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朽》——硫汞中心
是、画手写文现场x 全文约8.5k字。
文中虽提及现实中的一些情况,但格局较小未能深入探讨。对于自己在现实中参考的蓝本,不论是信仰或艰难生活,我是由衷地尊重。
(文中索菲、梅克俐的外表分别接近14、11岁的少年(如果这能帮助脑补画面的话x))
预警:有提及病痛与生命凋亡,可能引起不适。
文中信仰一部分参考了身边朋友,在架空背景下有改动。我了解不同信仰有区别与教义不兼容之处,不可一概而论。只因篇幅和自身能力有限,并未根据现实情况描写。
触及了自己不熟悉的课题,有试着查找资料,但若有知识性错误,很希望小伙伴愿意指正,呜呜呜><
《朽》{ 正文 / 配图 }
——
I
梅克俐从旋梯顶端被推落,在扰攘人声中,捕捉到“怪物”一词。他落在神殿底层的大理石地面,发丝披散的姿态像一地液体飞溅,或是荧荧发光的树根,沉甸甸地托起他的身躯。
他安静仰望灼眼天幕,第一次深切体会其宽阔与明亮——不似神殿穹顶彩绘的星图。这些年来,地震将神殿大半结构化作一地残垣,雕花石柱和拱门成了光下剪影。
索菲挡在他面,张开双手。
梅克俐只感到前所未有地清醒——做了一辈子的梦,终于似一夜星辰,没入黎明。终于他诞生的地方,再也容不下自己。
从前,他只见过神殿穹顶那一小圈天空。天光涌入,有时伴着雨水,照亮岁月蚀刻的拱门、石柱与雕像。神殿底下是灯火通明的密室——那火是如何燃烧不息的,他不曾过问。他与神殿中的一切,是古籍中描述的,世界的本质——他所认识的万物。
偶尔朝圣的人走入神殿,毕恭毕敬地称他为神使,向他求永生。
可他是谁的神使?神殿里只有沉默的石雕,或是他能肆意溶解摧毁的铜像。使用能力时,原来垂至腰间的长发恣意飘舞,化作光幕或银纱,原来的风化痕迹被发丝触碰后加速蔓延,仿佛他能任意让时间暂停或流动。而他平日习惯停下时间,照着书中指示,用神殿内唾手可得的汞元素与辰砂进行实验。
小时候有位长者教梅克俐阅读,那位老者的头发逐渐花白,某一日起就再也不来了。每一年来朝圣的人群也都不一样,他花了好久才明白,人们外貌和谈吐上的不连贯叫做“成长”,或是老去。他发现一切会朽坏。建筑,仪器,人。只有梅克俐始终保留着孩童的样貌——比起他们,自己的确是永生者。渐渐朝圣者说的话,不再属于书籍中的古老语言,他只能从捕捉几个常见的词汇、猜测其含义。
首次遇见不一样的人,是一位淡金色卷发的少女。那时梅克俐正抱住一位病逝的小孩,让长发飘舞起来将之包裹。当流银没过孩子的五官,少女忽然朝自己挥拳。他一怔,没能躲开,左脸一阵刺痛。而索菲拼命拨开他的发丝,扯断的头发在她掌中,化作瞬间滑落的汞珠。
梅克俐不慎松手,孩子的遗体落在地面。索菲很快地跪下来护住他,抬眸直视梅克俐的眼睛。她的虹膜是古卷所绘天堂一般的湛蓝,可她双目俱红,那是他看不懂,却让自己感到恐惧的表情。
少女自腰间抽出黑色的器物,小巧繁复、闪着冷光。是金属吧。他尝试对待铜雕那般将其锈蚀溶解,发丝朝黑色金属飞扑而去,触碰时却只随着其表面滑落,它看起来毫无损伤。少女将那器物直指梅克俐的额头。梅克俐在对方目光下缓缓后退,眼前蓝天中的乌云聚了又散。忽然少女松开手,枪支落在大理石地面,发出脆响。
那是他与索菲的初遇。
II
索菲远远就看见神殿高耸的石柱。她探向外套内层隐藏的手枪,她已为它上膛。神殿内部被天光映亮,索菲在繁复的象牙白雕刻与青铜神像中搜索,果然在神殿中央找到一个冷色的身影——个子娇小的少年,几乎溺在过膝的直发中,银发在天空下反射一丝幽蓝。
赶上了。索菲曾从破碎的耳语中,得知人们要剿灭居于神殿的怪物,她担忧自己抵达神殿时,已是一地狼藉。这不可假手他人。她只想为自己、连同被摧毁的村庄与村民,亲手向那位神使——那位汞元素——讨回公道。可是面前这位少年……
不一样。索菲怔然。不是他。她遇见过的汞,是比自己高出许多的成年男士,在人前风度翩翩、笑容跋扈,也曾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与我作对的话,人们会把你当作恶魔之子哦。” 少年的体型与脸部轮廓完全不同,只是那飘舞的长发……她在发丝缝隙中见到一位失去生命迹象的孩子,脸颊苍白似少年的发色,而少年正垂眸呢喃着永生。
索菲想起物是人非的村庄,想起病逝的村民,翻涌的愤怒一时失去了对象,却无法平息。守护的冲动推着她趋前,粗暴地夺过孩子的躯壳,随后掏出了枪。
此时索菲更肯定,少年不认识自己。枪口下他的目光盛满懵懂困惑,甚至夹杂一丝怯懦的好奇。他徒劳地用发丝侵蚀枪支。索菲动摇了。“你真的……不是他。”
她记起艾温陛下的话,也在自己身上体会过,元素的生长不可逆转,而且诞生时不会有前一代元素的记忆。也许那位病逝的孩子不是他杀害的。再或许,少年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因为他,并不是那个人……别迁怒。她咬住下唇,松开握枪的手。
索菲靠在神殿入口的拱门,背过身去,深深呼吸以平复情绪。这是那个人住过的地方……她对这里一砖一石怀着本能的、生理上的厌恶,最初的浓烈感受却化作某种空虚。神使在她浪游的日子中死去了吧。他伤害了多少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从世界抽身。
但那位少年很可能……是无辜的。不能让他落入残忍伪善的人手中。她再次踏上神殿的阶梯,她决定把少年带回埃莱门特。
少年梅克俐活在一个尘封的时空里,坚持古卷的描述就是世界全貌,而他处于宇宙最纯粹最本质的中心。世界不是在这样的,索菲搜寻词汇断断续续地描述,可她的言语逻辑都不如梅克俐的优美流畅。
索菲能感觉对方听自己说话时在沉吟,连附和也无比克制。是在彼此试探吧,就如同她听梅克俐讲解已被证伪的炼金术时一样——她在寻找逻辑的缝隙以进攻。可当梅克俐要求证明埃莱门特存在的信物,而不接受索菲以“亲自到过”为证,她几有冲动击碎对方胸口的晶核——让他看一看元素共有以维系生命之物。她有信物,却以为自己这一程只为杀戮,而未带在身上。
“至少,你知道在你之前有一位神使吧!总有人告诉过你吧!”索菲无奈甩头,不自觉地呢喃,“神啊,帮助我吧,我还能怎么样呢?”
“索菲,神是什么样的?”梅克俐忽然抬头,目光是孩童一般诚恳的好奇。
“什么,你不知道?”她脱口反问。
索菲仍能完整哼出清晨祷文的旋律。比祷文更接近的是养父母的咳嗽声,索菲半梦半醒间卷缩在床铺,见他们艰难坐起,咽喉像是塞了棉。他们每日每日地将硫矿自火山口挑到山脚,直到肩胛遍布永不痊愈发黑的厚茧。这是放任还是眷顾,而允许这一切神是怎么样的?“……我也不知道。但我确定,我们是元素,所以降生在富含对应元素的地方——我出生于火山深处。”
那是养父母找到她的地方,他们是火山中采硫的矿工。索菲无需进食,却总在父母的担忧与坚持下,吃下干硬的面包。她后来才知道这有多昂贵。索菲悄悄释放出硫单质,可元素释放本质上不为满足量产需求,那份微小心意对父母的生计其实毫无帮助。
于是,她剪短长及脚踝的淡金卷发——发丝在手心碎作一捧硫磺,也置入父母的竹筐中——再尾随养父母深入闷热危险的矿井。她跟得磕磕绊绊,她能感知到矿脉的方向。力气不足的她连敲碎硫矿的金属杆无法站稳,父母总在先她一步将面前的大块硫磺抬起。她感觉得到冷暖,见到气态硫化物的酸雾在煤油灯周围氤氲光晕,却未被灼伤。她将掩盖口鼻的湿布给了母亲,仍能自在呼吸。
元素的生命太悠长,索菲被领养那几年,生理成长的缓慢被注意到了。而村民的健康一再恶化,他们开始窃窃私语,觉得索菲是带来灾厄的怪物。小小的女孩只低着头不反驳。不是她……却也是因为她。只有父母始终维护她、待她好。
梅克俐听着索菲破碎的叙述,若有所思。“火山精灵吗?是史书上提到过的传说……”
索菲不耐烦地应答,梅克俐没注意到她的情绪,径自说了下去。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神话,是我经历过的!活生生地经历过!你到底明白吗?”索菲只觉压在心头的烦躁和无奈快喷涌而出,她嘶喊着,眼眶却发热。“我陪着爸妈,亲眼看他们身体越来越差啊!你这没有心的家伙,可能明白吗?”
索菲的声音忽然止住,因为梅克俐把头靠在她肩上,轻轻拥抱她。对方的发梢落在她手背,触感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