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练听卫庄这么一通问牛答马,心里了然他是不想把真正的谈话内容告诉自己,于是她直接放弃了追问,开始为鬼谷子打抱不平。
“你没事干嘛老是戳师父的痛处呢?他一大把年纪了,想想怪不容易的。”
“那并非是师父的痛处,”卫庄轻声说。
他和师哥在很早的时候就发现了,师父明明极擅长于掩盖情愫,但每当有人提起那个兵法谋略独步天下的女子时,他总是假装暴跳如雷,直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依旧乐此不疲。
“他真正怕的,是所有人都忘记了钟离春。”
就算那个人早已成为王陵墓穴里的一具骸骨,死生不复相见,他也总想在这世上留下点属于她的痕迹。
钟亭,衣冠,墓碑,传说。
什么都好,只要能证明她在成为笼中之鸟、郁郁而终前,也曾以鬼谷弟子的身份飞扬跋扈地活过。
“永远被人惦念着,也是一种不死不灭。”
卫庄说着递给赤练一只碗,风轻云淡道:“别发呆,吃饭。”
赤练不知道在暗搓搓地想些什么,被卫庄一打断,应了一声,只好拿起筷子乖乖吃饭。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赤练优雅且不失风卷残云地吃光了藕、喝完了汤——她是真的饿。战局终了,她还不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嗯,圆滚滚的弧度,是怀胎三月的手感。
卫庄见她心满意足了,开始任劳任怨地收拾桌上碗碟,赤练想去帮他,结果手还没碰到碗沿就被男人给拿开了。
“不会做饭的女人,有什么资格洗碗。”卫庄眉目肃然地对她说。
赤练觉得这话听起来逻辑通顺,十分顺耳,于是连连点头称是。
哗哗的水声响起,卫庄背对她站着,微垂着头。
赤练用手支着脸,眼里倒映着卫庄如今的少年身姿,真要说起来,她对这个男人的背影其实比对他的脸还要熟悉。
那个背影,她用了一生去眺望。
在漫长的等待与希冀中,冰冷的决绝的,如今终于变成温情。
可她大抵是过惯了悲情苦日子,遇上这样的安宁与幸福竟然开始不安起来,生怕老天玩她,给她编织出了个五光十色的梦境,让爱她的人、她爱的人都在眼前、守在身边,就等着哪天她放松警惕,再一脚把她给踹醒。
赤练不敢去想,如果这个梦醒了的话,她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