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雨方歇，却是泥土伴着鲜草的杂味。踩着那小径上的坑洼，溅起水花，沾湿了绣花鞋面，不稍一刻，那浅色的面儿愈发深色。）
（穿过湖山在望，左顾右盼寻思着当是无人看中的着，闪躲着身影，避开人影，到了后庭门落，亦悄悄的打开门栓，侧身溜出去。方走几步，就听见喳喳鸟儿弱微叫声，低头瞧瞧，倒是雏儿被风雨打落，湿却了羽毛，惨淡的很，再仰头，见那鸟窝在枝头，怜悯之心泛滥，便轻缓捧起鸟儿在手掌心。）
（寻思着那枝丫，如何攀上，将雏儿放回窝中。）

【上巳节踏青归来，渐渐雨细风调，我点了一人携伞跟随，漫步过街巷，只见得绿意满城。】
【这原是汉人祭黄帝的节，诗文里写的祓禊春浴，如今已不多见，穿巷而过，多见的是姑娘头上戴柳圈儿，小子胸前别的荠菜花，再或有饮酒传花、把臂携游，好一派游春风光。我觉着有趣，便向街头花贩处买来荠花兰草，系在青袍衽上，别生趣味。】
【在前头巷口又拐了弯儿，身后的嘈杂市巷也远了，从这边看去，巷子顶头三株老槐，我估摸着怕不是哪家官宦门第。本打算走回春市，可巧见着个极清秀的姑娘，捧了只雏鸟立在树下，身姿清妙，裙摆上洇了些许泥水，倒一点不妨她出尘的韵味。】
怎么，【我向那姑娘遥遥打了响指笑道】你们女儿家，也掏鸟窝？

（ 那枝丫委实有些高，若是平日里着男儿裳，定能顺溜的攀上枝丫，但今儿却是逢不巧，蹬着绣花鞋，若是攀上那枝丫，恐干皮亦滑，又慌裂帛衣裙，实在为难，低眉眼见那雏鸟，依稀嗷嗷声儿，欲要待哺之态，惹人怜惜的很，面带愁容，但私心使然，便迈莲步，欲攀高枝。）
（ 举止皆因后方言语顿住，闻掏鸟窝一词，绣眉为蹙，偏首视之，此人稍有印象，这——一时间也记不得，恍惚是有些面善，努了努嘴。）
：才不呢，我是见着雏鸟被风雨从巢中打落，正打算攀枝将它放回去，可是——可是这枝丫有些高了，所以——
（ 后话渐渐没了声响，低头看着那声儿渐渐弱去的鸟儿，更是激起心中爱怜。）

【人本处樊笼，生于忧患，我诞于四九城中，从未见过如此细腻善良的女子，不过一只脆弱将死的鸟儿，生命本该消逝在不为人知的树根下，倒让她生出如此多情的念头来】原是我想岔了。
【轻声一笑，粉底靴儿踩过青青石板，走到她面前，依稀闻见一点香，像是清晨时分穿过细柳的湖风、又拂过了薛涛笺上的半干的墨——总而言之，好闻得紧。】
【鸟儿羽毛疏乱，瑟瑟蜷在她掌心。我对这类弱小的生灵原没有过多的爱怜，亦不曾有过关注，可此番却莫名多出不可辜负的意味，不是对这雏鸟，而是不愿相负少女清澈眼神里的寄托】你裙装不便，不如给我，将它放回去。

（和风微拂，摇晃着枝头上挂着晶莹，伴着清凉，打落在青丝中，最后消失匿迹。忽记起，那日与乌林珠相约踏青，在京郊所遇之人，便是他——他可是乌林珠口中所说的贵人，满是疑惑，漫上心头，乌林珠不在此，故寻不得究竟。）
：那——你可要小心点，别太用力了。
（十指微弯，捧着雏鸟儿，格外的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仔细，便害了这生灵。满是希冀的星眸，流光溢彩，他比自己倒是高出一个头，模样是俊俏极了，生得可是比二哥哥还好，这般直直的盯着他，后知后觉的，方察不妥当，一丝红霞悄然上爬。）
：你、你可别摔着了。

无妨，【本想说我们觉罗氏的男儿，话到口边，却微微一顿，不管黄带子红带子，都录在宗人府的籍上，这姓氏一说便是身份有别。原是缘分，平白叫人拘束了岂不辜负，故而只道】我们满洲的男儿素来强健，爬一株老槐树的本领还是在的。
【汉人姑娘大多内秀，旗人女儿大多直率，我见她直愣愣盯人的架势，猜想着倘若她是旗人——倘若如此，之后再如何倒也不曾多想，只是莫名又多几许欢喜，酿在她颊上那抹晕红里，叫我有些醉了。为什么醉呢，我也不明白，或者是暖风熏得游人醉，或者是寻芳不觉醉流霞，总之是将我心神都摄了去，化作一缕缕春风似的柔情，缠成了一瓣瓣的花，映刻在阳春三月里。】
【槐树不高，几个勾揽纵跃后，停在巢边的枝桠上，向下道】鸟巢被雨打漏了，怕是不成。

：哇，好厉害啊——
（见他仅仅是几个纵跃便近了鸟巢，若是换了自个，定然是在踩着左右的枝桠，接力而上，我以往见过二哥哥爬树的模样，可是滑稽的很，绝非有他这般利落，让我想起一词，莫不是这似极了那飞檐走壁不成，当还沉浸这般巧技之时，他在上头道语。）
：啊——那怎么办？可我不会搭鸟窝啊，你会吗？要不你先下来，这树皮滑溜的，踩滑了摔了可就不好了，快下来吧。
（此刻，心中那雏鸟倒是排了其次的位儿，转而担忧他是否会跌着，若是真是踩滑了，我可是接不住他。）

【乾西四所有株老槐树，伞盖成荫，下头却枝叶稀疏，实在是被一代代的阿哥们爬多了、踩秃了，我也算是其中极尽心力的一位。幼年时光顾着调皮，不曾想到这么多年之后，爬树的本领不仅未尝生疏，还得了这少女一声赞好】没事儿，稳当着呢。
【幼鸟翕动着肚皮，绒毛粘湿，若是再大一些，搁在笼子里养着也并无不可，可惜太小，离了成鸟只怕是养不住。我自腰间扯了汗巾，打个结儿兜住它挂在颈上，腾出一只手来攀住枝桠，半探下身，另一只手伸到下头】搭鸟窝我会一点儿，拉你上来，帮我折些树枝，不会让你摔了。

（我望着他的手掌犹豫了半晌，其掌心纹路清明，若是看着仔细还可见那茧子，爬树说来也不怕笑话，自小与二哥还有麒介，惯了攀爬到树上摘果子的，宛若那性皮的少年一般，只是今儿个着装委实不便，才这般扭扭捏捏的。）
：那——你可要抓牢实了，我怕疼的，别让我摔了。
（柔荑搭在其掌上，四指弯曲，紧贴他的手背，掌心相向，足矣感受到他手中的余温，但只是烫人的紧，为何方才微风徐徐的，此刻有些脑热的。）

【榆树的新叶正含了嫩绿，从层叠的枝叶里探出来，因着我二人的动作微微颤了，连草木都添了羞涩的态度。待将她拉上一些，索性换了一手，自她臂下环过后背，抱起放在枝桠内侧坐稳】喏，坐好，抓稳了。
【佳人在旁，鬓边颈侧果然是方才怡人的清香，叫我有种说不上的欢喜和满足，拆开兜住雏鸟的汗巾，摊开搁在她柔软裙面上。】
【我侧身看着她，心里像蒙了雾，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好似有什么话就在胸口，又不知如何诉诸于口，只是从她发上拈下片青翠的叶】你头发上方才，方才，沾了片叶子。

（ 借力，传扶摇直上，我悄悄的埋低了头，害怕自己红了脸颊的模样被人晓得，低垂着眼帘，羽睫翕动，忙着折摘那细枝，掩着那浑然的不知所措，一时的静谧，倒是缓和心中的悸动不少，将那细枝交予他，依旧是一副埋底头的模样。）
（ 脚踏在不知何方的枝桠上，承着力，恍惚觉得睽睽之感，偏首便见他一时赧色半顿语，欲换姿态，哪知不小心的踩滑，恐摔下树，便往他怀里倒去，侧脸紧贴着他胸前的华服，耳听其铿锵有力的跳跃心跳，更是不知红透了脸，也忘却从他怀中脱开了去，这礼节何物，全然忘乎。）

【我是怎么学会搭鸟窝的呢，实在是幼时拆过的鸟窝不少。】
【和风习习，偶有叶尖儿滴下零落稀疏的雨水，一声声滴答雨落，更显静谧。她就在我身边，折些细岔的树枝，无声默契。待至完工，她将小可怜放进巢里，抚慰那恹恹的幼鸟。】
【春日暖阳的微光从枝叶罅隙间漏过，我斜倚在枝桠上看着她，好似看见一段美好流年。】
好了，我扶你【本待说我扶她下去，却不想这便失了平衡，直栽到我怀中。我见过的美女不少，抱过的姑娘也多，今次却有些情怯了，放开是决计不愿的，就想这么抱着，又担心她将我看作那轻浮的登徒子。犹豫也只在一刹罢了，我揽紧了她的腰，凑到耳际笑语】这附近似是赫舍里的府邸，你是他哪一位掌上明珠？

（ 耳边温言，吞吐的热气打在耳根处，瞬时犹如咬着那辣椒似的，红遍耳根之处，有悄然爬向脸颊的趋向，腰间被缠着，绸缎之间贴合的紧——脑子腾起登徒子仨字，可是这般又觉得不妥，又怕他仅是因害怕自己跌下方有这般举措，若冤枉便是罪过。）
：我、我们这般，不得体——
（ 确实是不得体，若是让别的人见着了，那岂不得说三道四的，尤其是那些个三姑六婆，恰好如今阿玛也正为着自己与水仙的亲事着急，这倒是给阿玛寻了个由头。他提及赫府，颇为一惊，他怎么这便在赫府周遭，似常有来往？可自己从未见过他，若是见过，依着他这般俊俏的模样，自是会记得，默而不语，恐其生歹心，虽有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之嫌。故而未曾答曰，转了话儿。）
：我们，要不要先下去啊？

【那句话一问出来，我先前心里头蒙的雾散了，霎时把自个儿心意看得清清楚楚：我是看上她、喜欢她，想把人带回廉郡王府，日日夜夜瞧着欢喜，铸了金屋藏住，也巴望着她日日欢喜。】
【原先一句试探的调笑话，女孩儿家羞了不肯告诉我，本在意料之中。前回与赫家桓大人也有交集，晓得他是个端方君子，想来家风必然严谨。她既不曾否认，约莫是叫我猜住了】你不答，我便当作是了。
【觑见少女耳根通红，不再说些得寸进尺的话乱人心神，只是随她一同转了话头】抱牢了，带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