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想要接过碗,展昭在他手背上按了按,是不让他动的意思。
白玉堂于是靠在展昭肩头上,一口一口喝完了桂花糯米糖藕粥。
胃里暖上来,心里仍然放不下。展昭虽然对他微笑着,纯黑的眼睛却沉静得像冬夜的天空。白玉堂知道展昭是因为看到自己这身伤,心里不过意了。
展昭刚把空碗放到床头小几上,手臂就被白玉堂把住。
“猫儿,陪我躺一会。”
展昭一点头,先帮白玉堂尽可能摆出个最舒服的姿势,然后熄灭了小灯,躺在他身边。
白玉堂在被下面找到展昭的手,握住。展昭默默地握回去,感觉着彼此的体温和脉搏。
雨气从窗外渗进来,夜深了,两个人虽然都没有睡意,心里却是踏实的。
路灯的光晕,在雁纹幔帐上绘出朦胧的影子,过往和现今奇妙地交织在一起,惝惝恍恍,梦幻一般虚实难辨。
北方大泽,再也不用渴望,这轮太阳就在心里,就在身边。
白玉堂的心静了,身体却不静。听到枕边展昭安宁均匀的呼吸,不知怎么,就回想起今天惩罚展昭,到了最身不由己时,他那声轻轻的哽咽。
就是这一声,让白玉堂通身都炸了。
耳畔除了雨声,就是展昭的呼吸声。白玉堂闭上眼睛,可是展昭的呼吸声却听得更清,一声一声,都在他心里反复重现着那一霎难以忍耐的、轻微却震心的旖旎。
喝下去的桂花糖藕粥,居然像最醇最烈的酒一样,烧透了心,烧上了头。
他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往展昭身边移了移。
展昭的手指是温凉的,展昭的肩头是温凉的。
这一点点触碰,让浑身发热的白玉堂更加干渴,想到展昭身上汲取一点清凉,又怕这清凉像炉口拂来的微风,反而会引得炉膛烈火熊熊。
展昭感觉到白玉堂的手指越来越热,听到他的呼吸渐渐不稳,知道烈火情性的白玉堂正在忍耐什么。
自从平城那夜戴上扳指,之后一直戎马倥偬,就再没有真正在一起过。展昭一向自律习惯了,还不觉得怎样,但是他怎能不知道,白玉堂想他,多少次想沸了热血,想爆了心房,却顾及着他的枕戈待旦辛苦奔忙,忍着,忍着。
可是,自己受过刑的身体,倘若被白玉堂发现了端倪,那是要天翻地覆的。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白玉堂向自己这边不易察觉地移了移。
这个小小的动作里包含的意思,把展昭的胸膛忽地一下涨得又酸又热。
霸道凶蛮如白玉堂,在情火里煎熬着,居然这样小心翼翼,只想离自己近一点点,稍稍纾解一下,不是为了满足,是为了继续忍耐。
展昭暗暗自责,不能眼看着白玉堂这样。只要白玉堂欢喜,他相信自己能够忍住疼痛。
他抱定决心,手指在白玉堂指间动了动,握紧。
“玉堂。”
白玉堂在枕上转过脸:“猫儿?”
他胸前的伤处,隔着白衫,感觉到展昭手指的轻抚。
帐顶迷离的光影,在展昭清澈的黑眸中曳动:“你为我,受苦了。”
白玉堂的一颗心本来就是烧到甜酥的,听展昭这样一说,甜里泛出软,酥中透了烫,甜烫的感觉被心跳鼓动到全身,那一点犹豫,霎时化为无形。
他展了展胸膛,恋着展昭抚摩的温柔触感,舒服得叹了口气:
“这点小伤,不在我心上。你若实在过意不去,只当我还你罢了,只当我陪你罢了。”
看展昭神色更加歉疚,白玉堂倾过身来,亲热地蹭蹭展昭肩膀:“既然你都看见了,我索性跟你直说罢,我是挨了几下打,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咱们的父亲,是看我平素无法无天惯了,他以为,”他放轻声音,在展昭耳边低笑,“你是被我强占了。”
展昭肩膀顿时僵住。
白玉堂立刻知道说错了话,连忙赔笑:“猫儿,是我不好。你要打要骂,趁着现在有空,就对着我来罢。如今各路瘟神在礼王府外虎视眈眈,不要说军座你,就连我这样一个闲人,都要忙碌起来了。”
他连笑带磨,把展昭这一阵尴尬消打过去,又靠近一些,温柔庄重地说道:
“等这里事毕了,咱们回金华,有个人,我要同你一起,去给他磕头。”
展昭点头:“是要去拜见的。我也该去和大帅当面请罪。”
白玉堂眼绽笑影:“大帅何曾怪罪你,他有了你这个稳重出群的儿子,只能显得我更加不可救药,再不想看我一眼了。我要陪你去见的那人,我是晚辈,不敢提他的名讳。”
他锐利的双眸里,满盈着尊敬与仰慕:
“十四年前,他名播武林,江湖人称,燕子华展。”
展昭猛地坐起身,不敢置信,又难抑震惊:“玉堂!”
白玉堂起来,跪坐在展昭对面,郑重地看着他:“展大侠受伤昏迷,在白家沉睡了十四年,父亲一直在妥贴照顾。原本想过些日子心静了,缓缓地告诉你。可是现在看你心里实在过不去,我也不忍。猫儿,说起来,我这顿打挨得实在应该。你我的父亲,十八年前义结金兰,可是你,”他伸开双臂,紧紧地抱了一下展昭,“你,险些断送在我手里。凝聚他们情义的巨阙,我竟然用来……”
他向后退了退,双手按床,低头向展昭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