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节踏青归来，渐渐雨细风调，我点了一人携伞跟随，漫步过街巷，只见得绿意满城。】
【这原是汉人祭黄帝的节，诗文里写的祓禊春浴，如今已不多见，穿巷而过，多见的是姑娘头上戴柳圈儿，小子胸前别的荠菜花，再或有饮酒传花、把臂携游，好一派游春风光。我觉着有趣，便向街头花贩处买来荠花兰草，系在青袍衽上，别生趣味。】
【在前头巷口又拐了弯儿，身后的嘈杂市巷也远了，从这边看去，巷子顶头三株老槐，我估摸着怕不是哪家官宦门第。本打算走回春市，可巧见着个极清秀的姑娘，捧了只雏鸟立在树下，身姿清妙，裙摆上洇了些许泥水，倒一点不妨她出尘的韵味。】
怎么，【我向那姑娘遥遥打了响指笑道】你们女儿家，也掏鸟窝？

【人本处樊笼，生于忧患，我诞于四九城中，从未见过如此细腻善良的女子，不过一只脆弱将死的鸟儿，生命本该消逝在不为人知的树根下，倒让她生出如此多情的念头来】原是我想岔了。
【轻声一笑，粉底靴儿踩过青青石板，走到她面前，依稀闻见一点香，像是清晨时分穿过细柳的湖风、又拂过了薛涛笺上的半干的墨——总而言之，好闻得紧。】
【鸟儿羽毛疏乱，瑟瑟蜷在她掌心。我对这类弱小的生灵原没有过多的爱怜，亦不曾有过关注，可此番却莫名多出不可辜负的意味，不是对这雏鸟，而是不愿相负少女清澈眼神里的寄托】你裙装不便，不如给我，将它放回去。

无妨，【本想说我们觉罗氏的男儿，话到口边，却微微一顿，不管黄带子红带子，都录在宗人府的籍上，这姓氏一说便是身份有别。原是缘分，平白叫人拘束了岂不辜负，故而只道】我们满洲的男儿素来强健，爬一株老槐树的本领还是在的。
【汉人姑娘大多内秀，旗人女儿大多直率，我见她直愣愣盯人的架势，猜想着倘若她是旗人——倘若如此，之后再如何倒也不曾多想，只是莫名又多几许欢喜，酿在她颊上那抹晕红里，叫我有些醉了。为什么醉呢，我也不明白，或者是暖风熏得游人醉，或者是寻芳不觉醉流霞，总之是将我心神都摄了去，化作一缕缕春风似的柔情，缠成了一瓣瓣的花，映刻在阳春三月里。】
【槐树不高，几个勾揽纵跃后，停在巢边的枝桠上，向下道】鸟巢被雨打漏了，怕是不成。

【榆树的新叶正含了嫩绿，从层叠的枝叶里探出来，因着我二人的动作微微颤了，连草木都添了羞涩的态度。待将她拉上一些，索性换了一手，自她臂下环过后背，抱起放在枝桠内侧坐稳】喏，坐好，抓稳了。
【佳人在旁，鬓边颈侧果然是方才怡人的清香，叫我有种说不上的欢喜和满足，拆开兜住雏鸟的汗巾，摊开搁在她柔软裙面上。】
【我侧身看着她，心里像蒙了雾，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好似有什么话就在胸口，又不知如何诉诸于口，只是从她发上拈下片青翠的叶】你头发上方才，方才，沾了片叶子。

【我是怎么学会搭鸟窝的呢，实在是幼时拆过的鸟窝不少。】
【和风习习，偶有叶尖儿滴下零落稀疏的雨水，一声声滴答雨落，更显静谧。她就在我身边，折些细岔的树枝，无声默契。待至完工，她将小可怜放进巢里，抚慰那恹恹的幼鸟。】
【春日暖阳的微光从枝叶罅隙间漏过，我斜倚在枝桠上看着她，好似看见一段美好流年。】
好了，我扶你【本待说我扶她下去，却不想这便失了平衡，直栽到我怀中。我见过的美女不少，抱过的姑娘也多，今次却有些情怯了，放开是决计不愿的，就想这么抱着，又担心她将我看作那轻浮的登徒子。犹豫也只在一刹罢了，我揽紧了她的腰，凑到耳际笑语】这附近似是赫舍里的府邸，你是他哪一位掌上明珠？

【那句话一问出来，我先前心里头蒙的雾散了，霎时把自个儿心意看得清清楚楚：我是看上她、喜欢她，想把人带回廉郡王府，日日夜夜瞧着欢喜，铸了金屋藏住，也巴望着她日日欢喜。】
【原先一句试探的调笑话，女孩儿家羞了不肯告诉我，本在意料之中。前回与赫家桓大人也有交集，晓得他是个端方君子，想来家风必然严谨。她既不曾否认，约莫是叫我猜住了】你不答，我便当作是了。
【觑见少女耳根通红，不再说些得寸进尺的话乱人心神，只是随她一同转了话头】抱牢了，带你下去。

【荠花喻吉，兰草祓除不祥，我有些庆幸在花市买了来，不然却该用什么来配她赠她。】
【取下衣襟上的荠花兰草，轻轻别在她耳上。忽而想起了古诗里的“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少年男女的情愫浪漫，从来都是古今如一】这个送给你。
【六安放风回来，有些苦着脸，想想一位郡王爬了大臣后院外的树，传出去少不得有个轻浮的恶名。我却是打心底不以为意的，只要没人看见，自然无妨。走出几步，回头见那少女还羞住愣神，我又打了个响指】裙子潮了，早日回去换下。我们缘分厚得冒油，恐怕不久就能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