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站在雾气慢慢散去的浴室镜子前,看着自己身上残存着的那些痕迹。
自欺欺人、自我**太久的下场,时至今日,就是像一块伤疤被猛然撕开那样汩汩地冒着血。
那只麋鹿他已经很久没戴了,但是并没有丢弃。他可以取下穿过他身体的那只环,再任由伤口慢慢愈合,但是他也没有这么做。他还可以把纹身洗掉,然后一切从头开始,然而他还是没有。
也许在当时他的确只有那一条路可以走,然而“分开”到底也是他自己所选择的,到头来反而是他自己抓住这些过去的痕迹死死不放,岂不是可笑吗。
他抹了抹镜子上的水雾,只是觉得十分疲惫,随手扯下一条浴巾裹上,走出了浴室。
那个牛皮封面的手账本,此时还保持着四年来第一次被打开的样子摊开在沙发上,每一页都画着各种各样的速写,绝大部分画的都是黑子;旁边还散落着夹在里面的大大小小的纸片,以及一本写有“黑子哲也”名字的护照和一张飞往意大利的过期机票。
当年从火神手里拿到这个本子之后,他认出了这个是黄濑一直以来装在身上用作速写和备忘录的本子,里面总是夹着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发票、零钱、照片、速写纸。他把这个厚厚的本子和麋鹿挂饰一起扔上了书架的最顶层,再也没有打开过。
直到现在。
没有别的想法,他只是觉得十分可笑,他自己是,黄濑亦然。过去竟是存在着这样一对荒唐可笑的情侣。
“为我留下”这样的话黑子断然说不出,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一面是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大分量,能让黄濑为了他抛弃自己一直追求的事物,另一方面,他也绝不能忍受自己亲手断送了黄濑梦想的未来。居然能有这份觉悟,该死,自己居然认真到了这种程度。
他只是有些意外,黄濑居然真的等过自己。而自己之前明明已经不顾一切了那么久,到了那个时候却终于耗光了,再也往前迈不出一步。
他也有在想,如果自己当初说出了“带我一起走”,现在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但是“如果”这种事情本就不存在。他知道黄濑的顾虑,他也知道自己的顾虑;他知道黄濑在等什么,他也知道自己绝对等不来自己所等的;他知道对于两个没有安全感的迷茫的旅人,这场错过终究是必然的。
他靠在沙发上,拿起了那张没有经过检票打孔的四年前过期航班的机票,想着黄濑把这张机票藏在身后,只递给他了学校的邀请函,而自己却对他说“祝贺你”。
就好像两人之间隔了一道鸿沟,彼此站在两端只期待着对方能够跨一步过来,而自己却没有奔对方而去的勇气。于是只能站在遥远的彼端,直至鸿沟裂开,双双坠入深渊。
他把那张机票慢慢撕掉,撕成碎片,扔进了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