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三）明珠
狐三败得非常利落，利落到让他有些怀疑狐生。幻术被破，他恼羞成怒，起手就祭出了苦心炼制的五个分身，自己则躲在分身后面手舞足蹈：“天灵灵，地灵灵，泰山老爷来显灵——”企图给众人来个“泰山压顶”。慕容紫英剑指书符，用玄门正法破了他的左道之术，跟着就是两道霹雳炸在狐三身畔。与此同时，韩菱纱飞快地给柳梦璃施了个“仙风云体”，柳梦璃凝冰为镣，锁住狐三分身，云天河挥剑劈砍……三人合力扫荡，很快就把分身消灭干净。
“你输了！该听我们的话，把人放了吧？”云天河背好大剑，指着狐三的鼻子问。
狐三被炸得耳朵嗡嗡响，兀自没回过神，嘴硬道：“凭、凭什么？！”
“嘻～那要不要再过两招？”韩菱纱笑着问，看他仍是一脸懵然，“大发好心”地补充了几句，“……我们也是琼华剑派的～这位一招打翻你的师叔呢，昨天刚在百翎洲端了一窝鸟妖，还挖了它们首领的内丹～对了，韩家村西边山谷里的两条千年蛇妖，也是被他砍了～你要不要试试？”
“……”慕容紫英面无表情，内心觉得未免夸大，鸟妖又不是自己一个人杀完的。
“虽然你不是妖，但也没干好事……”云天河道，“……我刚才就觉得奇怪，你害怕琼华派的人，难道认不出我们的衣服？”
“本大爷……”狐三哪里好意思说，他根本没见到琼华弟子，只是听到风声就躲离即墨。
慕容紫英不愿再费口舌，掐着剑诀的手轻轻一抬。
“慢～放就放！君子动口不动手！”狐三顿时寒毛直竖，马上解除了法术，然后小心翼翼地道：“没、没我的事，我要走了……”
“……念你乃是仙兽，千年修行不易，今日便放你一马，日后若再为恶，我定会散去你的功力，将你打回原形！”慕容紫英厉声警告。
狐三吓得一激灵：“…………知、知道了……”他强忍惊惧，垂头丧气地离开祭坛。
“小紫英，你好厉害哦！那只臭狐狸被你吓得浑身发抖呢。”韩菱纱心情大好，顺口就捧。
慕容紫英只当没听见那句“小紫英”，审慎地想了一想，摇了摇头道：“……那不过是危言耸听，以防他再度为恶，其实仙兽纳日月之精华，炼成独一无二的内丹护体，又岂是我等凡人可以轻易将它打回原形的？”
柳梦璃正哄着哭泣的莲宝，闻言，警惕地望向还未走远的狐三，却见狐三浑身一抖，头也没回，一溜烟跑没了影儿。她抿嘴一笑，掏出帕子给莲宝擦净鼻涕口涎，刚想试着叫醒夏书生，夏书生哼了一声，自己爬将起来，发愣道：“这、这是……”
莲宝脸上还挂着泪，开心地张着小手扑过去，口齿不清地叫道：“爹爹……”
“莲宝！你让爹担心死了，有没有怎么样啊？”夏元辰忙拉过女儿，从头到脚仔细打量。
“你放心，我们已经把狐仙赶跑了，莲宝她没受伤。”柳梦璃起身退到一旁，微笑道。
夏元辰连连称谢。韩菱纱兴奋劲儿没过，又与他攀上了话，讲来讲去，无非崇拜他是山神，赞扬他庇护凡人……讲着讲着，提到镇民的不讲义气、明哲保身，韩菱纱不免有些不甘，夏元辰却体谅镇民，道：“不能怪他们，他们都是善良的好人，只不过人力有穷极之时，又怎能斗得过天地鬼神，会心生畏惧也在情理之中。”
“爹爹～”莲宝拉着夏元辰的衣角，糯糯地叫唤。柳梦璃莞尔道：“夏公子，你女儿真的很依恋你呢，多亏有她，我们才能看穿狐仙的诡计。”
夏元辰愣了愣神，怜爱地摸摸莲宝的头，道：“……你们也知道了吧，莲宝她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我只想让她少受些委屈……这一次带她出门访友，本想就此不回来了，但又放不下狐三的事……如今狐三被你们打跑，我可以安心离开了。”
韩菱纱忙道：“我看那臭狐狸一副不甘心的样子，万一他再跑回来……对了，他还说跟你争香火呢！你一走，岂不是把什么都让给他？”
“香火于我早已无用。天庭考较散仙的功德，也不会只凭香火。”夏元辰牵起莲宝，眼眸愈发温和，“狐三的性子就是欺软怕硬，如今吃了大亏，定会收敛许多。多谢各位相助，我这就带莲宝回去了。”
“请等一下！”慕容紫英叫住他，“我们有一事请教，请问你是否知道光纪寒图？”
“……！你们为何要找那样东西？其质阴寒，对人并无益处……”
“这个，一时也说不清，反正是有用的～”云天河道。
夏元辰沉吟了一下，道：“……实不相瞒，光纪寒图正在我手中，诸位今日救我和莲宝，大恩大德，无以为报，那东西就送给你们好了。”
韩菱纱大喜道：“真的吗？！”
“当然。寒舍在即墨狐仙庙西南，诸位可走海边栈桥到达，我恭候各位到访。”
“好～～”云天河欢喜地答应。韩菱纱也高兴地道：“多谢了！这真是好人有好报～”
“他们父女俩感情真好……”柳梦璃望着他们的背影，流露出些许羡慕。韩菱纱没多想，脱口就问：“你爹和你娘，也跟你不亲近吗？”
“……也？”柳梦璃略感疑惑。
韩菱纱连忙摆手：“算了算了，当我没问！我们赶快下山去吧，拿到光纪寒图，三件寒器就全找齐了。嘿嘿～我们还真是蛮厉害的。”
“好。不过下山之前，我还想在山里走走……”
“你想找什么？”慕容紫英问，“我可以和你一起。”
“一个阵，不知是什么样子，应该在那边的山坳里……”柳梦璃循着灵觉看过去，“陈州有位欧阳小姐，被困在梦境里长达九年，我答应了要救她。”
云天河挠了挠头：“就是见过琴姬之后，我陪你去找的那家？……那家人挺惨的……特别是欧阳小姐的爹，人都死了还要被满身的虫子咬……”
“……！！死者身上爬满毒虫？!”慕容紫英脸色一变。
“是啊，比我爹还要惨多了……”
“天呐……好可怕、好恶心……”韩菱纱想想都浑身发麻，不由得捂住了嘴。
“……苗疆黑巫……我必须一起去！”

又更新了，顶

也？不行，好出戏，云无月

蛊真的是神奇又可怕的东西

狐三夹着尾巴逃窜、夏元辰以土遁术携莲宝返镇、四人前往祭坛南面的山坳，玄霄都看在眼里。隐香山中不似市镇内那般气息混杂，也没有太多可供遮蔽身形的大树、岩石，他只能远远地跟着，听不清众人交谈的内容。他放过狐三和夏书生，始终盯住四人，心想只要这几个小辈离开即墨一带，动手劫夺寒器的时机就到了。
琅嬛曾在玄霄身上种下妖力印记，以便掌握魇灵寄主的动向。这个印记超出一定距离就无法感知，而跃迁之术需要定点，频繁施展它的消耗又很大。饶是有土灵珠辅助，二将也几经周折才来到即墨附近。琅嬛不得不稍作休息。归邪暗恨自己没有法术天赋，四下搜寻，找到一株可以帮助恢复灵力的灵草，效果却只能说略胜于无。好在琅嬛几次感应，魇灵寄主都没再远遁，暂无跟丢之虞。
却说四人向山坳行去，路上，柳梦璃问起何谓“黑巫”、黑巫都有什么手段，慕容紫英也不尽知，只将自己所见所闻的，拣择相关，说了说大概。四年前，慕容紫英曾随宗炼到苗疆寻觅寒月冰魄，有一晚投宿苗寨，偶见白巫为人解蛊，中蛊者肚腹膨胀，灌下药汤之后，呕出活虫数碗……当时他好奇，不免贪看，宗炼担心触犯苗人忌讳，事后带他去向白巫致歉。白巫并未见责，却令懂得汉语的苗民通译，问了许多与驱邪、医病的道法相关之事，告知说苗家各寨的规矩不尽相同，若不小心冒犯黑巫，被其诅咒、下蛊，可用辟邪、敕瘟等咒术解救……
云天河高兴地道：“这么说，紫英你又要教我们新东西了？”
“……你和菱纱于此道毫无根基，初闻乍练，恐难生效。”
“梦璃是有根基的？”韩菱纱问。
“她生具灵觉，又精擅幻术，”慕容紫英顿了顿，压下某个不期然冒头的、令他心生惶恐的想法，继续道：“……学这个只会事半功倍……好吧，都先把口诀记住。”
云天河、韩菱纱记完，果然似懂非懂。柳梦璃解释道：“咒术所需的是精神力。”
“不错！‘心与道合，意与神同’，此非神仙之神，”慕容紫英道，“……这至少是入门五年后才能传授的东西，眼下若学不会也没什么。据我所知，蛊术必须用到蛊虫，虫子无论如何都怕火；若是蛊虫制成的药粉，可在沾身前用风灵驱散。”
“嗯，熏香也能驱虫、避毒。这种毒，好多书上把它叫作‘瘴疠’。”柳梦璃补充。
慕容紫英点点头，率先开路。那阵毫无遮掩，转过山坡就出现在眼前，与众人只隔着一道三十来步宽的灌木带。如此明目张胆，倒让他和柳梦璃格外谨慎。云天河忍不住道：“这里没有杀气，不用这么小心吧？刚刚那只狐狸，明明不禁打，可你们俩都是一副很严重的样子……”
“临敌多些警惕，总比大意不防、吃亏送命要好，”慕容紫英想起朱羽雕后垂死打飞药瓶的一幕，眼眸微黯，“……在百翎洲，若非朱羽雕后已经受了重伤，无法自爆内丹，现在我们都不会好好地站在这儿。”
韩菱纱吃了一惊，道：“这么吓人？！那臭狐狸要是想玩这招……”
“山神祭坛上的所有人都会给他陪葬。这种招数只有存了必死之心才会用，因为一旦失去内丹，余生永无修炼之望。”慕容紫英道，“……打回原形也就是剥夺内丹，许多仙妖认为这样生不如死，宁肯拼着性命不要，搏得玉石俱碎。”
韩菱纱咋舌不已。柳梦璃静下心来，认真观察了一会儿周边环境，道：“应该无碍。”
“我先。”慕容紫英轻轻拦住她，召剑在手，劈出一道刚猛凌厉的剑气。那小路原本只是一条藏在灌木丛中的缝隙，被他一剑下去，硬生生拓宽三尺，翻出褐色的土壤。玄霄遥遥望见，暗忖玄霐的弟子有几分实力，年未弱冠，已比夙瑶那个**强些。
“……”云天河看得一呆，“……砍树不能用剑，但是可以用剑气？！紫英，我什么时候能练到你这样？”
“…………苗疆传闻，石头、篾片施以蛊药，置于路旁，亦可伤人。”慕容紫英踏上小路，答非所问，“如此方能放心。”
“嗯。”柳梦璃边应和边跟进，眼底掠过一缕莫名的笑意。四人走到阵旁，但见五个五色斑斓的大球悬浮空中，离地丈许，直径十步的地面被人踩得寸草不生，边缘处绘了一圈紫色的奇特符文，符文发着光，似有灵性般地缓缓旋转。
“我记得这种感觉，就是让欧阳小姐坠入沉睡的咒术！”柳梦璃肯定地道。
“……的确是南疆巫术的文字，”慕容紫英看了看符文，“咒阵的力量凶煞霸道，欧阳小姐被困在其中九年，她的魂识……？”
“她的意识几乎已被吞噬，但仍可尝试唤醒。被她称作‘相公’的男子……衣饰在中原很少见，也许就是你说的‘黑巫’。他对闯进梦境的人十分防备，我一时不慎，被他的法术弹了出来。”
“……你打算如何救出欧阳小姐？”
“离魂进入咒阵，干扰施术者的心神，”柳梦璃毫不犹豫，“此阵是罕见的‘同殇’之阵，连施术者自身都坠入梦中，唯有令他心生动摇，才能露出一丝破绽。你们在外面配合，如果看到阵法出现异状，就立刻毁去咒珠！”
云天河挠了挠头：“咒珠？……是说这几个圆球吗？”
“是。”慕容紫英代答，随后看向梦璃，“魂体分离，两边皆临莫测。你一个人进去？”
“带人需要聚灵，但咒阵已夺走附近的大部分灵气。这里只有我会离魂入梦之术……”
“我能不能学？”慕容紫英问。
“啊？”柳梦璃讶异，“……你的资质当然没问题，不过……”
“你上次被打出来了，”慕容紫英一脸严肃地陈述事实，“再次闯入，不易全身而退。”
“……”
“…………莫非这个法术不能外传？”
“没有，”柳梦璃摇摇头，“族中没有规定法术不能外传……只是我们一族……与常人很不一样……‘离魂入梦’是赖以生存的法术，‘魂体分离’对于我们而言，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一样平常……”
“……是我冒失了……”慕容紫英正要抱歉，柳梦璃再次摇了摇头，道：“不，我明白你只是担心我……既然你想学，我可以教。”
云天河想着没事到梦里转转肯定好玩，张口就问：“梦璃，你能不能也教给我？”
柳梦璃第三次摇头，没有说明原因，自与慕容紫英到一旁席地而坐，讲授法术。云、韩二人按捺不住好奇，竖着耳朵听到一鳞半爪，什么“天光投于人相而成地影”、“身外化身”，什么“使幽精驻于中枢，勿走六魄”……直听得满头雾水，面面厮觑，兴趣全消。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两点灵光从慕容紫英眉心飞出，竞逐数息，终于合至一处，绕体周游而复归身。“成了！”他睁开眼睛道。柳梦璃亦感欣喜，低声道：“你学得真快。”
慕容紫英回以微笑，起身道：“天河、菱纱，我和梦璃离魂入阵，肉身就交由你们看护。记得及时破坏咒珠。”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云天河振奋地拍了拍拳头。
柳梦璃叮嘱慕容紫英：“梦与精神息息相关，第一次进入运行中的他人梦境，难免会有异样之感。接受它，把正在经历的当作真实，须知世事本为梦，天地是一场最大的梦。”
“世事本为梦……好。”

二人施法入阵，梦境中的山野几乎与外面别无二致，多出一座房子和一个小院。慕容紫英试着运气、召灵，刚觉得与在梦外无甚不同，一名面相阴沉、穿着藏青色巫祝长袍的男子凭空出现，质问柳梦璃道：“你，究竟何人？竟一再侵入此地？”
慕容紫英当即拔剑。柳梦璃无视他的问题，说道：“法阵环绕的凶煞之力与你周身的气如出一辙，的确是你将欧阳小姐的魂识禁锢于梦中……你可知自己施为之术诡异凶险，稍有不慎便会将她的身体一并毁去？！”
“不答我所问，是否想尝一尝万蚁噬体之苦？！”
“万蚁噬体……欧阳老爷身故，是你下的蛊虫？！”柳梦璃扣诀召琴。
“……！知道的不少，留你们不得！”男子话音未落，扬手一挥，黑压压的飞蚁直扑二人。慕容紫英弹出一点火苗，翻掌横抹，火苗瞬时化为火墙，把飞蚁燎尽。“好本事！自我踏入中原以来，还未逢一合之敌！”男子把一只红色蛊虫丢进火焰，蛊虫入火即爆，爆炸的气浪不但驱散火墙，还掩护了后招“炎杀”。气浪与“炎杀”均被柳梦璃用水灵仙术抵消。
“我对付他，你去找到欧阳小姐，她才是破阵的关键。”慕容紫英驭气斩下，黑巫举起法杖格挡，较力时气为之闭，打断施咒。柳梦璃忆及这男子对欧阳小姐极力诱哄，暗忖恐怕不错，当下轻一点头，施展跃迁之术，闪现到黑巫背后，急向小院奔去。“……！”黑巫意料不到她有这招，但反应极快，回手掷去一包“无影毒”。慕容紫英不知他扔的何物，料想绝非善类，心念起处，人剑合一，形化白虹，当者辟易。梦境中没有肉身牵绊，他越打越得心应手，甚至连一些练而未成的高深剑术都能使出。黑巫越打越惊心，起先尚能暗骂“哪里找来的小子”，后来连“难缠”的想法都不暇有，全凭本能拆解层出不穷的剑招，不免左支右绌。
柳梦璃屋里屋外寻了一遭，欧阳明珠的生活用物应有尽有，独不见人。她想了想，释出精神力探查，拿起妆台上的马蹄梳，顺着梳齿上的“头发”扯出一只隐蛊，这才看到一直坐在榻边的欧阳明珠。再瞧那“头发”，竟是一根粗韧的蛛丝，“马蹄梳”则是一只硕大的毒蜘蛛！柳梦璃强作镇定，甩手丢掉毒蛛，跟着点上灵火，把它连同蛛丝、蛊虫烧得灰都不剩。
“欧阳小姐，你还好吗？！”
欧阳明珠呆呆地看着她，没有反应。柳梦璃双手指尖麻痒，低头一看，竟有细微的、被蛛毒侵染的痕迹。她连忙施展“熏檀净衣”，解去自身与欧阳明珠所中的“噬魂”毒，又用幻术造出一个小小的香炉，焚上还魂香。
“……我见过你……”欧阳明珠慢慢恢复神智，站了起来，“是你……救了我？”
还好，中毒不深……柳梦璃点点头，松了口气，暗暗奇怪：从上次入梦的情形来看，黑巫应该不会伤害她才对。“欧阳小姐，你身上的蛛丝和蛊虫，是你‘相公’放的吗？”
“蛛丝、蛊虫？！没有啊……相公给了我一道护身符，说要我带着，又叫我别出去，好好坐在屋里等他……”
“……妆台上的‘梳子’是……？”
“是我捡起来的，它就掉在门槛外面……我以为是相公没来得及送我的礼物……”
“……那是用来对付我的，”柳梦璃按了按眉心，“你知道自己在梦里吗？”
“梦里？你之前也这么说……如果我真的在做梦，为什么会醒不来？”欧阳明珠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我是谁？相公说我叫‘欧阳明珠’，是他从山贼手中救下的……可我总觉得不太相信……”
“欧阳小姐……”柳梦璃把香炉递到她手中，拢着她冰冷的手，沉静地道，“这个梦境的主人正是你的‘相公’，你既心有疑惑，不妨再当面问他。”
“问他？……他永远都是一样的回答，不像说了假话……不、不对！……我们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除了你，从来也没有见过外人，这……这未免太不寻常……我要去找他！姑娘，你可以陪着我吗？”
柳梦璃陪她出门，遥遥望见两个男子还在打。原来慕容紫英用罢十二式“玉清回元剑”，仍觉不够快意，想起古人“剑术如琴曲、如心念、如川流、如天地，可随万物而生”的名言，长剑一振，崩、击、带、抽、拦、推、截、绞……省却繁琐的御气周流，纯用基本剑技，随心收放，毫无花巧套路，其快逾倍，迫得黑巫连连闪躲，狼狈万端。黑巫终是梦境主人，哪能甘心伏弱？他利用可以控制这个梦境的便利，令慕容紫英行动迟滞。慕容紫英亦非易与，顶着重重压制，仍然迫得黑巫无暇施法。梦璃看出紫英占上风，心中安稳，欧阳明珠唯恐一方受伤，心急火燎地丢掉香炉，提起裙摆一路小跑。二女到得近前，慕容紫英一剑劈退黑巫，朗声道：“杀父娶女、同坠梦境，你所图究竟为何？亲口说与欧阳小姐听罢。”
“杀父……娶女……？我爹果然不是被山贼……相公，你……不、不对……厉江流，你到底是谁？你一直在骗我？！”
“……！！”
“菱纱，快动手！”阵外的云天河发现异状，鱼跃而起，接连砍坏三颗咒珠，韩菱纱无此蛮力，多劈几下，也毁掉两个。慕容紫英和柳梦璃神魂归位，黑巫与欧阳明珠却出现在符文阵圈中。柳梦璃见状叹道：“好霸道的咒术，咒珠毁了，竟然也只是有损法阵，却并没有将其彻底毁去……”

“…………这……这是哪里？”离开梦境，欧阳明珠的记忆回溯到昏睡前一刻，不禁一脸茫然。厉江流满面阴云，嘶吼道：“毁我法阵，可恨！”
“……！……你……你是那一夜杀死爹爹的人！”欧阳明珠记起仇人样貌，下意识地脚步一抬，想离他远些。厉江流急忙收起狞厉，尽可能地温声道：“明珠，莫要惊惶——”
欧阳明珠摇着头，后退数步，脚跟几乎挨上阵圈：“你——怎可如此唤我？！……我的头、头好痛……”
“欧阳小姐，你且定一定心神。过去九年，你一直沉眠于梦境之中，如今初醒，神思难免混乱……”柳梦璃温言劝导。残余的咒阵霸道不减，她无法施术干涉阵内。
“……沉眠于梦境……是了。姑娘，多谢你把我唤醒……”
“不必言谢，我也是受钟伯之托——”
“钟伯？……他好吗？还有我娘，我娘怎么样了？”
柳梦璃欲言又止，终是据实相告：“欧阳老爷过世，你又长眠不醒，令堂伤心过度，已经去了……”
“……！娘……”欧阳明珠潸然泪下，“……这九年之间，我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和杀父仇人在一起……”
厉江流忙道：“明珠，莫要乱了心神，你我如今皆是魂识之态，但你不明法术，切不可六神涣散，也不可步出法阵！”
欧阳明珠泪眼朦胧，咬牙回望：“你、你是我杀父仇人！我为何要听你的？”
厉江流登时语塞，杀害欧阳老爷一事无可辩白。他踌躇再三，方道：“……明珠，我杀你父亲是真，与你举案齐眉亦是真，对你情意若有半点虚假，但叫我受万蛊噬心而亡！”
“…………厉江流……”欧阳明珠含悲忍泣，“我记得在梦中你叫这个名字，你原原本本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最恨的仇人，却成了我最亲的枕边人！”
厉江流一怔，往事如昨，却偏偏又那么遥不可及。他苦笑道：“……明珠，可还记得陈州城外的关帝庙？你曾经在那里帮过一个重伤之人……”
“我……记不清了……”
“你自然记不清，那个时候的我蓬头垢面，身上满是脓疮，比最臭的乞丐还要脏。”厉江流看着欧阳明珠满脸震惊，语气凉凉地说，“我从南疆来到中原，不慎被仇家暗算，侥幸逃脱却潦倒落魄，路人只当我快死了，偶尔扔下一些残羹冷炙。哼，我厉江流是人，不是等着施舍的猪狗，‘巫祝’的黑巫之术能咒杀活人于千里之外，怎堪受此羞辱？！”
“难道你……！”毕竟在梦中做了九年夫妻，欧阳明珠深知他的性情。她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果然，厉江流说道：“不错，我将那些人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你——！怎能如此残忍？！”慕容紫英惊怒交迸，“就算礼数不周，那些人也是好心，何罪之有！”
柳梦璃点了点头。
“是啊，你太过分了吧？！”韩菱纱气得双手叉腰，“……活该你饿死算了！”
云天河摩了摩拳头，放下，又抱起胳膊，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我想揍扁他”。
厉江流冷笑道：“好心？在我看来，却是伪善，一样任我自生自灭！”他转向欧阳明珠，回忆起初遇时的情景，语气和神情都带上了前所未有的温柔：“……那么多人里，只有一个路过的女孩子，虽是千金小姐打扮，却不计较脏污，替我上药，还说要带我回家疗伤……后来，她果然请人驾了马车前来……但我无论如何不想再以那副模样见她，于是藏身树后，心中默默记下这份恩德。”
众目睽睽，欧阳明珠被他盯得有些难堪。她别过脸，说道：“……我……想起来了，钟伯驾了马车去关帝庙，你却已经不在了……我没有救到你，不必说什么恩德，但你、你为何要杀死爹爹？害我家破人亡！”
厉江流故作轻松：“……我休养半年，伤好了大半，有个中原人请我降蛊杀死他生意场上的对头，对方死得越痛苦，他付的报酬越高。”
“…………”慕容紫英和柳梦璃对望一眼，心照不宣。欧阳明珠追问：“难道、他要杀的人是爹爹？！”问罢，心中犹存侥幸。
厉江流置若罔闻，自顾说道：“我对这种仇杀早已司空见惯，蛊毒附于人身，夜半催动，只消片刻便能让对方受尽苦楚而亡。”他眯着眼睛，似乎十分享受那种操纵生死、折磨他人的快感。欧阳明珠见此，已知无幸，一颗心如堕冰窟，止不住地在绝望中打颤。厉江流意犹未尽，猛见她露出厌恶的神色，才不无遗憾地道：“只因那次所用之蛊十分珍稀，我才会接近尸体想将之收回，即将功成，你却进到屋内——”
“是啊，我看见爹爹死得那样惨……”欧阳明珠恨恨地打断，“厉江流！你好狠的心肠、好毒辣的手段！”
厉江流自嘲一笑，事到如今，他早已不觉懊恼，只嫌九年的幻梦还不够长。“……那一刻，我已明白，念念不忘的女孩，永远不会再原谅我，永远都会将我当作她的仇人……不能真正消去你的记忆，只好将你的魂魄禁于梦中，在梦里做一对恩爱夫妻，岂非胜过这许多仇怨？”
“……恩爱不渝、缱绻情深……不过都是一场骗局，你骗得我好苦！”欧阳明珠思及梦中，更觉悲酸无处诉，眼眶一湿，连忙抬袖拭泪。
“明珠，你不必如此看轻自己，我已说过，梦虽是幻，对你情意却绝无虚假。”厉江流忿忿地扫视四人，“只恨我一时大意，竟让人损及此阵！”
“你错了！就算梦醒之后再痛苦，我也感激这位姑娘让我不必在自欺中过一辈子！假的永远不可能变成真的！”欧阳明珠竭尽所有的力气喊道。
“……明珠，你若恨我，尽管杀了我，但你的魂魄骤然被驱离梦中，须得尽快合于身体，否则会性命不保……让我帮你。”
欧阳明珠背对他，吞声饮泣，看着脚边旋转的紫色符文，嘴角忽而露出惨笑：“……是了，你说过我们都是魂识之态，我不懂法术，千万不要踏出这个法阵。踏出了……又会怎样呢？”
厉江流大惊，伸出手，却不敢上前：“明珠！你想做什么？！”
“……厉江流，我恨你入骨，但不会杀你。你说自己是巫祝，咒杀别人易如反掌，如今，轮到你也尝一尝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欧阳明珠说罢，昂首走出阵圈，“唔…………”
“明珠——！！”
“……！”四人齐齐一惊。柳梦璃欲要施术挽救，手一顿，不知如何是好。慕容紫英并指成诀，想了想，也颓然收回。残余的咒阵经欧阳明珠一撞，崩解殆尽，厉江流扑过来抱起她，与她神魂相依：“你、你这是何苦？！……你死了，我一样不能独活，我们成亲之时，曾发誓定要同年同月同**……”
“……那都是梦，如今想来……不觉得可笑吗？”欧阳明珠笑得既快意又凄凉。
厉江流颤声道：“对我来说，却是真的，我厉江流一生只娶欧阳明珠一人。”
“……厉江流……你想得太好了，我……不许你死，我要你活到阳寿尽时……每当想起这一刻，就受心如刀绞之苦……这……就是我对你最大的报复……”欧阳明珠的影子越来越淡，“……也不许……伤害那位姑娘和她的朋友……你我之事，不用牵扯他人…………”
“……好，明珠……我答应你不寻死，也不向别人寻仇，你可满意了？”厉江流不忍拂逆她最后的心愿，“你如此决绝，论及心狠，我比不上你……”
欧阳明珠却忽然唤了一声“相公”。
“……你……叫我什么？！”厉江流悲喜交集。
“……轮回井边……我会等到你，才去投胎……这一辈子，究竟是恨你多一点、还是爱你多一点……到那个时候……我再……说与你听…………”欧阳明珠勉力说完，香消魂断。
“…………”柳梦璃心情复杂，厉江流阴毒地盯着她，她不加理会。慕容紫英道：“这附近应该没有别的市镇，我们回即墨。”
“站住！”厉江流喝道。慕容紫英侧身斜睨，脸若冰霜。
“……我虽答应明珠，不向你们寻仇，但是你们——特别是你二人！”厉江流指向柳梦璃和慕容紫英，“此生若敢涉足南疆半步，休怪我无情！”
“哼！”慕容紫英收了他一点气息在蹑踪符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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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更欧阳明珠这里我一直觉得她挺可惜的，还有厉江流就是个变态。然后我没有看错的话，紫英是不是在梦里把剑术练的更加熟悉，隐隐有种他突破了的感觉

更啦！紫英真厉害！

关于梦、梦境、精神力、梦境战斗、三魂七魄和离魂入梦……以及梦貘怎么吃饭的设定。
（希望你们不会觉得我是拖稿。）
【梦、梦境、精神力】
“梦”通常是生物入睡时不必要的精神活动。
因其瞬息万变，只有相对稳定（能维持一片固定场景）的梦才能叫作“梦境”。
由许多梦境融合而来的一个梦境被叫作“梦域”，梦域一定有多个主人。
有可能化为现实的梦境或梦域，被梦貘称为“虚界”。
【梦境战斗】
梦境由精神力构成，因此在梦境中见闻经历的一切都是精神力的具象或易形，消耗或补充的也都是精神力。精神力是魂魄发出的力量，通常所言的“魂魄之力”几乎可以认为与“精神力”是同一种东西。
梦境中发生一切，既受入梦者的主观意识影响，更受精神力强弱的制约。比如：厉江流居然可以跟紫英玩白刃，这就是梦境加成。但即使在梦里，他白刃也一定打不赢紫英，因为武技他了解得太少想象不到，纯拼精神力也没悍到能压赢紫英的程度。
再比如，梦璃的“跃迁之术”暂时只能在梦里使，因为这要用到她尚未觉醒的能力，她曾多次见到婵幽、琅嬛、奚仲等貘用，了解过原理；“幻物成真”（用幻术造了个小香炉来用）则是因为在梦境里虚即实，幻即真，典型的特殊环境加成。
紫英能用出“玉清回元剑”、能顶住厉江流的主场压制但没法轻易打翻厉江流，同理。
PS：厉江流认为这一战自己吃亏了，因为他的精神力大部分要用于维持梦境，所以最后才会撂狠话叫四人最好永远别来南疆。（作者：南疆又不是你家开的……）
【三魂七魄】
生物皆有魂魄，但不是每个生物都三魂七魄俱全。通常情况下，只有人的三魂七魄最全最完整。
“三魂”为天魂、地魂、人魂，天魂又名胎光（也称灵魂、元神）、地魂又名爽灵（也称觉魂、识神）、人魂又名幽精（也称命魂、生魂或色魂，欲神）。
胎光源于太清阳和之气，属阳，死后上天路暂归于“无极”，主灵慧；
爽灵源于地气，属阴，死后入地府暂押，能知前世因果，主感知；
幽精源于精血的结合，属阴，死后会暂时守尸，等待地府鬼差接引（或捉拿），主欲望（特别是色欲）。
三魂中，天魂为一点灵光不生不灭，人魂（命魂）为驻胎色相，地魂为灵光照于色相而产生的“影”。
无相不能成影，亦无灵光来照，所以对于绝大多数无法脱离色相的生灵而言，“命魂”最为重要。
通常，命魂入轮回井投胎前，地魂会前来相合，二者相合后，天魂才会前来依附。实际上，只要有命魂即可入轮回井转世，命魂若投驻人胎，即使投胎时缺失天地二魂，也会有新的天光来照，生成新的地影。
但如此一来，原本的“天光”会无法归位、无法另行化生，原本的“地影”也会一直存在。如无特殊情形，旧的地魂要到命魂能量耗尽消散，才跟着湮灭。这样的事情出现得过多，终将引起某种失衡，使万物脱离常序。故而伏羲开辟天宫后，又派天神建立地府，管辖治理，减少这种混乱。
——注：地魂是因果的见证，而非因果本身。投胎时故意甩掉前来相合的地魂、妄图以此逃脱果报的命魂，以前生为人的最多。
——注：不带地魂投胎，会增加命魂在轮回井中的消耗。
命魂入胎方有魄来生成，魄受三魂统领，维持身体的一切机能。故而命魂与七魄常驻肉身，不可轻离。
【梦貘怎么恰饭？】
天、地二魂可以在身外游走，成己身虚象及见一切相，故又称“身外化身”。离魂入梦之法就是分出天地二魂，到梦境中吸取精神力的法术。因为梦在大多数情形下、对绝大多数生物而言是不必要的精神活动，即便梦貘不吃，精神力也会于做梦的过程中白白损耗。假如被梦境所累，魂魄得不到充足的休息，人的身体会不堪负荷，因此医家、修行人都提倡睡前宁心静虑。
滑稽点说——
一般生物的恰饭流程是：张嘴，嚼，咽。
梦貘们的恰饭流程是：离魂，入梦，吸。
……所以即使梦貘们无心窥探梦境内容，因为有“入梦”这个步骤在，多少也总能瞄到点什么……
上古时代的梦貘身无常形，可以自由出入梦境，不需分魂。如今为了生存而主动降格为妖的梦貘，比起上古弱了不止一截。

慕容紫英和柳梦璃先把厉江流送到陈州官府，讲明他于九年前受雇杀害欧阳老爷，又是致使关帝庙多名香客离奇死亡的凶手，留下那瓶压制蛊毒的药，再往欧阳家去。二人到门口时，正逢佝偻着腰的老人送走上门看诊的大夫。见到他们，钟伯奇道：“柳姑娘？这位……不是上次来的云公子……”
“晚辈复姓慕容，”紫英作揖道，“陪她来探望您。”
“承情……唉，我家小姐也去了……大夫……大夫说小姐是神魂耗尽而亡……”
“……钟伯，我……我对不起你，救不了欧阳小姐……”
“此话怎讲，真是折煞老朽了……欧阳家的命数啊，又怎能怪别人……”
“我……能再见一见欧阳小姐吗？”柳梦璃问。
“当然，请随我进屋……”钟伯引二人入室，慕容紫英在外间停步，柳梦璃自随钟伯进去看望，看罢出来问道：“钟伯……您往后有何打算？”
“一把老骨头了，怎么过还不都一样……我侍奉欧阳家一辈子，如今连最后一位主人也不在了……过几日将小姐葬进欧阳家祖坟，陪着老爷、夫人，我就要回乡下养老去了……”
“您要保重。”柳梦璃叮嘱。
“唉，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看到小姐披上嫁衣，她那么善良的一个姑娘，连新娘子都没做过，就这样去了……老天、老天真是无眼呐……”
慕容紫英道：“拘困欧阳小姐神魂、受雇杀害欧阳老爷的人已经被我们送到官府，您可以留意，应该很快就会张贴告示。”
“……！柳姑娘、慕容公子，老朽……老朽无以为报，只能说谢谢你们啦……”钟伯眼里滚出泪来，屈腿便要下拜，慕容紫英急忙扶住。柳梦璃劝道：“钟伯，您年事已高，莫要大悲大喜，坏了身体……”
好生抚平了钟伯的情绪，二人便告辞，信步来到龙湖畔，沿岸漫游。湖岸照旧杨柳依依，有双飞的燕子捕虫，从水面上掠影而过。几个顽童攀树折枝，拧下青皮，削成柳哨，边跑边吹，明亮的声音遥遥传响，是那样的无忧无虑。慕容紫英手搭柳条，想了想，还是放下。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崭新的藤花紫绣白梅花香囊，递到梦璃面前：“给……说过要赔你的。”
“天蚕丝？”混有这种稀罕丝线的织物光泽独特，触感柔滑而微凉，柳梦璃一下子就认了出来，“月长石……冰绡衬里……这、要比我原来的那个贵重多了……”
“你只看合不合用，”慕容紫英柔声道，“……坠饰用的珠子上有我刻的疾风符。”
“……谢谢。”柳梦璃把香囊放在手心，低着头轻轻摩挲，语声轻细难辨，“很漂亮……紫英，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慕容紫英微微舒了口气，耳廓可疑地泛红，“……走了这么久，心情好点了没？”
“嗯。”柳梦璃把香囊仔细收好，“……是我把恶人想得太善良。惩治凶手，不仅是为了还给死者一个公道，更是为了告慰和解脱生者……我早该记起这一点。”
“……其实，我应该说一声‘抱歉’。”
“为什么？”
“我让你出手，却没把后果考虑周全，”慕容紫英道，“也没及时说明，蛊虫反噬是所有养蛊之人都逃不掉的收场。”
“这不能怪你！紫英……”柳梦璃急忙开解，“是我想面对自己造成的意外……这是我的选择，我必须去做的。”
“……所以，其他人也是一样，”慕容紫英望了望千佛塔的方向，“秦家小妾、梭罗树仙、影棘和沐璇、欧阳小姐，甚至厉江流……他们都有不想看到的意外，但真的发生了，他们也都必定做出选择，尽管这种选择，也许正是我们难以预料、不愿看到的……”
“…………”柳梦璃不意他想得这么多、这么远，一边听，一边静静思量。
“我师父常说：‘世间之事如高天之月，难得圆满，若贪求圆满，必致吞恨者多。’始料未及之事永远会有……借你从前对我说的：勿要执着对错，但问所行是否遵从本心？”
柳梦璃不觉笑了：“谢谢你，紫英。”
见她释怀，慕容紫英眸中也染上了笑意。天色不早，二人慢慢地向北城门行，没走多远，两名官差大喊着“仙人留步”，跑到近前，恭敬作揖，奉上一张盖了陈州府衙官印、又有太守亲笔签押的钱庄票据，道：“两位剑仙，厉江流所涉之案皆有赏格，共计银三千两、钱一百吊。太守大人说了：‘仙人不爱俗物，但官府悬赏即是与众立约，不可失信。’还请接纳。”
二人对视，慕容紫英点了点头。
“冒昧一问……若寻不到我们，这笔钱将作何去向？”柳梦璃接过银契。
“小人不好妄言，但太守勤政爱民，定会用于民生。”官差回复。
“……我听说陈州有病坊、养济园，专于隆冬时节收容老幼废疾、无依无靠之人？”慕容紫英问。
“确有此事！病坊和养济园都是官府开办，除了官中出钱，城里富户有时会捐赠，千佛寺方丈也常将多余的供奉舍给这两处，所以百姓感念，佛寺香火日盛。”另一名官差道。
柳梦璃和慕容紫英商量：“菱纱和云公子也有出力，他们的两份还需他们做主。我想把自己的一份送出去，这样一来，就需到钱庄兑换银契，再走一趟病坊或养济园……”
“我也是此意。天色已昏，要着紧些。”慕容紫英道。

元宵节快乐🎉

我又来了，注意到梦璃伸手的小动作了

即墨看花灯那一段怎么没有了？

（廿五）神墓
四人子时回到客店，韩菱纱、云天河困得哈欠连天，慕容紫英也面露疲倦，大家各自回房安歇。柳梦璃于睡前收到琅嬛的讯息，得知玄霄也在即墨，顿难成眠，索性留天魂守窍，放地魂离体食梦，防止魇通过梦境祸害百姓。待这一夜风平浪静地度过，她寻到早早起床练剑的慕容紫英，告知他昨天被玄霄跟踪之事，慕容紫英大感惊诧，道：“迟迟不动手，就不是为了向天河寻仇……难道，竟是为了寒器？！”
“我想来想去，只能是为这个理由，其他的，都说不通。”
“……”慕容紫英抱臂思量，与她商议片刻，并无万全的应对之法。柳梦璃考虑过请琅嬛帮忙，借助空间法术离开即墨，但因紫英定会察觉妖气，只能不提。琼华无人可敌玄霄，即便请来援助，也不过多增伤亡，且符鸟并未飞离多远，就被人暗中毁去。慕容紫英下定决心道：“一起走，带着寒器——万不得已时，扔掉寒器保命。”
柳梦璃捋了捋鬓发，道：“我想不通，玄霄为什么会在即墨？是巧合，还是……？”
“巧合吧？若说琼华有内奸……”慕容紫英再次摇头，“我实在不敢相信。”
柳梦璃点点头，不再多言。半个时辰后，云天河、韩菱纱陆续下楼。得知这个消息，云天河反应平淡地挠了挠头，韩菱纱奇怪道：“这么巧？！玄霄要寒器做什么……对了，说起来我也只是帮忙找，都没有问过，琼华派为什么搜集寒器？”
“琼华搜集寒器是为了压制羲和阳炎，玄霄应该也是为此。”慕容紫英道。
那不是想到一起了？！云天河刚要高兴，马上就听慕容紫英道：“离开即墨以后，只要玄霄出现，你们三个就立刻逃走。”
“那你呢？”柳梦璃问。
“我会帮你们争取时间，若你们跑得够快，我就不必拼命。”慕容紫英正色道，“假如他还是能追上，天河就把两件寒器全扔了，到时他抢救寒器，自然不会再追你们。”
柳梦璃不赞成地摇头。云天河还没太明白：“都是为了压制玄霄的阳炎……为什么说得好像他会杀我们一样？”
“呆子！玄霄杀了琼华派一位长老，这件事你一点都没听说吗？”韩菱纱问，“你该不会以为我们找寒器是为了帮他吧？”
“啊？！”云天河大吃一惊，“我……”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错，无措地挠头。
“紫英——”柳梦璃想劝他一起，慕容紫英截住话头，不让她说：“记住，该跑、该舍的时候，谁也不要犹豫。梦璃最稳重，我不在时，你负责把他们两个带回去。”
“……不行！我不能——”
“听我的，我是师叔。”
“…………”柳梦璃只不答应。韩菱纱见气氛僵持，觉得不是办法，胡乱说道：“好吧，我们听话……不过紫英，你也要平平安安的。”
“……我尽力。”
四人御剑离开即墨不久，果然遭到玄霄拦截。慕容紫英亮剑迎敌，三人却并未趁机脱逃。柳梦璃挽住韩菱纱，让她拉住云天河，等下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松手。韩菱纱照着做了，好奇而充满期盼地问：“梦璃，你有法子让我们四个都全身而退，对不对？”
“我也没有把握，裂界珊瑚从来都不是这么用的。”柳梦璃取出一段金色的珊瑚枝，衔在口中，空出左手，准备寻机接应慕容紫英。
“好嘛，万一失败……我本来就命短，比你们赚了，”韩菱纱强行乐观，“哎……不对，还可以让天河扔寒器啊！总之要么都不走，要么一起开溜，反正小紫英对我们不错，不能不讲义气！”
柳梦璃捏了捏她的手，示意不要吵。她能感知到附近有一个强大的结界，眼下急需解决的问题是让紫英抽身。慕容紫英与玄霄交锋，不过二十余招，即感经脉如有火燎，余光发现他们三个未走，不禁心生急躁。玄霄不愿加害玄霐的弟子，一直收着分寸，见他露出破绽，才骤然发力，将他震退，说道：“我不欺凌小辈。交出寒器，我放你们走。”
“玄霄，你杀了琼华派的长老？”云天河问。
“……杀了。你是谁，莫非想学她，竟敢啰唣我的事？”玄霄故意装作不认识，神态语气尽显狂傲，但云天河理应和他并无交集，特地询问便是蹊跷。慕容紫英心下微沉，瞧见柳梦璃打手势让他过去，虽不知有甚主张，还是向她靠拢。
“你……”云天河不知要说什么才好。也没等他再说，一个空间漩涡突然出现，瞬时吞没了四人，又飞快地缩小。玄霄疾冲过来，被剑气阻了一阻，没能进入。四人穿过结界后，被扭曲的空间之力抛散，好在相距不远，彼此都能望见。
柳梦璃吐掉碎裂的珊瑚，拭去唇边的血，打坐调息。慕容紫英助她导引内气，约莫过了两炷香才收功，问道：“你用的什么法术？力量如此霸烈，幸好未伤及脏腑。”
“不是法术，是一种蕴含空间之力的灵宝，”柳梦璃道，“这里的结界太强，完全可以媲美空间壁障……这点反震已然很轻，我能自愈，你不要担心。”
“……”慕容紫英摇了摇头，“若有任何不适，一定要马上告诉我。”
“嗯。”柳梦璃浅笑着答应，目光一转，看到云天河，敛了笑意道：“云公子，你先前就认识玄霄？”
“我……我在山里遇到他……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他杀了长老……”
“凝冰诀是他教你的，”慕容紫英道，“三寒器的事，是你透露给他的？”
“……他告诉我很多关于我爹和我娘的事……后来他身上的气息一阵冷、一阵热，看起来很痛苦……我想，他是爹和娘的师兄，爹要是还在，肯定会管……所以我才决定帮他……”
“你——！”韩菱纱气得连话都说不流利了，“你、你猪头啊？！帮、帮谁不好？！”
“他对我很好，不像是坏人……”
“对你好的就一定是好人吗？！”韩菱纱气结，“跟你讲过多少次了，人心险恶！……真、真是……还要我怎么说啊？！……”
云天河苦着脸：“菱纱，你别生气，我错了……”
“认错有什么用？我们都差点被你害死！”韩菱纱气呼呼地走开，她实在需要冷静一下。
柳梦璃看了看空茫茫的四周，对慕容紫英道：“……我也不知道我们现下在哪，这里有种很古老的威压……”
慕容紫英点了点头，道：“进来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筑成结界的灵力与陈州先天八卦阵的灵力如出一辙，再加上这座用昆仑玉炼成的山……此处定是‘三皇’之首、天帝伏羲留下的太古遗迹……”
二人有意无意地略过不快，专心面对眼前的困局。云天河觉得他们好像也生气了，不太敢直问，试探道：“这地方……很特别……有一种气，像是杀气，但又不是，我觉得怪怪的。”
柳梦璃摇摇头，对慕容紫英道：“那边似乎有个山洞……我去叫菱纱。”
“连梦璃也生气了……”
“……你犯的不是寻常小错，回琼华必有重责，也许会被关上三年五载，也许会被废去本门修为并逐出门派……你心里有些准备。”慕容紫英尽量心平气和。
“啊？！罚这么重？我……我不是故意的……”
柳梦璃闻言，回头问：“紫英，不会牵累到你么？”
“身为授业师叔，管教无方，自是难辞其咎。”慕容紫英叹了口气，前行几步与她并肩，“不说这个，先找出路……既是太古遗迹，想必曾有神明在此居住，须言行谨慎，不可不敬。”
云天河落后七八步，怏怏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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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的第一段被吞了，写了苗疆gu 虫说我低俗？？？正在申请恢复，如果不能恢复，过两天发图片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