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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卫练】♢文章《尝慕梦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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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Android客户端746楼2019-07-05 2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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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天动地740楼的那段终于申诉回来了呜呜呜呜


    来自Android客户端748楼2019-07-06 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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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759楼2019-07-10 0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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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七)
        流沙第不知道几次会议结束以后,流沙创始人不知道第几次被气得甩袖离开,张良也不知道第几次尴尬地缓解了气氛,而后陪同流沙创始人走出来。
        “你听听他那语气!”韩非气愤道“什么叫我不知道我妹妹在做什么,什么叫我对我妹妹知之甚少?那是我妹妹,我会不知道?换句话说,谁有我了解红莲?”
        “还说什么我由着她迟早会害了她,难道一开始不是他说我对我妹妹管的太宽了,让我多放手,让她去做她自己想做的事,如今又推到我头上做什么文章!”
        “如此看来,确实卫庄兄苛责韩兄了。”张良浅笑着道。
        韩非气呼呼的,将手搭在张良肩上“我来告诉你这人为何如此,不就是驿馆住了个沐临,红莲来去此间,惹他担心么,他这心思弯弯绕绕的,当我看不透似的,还一本正经的与我说什么后果,实则未雨绸缪罢了。”
        “可韩兄,良觉得卫庄兄的担心不无道理,我们与魏国并非绝对的合作者,无论是沐临还是沁芝那边,都存在不小的变数,红莲殿下太过牵涉其中,易受其害。”
        “也罢,我又何尝不知,”韩非深吸了口气,怒火发泄的差不多了“我就是看不惯他指手画脚跟我说红莲的事,我是红莲她哥,他又是谁?”
        “他是殿下喜————”
        张良被韩非忽然横过来的一个眼刀吓得哽住,话也未说全,就讪讪垂首不语了。
        过了不久,待韩非气消得差不多了,张良才将心里的疑惑和盘托出。
        “卫庄兄说,盖聂再次来韩,是为了与韩兄你的一个承诺,今次是来催促你兑换承诺……”
        “依良猜测,这承诺并非韩兄与盖聂之间的,而是韩兄与尚公子之间的,乃至韩国与秦国之间的,不知道是否如此?”
        张良一如既往的温润语气,如今却带了几分求真的急促,良久他听到韩非的声音缥缈不定,又充斥着让人信服的洒脱。
        “子房,倒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韩非垂着头无奈地笑着,又朝新郑湍流的人群环视了一眼,“放心吧,我早知我会去向何方,亦准备好了决断的信心,你不必担心。”
        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九公子,但他眼底却有一层迷惘,一层让张良看不懂的疏离遥远,只片刻便消散无踪,似乎方才如错觉一般。
        “卫庄兄这回从沐临的手中把沁芝的把柄救出来了,我们也该进行交易的下一步了,至于怎么进行……”
        “走吧,我们去喝一壶再打道回府。”韩非拍了拍张良的肩,笑着说道。
        另一边的红莲宫中,沁芝边摇着头边找地方坐下“明明我威胁着你去驿馆,如今你却说你出不去宫外,非要我进来。我就不禁要问了,谁能拦得住你,你九哥?你四哥?你父王?”
        红莲手里翻阅着《黑觞》,闻言顿了顿,“……都不是。”
        “都不是?”沁芝眼珠一转,想起什么似的走近了些,俯身“不会是你那个宝贝得见不得人的小医侍吧?”
        “你才见不得人!”
        “果然是被我猜对了。”沁芝捂嘴笑道“不知道你们韩国如何,我们魏国的医侍不敢如此僭越,除非……”
        “除非什么?”
        沁芝却歇了口不再说下去,往红莲翻阅的那页上随意一瞥“欢离情?”
        沁芝眼尾上挑,盯着红莲闪烁的目光,轻声啧了一下。
        红莲被她瞬间变了味的眼神看得恼了,瞪她一眼道:“别胡乱想些!都是你们魏国那些可恶的,竟然用这么龌龊的毒,这本书也不如你吹嘘的那般,我找遍了也没看到任何解毒的方法。”
        “那是沐临侯的人做的,我可不想担这厮的罪名。这上头不是说了么,”沁芝伸出指尖点了两下“中毒者为男子,阳炽焚心,宜借温良之物散去浮热,女子质阴,为解此毒最好媒介。”
        说完见红莲脸颊酡红的模样,打趣道“分明看得懂,又害臊些什么,世上千奇百怪的毒多了去了,你还没见过比这个龌龊的。”
        “我知道,那若是……”红莲咬着唇,吞吞吐吐道“若是中毒者不愿,又该怎么办?”
        感受到沁芝的眼神快把自己盯穿了,红莲捂着脸垂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她实在是想不通,昨日那人说的解毒直白得让她心跳个不停,可到了最后,却一副憋忍什么的样子,直到他把她送回宫里,他手腕里那抹红色仍然存在着。
        她宁愿……却也不肯见他一直受那样的磋磨。
        “听着像是你巴巴地把自己送上去,可是人家不要呢,是不是?”
        红莲羞恼得差点要登时冲过来找她打一架,又被她接下来的话听得愣住。
        “可是呢,这反而更能说明,这个人值得你在乎。”
        这个红莲哪能不知道,卫庄向来顾全大局,亦不会全然不顾地拖她到难堪的境地,可……
        “可他难受啊,每日要很辛苦地运功祛毒,不知多久才能除尽。”
        身上带着毒,出招难免受影响。
        这实在太危险了,对他那样的人来说,每每做什么都有人盯着,明处的暗处的,抓住一点瑕疵就要对他发难。
        他哪怕是金刚不坏之身,她也无法放心。
        何况如今并不是。


        来自Android客户端773楼2019-07-12 2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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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傻姑娘,你当着我的面说这些,难道不怕我又拿着换取筹码么?”沁芝眉眼严肃了些“太不小心了。”
          “我相信你啊,”红莲理所当然道,“你对我说的那些,也代表着你的诚意。”
          她说的是沁芝此前透露的所有,包括她被握在沐临手中的把柄,她为何会甘愿受人摆布来到韩国,以及,她的所求。
          沁芝闻言怔了片刻,忽的伸手去摸红莲的头:“那是我为了得到你的信任不得不说的,因为我没有筹码了。你却连你哥哥都没有透露……”沁芝不知道是感激还是如何,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又重复喊她道,“傻姑娘。”
          她和红莲不一样,她一出生就被人视作筹码,诗书、礼节、舞姿、琴艺,无穷无尽的训练,她像一件筹备多年的商品那样,随时要听从调遣为自己的国家牺牲。
          她不是没有情感,相反,她的情感因为被刻意压制而来得太过炽烈,为了那个唯一真心待她的人,她反抗礼教禁锢,他们甚至都开始展望离开魏国之后的生活,却又被无情地打破,那个人被关在魏国最高等级的密牢里,而她只能被人摆布来到韩国。
          她把所有的这些当做殊死一搏倾力告诉红莲,她原本只求合作者。
          却没想到在异国他乡,竟体会到了此身流离辗转少有的温暖。
          沁芝看着红莲,这个公主拥有她所不能触及的一切,但她却嫉妒不起来,甚至很奇怪的,她想叫她永远这般无忧无虑下去,哪怕倾倒的洪流已无法抵抗,她仍想让红莲学会抓牢自己的一切。
          但红莲显得一派随意,手里攥着书,头也不抬:“哎呀,你骗我有什么好处,我没心思猜来猜去的。”
          “我机缘巧合下见过一次欢离情毒毒相克相损之态,我会把方法告诉你。”
          “真的?太好了!”红莲终于放下书,起身看向她“那你要什么?”
          沁芝满意一笑,这小公主也并非全然不把她的话当回事。
          “至于筹码么,我听说,你们从南阳带回来一个人……”
          她的声音里压抑的情感,在提到那个人的时候显得尤为刻意,袖口的手微微颤抖。
          “我要见他。”
          不知道多久,那情绪终于彻底缓下去,她巧笑倩兮,朝着红莲道:“看到了没有,信任再触动人心仍是显得无用,交易却在任何时候都显得让人放心。你得学会了才行,知道么?”
          红莲看她片刻转换情绪不叫人发觉的模样,心里不知怎的憋闷起来,怔怔应她道“知道了。”
          红莲心想自己有朝一日闯荡江湖的时候约摸能派上用场,便暗暗记下,忽的又想起某人送她回宫时的嘱咐。
          “那个……有人让我警告你,要是你以后再敢威胁我,就……”
          沁芝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觉得很是有趣,含笑追问道:“就怎么?”
          “就……就会让你后悔。”她说完颇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挠着脑袋轻声解释“不是我说的,他非让我这么说。”
          “他?你哥哥?”沁芝表示怀疑“九公子可不像是讲得出这么冷冰冰的话。”
          “冷么?也许有那么一点点吧,不过大多数时候……”红莲小声嘟囔着,抬头见沁芝打量的目光,忽的意识到自己话太多了点,“哎呀反正我话带到了,你小心点就是了。”
          沁芝若是平常遇到了这种情况,总是暗自心惊,非要把那人翻出来调查个清楚才甘心,但这次,她看着红莲恍惚着想着什么笑起来的样子,却觉得不必了。
          大概,有人把这傻丫头放在心尖上护着,这样挺好的。


          来自Android客户端774楼2019-07-12 2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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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八)
              风卷起几片花瓣,落在树下人的发髻上,那人方练完剑术,无精打采地抖落了几片,却又有更多的花瓣飘落下来,落在她肩上发上,无穷无尽,简直不胜其烦。
              这可惹得人急了,就这么跟几片花瓣较劲起来,叉着腰瞪着眼往上看,仰着脖子傲气的样子,像是要恫吓那不断掉花瓣的梢头似的,终于————
              花瓣落在她眼上,嘴上,一连好几片轻飘飘往她脸上砸,回应似的。
              另一边倚在树下的人将这些尽收眼底,嘴角慢慢地显出一个弧度,眼里一片不见人前的柔软。
              “如今沁芝已经见过你从南阳带来的人了,那你们究竟什么时候收拾那个沐临?”
              红莲边说边抬手把乱七八糟的花瓣往自己脑袋上扒拉下来,而后盯着把树枝扔到一边,斜倚在树下的人。
              见他正闭着眼歇息,红莲以为自己打扰他了,正兀自不好意思 ,却听到了他答自己的话。
              “去之者纵之,纵之者乘之,暂时还不能出手,”卫庄阖眼抬手按了下眉心,随即睁眼看向红莲“我有另外的话要问你。”
              “昨日的招式方才不是给你看过了么,你要问什么?”
              怪不得红莲满心疑惑,实在是卫庄口气太严肃,而他自睁眼就盯着她,银灰的深邃眼瞳沉不见底,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而又开不了口一般。
              卫庄没有直接说,他走近了红莲几步,看着她,“我想知道,如果沁芝不可信,你当如何?”
              红莲持剑的手僵了一刻,“你是说她有问题?”
              “我只是在假设结果,你不能保证你每一步都走得好,所以要做好准备,”卫庄顿了顿“这是今天的课程。”
              红莲沉吟良久,才开口娓娓道来。
              “她有问题的话……那么你们与她合作就不能让她接触核心的东西,这是其一;她提出合作不是诚心的,但她势力单薄因此一定有别的合作者,将这另一方的合作者找出来,这是其二;暗中知道她与另一方势力合作所得是什么,以此为攻克点,转为已用,这是其三。”
              她说完后,颇有些得意眨了眨眼,笑道:“怎么样,合格吧?”
              但是卫庄并不如她所想的那样,那张脸上一丝赞赏……不,一丝欣慰也没有,眉头锁得很紧,依旧那般盯住她,红莲见此便慌了,低头回想自己方才说的话,自觉无不妥,便开口问了出来:“哪里不对么?”
              卫庄叹了口气。
              而后他缓缓摇头:“你是这么回答我的,可你眼里告诉我你并不这么想,知道为什么吗?”
              他尽力将话说得清晰些,仿佛将一个字一个字圆润地扔了出来“你打从心底就不认可我的这种假设。”
              “我……”红莲低头咬着唇,声音低了些,“原本,她就不可能作伪,而且她要的东西现在在流沙手中,怎么可能……”
              “你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你只需要进入我的这种假设里,设身处地便可算及格,”卫庄略作可惜地摇了摇头“可你没有。”
              “要进入假设里,要设身处地么……”红莲嘟囔着,半晌后抬头看向卫庄“那好,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卫庄挑眉:“你说。”
              “如果有人挡在你的路上了,横亘在你和你的所求之间,让你困囿其中不得解脱,你当如何?”
              红莲见卫庄低头陷入沉思的样子,随即补充道:“但这个人并非有意……”
              “杀了。”
              仅仅是低头的一瞬空白,沉思的时间都不够,他便笃定抬头,眸子里像是沉黯星空里忽然的天光。
              “凡是挡我路的人,有意无意,我都会杀。”
              “我不会给任何人阻我路的机会。”
              他说的有多坚定,多认真,那语气里便可窥见一二。
              红莲便怔住了,她像他方才观察自己那样,去观察他此刻的眼睛,她于是看到广袤的星天里,像是极暗的幕布遮挡一切破土而出的光芒,于是荒野更荒,她如果是一个旅人,那这般暗灭的天幕和荒野,迟早会让她不堪一击倒下。
              就像是,你知道黑暗里总是有一方天光即将抵达,但是你等不到。
              那便倒下吧,一种得体的放弃。
              “如何?”卫庄忽的阖了眼,睁开时已不复方才的神色,甚至带了几分戏谑“你反过来考验我的结果,合格么?”
              “合、合格,”红莲忽的回过神来,眼神闪躲着按下心头奇怪的不安“我知道我错在哪了,我会改的。”
              卫庄见她神色不对,想到是他吓到她了,也放柔了些声音“不必急于一时,你回去先将我问的问题梳理一遍,再思考如何算是合格的回答。”
              “我会的,那我先走啦。”红莲提起剑便往小径上跑,脚步有些慌张匆忙。
              而卫庄看着她狼狈如逃窜的样子,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了才收回眼。
              没有握剑而显得有些不习惯等我空荡荡的手忽的抚上了他自己的脸,那个每次练完剑都会被柔软嘴唇奉上一枚香吻的地方。
              今天却没有。
              是不是一次教的东西太多太难了,她记性都不太好了?
              卫庄如是想着,便开始盘算着怎样的课程量才刚好合适。


            来自Android客户端791楼2019-07-19 2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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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红莲跑回自己宫内,便遇上了在她宫门口候着的阿其。
                “殿下,大事不好了 ,那个魏国的沐临侯爷今日便要递交两国和亲文书,此刻已经过了崇华殿,往正殿赶去了!”
                红莲来不及放下剑,旋即跟在他后面追去,边走边问话:“我九哥哥呢?”
                “小的昨日听殿下吩咐跟着九公子,可自出了宫便不见人了,府上小人也遣人问过了,一夜未归!”
                红莲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心头不好的预感瞬时燃起,冷静下来后,她吩咐道:“快去张相国府上。”
                阿其便知是找谁了,起脚出门赶去。
                红莲就这般提着剑气势汹汹往正殿赶,被侍卫以不可带刃进殿为由拦下,她也一时情急起来,松手“咣当”一声扔了那把沉重的玹剑,抬眼却见从正殿走出门的沐临。
                “红莲公主,怎么这个时候才来?”沐临优雅笑着,不紧不慢作了个礼“早来些,倒是能给九公子作个见证,亏得韩王决断大义,哪怕九公子不在场也接了沐临的文书,令两国邦交更甚。”
                沐临说完,却不见红莲搭腔,倒是有几分奇怪地抬头,他看红莲总是有些奇异的理解,明明红莲气得红了眼,怒容满面,在他看来却是美人眼眶泛红,泫然欲泣的样子,心头一震,又听到她小声说了一句:“若不是在这里……”
                如何?沐临越发好奇,走近了些,语气温柔至极:“公主说的什……”
                他还未走近到自己满意的距离,就被脚尖上传来的剧痛逼得闷哼出声,立即停下脚步。
                “若不是在这里,我就好好打你一顿!”红莲睨着吃痛蹲下身子的沐临,把自己踩在那双华贵金色缎面靴上的脚移开,这般说完,又对着沐临身后被遣远了的小厮扬声道:“你们侯爷走了错路伤了脚,还不拖他回去?”
                看以后还敢胡乱走路。
                再没管身后慌乱的一群人,红莲说完便提脚走人,在担心韩非之余给自己打了一个分。
                合格。
                应该吧。


              来自Android客户端792楼2019-07-19 2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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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797楼2019-07-24 0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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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
                  红莲从来没有这么拼命狼狈地奔跑过,她喘息太急,发丝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前,眼眶通红地死盯住前面跑。
                  一个纸折子从她腰间跌了出来,她随意一瞥,原本不愿去管,却瞥见了“红莲亲启”的字样。
                  脚步停下,她辨出那是沁芝娟秀小意的字迹,颤抖的手将信帛展开。
                  “红莲,你我之交,皆为我谋,有朝一日,若展此信与你眼前,必是我耗尽你待我之心,于此,我欲提笔细言,竟不知所起。
                  自幼时起,我便深谙自己为何身份,魏宫里的公主太多了,我恰恰是不起眼的那一个,母妃身份低微,终日悒悒不乐,唯唯诺诺,我弃之怜之,又极其鄙夷,她死的那日,那个国事烦劳的父王终于发现了我的存在,他抬起尊贵冰冷的眸子,看着我向一旁的人说,其价可估。
                  其价可估,多么残酷的一句话,却自那时起就被我奉为圭臬。
                  我只要弹琴论典,气质高贵,就不会有人记得我是魏宫最卑贱的婢子所出,我只要知书达理,笔墨压众,就不会再遭人欺辱,我把自己养成一个最完美的公主,我等着,被人估价的那一天。
                  他万不该在那一天前闯进我的生命。
                  生命的华章仿佛从那一天起才开始垂怜我,他对我说,不愿笑的时候便不笑,可待在他身边时,我总忍不住笑。
                  是快乐,无穷无尽的快乐。
                  可我们都知道,长久不了。被当做棋子培养数载的公主,与门庭凋零的将门之子,终不由己,逃了三次都无法走出安邑城门,最后一次被拦住,他被下了魏国最可怕的密牢。
                  于是我来到韩国,之后的事你已知晓。沐临与韩国夜幕早有谋划,他令我假意与你们言合作,意在乱韩朝政,此间图利。
                  你们将司然救出,我感激涕零,于是在得你们允许见他一面时,我故意露出破绽,那个守在一旁的白发男人一定发现了,霎时目光冷得可怕,他朝我说了一句话:“你不该骗她。”
                  语调阴戾,心悸至今。
                  我骗过的人只有你,当时我就想这个人肯定将你放在心上,这个人,他一定很喜欢你。
                  你哥哥必将做好准备,棋局仍可翻盘,你一定好奇我为何乐于见自己的家国满盘皆输,皆因那些人早就逼我和司然服下毙命毒药,回天乏术,不过是埋下又一枚计划万全的种子。从一开始我便知道,我们逃不出去了,无论是当年的安邑,或是如今的新郑。
                  可我非逃不可,我沁芝要死,便不可死在这些虚伪的,卑劣的,道貌岸然的人身边,我要与他一起,我要他的脸成为我在这世上最后之所见,我知道,他也在等我。
                  到最后,我才明白,再怎么剮去身上卑微的印记,我仍成不了真正的公主,我心里全然没有一点家国之念,那里自私地装满了一个人。
                  我活该死,可我很开心。
                  我唯一有愧与你,红莲。你是我见过最明媚如春光的女孩,就像我在无数个阴冷的黑夜里渴求的光与热那般,你会吸引有所向往的一切向你靠拢。
                  不知道这些对你是好是坏,但我知道无论何时你都会勇敢面对。
                  记得你说要与我再跳一遍《尝慕》,我轻易允了。
                  可,傻姑娘,我又骗了你。
                  沁芝于六月廿七夜,绝笔。”
                  红莲颤手攥着一方信帛,待抬头已是满脸泪水。
                  尤其印入眼帘的全信最后“绝笔”二字,更是让她心口突突直跳。
                  一路疾跑着,脑子里一遍一遍地回想着沁芝说过的话,心疼得几乎窒息。
                  她从来没有骗人,她说话时,说起她的司然时,眼里干净而纯粹。
                  她说他们要去很远的地方,远离每一个王侯宫爵,远离每一座琼楼玉宇。
                  那么深深期盼的神情,足以让每一个见过的人感觉到美好至极。
                  包括红莲。
                  红莲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脑子里一阵接一阵的轰鸣声,呼吸间似有血腥味,脚下软得立时就会倒下,但她咬紧了牙,速度丝毫未缓。
                  忽的前方楼宇后一阵火光乍然腾跃而起,红莲知道耽误不得,咬紧了牙关,把满脸的泪水随便擦了擦,不知道身上忽的来的哪股劲,她又跑了过去。
                  待到过了拐角,红莲看到了令她永生难忘的一幕。
                  她几乎嘴唇颤抖着,怔怔地望着火光底下那两个人影,沁芝把一个被乱箭射得破碎的人死死抱在怀里,大片大片的血肉模糊她仿若未见,嘴边漾着一个柔和的笑,正低头去贴着那人的额头,小声地呢喃着什么。
                  但那人并未活着了。
                  她抬起头看着冷眼旁观的乌压压的军队,露出一个轻蔑到底的笑,缓缓把系在手中的长绳一拉,整座楼宇摊倒而下,覆住了那两道紧贴的影子。
                  而后巨大的火光涌起,火舌肆虐地吞噬一砖一瓦,快疾地往上往周边攀。周围人越退越急,却依旧挡不住忽如其来的可怕火势,已有好几个人被卷进了火光中,惨叫连连。
                  唯有红莲艰难地动了动怔住的步子,缓缓朝着那光芒涌来的地方走过去,她看到了上次一黑一白两道人影,两人脸上一派怅然,抱臂观火,红莲一想到他们是夜幕的人,将沁芝逼迫至此的罪魁祸首,越发悲愤交加,可她还未走到人群中,就被人自背后死死抱住,携起蔽入一旁街巷。


                  来自Android客户端802楼2019-07-28 2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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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莲一双眼已经哭得很肿了,小巧的鼻头亦是泛红,她睁大被泪水氤氲得过于滚烫的眼睛,看清面前的人,却涌出更多的泪水来。
                    那双冰凌似的银眸,漾着融化一切的柔光,几分心疼,几分担忧,直直看着红莲。
                    “他们这么对她,他们这么对她……”红莲上气不接下气,哭得哽咽,一出声便是浓重地叫人心疼的哭腔。
                    卫庄干燥的手指把她眼旁的泪水拭去,望着她,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未发一言。
                    红莲于是埋在他胸口,冰凉的小手抓住他腰间的衣襟,像是抱住一块防止溺水的浮木。
                    新郑安谧的夜被城门口的动乱毁尽,而小巷里静得只听得到红莲断断续续的哭声,她虽哭成了泪人,却在极力隐忍,约摸是想到附近还有夜幕的人,只敢咬着唇,哭声压得极低极微,压抑的呜咽声一下又一下刺得卫庄心口发闷。
                    卫庄用耳力辨了下周围情况,直接将她横抱起来,不过半刻就回到了挽月阁他的居室中。
                    “哭出来。”
                    卫庄刚将门阖起,把人放下便伸出拇指去抿她快被咬出血印的唇,凑近过去“没事的,他们听不到了。”
                    可红莲跑了了一夜,又流泪至今,脸上泪痕干了又添新痕,全然没有力气了,心里只剩下弥久不散的悲潮,她被卫庄放坐在腿上,侧靠在他胸前,说话声喑哑脆弱。
                    “我不……哭了,把你的、衣服弄脏……”
                    卫庄眼神更加柔和,轻声道:“没事的,嗯?”
                    红莲伸手摸了摸自己肿胀如李的眼睛:“我……哭嗝变、丑了……”
                    “不丑,与平日无二。”
                    红莲还是摇头:“我总哭嗝……不懂事……”
                    “不会,”卫庄将她鬓间纷乱的发丝揽到耳后,低声道:“你这么乖,没人会那般说你。”
                    他像哄一个无意碰触了伤痛的孩子,极尽温柔溺语,像是要把留在她眼前的阴翳一点点擦拭干净,倘若可以的话。
                    “我嗝哭了好久了,一直、在打嗝,不能再……”
                    卫庄忽然伸出一只手轻轻捏住她的下颌,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腰往自己的方向带,脸凑的极近,沙哑道:“要我帮你么?”
                    “怎、嗝怎么———”红莲一个“帮”字还梗在喉间,唇就被吻住了,他的唇很薄,常年温凉,红莲却因着哭了好久而滚烫些,以往他吻她,总是叫她脸上潮红一片,今次约摸是红莲哭得脸色赤艳,倒看不出几分红晕来。
                    渐渐地,反倒他呼吸潮热起来,灼着她的面容,不知道放慢了几番动作,他有意用自己的舌头去勾着她的,缓慢而又温柔至极的舔弄,舌尖的酥麻延至舌根,撩情又叫人迷醉,红莲不由地哼唔出声,抓着他衣领的手指节绷紧发白。
                    卫庄自回来忙着哄她哭出声,来不及点烛灯,黑暗里看不清彼此,只闻见唇舌相抵、声息渐促,越发叫人动情。
                    待他离开,红莲脸颊两处酡红越烈,捏着毫无力气的拳头去捶他胸膛:“你分明是逗我玩的,哪里能治……哎?”她好像真的不打嗝了。
                    卫庄见状没说话,忽的抱起红莲,托着她的身子放到塌上去,将被褥盖好:“既然不哭了,就好好睡一觉,”他将食指屈起轻抚过她的眉间“你很累了。”
                    “那你别走,陪着我。”红莲眨巴着眼睛,握住了他的手。
                    “不走,快睡。”
                    见红莲闭眼,卫庄视线仍未从她脸上移开,他端坐黑暗中,一只手被红莲死死握住,刀削的坚硬五官渐渐冰冷,思虑得眉头皱起,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你说的……”红莲忽的又睁开眼,记起什么似的,再次眨巴着眼睛,拍了拍一旁的位置“你说陪我的。”
                    卫庄瞥着她染露的睫毛颤巍巍地眨动,一声叹息,便躺到了她身侧,红莲顺理成章地挪到他怀里,她突然说:“对不起。”
                    卫庄微怔,“为什么要道歉?”
                    “若是我刚才在城门口被任何一个人看到了,都会成为掣肘我哥的一环,我太急了,差点坏了大事。”
                    红莲语气平缓,似乎已经将这番话在心里搁置许久,手不自觉地绞着卫庄衣上的纹饰,继续道:“还有我哭得很丢脸的事,不要跟我哥说,他接下来一定很忙,不能让他再分心顾虑我了。”
                    她忽的这般,却让人心头发涩,卫庄侧拥住她,下巴抵在她柔润的发间,又听到她渐渐小下去的声音:“我会努力,所以,你等我越来越厉害,厉害到,可以保护你,保护哥哥的那一天,好不好?”
                    “嗯。”他应道。
                    他并没有看轻她想要的,而是把她的展望看作可期的未来,也没有用那套强者弱者的理论叫她退缩,红莲想到这里,一颗心像是泡在被温热的糖水里,他真好,好得要命。
                    “那一天之前,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吧……”她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睡意朦胧,放在他腰间的手也松开了些,在滑落的那一刻被另一只粗粝的大手捉了回来。
                    黑暗里,卫庄一直没有作声,他只是把握在掌心的小手轻放到唇边,印下一个极其清浅的吻,深潭似的银眸长久未阖,透过黑暗端详着怀里的睡颜,低哑的声音里带着不显人前的迷惘困顿。
                    “我不知道。”


                    来自Android客户端803楼2019-07-28 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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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810楼2019-08-04 0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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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剧情真真累啊,但是一想到还有一章就完结了整个人就注入力量了呢(?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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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二.终章)
                            韩宫正殿中,群臣尽退,韩非跪在正首,垂眼以待。
                            “你怨我。”
                            那声音在今日听来格外苍老,又笃定道“你本有了解决之法,是我逼你如此行事,你确实该怨我。”
                            韩非未发一言,垂于两侧的手不住微微颤抖,半晌,压下了,却也不发一言。
                            “你自小就不得我欢心,顽劣惯了又有些自恃聪慧,身在皇家却向往闲云洒脱,你第一次说自己要出门游行时,我就已经知道,韩国留不住你。”
                            “你是我的孩子,却又无一相像,今日那份亲笔呈上来,我便知道,那不是你,”韩王说到此处有了几分恍惚笑意“若你真能作那般想,我或许还会很高兴。”
                            韩非终于抬眼看过去,珠佩帷帐已经垂下,两边灯柱上所燃烛火极暗,正首人背身而坐,看不清表情。
                            他忽的心中发涩,“父王……”
                            “到了秦国,万事小心,那个虎狼之地只会比如今韩国朝堂更诡秘难测。他国皆知我待你不好,秦国亦不会以韩相挟,逼你成不肯不愿之事。”
                            “你便可……成你想成之事。”
                            韩非两手垂攥成拳,他原本想问,那韩国呢?为何在韩国他不能成想成之事,护想护之人?为何他学成归来,却最终,家国不容?
                            但先前一番话似已耗尽了韩王所有气力,也是头一次,他语气这般平和,不疑猜忌,如父亲一般,柔声嘱咐,这代价即使昂贵可怕,可韩非却最终不想再计较什么。
                            “司寇府领官、儿臣韩非,拜别父王。”
                            韩非端端行了礼,最终走出正殿,他于殿口驻足,回首望了一眼,那王椅后的人,背影几分佝偻,静默未动,再也没转过头来。


                          815楼2019-08-06 0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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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非再次往喉中灌了酒,抬头见卫庄冷着脸盯着自己,摆手道“卫庄兄何须如此,酒喝尽兴,比今日之事还遭的亦大有所在。”
                              “我不觉得。”卫庄道。
                              韩非把喉中酒咽下,这才清晰开口:“我看到自己死了。”
                              卫庄顿了片刻,忽的嗤笑一声。
                              “你要是死了,我乐得清闲,总归是件好事。”
                              韩非挠着额头,讪讪笑道:“这几日事情确实有些多,卫庄兄对我似乎颇有不满啊。”
                              他往山下看去,悠悠道:“若这更糟发生了,卫庄兄该如何?”
                              卫庄听他绕来绕去总在说一件事,有些不耐地瞥一眼过去。
                              却见韩非执盏立着,倒是有九分的认真,像是真想要他一个回答不成。
                              神经,卫庄心道。
                              他没理这个酒鬼,却又听韩非缥缈的,近乎悠远的声音传来。
                              “若所见成真,那便是我负了你们。卫庄兄,你龙潜鱼渊多年,万不能因为流沙,讨了一个败北。”
                              “沙子,风一扬,就散去了。可人若是留在原地,留在残败的漩涡中心,只会陷足下去。”
                              “卫庄兄身担鬼谷使命,万不能陷于此处,而误了该走的路。不然,韩非实在过意不去的……”
                              卫庄将酒重重歇在桌上,沉声低斥:“喝不了就别喝。”
                              一喝多了酒就讲这些不知所云的疯话,当他爱听似的。
                              韩非转过来,故作伤心地捂着胸口,叹了一声,“我都被自己感动了,你这家伙可真是个没人情味的。”
                              韩非步子蹒跚地拧着走到桌前,眼神有些朦胧起来,提起酒壶却怎么也添不进手中杯子里,还洒了不少。才听到卫庄淡淡道,“如你所说,你死都死了,还论什么过意不过意。”
                              卫庄抢过他的酒壶和酒杯,缓缓帮他斟着,又说道:“放心,到了那个时候,我捞够了好处,即刻就动身走人,万不会教自己吃一点亏。你的流沙,我也没多少感情,烂摊子扔了就是。”
                              卫庄说完,把满斟的酒杯递给他,“喝。”
                              喝不死你,醉鬼。
                              最好多喝些,喝昏过去,也倒清净了。
                              韩非却听得他这番话,立时安心似的,苦撑着的一丝清醒也崩了弦,笑喊道:“好哉————”
                              接过酒杯,忙不迭地往嘴里送去,而后忽的往后仰倒下去,噗通一声翻倒在地上,不觉痛意似的,半瞑着眼笑,嘴里絮絮叨叨:“如此最好……最好不过了……”
                              眼看着就要阖眼昏睡了,忽的坐起身来,喉咙里一声酒嗝,伸手指着卫庄鼻尖,万分严肃:“不准、不准欺负红莲!也不准告诉红莲!否则我饶……饶不……”
                              得了卫庄点头,韩非身子一歪,再次靠倒地下,嘴里依旧念叨着什么,语气懊恼又无奈,卫庄勉强听清了,“红莲又要生我的气了……”


                            816楼2019-08-06 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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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新郑北城门口。
                                韩非停下来看着新郑的街道,有些意味不明的说:“今日却是冷清许多。”
                                韩国马车旁的军士搭腔道:“咸阳的街道,一向是繁华热闹的,九公子一去便知。”
                                “那我倒是要见识一番了。”
                                韩非轻笑一声,说道。
                                他一向是可以对人和和气气,不爱争辩称难的。
                                哪怕违心的话,也是可以笑而论之的。
                                譬如在他心里,新郑是新郑,是他的家和国,他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了,而咸阳,那个都城再繁华,也只是他城。
                                “天色不早了,公子还在等什么?”
                                韩非方想开口,就听到一声少女的呼喊。
                                “哥哥!”
                                那样急,那样迫切,甚至还带着哭腔和怒意。
                                韩非抬眼看过去,穿着粉紫衫的女孩因为跑动脸上坠着濡湿的汗液,不停地喘着气,她那般急切,以至于脚下的步子都凌乱起来,毫无章法地却又直直朝自己奔来。
                                她平日最是爱美的,此刻却不管不顾地,衣服皱了,连一头青丝也凌乱不堪。
                                韩非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了,无奈地看着那一团粉盈盈的少女,心头却软软的一片,在她几乎力竭地奔到自己面前差点摔倒时,一把扶住了她。
                                “不用你拉我!”女孩让自己站稳了,把他的手撇到一边,红着眼眶一股脑地发泄着自己的怒气:“你要这样偷偷地走吗?你居然连我也瞒着!要不是庄告诉我……”
                                “庄?”韩非眉毛抽了抽,满心的酸楚,却转念意识到更可怕的事,脸色登时厉肃:“他告诉你的?他直接去你寝宫了?这小子我真是……”
                                “别给我转移话题!”红莲一句话将韩非未发作的怒火碾熄,韩非又拍着她的肩哄她别哭。
                                红莲越想越气,先前担心赶不上的那种失落和急切,让她整个人都沉重起来,她看着他,脸上泪水一直不停的淌着,接着大声地控诉道:“你真是太过分了!”
                                喊完了,那种后怕和恐惧还是将她整个人整颗心紧紧地攥着,逼得她哭出声来,这样一直难以自控的流泪,红莲感觉有些丢脸,她昏昏沉沉地,把双手盖在脸上,盖住自己哭得红肿的双眼。
                                她手刚覆在自己的脸上,就被拉到一个温热的怀抱里,她熟悉的那个怀抱,从小到大,她待的最久的那个怀抱。
                                红莲的气也不是那么好消的,她不遗余力地挣扎着,却听到耳边抚慰一般的声音:“是哥哥不对。”
                                他的确是在抚慰她,厚实而温暖的手掌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发顶,叹息一般:“别哭了,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走呢。”
                                那你就别走。
                                红莲悄悄的小声地在心里说。
                                只是她知道,这句话再怎么样也说不得。
                                红莲怔怔的,放弃了挣扎,抬眼盯着韩非的眼睛,认真说道:“那,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回来?”
                                韩非抬手轻轻擦去她的泪水,“很快。”
                                “很快是多久?有你上次去桑海念书那么久吗?”
                                韩非抚在她头顶的手顿住了 。
                                他选择不告而别,就是因为在她面前,他总是无法隐藏自己,或是她太聪慧了,他骗不过去,或是,他总是并不很认真的编织无伤大雅的谎言,却变成她的一种乐趣。
                                这次不一样了。
                                “哥哥,快说啊,很快到底是多久?”红莲等了很久没见他开口,催促道。
                                韩非回过神来,柔和地看着她:“等你出嫁那天,哥哥就回来了。”
                                若是平常的女子听了这话,必要羞恼起来,可红莲从来大大咧咧,哪是什么其他女子能比的。
                                “真的?我出嫁你就回来?那我下个月就出嫁,你来不来?”
                                韩非听到妹妹半真半假的问话,开始是胸腔里闷闷地笑着,随后笑出声来,爽朗的开怀的笑着,他重新把红莲拥入怀中,笑意还停在嘴角:“我的傻妹妹……”
                                “下个月就出嫁?你去哪找这么一个人做那倒霉驸马?”
                                “反正有那么一个人……”她原本也是话赶话说笑,被韩非这么一问,红莲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埋在哥哥怀里的小脸红扑扑一片,连眼里都轻柔地漾着雾气。
                                忽的她又反应过来:“你说什么倒霉?”捏着拳头重重地捶在韩非肩上“太气人了你!”
                                韩非于是连连告错求饶,兄妹两之间离别的悲情仿若淡去了,只剩下那每一次相处间的轻松愉悦,韩非看着活泼娇俏的妹妹,仿若阳光倾泻,每一个心口的阴暗角落都被照亮了。
                                “九公子,时辰不早了,莫再耽误了。”一个士兵催促道。
                                韩非还未开口,就被红莲抢先一步道:“我跟我哥哥说话呢,你插什么口?莫非秦国的人都是这般无理么?”
                                “红莲公主,秦国的人不是无理,只是按章办事而已。”士兵一板一眼地冷冰冰说道。
                                “你!”红莲走上前去准备好好教训这个不知轻重的小卒,却被韩非眼疾手快的拉了回来,安抚住了。
                                “以后我不在,你别总惹事,乖乖地,等我回来,嗯?”
                                红莲看着他这幅嘱咐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心口发闷,丝丝绞痛,一个好字哽在口中,就是发不出来。
                                仿佛是,她说了,他就走了。
                                她别扭地偏过头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把眼眶里的潮水生生压了回去。
                                “不准骗人,早些回来……听到没有!”
                                韩非连声道好,在絮絮叨叨的嘱咐声里上了车。
                                一旁的阁楼上,卫庄提剑立着,对面的阁楼上亦是方才道别过的紫女张良等人,他们抬眼看往同一个方向,每个人的心里都蓄满空荡疲惫。看着韩非逐渐远去的马车,那车辙哐当而过,却不留一点痕迹,可在后世史书里,不知道又成如何一笔。
                                这场褫夺,最终胜在秦国,不见硝烟铁骑,却在几番谋算下杀了夜幕和魏使一个不及,损失最重的,却当属流沙。
                                卫庄驻足良久,望去的方向马车已出了城门,马蹄声与车辙声渐渐消失,视野里的新郑走卒贩夫,寥寥数人,行行色色来去匆忙,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关闭的城门前,仍然驻足不动的娇小身影,他看了好久,久到眼里仅有这么一团,他的眼力很好,看得见她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栗,面上却没有泪痕,卫庄能够想象她是怎么打定不在人前落泪的主意,小口小口地调整着呼吸,两片薄嫩的眼皮敛住,压抑着把滚烫的眼泪酿在眼眶里。
                                他最终叹了一声,从阁楼下来,看着她,一步步朝她的方向走近,像从前,像千次万次那样,像认真赶赴每一个目标,穿过形色湍流的人群,到她面前去。
                                 ——《尝慕梦短》完——


                              817楼2019-08-06 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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