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一）命誓
假若从空中俯瞰，百翎洲酷似一片漂浮的睡莲叶，莲叶的缺口朝东，正对着居巢国。众人从缺口处登岸，但见地形如碗，“碗底”生长着一株古榕树，一树四干，枝叶参天。古榕的根系覆满苍苔，或蜿蜒虬曲，或低匍深卧，或交错穿插，或凌空飞架，遍布整个洲渚，像一只巨手抓牢了每一寸土壤，在绵绵阴雨中静默着。
影棘刚要说些什么，两只大鵟发现入侵者，从树上飞扑而下，一先一后地扎向韩菱纱与云天河。云天河本已察觉杀气，眼疾手快，张弓搭剑，扑向韩菱纱的大鵟应弦坠落。另一只大鵟见势不妙，急忙昂头拔高，被韩菱纱掷剑刺入胸腹，掉在土崖下面。
“应变不错，比刚入门时快了许多。”慕容紫英夸奖他们道。
云天河挠了挠头，呵呵一乐。韩菱纱嘻嘻笑道：“是你教得好。”说完，她走到土崖边，捻诀召回佩剑。
“这棵树外表生机盎然，其实死气很重，”柳梦璃用灵觉感知古树，“……它说，朱羽雕后带来了太多杀戮，百翎洲上阴雨绵绵，乃是‘天哭’。”
“……！”影棘脸上闪过一丝惊异。
“天哭？！”慕容紫英环顾四周，俯视土崖之下，发现此地犄角偏僻之处、半人多高的绿草之间，处处隐现大滩的暗色血迹。血滩里、血滩旁，往往少不了一具或几具骸骨。他越看越是神情凝肃，转头对云天河道：“天河，你比我更熟悉野兽，来认认这些骸骨。”
云天河手搭凉棚，遮挡雨水，到处看去：“有狐狸、狼、熊、老虎、山猪……那边的几个在山上没见过，不过一看头上的角就知道，是牛和羊……”他走向近处的一具兽骨，掰出牙来瞅瞅，又瞧了瞧髀石，道：“这个好像是狗。骨架像狼，但牙齿短粗，爪腕上多个突起。”
“牛、羊、狗都是家畜，足以说明鹰妖取食时不会特地避开人。方才那两只鹰妖连修仙弟子都不怕，巢湖周边的百姓，如何能安享太平？”慕容紫英眉宇沉沉，忧虑之情溢于言表。
“鹰妖从不侵犯巢湖沿岸的村镇，以免引来猎妖人和修道者，”影棘解下短刀，“但远一些的地方就不知道了。说起来，百翎洲过去曾有很多沙鸥、白鹭、鹡鸰、斑鸻……可自从朱羽雕后带着手下到此，这里就没有生灵愿意靠近，再也不复以往的热闹。”
慕容紫英拂袖道：“走！去找朱羽雕后。”
“让我在前面吧！”影棘拦住欲要争先的云天河，“这里的路都是从窄崖和树根上穿行，你们不曾来过，很容易迷失。况且，我是丛棘成精，天生能够操纵草木，让我当先，有些地方也容易过去。”
“好！”云天河退到他身后，持弓搭剑，随时准备应对鹰妖的突袭。说也奇怪，一路上竟少有鹰妖主动发起攻击。众人途经五六座鹰巢，在其中一座巢里发现了人骨——起初，众人以为那是鹰妖的蛋，但韩菱纱总觉得不对劲，伸手一拿，才发现竟然是个缺了下巴的骷髅。大家往附近打探，陆续找出了两截脊椎、大半块骨盆、未吃净的人手，一些其他骨骼，以及几大片破碎的布料。慕容紫英的脸色顿时比天空还要阴沉，他望望前方，朱羽雕后的巨巢已经不远，于是提剑越过影棘，几道剑气挥出，清除了拦路的粗壮藤蔓。
又行数十步，众人抵达朱羽雕后的巢前。这座巨巢背靠古榕树，东南方留出缺口，有三丈方圆，修筑在百翎洲最宽阔平坦的树根上，巢材不用树枝，全是带刺的妖化藤芽。藤芽根部浸养在鲜血里，尖端蜷曲，看起来张牙舞爪。巢里鲜血未涸，泡着十余枚蛋，此外还放着一个朱漆描金的宝箱，宝箱后露出一副残缺的兽骨。鹰妖纷纷飞来，却不发起攻击，而是拢着翅膀落在附近，似乎打算围观。
“戒备！”慕容紫英沉声吩咐。众人迅速站位，韩菱纱、影棘、柳梦璃面向雕巢，兼顾其左右两方，慕容紫英和云天河背对他们，迎着虎视眈眈的鹰群。
“……它们到底要不要打，就这么干瞪眼睛？”等了半晌，云天河小声道。
“云少侠切莫大意，鹰妖狡猾得紧！”影棘立刻提醒。
韩菱纱一直盯着眼前的宝箱。那宝箱长约五尺，高约三尺，外头挂着一把黄灿灿的大锁。朱羽雕后始终没有现身，鹰妖又没有动静，她渐渐沉不住气道：“我们要找的灵药会不会就在箱子里？这箱子出现得很奇怪，但既然放在朱羽雕后的巢里，想必装着不少好宝贝吧？”
“再等等，我能感觉得到，朱羽雕后就在附近。”柳梦璃道。
又是一阵对峙——也许过了一炷香，也许过了半个时辰，鹰妖仍然很有耐心。百翎洲是它们的地盘，继续耗下去，终究是对己方不利。慕容紫英忽然开口：“菱纱，去开箱子。梦璃，注意援护。”
韩菱纱收起寒梅双刺，从玲珑百宝囊里取出几样小工具，轻手轻脚地入巢开锁。几只鹰妖忽地探头蹬腿，目露凶光，一副将要噬人的模样。
“菱纱回来！雕后在巢里！”柳梦璃聚灵拨弦，凝出一堵冰墙，堪堪封住朱羽雕后啄向韩菱纱天灵的一嘴。与此同时，影棘催动妖力，生在他手腕上的铁灰色棘条猛地伸长，把韩菱纱拦腰卷了回来。云天河抬手一剑，射杀了一只奇袭的鹰妖。慕容紫英发动剑诀，几十柄成形的气剑浮空列阵，截杀企图多面夹击的鹰群。霎时间，百翎洲上血花飞溅，哀鸣阵阵。
“竟、竟然隐形守在箱子边上，等了这么久……”韩菱纱惊魂未定，瞪着眉垂如带，白头红羽，体型庞大的妖雕，喃喃地道。
朱羽雕后巨爪前蹬，拔出弯钩利喙，两下挥翅，就把冰墙打得粉碎。仓促间，柳梦璃唤风为刃，劈面急打，被它抬翼一遮，轻而易举地化于无形。影棘乘它格挡风刃，视线受到遮蔽，急忙催生藤芽，束缚雕爪。朱羽雕妖一声高唳，鹰群的攻势骤然猛恶了数倍。
“妖孽敢尔！”慕容紫英足踏罡斗，真气大盛，抖腕点刺，顷刻间连出二十余剑，剑剑令鹰妖非死即伤。云天河又射两剑，见紫英无需援助，收弓回身，发力纵跃，高举重剑向朱羽雕后劈去。朱羽雕后刚刚摆脱影棘的纠缠，尾巴一压，方欲展翅，就被劈中头顶，但它的骨骼坚逾玄铁，仅受了点儿皮肉伤，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头上的白翎。朱羽雕后昂头啄咬，云天河手下加力，提身缩腿，叫道：“这鸟脑袋好硬！”双脚一蹬雕喙，和身滚到了雕背上。
朱羽雕后拍打双翼，甩动尾巴，长长的骨尾像毒刺一样地点向云天河。云天河前滚躲开，照着它的尾巴抡剑猛砍。尾巴若断，朱羽雕后将无法在飞行中保持平衡，它刚要起飞，头上突挨柳梦璃一记“天雷空破”，直砸得它浑身一麻，两眼昏花，几欲摔倒。韩菱纱趁机踅近前，挥剑划破它的左足，往伤口上撒了把韩氏祖传的五毒砂。影棘再度挥出棘条，捆住雕颈，拼命拖拽，朱羽雕后使蛮力挣脱，一翅膀把他扇出老远。两只鹰妖脱离鹰群，冲向影棘，慕容紫英正与鹰群主力激斗，无暇顾他，柳梦璃急忙抽手相援，召雷将两只鹰妖打死。
缺了影棘和柳梦璃的牵制，朱羽雕后一拍双翼，腾空飞起。云天河一时砍不断鸟尾，又不能弃剑，急忙回身扑卧，抓扯鸟羽，谁料那妖羽边缘锋利，把他的右手割得鲜血淋漓。朱羽雕后斜身掠向柳梦璃，云天河顾不得痛，狠狠地把剑插进雕背，死死地抓牢剑柄。柳梦璃直觉有物接近，下意识地伏低身形，躲过利爪攫取。
雕妖飞行迅疾，难以打中，柳梦璃聚集了大量雷灵，因顾忌着雕背上的云天河，迟迟无法出手。韩菱纱投物打远的功夫仅有一招“乾坤一掷”，她尝试了两次，都没能打中雕眼，解救危局，反而使朱羽雕后发了狠，几下盘旋，盘出一阵阴邪狂风。韩菱纱位于风圈边缘，展开身法轻松闪躲。柳梦璃却位于风圈中，无路可退，又来不及变换法术，唯有咬牙强撑，但觉风刀割面，寒邪刺骨。她正感懊恼，身后忽然拂来一阵暖意，化散了朱羽雕后的妖法。她不由得精神一振，叫道：“紫英！”
“换防，以攻代守。”慕容紫英交代着，大步从她身畔走过。柳梦璃转身望去，鹰群已是七零八落，凄凄惨惨，但仍不甘退散，试图重整阵容。她默诵咒诀，抬手一画，密密麻麻的闪电连成一片淡紫色的光幕，把它们击坠到地。影棘一瘸一拐地回来，将短刀穿缚在断裂的棘条末端，正拟再战，见慕容紫英过来，下意识地垂手让路，低声道：“道长，云少侠处境危险。”
慕容紫英御剑而起，朱羽雕后怕极了他的手段，虚晃一招，火速飞逃。慕容紫英流星赶月般地追上去，沉声道：“天河，放手。”
云天河挂在雕背上，随着朱羽雕后上下左右、忽快忽慢地飞行，眩晕恶心得要吐。他听到紫英吩咐，睁眼发现下方是水面，心想反正不怕被淹死，便爽快地撒手，却落在由慕容紫英操纵的飞剑上，被送回到朱羽雕后的巢旁。韩菱纱抢着迎过来给他治伤。
朱羽雕后奋力疾飞，却始终摆脱不了如影随形的追击，更兼爪上所中的剧毒发作，没奈何，唯有殊死相拼。它连番扑啄，连慕容紫英的衣边也沾不到半点；裂羽为镖，发动“风羽袭”，又被尽数格挡。它哀鸣着俯冲向巢湖，盘旋击水，意欲用滔天的浪头来吞没敌手，被慕容紫英识破意图，逼回百翎洲上空，一剑穿透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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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二）狡狐
拜三五不时就要作乱一番的魇所赐，玄霄错过了云天河发给他的第一只符鸟，好在三件寒器的下落在后来的讯息中也都有提及。梭罗果已被琼华派所得，鲲鳞所在的水下妖界不便施展道法，又与他的五灵属性相克，因此，玄霄的首选是即墨。
即墨是一座依山傍海的小镇，小镇三面低山，怀抱着蔚蓝的港湾，港湾浅水处栈桥交错，连通弧形的海岸。风平浪静，天高水远，极宜舒畅襟怀。玄霄收敛气息，缓步踏进镇子，正要打听光纪寒图的消息，蓦地里听到人唉声叹气：
“……都说不知道，又说前些日子就有人来问过了，有的还叫我们别招灾惹祸……这最后一件寒器，我们要怎么找？”
——琼华弟子？！玄霄未及多思，又听见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道：“紫英，会不会掌门记错了，光纪寒图不在这里？”
——云天河？！玄霄急忙就近躲藏，以免跟他碰面，败露事情。只听慕容紫英道：“掌门记忆超群，不会弄错的。明远等弟子回报说附近的山里有狐仙，但他们数次寻而未得，想必是狐仙刻意躲避。”
“狐仙？……对啊！光纪寒图算得上一件法宝，我们问常人，当然不知道。”韩菱纱一拍巴掌，捧起碗，喝了几口甜汤，坏笑着睨向云天河，“说起狐仙，某野人可要小心了～我听故事里讲，狐仙最喜欢变成美貌女子，专门骗无知男子上当～”
“怎么骗，上什么当？”云天河吃光红绿八宝饭，放下碗，搔了搔后脑勺。
“这个嘛……就是装得楚楚可怜什么的，把人骗到自己的巢穴里吸食精血。你这家伙见了美人儿就容易花痴，留神着点！不然，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哦……”
“噗～”柳梦璃禁不住掩口而笑，笑罢，说道：“菱纱，你说的是狐妖。兽类修仙与人修仙一样，需奉天敬地，哪能靠这种手段增长修为的？”她略略一想，问道：“你方才说，百姓让我们‘别招灾惹祸’……这话却是为何？”
“因为这个狐仙——”慕容紫英知道缘由，刚要解释此疑，一名背着灰布包袱，急得满头大汗的青衣书生走到近前，拱手问镇民：“你们！你们有谁看见我女儿莲宝了？！刚刚、刚刚她还跟在我身边，一晃眼就不见了……”
“哟，夏书生！可有一段日子没见着你了。怎么，莲宝走丢了？”五大三粗的屠夫直着脖子嚷嚷，“甭急，俺帮你一起找！小丫头一向挺乖，不会走多远的。”
“是啊，莲宝向来听话，不会随便离开我身边……她是在狐仙庙附近不见的，镇子东头、还有来这边的路上我都找过了……”夏书生左右观望着，“你们……真的没有人看见？”
“乡里乡亲，如果看见了，还能不告诉你？”一名赤着两脚、手提鱼篓的青年不悦地道，“我说夏书生，你自己的女儿当然要自己顾好，丢了怎么还来问我们？”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夏书生急忙辩白，心慌之下，颇有几分语无伦次，“我是怕、不，我是说，倘若真的没人看见，莲宝、莲宝……很有可能是被狐仙带走了！”
“啥？！”屠夫也慌了神，“要是狐仙……那、那俺可能帮不了你了……”
“元辰，你莫心慌。这大半个月，你和女儿都在外地，今日才回，还没进家门，咋可能得罪到狐三太爷头上？”一名戴斗笠的老者道，“……也怪蹊跷……莲宝真是被狐仙带走了？”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猜的……”
老者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无奈地道：“……你说是，那就是了……你好像总能感应到什么，大多时候也都灵验了，大伙儿都是靠你才躲过了不少祸事啊……可是这回……你让大伙儿怎么帮忙……”
韩菱纱听到这里，不由得小声嘀咕：“怪事……狐仙带走书生的女儿，难道是抢亲？其他人也不帮他找，更是怪上加怪……”
柳梦璃和慕容紫英放下茶杯，对望一眼，同声呼叫茶摊小二，紫英结账。
镇民或转脸、或垂头，躲躲闪闪，不敢迎接夏书生的目光。夏书生把心一沉，道：“你们别为难，我自己去把莲宝找回来！”他说罢就走。
“唉…………”老者摇头叹息。
四人起身去追夏元辰。玄霄走出藏身之处，盯着一行人的背影，不慌不忙地跟了上去。
镇外东北有一片名为“隐香”的山丘，地形舒展，河流穿绕，灵气温和充沛，养得山间草木葱茏，处处鸟语花香。刚进山，夏书生就说听到了莲宝的声音，倏尔不见。柳梦璃阻拦不及，秀眉微蹙，对慕容紫英道：“我感应不到他们。”
“……是个陷阱，”慕容紫英神色凝重，“且不说狐仙，那位夏公子也不简单……先从天上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然后回这里会合。”
四人分头御剑探查，各自有所发现，回来述说。柳梦璃听到一半，拾了几根树枝，折作十余段，摆出隐香山的大致轮廓，一手拢袖，一手点在韩菱纱所说的奇怪之处，问道：“可还有与这相似的其它地方？”
“有很多处。”慕容紫英见她折枝为图，看明大致地步，捡了一把石子，拈放在各个异常的点上，“此处、还有此处……仿佛借势布局，形成某种阵法。”
韩菱纱赞同道：“我也这么觉得！别的我拿不准，但坎、乾、离、震这四个方位，怎么瞧都是‘劈木、生火、蒸水’的用意……不知道有什么好处。”
“好处？劈木、生火、蒸水……蒸八宝饭？！”云天河道。
韩菱纱撇了撇嘴，不想理他。慕容紫英蹲在图旁，参详片刻，对跪坐在身畔冥思苦索的柳梦璃道：“离为虚，坎为玄，狐类大都擅长幻术，会不会……”
“……！通虚化玄，遮蔽灵识，引人入彀，却像是青丘狐族的‘重识造影阵’，可又少了两处十分关键的布置……”柳梦璃沉吟着，手指在那两地的对应位置上虚点，“云公子，这两处一定有东西，你先前是不是看漏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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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吧……就是些花草，远远的像一片白雾，很奇怪吗？”云天河抱着胳膊说。
慕容紫英摇头道：“若真是寻常花草，又岂能用于阵术？”他站起来扑了扑衣摆，伸手给正要起身的柳梦璃搭扶一下，问道：“我们直接过去，对破阵有没有妨碍？”
“不要紧。幻阵诡谲，迟恐生变，比起按部就班地来，如此反能舍繁就简。”柳梦璃道，“若我料想的不差，两处应该都种了许多‘雾隐香’……就是那种白花小草。”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树下。
“呃……梦璃，你没看错吧？那里只有荆棘啊。”韩菱纱揉了揉眼，没错，就是荆棘。
“菱纱，你是不是想摘它？雾隐香能察觉到生灵的恶意，变幻成不可触碰的模样。”柳梦璃说，“这种草香气幽隐，极难察觉，吸入太多会影响神智……紫英，你带清心符了吗？”
“只剩两张……先前在居巢国停留过久，装符箓的竹筒被水浸渗了。”
“足够了。云公子少虑，你心志坚牢，我也不需要，菱纱最好佩带一张。”
……什么嘛，搞了半天，脑袋空空的反而更强？韩菱纱接过清心符，暗暗与云天河比较，却见慕容紫英把另一张清心符塞到云天河手上，一脸的理直气壮。云天河小声嘀咕：“我不就是说了句‘这花白白的，让我想起醪糟和芙蓉糕’……”
韩菱纱憋不住，到底大笑出声。四人御剑找到靠近巽位的一小片雾隐香花海，柳梦璃率先进入，施法聚气，将雾隐香的微弱灵力汇集一处，结出一座祭台的影像。祭台现形，周遭场景亦随之改变，暗幽幽的、狭长的洞穴取代了明媚的花海，几头恶形恶状的雪狐围住四人，呲着牙弓着背，喉咙里发出瘆人的咆哮。雪狐有半人多高，骨壮筋强，慕容紫英、云天河、韩菱纱不假思索地把柳梦璃护在中间，各展所能，将这些颇具真实感的幻象清理掉。
“这些狐狸个子大，毛又厚实，要是真的就好了！”云天河感叹。
“……”慕容紫英收剑入匣。狐尸化作荧光，分投到祭台边的三块碑刻上，碑铭符文随之点亮，柳梦璃轻轻一碰，祭台上白光升腾，十分刺目。众人再睁眼时，又回到了花海里。
阵法原理掌握得太粗浅，不像得自正统传承……柳梦璃这般想着，摘花去叶，混入百蕊醉仙香中，用灵火点燃：“等下会有个小东西出现，捉住它带走，这处阵眼便破了。”
她说的“小东西”是一只粉白色的石花灵，巴掌大的一团，没有躯干，圆圆的脸上生着肉肉的手脚，脑袋上顶着半圈“花瓣”，俯看很像刚刚出现过的祭台。慕容紫英用锁灵环扣住它，提到另一片雾隐香花海里。柳梦璃摸摸它的顶心，用灵识与它交流道：“乖～带你的同伴过来，我会帮你恢复修为。”随后解开禁制。石花灵摇摇摆摆地跑走，不一会儿，领着一只粉紫色的石花灵蹦跳过来。柳梦璃分一丝灵力治愈先前那只的伤势，吩咐：“你们暂时离开这儿，明天再回来。”
石花灵不肯走，踮起脚，挥舞着小胳膊，一个劲儿地叫唤。柳梦璃安抚地拍拍它们，耐心“交谈”片刻，最后说道：“放心，我们能对付他，你们先离开这里藏好。”
粉紫的石花灵跳了跳，又叫两声，“鞠躬”退散。粉白的石花灵扭了扭身子，指指不远处的山丘，一低头，也消失不见。韩菱纱好奇地问：“好梦璃，它们都说了什么？那边……难道是狐仙老巢？”
“嗯。狐仙自称‘狐三太爷’，据说曾在涂山脚下修行。山丘西面有一座山神祭坛，半年前被他占据，改名‘狐仙居’……”
“涂山、青丘幻阵……他是九尾狐？”慕容紫英衡量着战力。
柳梦璃摇摇头：“不，这个阵似是而非，仅仅起到阻止灵识查探的作用，阵眼隐匿得尚算用心，但防护十分大意，显然未得精要……九尾狐乃仙族，爱惜身份，治族严谨，断不容许血裔败坏名声，而狐三太爷经常欺压山中生灵，石花灵是被他抓住威胁，才会充当阵眼的。”
“哦～是只野狐狸。”韩菱纱不无鄙夷。
“‘狐三太爷’……哼，恐怕他当不起这个‘太’字。”慕容紫英微愠。
云天河挠挠头，问：“什么意思？”
“太者，大而未穷，非德才俱高者不能居之。先前来过即墨的弟子向我禀报，说狐三心胸狭隘，常常挑剔供奉之物，稍不如意即施惩戒，百姓有怨难言。你和菱纱打探消息时，我也留意了市井闲传，百姓唯恐祸从口出，对他不敢多谈。”
“……人都被欺负怕了，也不知道究竟做了多少缺德事。”韩菱纱直摇头。云天河摩拳擦掌地道：“那我们不是刚好行侠仗义，揍他一顿？”
“他手上有人质，还需谨慎行事。”柳梦璃说。
“先礼后兵。”慕容紫英带头飞往祭坛。
云天河、望舒宿主，那抱琴的女孩子精通幻术，灵力清浊相和，不似人族……背剑匣的定是慕容紫英，玄霐的弟子。这几个小辈，真是很有意思……玄霄居高俯视，淡淡一笑。

“狐仙居”露天而建，夯土为台，垒以片石，台正中绘奇形符篆，填以丹砂；周遭大碑共六块，高者三丈，次者丈余，间相排布，上丹书独字，笔画若龙蛇虫鸟；又有无字小碑数块，杂大碑之间；其后天八卦方位坐艮向坤，前临河川，侧有青山，绿树环植。狐族修炼需纳日月精华，故而狐三没做什么遮风蔽雨的改造，只于阶前添两座石雕狐像，作标记地盘之用。
四人御剑落地，未及登坛，已见一名狐尾男子，青衣黄裤，葛巾束发，身畔站着一个六七岁的绿衣女童。慕容紫英和柳梦璃抢先行上，又见夏书生俯卧在狐三脚边，生死不知。柳梦璃用灵识一探，知道夏元辰性命无碍，瞧那女童目光呆滞，口角流涎，一动不动，不由得意外：“那孩子……就是莲宝？！”
慕容紫英微一颔首，目不转睛地看着女童，右手按上衣襟，停顿了两个眨眼，方才放下。柳梦璃见他反应奇怪，稍加思索，得知其意：莲宝中了定身咒。她心思玲珑，当即效仿，状似无意地一抬袖，借着掩护指向夏书生，再轻轻摆手。慕容紫英观她神色并不急切，明白夏书生无碍，瞥见狐三脚上蹬的是双道人常穿的双梁鞋，又看他虽得人身，面容尚未尽脱狐相，口长耳尖，细眼吊梢，正欲劝他多积功德，长远谋望，韩菱纱走来惊问道：“夏书生！他怎么了？”
“哈哈，没怎么，不过就是昏了～”狐三得意地道，“倒是你们，居然寻得到此处～”
慕容紫英眉头一皱，收回已至嘴边的劝善之语，质问道：“你既是仙兽，自当庇护凡人，为何反要伤人？！”
“有意思，敢管本大爷的闲事～”狐三怪声怪气，“你这问题问得也笨，都已经做了仙，要是还不能随心所欲捉弄凡人，那有什么意思～”
“……！”慕容紫英面不改色，心内一惊，暗忖仙也有恶，且非孤例。他念头转得极快，知道对付刁顽之辈须先震慑，于是大喝道：“兽类修仙不易，动辄便要上千年，你如此行事，难道不怕遭天谴吗？！”
狐三自恃修为，嬉皮笑脸：“天谴？哈哈，可笑！我已是仙，难道还能将我打回兽形？”
韩菱纱受不了他这副德性，指着狐三大声道：“哎，说那么多干嘛！直接教训这臭狐狸，把夏书生和他女儿抢回来不就行了！”
狐三冷笑一声：“想抢？没那么容易～”他暗动手脚，将真的莲宝隐去，造出五个一模一样的幻像，慢悠悠地给四人划下道来：“正好我闲着无聊～可别说本大爷欺负人，要是你们能从这五个里面认出真的那一个，我就二话不说，放了夏元辰和他女儿！”
“要是认错了呢？”云天河问。
狐三笑道：“放心，最多变得和这蠢书生一般下场，被法术吞噬了～”
五个“莲宝”都与真人一般相貌打扮，不言不动，满脸痴呆神气。韩菱纱认不出来，握着双拳气结道：“可恶的臭狐狸！干脆把他打倒，法术自然破了！”她说罢就往腰间摸兵器。
“等等……”柳梦璃捋了捋鬓发，凭她在幻术上的造诣，自然识得破狐三的圈套，“他再怎么说也是一方散仙，不如……就先按他的规矩来。”
“可是……这些人看起来都一模一样……”云天河挠着头，完全不知该怎么选。
见他们“中套”，又为了难，狐三好生得意：“哈哈～还是这小姑娘明事理。我先说好，你们可别想和蠢书生的女儿讲话，这小鬼是个痴儿，笨得一塌糊涂，何况我给她施了定身术，她全身都动不了了～”
“……”慕容紫英平静地看着他张狂，他相信梦璃能解决得妥当。
韩菱纱心头火难耐，双手叉腰骂道：“卑鄙！”
柳梦璃再次确认五个“莲宝”都是狐三的灵力所化，需要从其中某个的身上，追溯到它与真人之间的关联。这种“复制”生灵的幻术无法凭空施展，破解时也不能单靠指认，不过只要找得到破绽……她心中计较已定，从容地上前攀谈，问道：“狐仙，夏家公子到底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样害他？”
“此话差矣～我哪里害过他，不过是捉弄几下，谁让他把我们散仙的脸都丢光了！”
“散仙？”慕容紫英微感讶异，上前几步，引狐三分神。他料得夏书生颇具道行，却不意已经成仙。梦璃要顾着破法，实不能让她在这等强敌面前一心二用。云天河、韩菱纱不及他头脑敏锐，但见他与狐三对台，也就跟着过来。
狐三撇了撇嘴：“你们还不知？也难怪～这蠢书生太没用了，谁能想到他还是个山神～”
韩菱纱这才抓到重点，大吃一惊：“什么？！夏书生不是凡人？”
“你看，你也觉得吃惊吧？”狐三不屑，“夏元辰明明是个山神，偏要装成凡人，和其他蠢老百姓混在一起，还收养了一个女儿，竟是**，岂不成了所有散仙的笑柄？”
“他要如何过，却是他自己的事，和你无关吧！”柳梦璃清冷地说，目光忽然停驻在一个“莲宝”面上。
“非也非也～他比我弱，又不自量力，每次都要坏我好事，我要捉弄谁，他偏要去替那人消灾，摆明是和我做对！”狐三说着说着，渐渐不忿，“……前阵子他带**女儿出门，没多久就来了一群琼华剑派的道士，整日在即墨和山里查访什么寒图，还说要找我麻烦，害得我东躲西藏了十多天……我若不教训教训他，心里怎么能舒坦～”
韩菱纱忽觉好笑，只听慕容紫英一本正经地道：“山神身为地仙，庇护凡人，本是常理！你怎可如此？”
“少跟大爷我谈什么大道理～我们散仙呆在下界，辛苦修行，几百年也难能飞升，欲在天庭注籍，得些修炼的依凭，非要有凡人的香火供奉不可！这蠢书生自己争不过我，就请援手，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养了个女儿也和他一样**，我就是要让他认清楚，他有多愚不可及！”
“你才是愚不可及……”柳梦璃满有把握地出手，抹消幻像，牵引莲宝的神识归位，并让真正的她现出身形。狐三大惊失色，嚷道：“不可能！你、你乱猜的？！”
“我自然看不出来，是莲宝自己告诉我的。”
“这痴儿……她……”狐三瞠目结舌。
柳梦璃没心情与他废话，先给莲宝和夏书生施下保护法术，方道：“我引你闲谈，不过是想看看你会不会露出破绽。没料到当你辱骂夏公子时，莲宝的眼里全是愤怒……她或许不如其他孩子聪明，但父女之情，却和旁人没有分别！”
“你使诈！这不算！”
“是你耍赖好不好！还不快把定身术解了！”韩菱纱叉腰对喊。
“休想！看本大爷收拾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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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补充？脑补了一圈，但是因为视角问题（起始是玄霄视角），没能出现在廿二章正文里的片段——
“想不到这摊子虽小，点心却很有风味，茶也很好~”柳梦璃闻着杯中清香，轻啜一口，对慕容紫英道。
“喜欢？”
“嗯。”
“……再试试这芋饼。”慕容紫英把碟子推过去。
柳梦璃看着桌上的几碟小食，忽地想起一事，不禁一笑，同他打趣：“你不是说过，‘五谷都是浊气，一早就要沾染，修为永远也无法精进’？”
“……天河跟你抱怨的？”慕容紫英一手握着茶杯，一手平放于膝，坐姿端端正正，饶是语气轻和，也令人抛了跟他玩笑的心思。
柳梦璃稍稍正了正坐姿——其实也无甚可正的，她和紫英一样，起立坐行均有仪范，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不算抱怨。他当了真，问我是不是从此以后不能吃饭，只能吃肉。”
“……”慕容紫英微微瞠目，但转念一想，天河就是这般性子，不禁无奈又好笑道：“要他逐条遵守规矩，委实也难为了他。比起初上山时，他现在已好得多了，至少不再错过早课……可是旁人未必能对他改观。”
“……”柳梦璃一时无言。修仙门派里的偏见不比红尘中少，譬如眼前这位，万般都好，只是对妖……她想了想，换一话题道：“菱纱和云公子……能探听到有用的消息吗？”
慕容紫英答得干脆：“不能。”
这般直截了当的回答倒是出人意料，于是轮到柳梦璃瞪大眼睛。慕容紫英瞧见了，不自觉地微弯嘴角，又很快地敛去，解释道：“明远他们在此待了十余日，几乎挨家挨户都问遍了，镇外的隐香山也被他们多次搜索，就差把地皮翻过来……”
“……那你怎么……”
“他们两个哪听我呼唤了？由着去吧，问一问也就回来了。”慕容紫英看着茶杯中的沉淀，“……居巢国之事，终是压得人心里……能让他们放一放，很好。”
“…………”柳梦璃十分想问他，是否还觉得妖族尽皆冷血、面目可憎？这样的话在她心里盘桓许久，到底是出口的勇气欠奉。她端起茶杯，只见叶片在清澈的茶汤里半浮半沉，恰如她此际的感受。
“梦璃、紫英！你们两个在这儿？有没有水……渴死我……”云天河看到慕容紫英身边的空位，一屁股坐下，抄起茶壶就往嘴里浇水，“这、这什么水……有点苦，又有点涩……”

大大好样的，要么不更，但更了就是一大段！棒棒哒

甚好甚好

奇怪了啊？？？？ 319楼（廿一命誓 的后半章），普通看就看不见，点了只看楼主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