空中朦胧月色,
滑过青丝三千,敛于无痕。
  李易峰勒马,却是无意、却是有意,在白衣人的面前停下。
  跪着的白衣人略略地抬起头来,眼波流转,似是沉淀了星辉辰光,淹没了月影轻霜,幽
幽落寂,不经意地一回眸,仿佛已令红尘间繁华失色。那只是一个男人,一个让人无法将目
光移开的男人。他的脸色很苍白,如雪般近乎透明,美丽的嘴唇轻轻地抿着,却是藕荷之色
,那是一种粉中带着灰的颜色,令李易峰想起了水中的青莲,也是那粉,也是那灰,湿润润
的,说不出是高雅或是妩媚,偏偏是那一抹惊艳。
  凝眸,对视,而后,那人乔淡风清地一笑。
  稍后跟上的付辛博无端端地红了脸。
  “殿下。”王睿察言观色,趋近一步,若无事状,“此人乃王府中的琴师,一手琴技甚
是不俗,正合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的。不知殿下可有意令其侍奉左右,以怡情娱耳
?”
  李易峰方自沉吟,乔任梁却已敛首,轻轻地道:“若能长随殿下,诚乃任梁天大的福分
,然任梁手脚笨拙,心气浮躁,确是不擅于照顾垂髫稚子,若是因此令殿下不满,岂非任梁
之过?”
  李易峰勃然,脸色铁青。十六岁的少年,最是忌讳旁人说他年幼,自是大怒,挥手,“
刷”地一声,揉金马鞭抽向乔任梁。
  乔任梁不动,鞭子自他的面前甩过。李易峰盛怒之下,却是一偏,末梢从乔任梁的眼睑
划下腮颊,带着一串血珠,淌落眼角,宛如血色泪痕。
  李易峰欲再动手,王睿慌忙叩头不已:“下人不知礼,殿下息怒,罪臣愿领其罚。”
  付辛博亦上前施礼,温声道:“殿下,我等入城之前曾有言,只要明石王伏诛,绝不伤
及王府一草一木,男儿一言,自当九鼎。况殿下千金之躯,若与此等小人计较,倒是有失身
份了,请殿下三思。”
  李易峰冷冷笑笑,瞥了乔任梁一眼,带着鄙夷的神色,如视草芥虫蚁,而后,径自扬长
而去。
  付辛博随上,临走,回首一望,似是看着乔任梁,却不真切,只是稍顿,匆匆去了。
  马蹄声碎,渐行渐远,旗卷风乔,亦逝了。残阳坠下西山,留天边一点点浅浅的暗色黄
昏。一羽寒鸦渡乔,“呱”然长啼,声断。
  ——


  • 最佳情侣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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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幕夜色,一轮孤月,两点疏星,三更寂寞时,天竟也萧索了。
  乔任梁立于窗畔。迷离的月光从天边倾下,宛如正在融化的冰雪,或浓或淡,在他的脸
上映出了班驳的阴影。略一抬眸,如雪的月光落在眼底,慢慢地凝结成水晶,覆盖住仿佛亘
古的空漠与凄冷。
  “吱呀”一声,王睿推门入了厢房,谨慎地四处望望,顺手掩上门。
  “你来得迟了,让我多等了一刻。”乔任梁并不回头,仍旧望着窗外的夜色。
  王睿冷哼,一把扳过乔任梁的肩膀,拉他面对自己,眼中微含怒意:“日间你到底是怎
么回事?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让你接近李氏,你错失良机不说,还险些生出事端来,我竟不知
你几时变得如此愚蠢。”
  乔任梁轻轻地推开王睿的手,淡然道:“若是这么简单就到了他的身边,他必不懂得十
分爱惜,好歹得寻思个法子让他注意到我,对吗?反正我有的是时间,这盘棋局,我赌的可
是自己的命,须得慢慢下才显得尽兴。”
  “我看你是在玩火。”王睿很是恼火,冷冷地道,“明石王的妃妾与子女皆已被斩首,
若是让别人知道我窝藏了琳琅妃,你我都是死路一条,你可要弄清楚了。”
  乔任梁玉颜之上纹丝不惊,慢悠悠地道:“琳琅妃已经死了,连尸首都已经给七皇子看
过了,你莫不是忘记了?”
  “倒也是,见过琳琅妃的人皆已被我所杀。”王睿兀自怪笑一声,“任谁也想不到明石
王的爱妃竟非女儿红状,却是一介须眉。琳琅妃既已死,乔任梁你好自为知,到时候莫要拖
累于我。”
  乔任梁眼波微转,如丝一般缠绵,望向王睿,轻声道:“明日上京之后,你我便是路人
了,我又怎会拖累于你?”慢慢地叹了一口气,“这次你帮了我天大的忙,我无以为报,心
里当真是过意不去。”言语间,宛然笑容嫣嫣,如月下之昙花,暗香摇曳,雅极,却也艳极
。
  王睿心中不由一荡,觉得下身一阵燥热,欲近身之际,却见乔任梁眼中半分笑意也无,
心念转动,却又后退了几步,沉下脸,厉声道;“乔任梁,你究竟意欲何为?莫不是连我也
想杀了一并灭口。”
  乔任梁挑眉,作讶然状:“王睿何出此言?你对我的好处,我惟有感激而已,岂会有杀
你之念?”
  王睿冷笑:“王爷待你不可谓不好,你不也是处心积虑地要置他于死地。世上薄情寡意
之人莫过于你,何必徒作此惺惺态?”
  乔任梁闻言,漠然一笑,平平缓缓地道着;“就是因为他待我好,所以他必须死。我要
离开他,去做我想做的事情,为什么他偏偏就放不开,一定要把我锁在明石王府?他若不死
,我的心愿永远无法实现,你叫我如何甘心?薄情也好,寡意也罢,反正我早就不把自己当
人看了,委实也无须故作姿态。”
  王睿目中阴晴不定,缓缓地道:“明石王已死,知道你的人只有我一个了。你如此心狠
,若留你在世上,终究让人寝食难安……”


  • 最佳情侣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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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任梁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扭头侧向窗外。
  清冷的月光落在地上,泛着水一样湿润的轻幽光泽,那是夜空的眼泪,碧落之上,红尘
之下,仿佛生生死死都流淌不尽。而眼角边,那一道血的泪痕,却已经干涸了,只留下那一
抹妃色如烟。
  ——
  燕都的春,今岁也是迟了。蒹葭白露,凝水为霜,朝来暮去时的残雪未曾褪尽,缱绻于
檐间道畔,浅浅淡淡地染着几分苍然的晶莹。无风,春亦自寒。
  初晨,北郊皇陵苍松翠柏,虽然是绿意俨然,但于此天寒人寂之际,却是分外清冷,空
气中有一缕袅娜的薄雾,象蛇一样地扭拂着,森森地,有些鬼魅之意。
  守陵的军士正在睡眼惺忪之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驿道外传来,片刻之后近了,到了
陵坊前,那个英挺魁梧的男子利索地翻身下了马。军士们吓了一激灵,挺直腰板,行了个礼
:“付将军。”
  付辛博挥了挥手,唤来了此处的统领,踌躇片刻,四处望望,压低了声音,略带几分拘
谨地问:“日前解上京的明石王府罪奴是否尽数羁押于此?”
  那统领原也在付辛博的麾下,识得镇南大将军在战场上叱咤风乔之姿,如今见付辛博神
态窘然,直如生涩少年郎,心下大为惊疑,却也不敢怠慢,照实道:“统共一百三十九人,
一个不曾少了。”
  明石一役,其王族血亲皆已被诛杀殆尽,王府奴众虽不在九族之列,亦是难脱罪籍,禁
足于皇陵,与世隔绝,名曰侍奉皇族先祖亡灵,实则为罚其苦役,磨杀终老。
  付辛博当下也不言语,自往皇陵里寻去了。
  陵中,偶尔有几个奴人,或在扫雪,或在修枝,望见付辛博,皆远远地跪下了。
  寻了许久,仍不见要找的人,渐往皇陵深处去了,付辛博颇有几分焦急,恰于此时瞥到
那边一抹白色的人影,这厢一回神,心跳得急了,脚步却放慢了。
  那人独自立于一座高大的青晶石墓碑之前。薄雾笼烟之下,一汪苍翠,两三点微雪,但
见白衣如停乔,黑发似流泉,背影逆光处,雅然有出尘之致。及至走得近些,才发现那人的
肩膀微微地颤抖着,如风中细竹,摇摇欲坠。付辛博忽然间觉得,今年的春天似乎特别地冷
。
  白衣黑发的那人慢慢地伸出了手,那种姿势好象是想要抚摸面前的墓碑,却在此时,听
得身后一声重重的咳嗽,他象被蝎子蛰到一样缩回了手,修长的身躯倏然僵硬。
  付辛博倒有几分局促,仿佛是一个误窥仙境的凡人,那一时间,立在那里无措。
  有雾,带着雪的影子,一点一点地破碎。
  白雾绕过青丝,轻衫一拂,那人回身。秋水潋滟,眸中幽幽静静,容色如雪,唇亦如雪
,冰清玉润,却无一丝血色,仿佛三千繁华之外暗自憔悴的一弯冷月。
  付辛博皱了皱眉头,解下身的长袍,径自递了过去:“穿上。”
  美丽的眼睛静静地瞧着付辛博,然后垂眸,他款款地跪下了:“将军如此,真是折杀小
人了,不敢。”
  低低的声音,清澈的,带着一点点磁性,似水底下细细的沙子,柔软得让人要沉下去了
。
  付辛博失神了片刻,终于记起了居上位者的威严,沉声道:“起来。穿上。”
  他立了起来,却只是淡淡然地看着,不动。
  付辛博强作自若,为他披上长袍,抬手之际,触到了丝一般的头发,冰冷的,却让付辛
博的指尖发烫。
  “你叫……什么名字?”迟疑地问。
  “乔任梁。”仍是乔淡风清的言语,那人却似是浅浅一笑。
  “乔……想……衣……”在舌尖绕了许久,小心翼翼地将那字从吐出,付辛博端正的脸
上泛起了从来未曾有过的温柔,“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乔任梁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如羽蝶拢翅,在眼波深处划过一道暗青色的阴影,涟漪过
后,依旧了无痕迹。轻轻地咬了咬嘴唇,那苍白如青莲的唇色下竟也透出了淡淡的绯红,宛
然抹在雪下的胭脂,笑时,于清冷中独有一段风情妩媚。
  雾朦胧,人亦朦胧,雾里思人,仿佛参差如是。
  雪色初晨,春至,春未暖,薄阳下,白露将晞。
  及行,付辛博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旁边那座精致华丽的墓碑,见那上面书着“明庄宣华皇
后”的字样,心下一阵迷糊,倒记不得李氏皇朝历代中有哪一位帝后以“明庄宣华”为号了
。后来,过了很久,付辛博才想起,“明庄宣华”乃是今在位的玄帝当年最宠爱的莹贵妃死
后追封的谥称。莹贵妃逝于九年前,是为七皇子李易峰的生母。
  ——


  • 最佳情侣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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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付辛博尚自迷糊,听得声响,又是一跳,“殿下,你、你醉了?”
  酒劲涌上,李易峰立时觉得头重了、脚轻了,瞪着乔任梁的眼神也恍惚了,一时间心跳
得很快,紧忙甩了甩脑袋,敛下心神,强笑道:“是……是醉了,辛博,我、我该回府了,
明日请你到我那里共饮那坛胭脂女儿红,再谋一醉。”
  “好,好……”,付辛博摇头晃脑,踉踉跄跄地起身送客。
  外间,七皇子府上的侍从早已备好了马车。付辛博不胜酒力,只到得门口便走不动了。
乔任梁倒是送到了阶下。
  夜胧明,天际间,月淡星疏。
  李易峰转身欲行,却听得乔任梁在身后轻轻地唤了一声:“殿下……”,清澈的声音恰
似水晶盈耳。李易峰停步,回首。
  乔任梁行到李易峰的面前,手腕轻抬,移到李易峰的领口。李易峰略一怔,才忆起适才
觉得燥热,衣领不自觉地敞开了,出了门,风过微凉。乔任梁很细心地为李易峰拢好衣领,
举止轻柔而缓慢,如片羽拂水。
  朦胧间,李易峰觉得有一种柔软的感觉蹭过耳鬓,比丝更浓、比水更绵,幽幽浅浅,那
是乔任梁说话时呼出的气息:“明明是个孩子,何必赌气喝那么多酒呢,平白伤了自己的身
子罢了。”稍顿,似轻轻一笑,那时间,清冷的夜色竟也妩媚了,“晚上天冷,小心莫要着
凉了。”而后,敛首退却,恭敬而不失高雅地施了一个礼,静静地道,“任梁逾越了,殿下
恕罪。”
  李易峰醉意阑珊,一时分不清是怒还是甜,脸上烧得厉害,睁大了眼睛瞪着乔任梁,揪
住了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道:“我不是小孩子!你若是再敢出言无状,我会杀了你的!”
  乔任梁不语,只是莞尔。眼波里涟漪繁繁,映着幽蓝色的月光,仿佛要融化了夜幕的深
沉。
  这么接近的距离,连呼吸都交错在一起了。李易峰忽然有了一种冲动,直想一把掐住乔
任梁,手收紧了,然后,又放松了,醉意更浓。他摇晃着退了几步,侍从连忙上前扶住他,
他推开了,立稳,挺直了腰板,用王者般狂妄的目光注视着乔任梁:“我已经是大人了!将
来,我会长得比你还要高的!”
  乔任梁忍了忍,没忍住笑,用衣袖掩住了口,李易峰怒愈炽。付辛博乃骁悍武者,自然
是高大魁梧,便是乔任梁的身形亦是玉立修长,竟比李易峰略高些,这么面对面地站着,生
性骄纵的少年直觉恼羞成怒,脸上涨得通红,恨恨地,宛如许下某种誓约般,大声地叫喊:
“我会长得比你还高的,乔任梁,你等着!”
  侍从见皇子醉得厉害,不敢久留,好声好气地哄着他,匆匆上车去了。
  车辇绝尘,夜愈暗了。
  乔任梁立于夜的风中,手指抚上自己的嘴唇,那上面似还残留着李易峰的味道,冰冷的
温度。甜蜜地笑了,用牙齿含住指尖,狠狠地嘶咬,口中,浓浓地有血的腥味。
  “我恨你,我恨你,恨你……”如花阴下蝴蝶的呓语,他对自己如是说着。
  夜笼烟,月浸水,人在朦胧中,看不见的温柔,或许,本就未曾有过。
  ——


  • 最佳情侣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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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易峰的胸口被一种柔软的东西堵住了,许是沉郁,许是缠绵,凌乱地交错着。他僵硬
地扭头,走开了,却不见身后跪着的那个人冷冷地笑。
  春日暖阳,融金沾粉,浅浅地,竟也有些妩媚。狩猎正酣,风过阳关,带着血的味道。
  李易峰策马狂奔,迎面遇上了李非岑,心头忽然火大,转念一想,勒住马,朝李非岑彬
彬一颔首,指了指那边的林子,慢悠悠地道:“大皇兄,你千万别再往前行了,那个地方可
去不得。”
  李非岑果然不悦;“为何去不得?”
  李易峰笑得甚是无辜:“那里有一只成了精的狐狸,我怕大皇兄会被它勾了魂魄去。”
  “无稽之谈。”李非岑愠色斥之,领了从人偏往那个方向去了。
  待李非岑走远,李易峰大笑,正觉愉悦时,听得马蹄声急,付辛博匆匆地驰向近前。
  李易峰止住笑,若无其事地看着付辛博:“怎么现在才来?”
  “一早就来了。”付辛博住马,行了一礼,面上红了红,“有些事情耽搁了一下,适才
去寻殿下,亲王们说殿下往这边来了,我就赶上了。”
  李易峰不经意地道:“多日未见了吧,这些天散朝后就不见你的踪影了,几时到我府里
共饮那坛胭脂女儿红?”
  付辛博干咳了一声:“居家有些须小事,不宜晚归,殿下海涵了。”
  “哦?”李易峰似笑非笑地瞥了付辛博一眼,“我记得另高堂皆已仙去,尊夫人尚在老
家淄南,倒不知家中有何人令你如此牵挂,竟一刻也离不得。”
  付辛博咳得愈发厉害,见李易峰死盯着他不放,只好压低声音:“殿下休要取笑了,那
一纸赦令为谁所求,你明是知道的。”
  李易峰沉吟片刻,缓缓地道:“辛博,不是我说你,你已过了而立之年,这种事情是要
有分寸的。男宠之事终究不是光彩,若传了开去,怕朝中大臣非议,于你大是不利。”
  “殿下言重了。”付辛博一时耳红脖子粗,期期艾艾地半天才挣出话来,“我与他清清
白白,一丝无犯,何来‘男宠’之说。任梁气性高傲,原不是那种低下之人,我之待他,如
水中观冷月,虽有思慕之心,诚不敢渎之,殿下莫要听信了小人谗言。”
  李易峰怔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间有些动荡,急急地将脸撇开了。
  一时无言,踱马缓行。
  突然,一个镇南将军府的侍卫从远处奔了过来,喘着粗气跪在马下:“将军,将军……
”
  付辛博肃容:“何事惊慌?”
  侍卫抬头,看了李易峰一眼,又把头低下了,措辞谨慎地道:“我等奉将军之命护着府
上的那位客人,适才偶遇大皇子殿下,起了些争执,小人不敢擅主,请大人示下。”
  付辛博色变,不及与李易峰招呼,掉转马头冲了过去。
  比及到了林边,双方已经缠成一团。大皇子府上的人是跋扈惯了的,便连公卿贵族也不
放在眼里。而镇南将军世袭武将之职,战功显赫,其府中侍卫亦是骁勇之士,自是不甘示弱
,两相里斗得甚是热闹。
  乔任梁静静地立在树下,见付辛博来了,神色间漠然依旧,只是抓住树干的手指有些泛
青。
  “住手!”付辛博凭空一声断喝,震得枝叶簌簌地响。
  将军府的侍卫收了手。大皇子府上的从人被那气势一慑,愣了一下,看了看主子,李非
岑挥手令他们且退,走过来,礼数周全地拱了拱手:“付将军,下人无礼,让你见笑了,勿
怪。有一件事正要和将军商量一下。”
  “殿下何事?”付辛博沉声道。
  李非岑的目光瞥过乔任梁,宛如盯住了上佳的猎物般,“嘿嘿”一笑:“我愿以明珠十
斗换取贵府上的一介奴仆,想来将军不会驳我的情面吧?”
  付辛博一声沉哼,手按上腰间的佩剑,神情间不怒自威。李非岑下意识地倒退几步:“
付辛博,你这是何意?”大皇子府上的人忙又拥了上前。
  付辛博不语,“呛”然拔剑,挥刃,疾若流星,烈若奔雷,挟着万钧之势,历历风声过
处,身畔那株一抱粗的梧桐木被生生地拦腰劈断,轰然倒地。寒光自刃上现了又隐,付辛博
复还剑入鞘,沉稳地看了李非岑一眼,泰然道:“大皇子说笑了。”
  李非岑惊且怒,裹足不敢前。
  付辛博视李非岑若无物,径自行到乔任梁面前,紧绷的神情转而柔和了,见乔任梁赤足
立于草间,眉头却是一皱:“怎么把鞋子脱了?这样的天气,乍暖还寒,小心着凉了。”
  远远地,李易峰策马朝这边来了。乔任梁目光一掠,苍白的笑颜自眉目间浮起,似那雪
底暗香沉,也是婉约,也是清冷,他向付辛博伸出了手,幽然一声轻叹,在那不言中。
  当李易峰过来的时候,乔任梁正被付辛博抱在怀中,离去了。他只能见那长长的黑发从
付辛博的臂弯里垂下。
  水一般的青丝流过,湿了朝阳,湿了暮霭。思切时,已非一朝一暮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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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2  流乔心事 总被东风误
  白日将晓,寤梦方息,天色半胧明。
  小楼昨夜掩春风,今朝深苑又落杏花雨。细雨沾湿青瓦,愈浓了,凝成珠,自滴水檐间
淌下,溅落一地,涟漪成丝,暗自无声。
  乔任梁坐在窗畔,挑起了琴上弦,信手一抹,哑哑低音落于雨中。
  付辛博半夜里被叫去了七皇子府上,一宿未归,不知何故,乔任梁竟觉得有些心绪不宁
。窗外的雨下得也不是时候,湿漉漉的,把阶前的兰草都打得憔悴了,含泪若泣。
  商音零落,深一下,浅一下,随那风过,随那雨飘。
  “碰”地一声,门被人撞开了。乔任梁拢手,立起,静静地回身。
  付辛博站在门边。房中烛火已熄,天尚未明,他的脸阴沉沉的,看不真切。
  对视,半晌无言。
  细雨依旧凄凄飘零。
  “琳琅妃。”付辛博一字一顿,从喉中挤出声来,“琳琅妃,你骗得我好苦。”
  指过琴弦,重重一牵,弦断了。
  “你信么?”乔任梁轻轻地叹了一声,幽韵绵长,“这样的事情,你信么?”
  付辛博怔了,目中浮起了痛苦的挣扎之色,伸手紧紧抓住门框,喘着气道:“我……我
、我不信!”
  乔任梁掩口一笑,清且艳,声若银铃,悦耳撩人:“你真傻啊,我早已说过我本就是下
jian之人,你为什么到了现在还不相信呢?”
  付辛博咆哮了一声,如负伤的野兽般直直地冲了过去,揪住乔任梁,握拳挥下,劈头劈
脸地一顿打。
  乔任梁将身子蜷成一团,疼极了也不吭声,任凭那拳头不停地砸在身上,直若木偶。
  付辛博忽然间觉得乔任梁的身子抽搐了一下,他的手中发软,再也无力,颤抖着松开了
。乔任梁软软地伏在地上,微微地痉挛着。
  唇边有血,乔任梁的舌尖一卷,轻轻地舔了舔,苦且涩,血腥呛入心肺,只觉得一阵气
喘,捂住嘴,闷闷地咳了起来,手上黏黏地湿了,血味转浓。
  “你……为什么要骗我?”付辛博呆了片刻,沙哑地叫了起来,“为什么要骗我?”
  乔任梁抬眸,黑暗中,恍惚又是一笑,嫣然如花。
  付辛博的手抖着,青筋暴露,喉中咯咯作响,说不出话来。猛然一把抓起了乔任梁的长
发,拖着他起来。
  头皮生疼,乔任梁秀眉轻颦,咬唇忍着,踉踉跄跄地被付辛博牵扯着走。
  府中的奴婢见了,惊诧莫名,慌忙地避开了。
  到了府门口,付辛博重重地一摔,将乔任梁扔到了石阶下。
  “你给我滚!往后若再让我见到你,我定会杀了你的!”付辛博嘶声地吼着,狂乱地关
上了门。“哐啷”一声巨响,在寂寞的黎明中甚是刺耳,而后,一切皆静了。
  青空有泪,淌成千行雨,温柔地缠绵于青丝之间,如丝絮袅袅,道是多情,似是无情,
湿了,重了,雨里,春也迷离。
  乔任梁缓缓地爬了起来,再也不看将军府一眼,转身走开了。
  天刚破晓,春寒,路上罕有几个行人。


2025-05-12 11:0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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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任梁拉了拉破裂的衣领,指尖有些麻,轻轻地呵了口气,此际方觉春寒。一路踏雨而
行,身形摇摇欲坠,如风中之烛,那般明灭未定。没有表情的脸上满是雨水。
  一辆华丽的马车迎面驰来,近前,停住了。侍从恭谨地开了车门,锦冠华裘的俊美少年
自车上下来,撑开一柄十四骨的青竹纸伞,挡住了乔任梁。
  乔任梁漠然收步。
  李易峰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抛下,轻飘飘地落入雨中。“王睿生前吩咐心腹之人,若一
旦他身遭不测,便即将此函送呈我手。你们两个互相算计,最终还是他棋高了一着。”刻意
压抑的声音,很是生硬,如在鞘中欲出的剑。
  信纸躺到地上,墨在雨里化了,浓浓郁郁地一片青灰。
  乔任梁垂眸,看了看地上的那一纸信函,浅笑,细声道:“我还真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
聪明,看来聪明的人的确会死得比较快。”
  李易峰眸中怒气渐盛,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你难道就没有别的话要说吗?”
  “殿下想要听什么?”乔任梁挑眉,眼波似绵,丝丝媚然,绵里却藏针,刺破柔情如丝
,“我自认下jian,已无话可说,殿下莫非还不满意,定要我寻死觅活地自诉不堪丑态,以
博殿下一悦?”
  “啪!”,李易峰忍无可忍,使劲地甩了乔任梁一记耳光。
  乔任梁本就虚弱难耐,被这粗暴的一掌打得倒退了几步,跌到了地上。
  李易峰觉得手上有些湿,抬手一看,指间沾了点淡淡的血迹,在雨中晕开了。十四骨的
纸伞颤了一下,抖落几滴水珠。
  雨稍大了些,落在伞上,细细地摩挲着,声声切切。天幕下,雨溅烟纱,笼成九重深梦
,梦酣时,春归,天欲寒,人自萧瑟。
  镶金线的靴子踩到乔任梁的眼前,靴底略有些湿,却不沾染一丝尘埃。乔任梁抬起脸来
,仰视着伞下高贵的少年,他的脸色比雪更苍白。
  李易峰低头,伞的影子掩住面目,英挺的轮廓半明半暗,似嗔非嗔,眉宇间倨傲的神色
宛如燃了火,恰是曜空之日,凌于乔天上。眯起了眼,冷冷地道:“琳琅妃,按律例当斩首
示众。把你漂亮的脑袋挂在城门上,好象是一个很不错的风李。”
  乔任梁拽紧了手心。湿重的长发与轻衫零乱地粘在一起,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着,唇边
的血与雨溶了,雨亦是腥的。
  李易峰用脚尖踢了踢乔任梁,残忍地一笑:“我是很想救你的,但是你一定不会开口求
我的,是么?”
  乔任梁猛地狠劲站了起来,摇摆了两下,立稳了,高高地昂起下颌,清浅一笑,容颜落
魄依旧,却自有一股婉转的魅惑从骨子里透出,风情将颓时,最浓。优雅地抬腕,将湿湿的
长发拢到耳后,淡淡然道:“殿下既有此好意,只管对我说便是了,何必拐弯抹角呢?我本
就是下jian惯了,当不得这般故作清高。小命虽然不值几个钱,总还是要的,殿下若不肯施
以援手,我自会去求他人。”笑得愈甜了,“嗯,那日见大皇子殿下慈眉善目的,想来心肠
甚软,若我去求他,他当不会坐视吧?” 秋水潋滟,有意无意地掠过李易峰,带着早春的
沁寒。错身而过。
  手却被牢牢地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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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任梁,你若再敢往前走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李易峰大声地吼了出来,“一个
付辛博还不够,你还想再勾引谁?”
  手中似乎有“咯咯”之声,要被捏碎了。愈是痛苦,愈是温柔,乔任梁慢慢地将嘴唇贴
到李易峰的耳畔,轻轻一笑:“殿下,我会不会弄脏了您的手?”
  手抖了一下,李易峰粗暴地推开了乔任梁,目中的狂乱在一刹那又沉了下去,浮出了掩
不住的鄙夷。
  乔任梁踉跄了两步,扶住墙,倔强地挺直了腰,高傲地望着李易峰。
  目光相触,彼岸潮生,浪涌,击破岩礁,碎开,错金裂玉,狂涛席卷。
  雨丝作弦,风过弦,细雨微声,绕指柔,入骨绵。一切沉水,千般皆涟漪,暗自飘零。
  却在那时,空巷的另一头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踏破静水沉空。
  李易峰回首,脸色微微一变。过来的正是付辛博。
  付辛博端正的脸上已经失去了平日里的沉稳与刚毅,惶恐得几乎要扭曲了。仓皇地奔跑
,远远地见到了乔任梁,欣喜若狂地展颜了,眼中再也看不见其他。直直地冲了过来,一把
抱住,沉沉地喘着,喃喃自语:“终于让我找到了,还好没有走远,我都要急疯了。”
  乔任梁冷冷地瞥了付辛博一眼,眉头微皱:“大人,请自重。”
  “对不起……”付辛博的脸色有了几分苍白。
  “放手!”乔任梁忽然厉声喝道。
  付辛博一愣,手松了松,旋及抱得更紧了;“是我一时气糊涂了,我不该那样打你的,
还疼不疼?”
  乔任梁漠然一笑;“大人是何等尊贵的人,要打要杀自是随便惯了,何错之有?任梁原
本就是任人玩弄的货色,不敢污了大人的清高。大人快别如此,若是让人瞧见了,又是任梁
的罪过了。”
  付辛博拼命地摇头:“我知道你不是低三下四的人,必是有难言的苦衷。旧事皆已过往
,不要再提了,我不会与你计较的。”
  乔任梁忽然大笑了,笑得直不起腰来,伏在付辛博的怀中,肩膀直颤,声音若断若续:
“大人真是高官显贵,大度大量,这种事说得好轻巧,真是抬举我了。大人也委实没有必要
计较什么,我是自甘犯JIAN,喜欢由人糟蹋。”猛然发狠地挣开付辛博,语调一挫,转为凄
厉:“当日在明石王府时,你可知明石王是怎样待我的?他用烧红的针扎我的脚掌,把我的
指甲一片一片地拔下来……”
  “不要说了!”付辛博听得心都绞了,抓住了乔任梁的手,“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乔任梁仍是笑着,脸上没有泪,只有雨:“生也不能,死也不得,我不从,又有什么法
子。是,我下jian,我天生就比别人下jian,命如此,又复何言?”
  李易峰呆呆地立在一旁,觉得乔任梁的眼睛似是看了过来。那夜空般的黑色,比水更深
,比火更浓,水与火缠着绞着,惊破夜色三千丈。碧落下,苍穹有雨。
  夜色瞳眸间,寒光乍现乍隐,美丽的眼睛缓缓地闭上了,红尘失色。乔任梁晕倒在付辛
博的手中。
  “任梁!任梁!”付辛博慌乱地叫着,抱起乔任梁,狂奔回去。始终,忘记了那边还有
一人。
  李易峰撑着伞,在雨中伫立良久。
  雨有千声,声声皆慢,诉不尽那般难懂心思。天流着寂寞的泪,仿佛永远都不会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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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玄帝急召镇南将军付辛博入宫,授令他调集军马,即日赴边境,征讨西方封朝。
  李氏与封氏两朝之争已有数代,玄帝登基后,战事始稍缓,不过是两相虎视。付辛博知
玄帝久有举兵西进之意,但不明何以如此仓促,早了些吧,春还未过呢。
  接了旨出宫,三军的校尉已经在辕门外候着了。付辛博回首望了望,9重宫阙尽在灯火
烟华中,巍峨无法捉摸。天依旧下着雨。
  燕子双归去了,微雨阑珊,轻敲着檐上的青瓦,点点滴滴到了天明。这一夜,应是无眠
了。
  回到府中,乔任梁病卧在床。
  镇南将军府的小婢年少不更事,隔着帘犹自哝哝私语,道是那青阶前的兰草昨宿在雨中
凋零了,连花瓣都碾成了泥。美丽的东西,原来只是这般脆弱不经。
  付辛博怅然若有所失。小婢仍不解主人心思,巧笑兮,素手添香,在金兽熏炉里燃起了
豆蔻红檀。袅娜的烟雾在锦纱帐间聚了,聚了然后又散了,掩不过屋内那股药草的味道,似
苦还香。
  付辛博俯下身时,青铜铠甲披在身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低低沉沉,一如他说话的的
语调:“为什么偏生在这种时候病了呢?车马都已经备好了,这一路上你熬得过吗?”
  蜷卧在榻上的人微微地眯着眼睛,有一种东西,象是月光的碎片,空灵而冰冷,在他的
眼眸里流过:“我死的时候,只央你告诉我返乡的路,莫要让我做了鬼都回不来。”
  檐外的那片天湿了,雨的声音,摩挲着,象生涩的沙子滑过耳畔。
  “我放不下你。”粗糙的手指抚过枕边的青丝,绞成一团,付辛博缆起乔任梁的腰肢,
猛然拥他入怀。喘着气的声音急促得快要断掉了,“我放不下你!我想带你一起走,快点好
起来吧,和我一起走!”
  烧得发烫的身躯颤抖着,火中有雪。青莲焚成了灰,那种颜色抹在唇上,恍惚地勾画出
一丝残酷而妩媚的微笑,却被嘴角边渗出的血淹没了。
  付辛博却是痴了,不管怀中的人如何剧烈地咳嗽着、痛苦地抽搐着,只顾抱得紧紧的,
骨节间有“咯咯”的声响,仿佛要将他融入自己的体内:“谁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呢,我
怎么舍得下你?怎么舍得下!”
  乔任梁抓住了付辛博的肩膀,挣扎着呼吸,宛如一只濒死的蝴蝶:“你去吧,我已经…
…不需要你了。”破碎的话语和着空气中熏香的叹息,没有燃烧便熄灭了,在夜里,无人闻
及。
  远远地,苍风里,号角声鸣,悠悠长长。六更天,不留人。
  ——
  月隐西沉,薄日将出,天色如纱,浅浅胧明。
  重重的铠甲随着步履的振动发出呛然的声响,低微而刺耳。锋利的铁器在暗淡的光线中
折射出一道道森白的影子。雨里风起,卷着战帜飘舞不羁,张狂的霸气搅碎了黎明的薄雾。
  庶民们被禁令通行,上早朝的官员也只能绕道而过,宽阔的官道上,只有列成队的士兵
缓慢地行进着。
  道旁,却突兀地停着一辆软篷马车。
  付辛博掀开了车子的门帘,向里面望去,一种温柔得近乎宠溺的表情迅速地融化了他脸
部刚硬的线条。微笑着,那一刻,金胄铁甲的将军也不过是个笨拙而平庸的男人,自顾自地
喋喋不休。
  “昨晚上一直都发着烧呢,幸好这会儿退了些,这一病,怕是要拖个十天半月的。济善
堂的大夫看过了,说是他底子单薄,断经不住旅途颠簸,在这当口上,我竟不能陪着他……
府里的人都随我出征去了,没个主心骨的,若是他病势沉了,又或是有什么人上门上寻麻烦
……我寻思着,终是不妥……”
  李易峰在一旁候了许久,跨下的黑马耐不住性子,开始烦躁地刨着蹄子,他只是不作声
,用力地勒住了马。
  付辛博自忡怔了片刻,叹了声,放下门帘,转向李易峰:“我想七皇子府上也大,倒还
容得下他一个人,只赖你费心了。等他愈了,我自会派人来接他。”
  李易峰的脸色变了变,嘴唇一动,似乎说了句什么,却被风吹散了。
  付辛博略有所觉,迟疑着道:“莫非殿下有不便之处?”
  李易峰垂首,眸中寒色一敛,旋及又抬起头来,展颜笑道:“离别在即,有些伤感罢了
,倒让你多心了,辛博此去颇多艰难,千万保重了。”
  中军校尉远远地打了个手势。付辛博面容一整,挺直了腰,炯炯的目光望向长龙般的队
列,陡然一声沉喝,大手一挥。队列中响起了尖利的呼哨声,如春之惊蛰,只在刹那时,缓
行的士兵似洪涌般加快了移动的速度。步声迭迭,尘烟纷纷,城门外传来了出征的隆隆战鼓
。
  李易峰举目远望,眉宇之间浮起了飞扬神往之色,矜然昂首:“辛博,有朝一日,我定
要如你一般,统帅三军,叱咤疆场。男儿一世如此,也算不枉了。”
  少年英挺的身姿在风中屹立,逆着朝出的白日,映出了一道长长的阴影,凝固在他的身
子后面。
  付辛博再一次不舍地望了望那马车,向李易峰一拱手,匆匆策马而去。
  锦缎的长裳沾惹了些许尘埃,在雨中欲湿,李易峰漠然一笑,拂了开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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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刹深院,一声钟,几棵松,两三只蝉鸣幽涧中。
  马车在西禅寺前停下,执香的侍从静静地立在车旁。李易峰下了车,知客僧早已迎了上
来。
  从车上传出倦倦的声音:“我不是善男信女,从不拜佛的,你自己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便是。”
  李易峰笑笑:“你的病才愈,正应该到寺里走一趟,除祛晦气,今日我可是专门为你来
的。”说着,示意侍人掀开车帘,半抱半拉地将乔任梁扶下车来。
  乔任梁皱着眉,虽不愿,却挣不开李易峰的手。
  入了寺,知客僧在前边引路。信佛者在神佛前虔诚地咏诵着经文,一下又一下敲打着古
老的木鱼,声音喃喃地模糊成一片,飘过禅房上的青瓦,显得空旷而遥远。
  过了2重门,到了正殿。殿前,一位白须长眉的老僧在立在那厢候着。李易峰上前去,
恭恭敬敬地施了个礼:“净空大师安好?”在他身后的乔任梁若不经意地垂下了头,眸中掠
过了动荡的波光。
  净空慈祥地微笑着:“七皇子多礼了。”
  净空禅师乃先帝长兄,少年时即在西禅寺出家为僧,性好功德,精通佛法,颇受皇室尊
崇,便连李易峰见了他也有几分拘谨。
  当下,入了正殿,小沙弥燃起了三柱香,奉上了裹着黄绫绸布的艾草蒲团.李易峰规规
矩矩地跪下。
  净空宣了一声佛,缓缓地道:“殿下此来敝寺祈福,当以至诚为心,庶几无杂想、无旁
念,佛佑有缘之人,心中明镜自有神佛至。”
  “弟子记住了。”李易峰双手合什。
  僧人在垂幔的阴影下面低声念着般若心经,木鱼声声断断,侍从们退到了殿外候着。净
空转向角落里的乔任梁:“殿下参佛不宜有扰,这位施主,请随老衲到禅房用茶。”
  乔任梁沉默了片刻,略一颔首。
  净空向后院的禅房行去,乔任梁静静地跟在他身后。
  愈往深处愈静了,碎石径上,沙沙的脚步摩挲着地上的尘埃。
  “多年未见,乔施主业已长大成人了,别来无恙?”净空目不侧视。
  “有劳大师挂念。”乔任梁淡然。
  “令尊大人可好?”
  极尖的一声冷笑:“他已经死了。”
  净空的脚步一顿:“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可惜令尊才情绝世,竟是英年早逝,愿他往
生极乐。”
  “他那样的人啊,哪里上得了极乐,只能下十八重地狱罢了。”乔任梁一字一句说得轻
而缓慢。
  净空回首,深望了乔任梁一眼:“施主怨念太重,当不得、当不得。”
  乔任梁冷笑不答。
  入了房,斜阳照窗,清风冷禅,一室白壁。
  两人坐定,净空上了茶,摆出棋盘,打了个稽首:“当年令尊与老衲在此对弈,一局未
竟,便匆匆离去,今既逢故人之子,也是有缘,不知乔施主可有意代完此残局?”
  乔任梁也不客气,微一欠身:“恭敬不如从命。”
  净空取出黑白子,在棋盘上摸索了片刻,摆出了半幅残局,伸手做了个邀请之势:“下
一步原本是令尊出子,施主请。”
  乔任梁执黑子,思索了片刻,缓缓地在黑白交接处落了一着。
  净空拈须微笑,亦在边上跟一子。
  两下里一来一往。净空着着求稳,乔任梁步步推进,黑子全不顾后盘,孤军深入。
  茶凉,局酣,黑白两色渐稀,两人出手也愈慢。
  半晌,“啪”地一声,乔任梁重重地在僵局中心落下了一子。
  净空讶然挑眉:“施主何出此两败之招?”
  “险中求胜。”乔任梁不动声色。
  净空长叹一声:“令尊当年慧根颇深,有七窍玲珑之心,只可惜度量过小,遇事放不开
,终不能成大器,施主今亦然。此局虽已有败迹,若退一步,则可保半壁之势,以图东山,
何以如此不顾前后,咄咄逼人?”
  乔任梁放下手中棋子,啜了一口茶:“先父当年留此残局已是必败之势,既无胜算,惟
有放手一搏,挣个鱼死网破罢了。”
  “何苦何苦。”净空摇头,“方寸间有自有海阔天空,施主难道不想留条退路?”
  “棋如人生,人生如棋,无非一个‘赌’字,我此身已无一物,正合亡命之徒,胜负都
逃不了一死,退又退到何处?”乔任梁语如清风淡乔,出手间,黑子直逼而下,吞白子数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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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空肃容凝神,白子反抄,片刻间灭黑子,风卷残乔,停手叹道:“施主若是如此下场
,岂不可惜?老衲不得尽知前事,无从pin说,但窃以为往者已逝,纵有许多是非恩怨也应随
之入黄土,施主不是愚钝之人,为何偏生执迷不悟?”
  乔任梁微微一笑,眸中似有泪,滴不下来:“我欲不嗔不怨,奈何天不怜我。”眼底寒
波轻掠,沉静地望向净空,“大师欲绝任梁之意,只要将当年之事说与七皇子殿下,待到任
梁人头落地之时,便万事皆安。”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净空双手合什,敛眉宣佛不已,“尘缘因果皆由天定,当如
斯,则如斯,不可改。老衲已跳出红尘外,又岂会再去招惹凡俗?”蓦然抬眸,目光炯炯注
定乔任梁,“但问施主三个字——何所求?”
  修长的手指拈起一颗棋子,捏在手心里,淡青色的筋络从苍白的指节下透了出来,脆弱
得仿佛快要断掉。浅浅地一抹笑,似烟花,惊破暗色夜空,高处不胜寒,烟花刹那谢。乔任
梁轻声慢语:“我已经在地狱里了,我想要人陪我。”拂袖,推倒棋盘,黑子白子落了一地
,无人拾得。起身向净空深深作了一个揖,朝门外行去。
  净空亦不送,只在身后长叹息:“佛曰,众生皆有慈悲之心,回首即是岸。”
  “我不是佛,也不是人。”乔任梁的背影扭曲了一下,又挺直了,“我只是从地狱里逃
回来的鬼。”
  佛何在,佛在天外天,世间有琐事千千,哪一样入得了法眼?
  禅房幽径,枯木掩影,阶下有青苔微痕,蝼蚁碌碌来往,浑不知方外物。
  乔任梁终究心潮难平,径直出了寺门,坐在马车上自顾自忡怔。
  又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净空将李易峰送了出来,寒暄了两句,便自回去了。
  李易峰上了车,一把抱住乔任梁,抓起他的手,笑道:“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也不等
等我。我今天给你求了样好东西呢?”
  乔任梁尚在心乱之际,闻言冷冷一笑:“什么好东西?”
  李易峰未曾察觉乔任梁言语间的刻薄,欢欢喜喜地从怀中掏出一样事物,放在乔任梁的
手心里。是一个锦黄缎布制成的香包,上面绣着几行梵文,里面鼓鼓地装的不知是什么东西
,嗅上去,隐约带着烟烛的味道。“这是寺里的平安符,里面放了一卷大藏密功德心经,可
以销灾驱邪、保佑安康,是极灵验的。”李易峰揽住了乔任梁的脖子,将整个人都贴到他的
身上,用一种柔软而低沉的声音诉着,“人家跪了半个时辰特别为你求来的,你看,膝盖都
青了。”明亮的眼睛眨了眨,里面满满地含了温柔的神情,快要溢了出来,渴望地盯着乔任
梁,带着那么一点点撒娇的意味,“很疼的,替我揉揉。”
  乔任梁僵硬地将脸转了过来,车厢里的光线暗暗的,垂着眼眸,眸中有涟漪千泛,却是
瞧不清楚,只能听见那一声微微的叹息,象天边的流乔般滑过了,“傻瓜,去求那个东西做
什么呢?我是个很坏的人,做过很多错事,神佛若是有灵,断不会庇佑我这样的罪人的。”
  李易峰稍稍愣了一下,却又笑了,眉宇间依是少年狂傲飞扬的自信:“没关系,纵是神
佛不佑你,我也会护着你的。”抱着乔任梁的手收得更紧了,强悍地几乎要将乔任梁的身子
揉碎了,很轻的声音,带着快要燃烧起来的炙热,“我会拥有这天下至高无上的的力量,我
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相信我,任梁。”
  破碎地呢喃着,似是在呻吟,乔任梁呼吸时,那种冰冷的香气拂过了李易峰的耳鬓,他
的手抚摸着李易峰的膝头,揉着:“很疼吗?”
  “也不会……”沙哑的话语淹没在接触的嘴唇中。不知道是谁先靠近了谁,湿漉漉地吻
着,舌头都交缠在一起,舔着,咬着,喘不过气,象是饥渴了几百年般地贪婪。
  “我喜欢你……任梁……”有人模模糊糊地说了又说。
  “嗯,我知道了……知道了。”乔任梁痛苦地颤抖着,最黑的眼睛里是最苍白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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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过也,匆匆。杨柳枝头的蝉鸣吵着一日甚似一日,扰得蝴蝶不能安生,飞走了。夏方
初,不很热,而是闷。偶尔,燕子在檐下盘旋,引起空气里一丝丝流动,那却不是风,只是
羽毛的颤抖。
  乔任梁近来懒懒的,日里弄琴,挑断了三根琴弦,却无端端地怨着李易峰。
  许是夏暑沉郁,神气倦怠了,生在江南的人,怕是连骨子都是水做的,终究是过不惯北
方的夏吧。侍姬见七皇子懊恼,便于奉茶之际款款地解语,诉的是那江南乡音。乔任梁倚在
榻上,微微地蹙起了眉头,愁思淡如烟,烟色锁瞳眸。李易峰立时又觉得心疼了。
  一迭声地吩咐下去,教侍从在外面备好了车马。西郊外,皇家的柳临山庄有绿木葱郁、
清泉幽冷,想来应是荫浓风凉之时,正是消夏的好去处。少年心性,说走便走,当下半哄半
强地拉着乔任梁起来。
  侍从在前面撑着青竹伞遮住日头,小婢执着羽扇随后,一行人方才出了皇子府的朱门,
便从那边过来一个人,欲要近前,被侍卫拦住了。那人一身戎装,显是军中将士,满面风尘
,掩不住憔悴之色,朝着李易峰跪下了:“小人奉镇南将军之命,有事求见七皇子殿下。”
  李易峰的眉头皱了起来,脸色颇有些不自在:“我这会儿要出去,有什么事等回来再说
,先下去吧。”
  “殿下。”那人却不走,“将军有令,有一封信函务必要小人亲手呈交乔任梁乔公子,
不知为何府上却不让小人进去。小人已在这府门外侯了两天两夜,今日才听得乔公子出门…
…”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函,“请乔公子收下,小人好回去复命。”
  小婢将信函转呈了上来。
  乔任梁的手伸了过去,却被拦住了。李易峰一把夺过信,不由分说扯了个粉碎,沉下脸
来,对左右做了个手势,侍卫马上将那个满头雾水的送信人拖下去了。
  乔任梁冷冷地看了过来,眼眸里映着太阳的影子,明晃晃地刺人,也不说话,拂袖而归
。
  回了房,果然,片刻不到,李易峰便跟了进来。
  素白的手掌直直地伸到李易峰的面前来,优雅曼舒如兰花一般,乔任梁静静地望着李易
峰,深邃的眼波底下带着那么一点点挑衅、一点点嘲讽。
  “撕了!”李易峰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
  “他绝不止寄了一封信,往日的呢?”乔任梁挑了挑眉,淡淡地。
  “全被我撕了!”李易峰恼了,脸色越来越沉。
  “若不是今日撞上了,你要瞒我到几时?”很好听的声音,就象搅碎了的冰片在玛瑙杯
子里摇晃着,晶莹剔透,却是冰冷的,“说来说去,你都是在哄着我,往日的话,竟全是不
能信的。”
  李易峰又气又急,跳了起来,大声道:“你说什么呢?我待你还不够好吗?天天变着法
子讨你欢心,就是对着父皇我也没有这么低声下气过,你却偏生不把我放在心上,我……?
”忽然间惊觉自己软弱的姿态,有些慌乱地收了口,涨红着脸,又咽不下心中的闷气,见乔
任梁只是淡然地望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情。李易峰火气大了,抢过案上的瑶琴,重重地砸到
了地上。
  裂金碎玉般的声响,梧桐琴木被摔成了两截,断了的琴弦散落一地。
  侍姬从未见七皇子如此失态过,惊疑不定,忙上前细声细气的劝慰着。乔任梁只是瞥了
一眼,眼睛里幽幽的,说不出是怒是怨,缓缓地侧开脸,也不再看李易峰。李易峰胸口闷得
发疼,抬眼看见前日为乔任梁所求得的平安符正摆放在镜台边,忽然间觉得心下委屈,恨恨
地抓起来,使劲地扯破,扔下,踩了两脚,转身怒气冲冲地甩门而去。
  乔任梁垂眸,似是出了神般想着心事,然后,微微一笑,极艳丽的,也是极残酷的,象
是玫瑰的刺,妖妖娆娆地刺到人的心里去。
  燕子飞过,不见风。
  ——
  三更天,夜阑珊,月是如莹,挑破长空浓墨一色。
  七皇子寝屋里灯火尚明,浅黄色的烛光剪下窗边那株菖蒲的影子,摇摇曳曳地抹在烟罗
纱上,灯下人未眠。
  守在殿外的侍卫才想偷偷地打个呵欠,隐约见石径的那头走来一人,不由睁大了眼睛。


2025-05-12 11: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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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辛博喉中低低地咆哮了一声,握紧了拳头,死死地盯着李易峰,也不说话。
  李易峰略一踌躇,微微地侧开脸,口气缓了下来:“辛博,你我相交一场也不容易,这
次的事……算我不对,不能全怪你,总之是就此了结。我已经备好了车马,你兼程赶回军中
吧,父皇那里我会为你求情的。”
  “好!”付辛博一声长笑,“殿下好气度。我自然是要走的,不过要带他一起走。”
  李易峰目中寒光掠过:“辛博,你定要如此决裂?”
  “呛”然一声,付辛博抽出腰间的佩剑,剑锋笔直地指向李易峰:“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
  禁卫兵逼近了一步,举起手中长戈。弓箭手瞄准了付辛博。
  李易峰的眼睛转向乔任梁。
  乔任梁幽幽地立在那边,帛衣停乔,青丝流水,嘴唇上染着青莲的灰,然后,微微地抿
嘴,也不知是不是在笑着,清清浅浅的艳,那是刺到人心里的诱惑与挑逗。
  李易峰的眼睛里燃起了狂热的火,大声喝道:“拿我的剑来!”
  侍从恭谨地从后面捧出了长剑。
  李易峰接剑、拔剑,一气呵成,翻腕一抖,剑尖掠起冷厉银光,直奔付辛博。
  付辛博一声冷哼,不避不让,振臂引剑,隐带雷鸣之声。
  短兵相接,剑尖从锋刃上切过,金属摩擦的声音几乎要把耳膜撕破。
  付辛博以镇南将军之职统帅三军兵马,骁勇善斗,一身武艺自是不俗。李易峰自幼尚武
,玄帝甚宠之,为其延请天下名师,身手也是惊人。
  禁卫兵和弓箭手丝毫不敢懈怠,提心吊胆地注意着场中的缠斗的两条人影,插不上手,
空自紧张。
  雷卷风乔,错金鸣铁,矫若游龙、厉若狂风。双剑交锋,红了眼,全是不顾性命地狠拼
。付辛博身形魁梧,在力气上占了上风,又是久经沙场的战将,攻守井然。李易峰毕竟年少
,时间长了,开始有些吃力,更是气恼,渐渐乱了章法。
  付辛博久战不下,越是疯狂,猛然大喝一声,剑刃斜转,劈向李易峰前胸。杀气迫人,
眼见是避不开了,李易峰咬牙,挺剑直刺,竟是同归于尽的势头。
  锐利的剑尖触到了肌肤,付辛博心中却忽然一软,掌中剑生生向上挪了几分。
  一切皆在电石火光之中,待到风静时,付辛博的剑穿透了李易峰的肩膀,李易峰的剑插
入了付辛博的腋下。象负了伤的野兽,相互瞪着。
  红色的液体沿着剑刃滴滴答答地淌到地上,空气宛如生了铁锈,连味道都是腥的。
  事态骤变,见七皇子被人伤着了,禁卫兵们吓得魂飞魄散,只怔了一下,立时喧哗着涌
了上来,一阵扭斗擒下了付辛博。
  侍从惊慌失措,扶住李易峰,一迭声地唤着医师。伤口很深,不敢拔出剑来,血渗透开
,染红了黄色的绸衣,李易峰的脸色越来越惨白,却挣扎着想走动,口中模模糊糊地叫着一
个人的名字。
  虚弱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清楚,那是他在叫着。乔任梁当成是没有听见,别过身去
,留给他一个冷傲的背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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