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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新青蛇 第三卷 流光飞舞 by 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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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旧友?劲敌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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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稳婆还未来么?”盲婆婆站在幽夜里。
暮色还未完全地展开,就被夜色一口吞没掉。
  时间未过去很久,却又好像已经维持了一生一世。
姚氏颤抖着想要开口,却又立即咬紧嘴唇。
  一把冰冰冷的剑放在了她的肚子上面。沉重的锋刃的质感,压得她全身的痛觉又慢慢慢慢回来。
“我道为何不空绢索不追来,原来你在此地。”
  英俊美丽的男子开口,却并不是对着姚氏在讲话。
  姚氏愣了片刻,才看见,那男子的眼睛,竟是望着隔邻盲婆婆的。
  他在对盲婆婆讲话。
  为何?
  他在讲什么?
  不空绢索又是什么?
  夫死,子将亡,但姚氏的心中,一线生机未绝。
  会有机会逃走么?就如同大水冲毁家园的那年,勉力逃得生天,换来这些年安稳日子一般?
“你既知我在此地,可不可以放那孕妇一马?”
  盲婆婆的语声听起来仍如之前一般苍老如烛,但姚氏却听出些许不同。
  很难形容这不同。
  威严,镇定,带着命令的口气?
  还是说,用这样口气讲话的婆婆,浑身上下,气度立改,好似变了一个人?
腹中忽然一动。
  姚氏轻啊了一声。
  知晓也好,不知晓也罢,这是腹中胎儿最后的努力挣扎。
  两行眼泪,从她面上流了下来。
  ——她无能为力保护自己的胎儿,因她自己的命运,亦握在他人手中。
  天地之大,禁锁层层。如何才能够无忧无怖。无离无惧?
姚氏看住盲婆婆。
  邻里多年。她并不知道那位婆婆是什么人,但她也曾在做了肉菜之后,好心地送去隔邻一碗,笑脸迎人。
  先前危急之中,她已尽最大努力,出声示警,想要救那婆婆一命。
  但如今看来,那盲婆婆倒是有希望反过来救姚氏母子之命。
只听那美艳男子语气中颇为客气,又有几分惆怅。“你竟肯舍弃你原本的肉身,转生在此,变作了这副模样。”
  盲婆婆呵呵一笑,声如枯木将春。“原本的迦楼罗,若论美丽,远在你青蛇之上。”
  青蛇叹道,“当年你我携手逍游,天地之间,无从争艳,三界之内,何等快意,这一别——已快千年。”
  盲婆婆的眼目中,两个黑漆漆的深洞里竟然起了一点点的亮光。“那时候我成名已久,而你还是后生小辈,但你竟敢与我打赌,劝我不再杀龙。”
  “金翼大鹏鸟本以龙为食,奈何龙蛇乃是本家,我不得不为自身安危打算,只得诱你一赌。”
  “一赌便是百年,你赢了。”
  青蛇微微笑道,“你不屠龙,也不会饿死。但若无我在你身边,日子多么寂寥?——若非文殊师利出手,如今你我,当还是这世间最好的朋友。”
  “听说这千年来,你已找到你真心所爱之人。”
  青蛇抬头看住夜天。“你呢,佛前岁月,洗心涤念,可得清净?”
  “——清净便是火宅,火宅便是清净。今日相见,你若还卖当年旧友一个面子,便放过此女与她腹中胎儿,待我为她接生之后,我们便觅地倾谈,一诉这千年中的故事,醉而不归。”
  “迦楼罗,”青蛇微踏前半步,声如冷月。“此话换过来讲也是一样。待我杀掉此女取得胎儿生魂之后,我们便去觅地倾谈,一诉衷肠如何?”
姚氏听得一时忘记了疼痛伤悲。
  她头一次见到,盲婆婆站直了佝偻的身躯,然后意态神采,竟能如此飞扬。
  这世间还有多少是她所未能知晓的惊世传奇?
  听来竟如此地似痴似醉,叫人向往。
一时间青蛇与迦楼罗均无言语。
  姚氏放松了片刻,忽然感觉到腹中胎儿的小手已经缩回产道之中。



33楼2009-05-04 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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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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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边无主的野酒摊上,杯碗蒙尘。
    佘青去酒缸中捞了一瓢酒,酒色浑浊,散着酸酸的香气。
      他仰头饮尽。
      然后呛咳起来。
      一身血痕,被震得迸裂开来,重衣尽透。
    “你现今又作如何想?”
      酒摊上道人独坐,背对青蛇,悠悠开口。
      “我正在想千年之前的事。”青蛇眯着眼睛,衣衫寸褛,却神色从容如君王微服。“彼时人道尚未有总摄,却也汲汲营营,有颇为精彩变幻的风云。”
    千年之前。
      韶光与此刻相同。
    刘秀初定东汉,窦皇后权可倾国。明帝白马,夜梦金人;匈奴北去,佛法西来。
      春秋战国时代妖族之乱舞已定分晓,金翼大鹏鸟一枝独秀于其中。
      一日迦楼罗在东海杀龙。
      青衣男子长发垂肩,在礁石边静观。
    “我只以龙为食,你是蛇,不必害怕。”
      礁石上龙血碧红。
      青蛇拈一指龙鳞,“打个赌吧,若你输了,便莫再杀龙。”
      “若我赢了呢?”
      “赢了便赢了。我没有什么可给你。”
      迦楼罗肆意大笑。“赌约是何物?”
      “我带你去玩,看看你会不会开心。”
    天露晴光。
      千年前游弋的江湖,与千年后蹉跎的人间,可有分别?
      琼觞玉酿,晃作一醉。
      毕竟相同。
    “早知如此,可曾后悔当初?”
      青蛇一笑。“后悔劝他向佛?——佛说一饮一啄,自有因果,悔它何用。”
      “如今你手中的许汉文肉躯已成死物。”
      “纵然如此,我也不会将它交给你。”青蛇眉目盈盈。
    道人转过身来。
      白眉白须,眼睛却如晶钻,亮得逼人。
      “今次是第四次,你再无保命的借口。”
      道袍迎风飘动。
      “自我了断,还是要我动手?”林灵素沉声。
    “菩萨就吃准了佘青,已无还手之力?”佘青反问,竟似有成竹在胸。
      林灵素不怒自威,道袍鼓风。
      “困兽犹斗。”林灵素面前酒碗一倾,一道酒箭,竟如利刃,直奔青蛇面门而去。
    青蛇不动不移。
      却有一道白影拂过眼前。
      刹那间,清啸劲吟。
      白衣如屏,拂袖似障,有形酒箭被挡了回去,无形劲气却穿过白衣人之身,击中佘青胸膛。
    血雨如泉。
    白衣少年无心恋战,伸手抄起佘青,便转身掠走。
      林灵素眉心一绽。竟如花开。
      小小的金色飞剑自他眉心射出,急速追着雪白身影而来。
      白衣人几个回旋,在江河村寨中如兔起鹘落,金色小剑却如影随形,终未能摆脱。
      眼见掠到了汤河附近,长川悠悠。
      白衣人足尖点水,自江面飞起,却手一松,佘青径直向河中跌去。
    飞剑一滞,所追猎物兵分两路,该缀谁人?
      白衣人气劲一带,飞剑再不迟疑,继续在白衣人身后紧追不舍,势如破竹。
      如大鸟展翼,几个起落,已到江东。
      白衣人忽然拧腰转身,双掌齐出,封住飞剑来势。
      飞剑似实物一般,吞、咬、绞、刺,反扑之势汹汹。
      白衣人以气机磨去那剑身劲道,与它纠缠。
      片刻之后,那剑似有灵性一般,忽然掉头向回飞返,欲去追寻另一路落入江中的猎物影踪。。
    白衣人朗声一笑,双掌在空中划出无尽星辉。
      江波荡漾,映照长风。
      金剑硬生生受白衣人一掌,一层金屑散碎空中,似颤似动,悲鸣声起,直向来处疾驰退去。
    白衣人站定,目送金剑败退。
      再看江心,木舟悠悠,披着箬笠蓑衣的船家坐在船尾垂钓。
    


    35楼2009-05-04 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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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 雷峰?夕照(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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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杭州。
        人间四月,天似纱,湖若绸,桃红柳碧。
        临安的犀利美色,已如红杏出墙,再关不住那种盛极将衰的气韵。
      游人们毫无所觉,香车画舫,好生惬意。
        南朝以来最为繁盛的寺庙道观却在春日烟波之中各自紧闭山门——王气将来,祸水或倾,有道之人已能感应。
        一座小小雷峰塔,周边竟有多拨来自天南海北之人窥探。
      许仕林坐在雷峰塔边的酒亭当中,淡淡地叫了一壶梅坞龙井,香气四溢。
        鲜衣丽人坐在他对面,一身绛紫色道袍,拂尘横膝,却配了洒肩乌发,金簪银扣,似天女动人。
        “大旱不涸,大涝不溢,疑井有龙,是谓龙井。”许仕林为不空绢索斟茶。“菩萨请尝。”
        “山人来此非为饮茶。”不空绢索平视许仕林眼眸。“开封林灵素尚在闭关之中,赵似下狱,赵煦命危,我留此最多一日。”
        许仕林噗笑了一声。“说得倒似本座强邀菩萨来此一般。菩萨一路追随,至杭州忽现真身,仕林不才,倒愿菩萨早回开封,救世人于倒悬。”
        “星君疑山人有加害之意?”
        “有或没有,菩萨心中最清楚不过。”许仕林语气之中,已带微微嗔意。
      不空绢索垂眸片刻,复又抬起,目光如惊艳小箭,穿透许仕林之灵台。
        “‮前年十二‬,星君与山人约定下世之时,并非如此口气,如此心性。今日星君如此,是悔当年抉择,还是怨我将救世大业,强加尔身?”
        许仕林略一游移,旋即坚定。“‮前年十二‬约定不能践行,是文曲星君之过。但今日尚有一人名叫许仕林,宁为一人钟情,不愿以身饲此恶世。文曲虽为菩萨至友,仕林虽是世间不才,但两人心念俱都是至性至情。菩萨当体众生平等、万流归海之理,何以患得患失、执念如斯?”
        不空绢索摇头。“仙智已开,许仕林早已灰飞烟灭,不再存于世间。如今星君心内所住,不过是青蛇一副妖筋、一套大法所惑弄下的幻觉罢了。千年万年,银河独守,星君何不仔细思量,这区区俗世间儿女情长,又怎会阻当时大慈大悲之定念毅行?”
      “菩萨说这许多,倒不似本座记忆中之雷厉风行了。”
        许仕林微微一笑,伸手拿过不空绢索面前茶盏,将已凉的茶水泼入侧畔西湖之中。“难道是有门人助手,在搜索佘雪晴之踪迹?”
        不空绢索倒也点头,坦然承认。
        “许仕林与佘雪晴拴有月老殿中生死绳,一死俱死,一毁双灭。我已派人探查,迦楼罗转世之事亦为青蛇所算,如今人间大势,我需星君一臂助力。若许仕林此幻去除,你我便如当年,携手济世,无可阻挡。”
        她眼中神采奕奕。虽面容如人间佳丽,但霸气胸襟,势如长虹,耀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来。
        许仕林肤白入骨,白衣翩翩,眸中淡淡星芒,在如日中天的不空绢索面前,亦是毫不失色,淡极动人。
      对峙气息,与故友浓情,交织难辨。
        谁也不曾亲历‮前年十二‬文曲星君下世时二人为友的情境。但今日二人为敌的一场大战,却好似无可避免,烽祸伊起。
        “你找不到雪晴的。”许仕林忽然站起身,“天色不早,学生告辞。”
      “站住。”不空绢索安坐不动,冷冷斥喝。“佘雪晴先前就在此酒亭之中。你怕我看出端倪,故意将他泼入西湖,如今算算时辰,该已远离,所以就托辞遁走,不是么?”
        许仕林步伐一窒。
        ——原来佘雪晴就化身在茶水之中,许仕林故意将茶斟至不空绢索面前,取其不意。最危险之地也是最安全之处,待到不空绢索略微分神,许仕林再动手当着不空之面将茶倾入湖中,光明正大地逃遁。
        “菩萨慧眼,可惜迟了一步。”
        “不迟。”不空绢索大笑,“状元郎可知,这西湖之中已被山人布满禁咒,佘雪晴今次算是自投罗网,插翅难飞?”
        许仕林身体一晃。“菩萨为查确实,不惜诳语诓人,不碍清修么?”
        “你看不出禁咒,不代表不存在。”不空绢索将发间金钗拔下,随手抛入西湖。


      38楼2009-05-04 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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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儿!”白素贞惊呼。
          青衣人长发结成长辫,一身艳红亵衣,墨绿麻裳,正是佘青。
        不空绢索欲灭佘雪晴元魂的一招水龙卷尽击在他身上。
          青蛇面色惨白,前胸大片鲜血,被夕照染成暗紫之色。
          他摊开掌中妖魂,雪白蛇丹,安然无恙。
          “雪晴!”许仕林合身就欲抢上。
          “站住。”青蛇冷冷斥责出声。“你根本无能力保护自己心爱之人,还有何面目立在此处?”
          许仕林一怔,顿下脚步。
          青蛇又转向不空绢索。“王气已泄,人间将倾。你身为人道总摄,却斗不赢一名蛇妖,你又有何面目来取我性命?”
          不空绢索冷哼一声,却也止步不前。
          青蛇再缓缓看住站在塔顶的白素贞。
        伊人容颜如梦。
          “姐姐,你想要转世重修,却连自毁之能亦无,偏生要求助他人。你又有何面目做仕林与雪晴的母亲,成这救世的炉鼎?”
          他越说越慢,语声毕处,又再吐出一口暗色鲜血。
        斜阳如血。
          青蛇重伤站在山顶。
          白素贞,许仕林,不空绢索,成包角之势逼住三方,青蛇并无退路。
          但他浑然无惧,因他是众人之中,唯一自始至终都了解自己在做什么,从无后悔,亦无退缩之人。
        天地仙家,明灯古佛,亦夺不去他方寸光辉。
          日月星辰,在此失色。


        40楼2009-05-04 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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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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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彩虹下,一舟徐来。
            许仕林的心往下沉。
          黄泉渡。
            竟是那艘本该刚刚由银河之水送向了异度宇宙之中的黄泉渡!
          船头上涂九歌的大氅被风吹起。
            雪白蛇丹在他手中,被一层似妖似仙的光芒笼罩,蛇丹宛转,有淡淡腥香传出。
            ——那香许仕林不懂,青蛇白蛇却讶然出声。
          那是妖族元丹将碎的先兆。
            “阿涂,你……”青蛇沉声说出几字,忽然又紧紧闭起嘴。
            不空绢索站在那里,她所持的拂尘已变为天缆,牵引黄泉渡落下地面。
          许仕林仓皇地企图挣扎起身。
            “怎么回事?为何会如此?……雪晴先生。”
            “莫要妄动。”不空绢索声无喜悦,却有萧肃。“你若妄动,涂九歌将即刻捏碎蛇丹,佘雪晴便此魂飞魄散。”
            “……涂九歌不是你的人么?”许仕林转而看向青蛇,然后忽然明白过来。
            明白过来为何青蛇面上,竟显出如此痛苦的神情。
          黄泉渡一点一点落下地来。
            涂九歌拂衣下船,衣袂被天风吹得猎猎。
            他看亦不看余人一眼,只是走向不空绢索,然后停在她三步之外。
            又然后涂九歌跪了下来,向着不空绢索拜下去。
          蛇丹笼在紫色光焰之中。
            从涂九歌手中,递给了不空绢索手中。
            许仕林,青蛇,俱都眼睁睁目睹,却任何事情,亦不能做。
          青蛇算计了整个人间。
            不空绢索只算计了一次。
          最后,赢的人竟是不空绢索。
          “……为什么?”许仕林颤声问。
            他看住青蛇,知道青蛇已无力问任何问题。
            成败如浮云。
            今次一败,便真无下次了。
          但许仕林在生生死死情情爱爱之中,在看住拿颗不空绢索手中蛇丹而肝胆欲裂的同时,却还止不住好奇。
            好奇不空绢索,究竟为何能赢。
            为何是涂九歌,青蛇唯一信任之人?
          不空绢索哂笑一下。
            若不是涂九歌,不空绢索又怎会赢?
            本不必做任何解释,但不空绢索仍然答了许仕林。
            “因为娲皇。”
            “……女娲?”许仕林不解。
            “这个救世的计划,原本便是女娲所提出。迦楼罗亦是她邀来入世的。她本是这人间之母,又如何会坐视人间倾覆?”
            “涂九歌……是女娲的什么人?”
          不空绢索没有答他。
            许仕林望了涂九歌一眼。
            黝黑肤色,俊美容颜。
            他忽然明白,自己已经无须再多问一句。
          “那么,如今……”许仕林喃喃道,眸子似凝在拿颗蛇丹上面。“菩萨是要看我与雪晴先生,共死同生了?”
            “星辰永在,若你自裁,也只能杀死‘许仕林’而已。”
            许仕林贪婪地望住那颗蛇丹。
            “雷峰塔倒,西湖水干……然后缘尽。盟誓竟如此应验?”
            他喃喃自问,意气已一片消沉。
          雪白蛇丹点滴动静也无。
            不空绢索持在手中,走向坍塌的雷峰塔。
            走过青蛇白蛇身旁。
          青蛇肩头微动。
            却被白素贞的指甲掐入了肉里。
            青蛇回头看白蛇。
            白蛇的眼眸温柔似梦,直教人想醉死其中。
            但他跌不入去。
            “——你由始自终,便知道?”青蛇轻声问。
            白素贞眼睛里的柔情一刹那间开了。
            雾气散开的背后,有狡黠,亦有快意,还有些悲悯。
            永远温柔的白娘娘,并无人知道,真正拥有的是何等样的心肠。
            但玲珑眼波中,看不到爱。
          人欲大法第七重,断情灭欲。
            白素贞早已修成。
            青蛇却卡在此关,百年蹉跎。
          白素贞手中轻纱,柔柔环住青蛇脖颈。
            “莫去。我不想看你身首异处。”
            白纱中劲气暗藏。
            她自如操控杀机。
          不空绢索便如此从二人身边走了过去。
            白丹馥郁。
            王气散如枯鸦。持幡招魂。
            许仕林亦步亦趋。
            忽然却被涂九歌横剑挡住。
            他受伤之体,已无余力鏖战。而此刻的涂九歌,剑中气韵全开,竟流露出不下于不空绢索的可怕修为!
          不空绢索目无二视,口念梵咒。
            雷峰塔缓缓从坍塌中直立起来,一砖一瓦,慢慢飞回原位,竟复旧貌。
            西湖底涌出涓涓水流。
            一时间,岁月倒转。
          地缝合裂。
            不空绢索扬手,将白色蛇丹掷向塔身。
          浓浓腥香如龙涎麝腺,搅得人心头情动。
            雷峰塔微微震动。
            王气徐收。
          涂九歌拦在许仕林身前。
            白素贞以轻纱勒住青蛇脖颈。
            于是便无人可阻。
            雪晴永镇雷峰塔。
          许仕林面上,一片绝望,进退已经无路。
            袅袅紫烟中传来梵唱。
            不知来自哪个寺庙的僧侣,正出来收拾杭州城中因湖水抽干星尘四起地龙震动而陨命的路人尸身。
            似一场水陆大法会。
            饿鬼,修罗,人,天,畜生,地狱,六道众生显形于天上。
          云开裂,虹彩断。
            雷电闪,暴雨将来。
            一时天色阴沉。
          白素贞咦了一声,手上白纱加力。“你还有余力召雨?”
            青蛇闭上眼眸。“……不是我,是仕林。”
          于是狂雨瓢泼。
            天地无风。
            雨如直线倾斜。
          不空绢索念诵佛号。
            雷锋塔内白芒暴现了一现。
          “雪晴先生——”
            许仕林撕心裂肺地喊了出来。
            暴雨流进他口中。
            如饮情人之血。
          然后白芒黯去。
            天地齐齐为之静安。
          许仕林失去知觉,倒在地上。
            佘雪晴已死。
            神魂俱灭。
            轮回无迹。
          所有一切可怜可笑,自怨自卑,天伦幻想,恋慕情深,均告落幕。
            生死绳开。
          云对雨,雪对风。
            晚照对晴空。
            


          43楼2009-05-04 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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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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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洗刷后的临安城,王气复归,重新显出一线生机。
              西湖水满,一汪新鲜碧绿,更添姿彩。
            岸边垂杨重绿,桃花正红。
              一片人间欢喜。
            欢喜丛中,不空绢索与白素贞相对一礼。
              “山人在汴京还有些事务,如此便将文曲星君留在雷锋塔中,有劳白娘子安排。”
              “菩萨客气了。”白素贞盈盈笑,“妾身传功之后,仍旧在此静候菩萨前来履约。他生再见之时,或者都在世轮之内。”
              两人言笑晏晏,似已不记得青蛇还站在身旁。
              ——青蛇本已无法站立。
            雷峰塔合的刹那间,为防他出手,白素贞先下狠手,封了青蛇妖脉。
              妖脉一封,便无法与天地间的灵气交换。
              只能在用尽自身力量之后,慢慢走向死亡。
            青蛇跪倒在地之后,是涂九歌走来,扶起他。
              白素贞与不空绢索说话时,涂九歌正为青蛇轻柔擦去额上汗水。
              青蛇望见他,闭上眼眸,再不发一言。
              涂九歌却好似一切都未发生过一般,仍旧是从前模样,坦荡柔顺,眼中充满忠诚爱意,仿佛下一刻便要舍身追随,百死无悔。
            直到不空绢索与白素贞说完话过来,涂九歌仍未收敛那种充满爱意的眼神。
              不空绢索面带微笑,拂尘微扬。“你若开口要他,山人无从拒绝。”
              “多谢菩萨。”涂九歌简单答。“——但,他必须死。”
            不空绢索颔首。
              “如此,你可愿动手?”
              涂九歌迟疑片刻,摇了摇头。
            白素贞亦正望过来。
              “白娘子呢?”不空绢索道,“山人信得过二位。”
              白素贞仍旧是柔柔一笑,今次眼中雾气尤为深浓,再看不到湖底波光清晰。“菩萨业已为妾身饶他三次。如今便再请菩萨为妾身断绝此孽——就以他之死,渡天下往生罢。”
              轻巧,柔媚,她低首一拜。
              深黑的眸子,就被眼帘那样地盖了下去。
              这一刻的白素贞极美。
              西湖烟水,都似被收入了那脖颈线条之中。
            “——也好。”
              不空绢索于是拔剑。
              拂尘中尘埃乱扰。
              涂九歌放开手。
            一刹那间,剑自后心,刺入青蛇身体,再从身前穿了出来。
              “已无需给你讲出遗言的机会。一切至此,山穷水尽。”
              剑维持住青蛇身体的直立。
              山穷。
              水尽。
              唯独只有涂九歌看得见佘青的面容与眼神。
              但涂九歌选择闭上眼。
              同一时间,白素贞与涂九歌双双垂眸,合十。
            不空绢索抽回长剑。
              熊熊业火,自剑缘处开始燃烧,向外扩散。
              火光映得身后一大片西湖景色,充斥妖媚而不真实之感。
              三界忽然为之一轻。
            火焰环绕。
              火光中,隐约见到一应浮生美色,先做焦炭,再化飞灰。
              真无片言只语留下。
              三昧真燃,神魂尽灭,无踪无际,此后万千世界中再无一点一滴乱世倾国之祸水,但人间又能得回几分太平?
              似有一个刹那,人间诸景都变成了浅灰颜色,不复见柳绿桃红。
              火苗窜动。
              然后逐渐静灭。
            ——空无痕迹。
              先前青蛇所在之处,如今空空如也,好似那虚空一如既往,竟从未被人占据过。
              一应恩仇俱往。
              一生所爱也好,心腹至友也罢。天地之间,所留不过是一把业火。
              青蛇已殁。
            纠缠千年,杀之不过片刻。
              敌人故友,都入轮回。唯君弃世,不见于同列之中。
              缘深缘浅,至此缘毕。
            沉默中,白素贞躬身为礼。
            


            44楼2009-05-04 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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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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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要杀我。”
                吴媚看见林灵素站在自己面前。
                白犀子一招毙命。
                她却安然。
              一刹那间,吴媚的眼眸里有万千雾霭迅速沉潜。
                她静静不动。
                林灵素轻念禁咒。
                光芒迅速绕上她妖体。
                “莫取我命。”吴媚流露出恐惧,悲哀,与绝望。“要我做什么也好,都莫杀我。”
                林灵素冷哼一声。
              光绳抽紧。
                吴媚腿软,跪倒地上。
                地上尘埃如一道谜语,似已揭开结局。
              再醒来时,吴媚已跪在圣瑞宫中。
                面前是举国重臣,朱氏与向氏两宫太后高高端坐,林灵素侍立一旁。
                好大阵仗。
                吴媚哀哀看林灵素一眼,似在重复那句:莫要杀我。
                她心中可是已经摸到了吉光片羽,已然知晓自己结局?
              “吴媚乃是圣瑞宫中女官,于一个月前失踪。诸多实据可证,她正是与许仕林一同出入的那名女子。”
                吴媚曾经为许仕林送考,亲见的考生甚众,铁口昭昭,难以作假。
                林灵素环视周遭,沉声继续。“当日取许仕林钦差印鉴,于黎明时分纵走人犯的,亦是此人。”
                当日衙差为证,吴媚女扮男装,自称大内侍卫姓吴,前后对应,丝毫不爽。
                “此女乃与妖人佘青一党,以妖术蛊惑许仕林纵走人犯。”苏辙咳了几声,颤巍巍举起手来。“但她又是圣瑞宫中女官。国师的意思,老夫不明……”
              林灵素望了朱圣瑞一眼。
                朱圣瑞却望向坐在隔邻的向氏。
                向氏略显惶恐,望向赵佶。
                朝堂上勾心斗角,如鬼蜮一般。
              “阿媚。”朱圣瑞柔声开口,如圣母临朝。“你在宫中时,哀家待你不薄。”
                简单一句话中分量,却让众臣心惊。
                吴媚身躯微颤,“娘娘……”
              林灵素长叹一声。“吴氏,你究竟受何人指使,还不从实招来?”
                “……妾身死罪。”吴媚重重顿首。“三年前,慈寿宫向娘娘在京郊为妾身置下了一座庄园……当时经手此事之人乃慈寿宫几位大宫女与宦官,妾身可以一一指认。”
              群臣哗然。
                置办庄园之事,亦是铁证如山。
                吴媚一出,赵煦遇刺全案,竟生生指向向氏。
                向氏若倒,她所力撑的赵佶又如何有继位之望?
              苏辙呛咳一声。“那你又是如何结交妖人,谋逆刺君的呢?”
                吴媚忽然抬头。
                林灵素一惊。
                吴媚的面上,露出无比熟悉之微笑。
                那种成竹在胸风情万种,带着傲骨却又不屑世间一切,的笑容。
                来不及阻止,吴媚已经缓缓开口。
                “妾身并不识得什么妖人。向娘娘只是以这座庄园换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苏辙为首,群臣追问。
                光天化日,云淡天青。
                吴媚一字字一句句说话。“秘密便是,圣瑞宫朱娘娘,与国师之间的私情。”
                一石激起千层浪。
                当日佘青遭擒之时,曾亲口说出林灵素名字,历历在目。
              静默片刻,苏辙当先开口唾骂。“妖女胡言乱语!国师乃是什么人,岂可有如是谤坏之语!”
                “国师虽为天阉,”吴媚冷笑,“但法术玄奇,神通广大,男女之间,难道没了□还就不能私通了不成?”
                话之直白,朝堂之上,掷地有声。
                “阿媚你——”朱圣瑞满面羞红,直直指斥。“来人,将这奴才拖了出去乱刀斩死了清净!”
              “好娘娘。”吴媚重重磕头。“您若真与国师无私,可敢将圣瑞宫内娘娘常起居的暖香阁耳房内右边玲珑格内第三格的物事,公诸于众?”
                朱氏人马欲堵她嘴,奈何群臣竟是环伺。
              


              47楼2009-05-04 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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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距离开封不过百里之遥的汤阴县内,光天白日之下,春花已是半残,而日头炎炎。
                  一名小小的孩童,端端正正穿着礼服,正在母亲牵引之下,来到一座学堂门外。
                  “儿啊,从今日起,便要好好习文练武,二十年后,做个文武双全的状元,精忠报国,为我们岳家光耀门楣……知道么?”母亲温柔絮语。
                  “知道了,娘。”孩童声音稚嫩,答话间却镇定自若,不似等闲小儿郎之态。
                抬头学堂匾额上,小篆书着“仕途如林”四字,饱满遒劲,俊逸风流。
                  日摇影动。
                  “岳夫人到得好早。”一身白衣的青年从学堂内迎了出来。他手中抱着一只小小白兔,姿容秀美,一派风流儒雅姿态。
                  姚氏赶忙一礼,将早已备好的束修递了过去。“今日乃是学堂开课的大日子,妾身怎敢惰懒延误。”
                  “夫人莫太客气。”白衣青年面上挂住温煦笑容,直叫人如沐春风。“这位小公子,便是令郎吧?”
                  “正是。小犬顽劣,要劳许先生多多费心了。”姚氏将儿子向前推了一把,“鹏儿,还不快快叩见先生?”
                岳飞便抬起稚嫩脸庞,看向许仕林。
                ——完——


                51楼2009-05-04 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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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章 (番外)仙·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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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你从哪里来?”
                    “天竺。”
                    “为何来汉地?”
                    “……寻师。”
                    “寻了谁为师?”
                    “我有五十三个师父。但……最后发生了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
                  黄泉水急。
                    渡船上人声鼎沸,有烟花女子张起花伞,烟视媚行中对身旁一脚夫絮絮说这伞是如何被知心姐妹烧给自己。又有一伙同时归西的绿林人物占了整片船头,虎视眈眈地护着首脑,忠义一刻不改。
                  穿着红色比甲的青年坐在船尾不惹眼的角落。
                    身旁一名大腹便便的僧人,正好奇问他来历。
                    “你是怎么死的?”
                  ——在这里最为普通平凡的话题。
                    类同于,你是做什么的,你觉得今日天气如何,你府上何地之类的寒暄话题。
                    但青年想了想,俊秀的脸上一片茫然。
                    “我也不记得了。”
                    “没关系。”胖和尚好心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反正回头大家喝了孟婆汤,就全跟你一样什么也不记得了。贫僧也就随便问问,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嗯。”
                    红衣青年无意识地将手垂在黄泉水面。
                    水花飞溅,打湿他的手腕。
                    胖和尚用眼角瞟了下青年骨节匀称修长白皙的手。
                  “那你叫什么呢?总有个称呼吧?”胖和尚主动自报家门,“我叫法云。”
                    “我叫……善财。”
                    红衣青年抱着自己的膝盖。
                    许多混乱的思绪和记忆填充着脑海,胀得他有些头痛。
                    黄泉水卷起浑浊的浪。
                    撑船的忽然回头,“马上就到奈何桥了,都给我规矩些。”
                  片刻静默。
                    忽闻女子哀泣之声。
                    那烟花女子的一片桃红手绢,已被她哭成深红。
                  众人不语。
                    七日七夜黄泉之途,便要到终点了。
                    一上了岸,再想回头看人世,便无可能了。
                    来世转生,谁知道做牛还是做马,做猪还是做狗?
                    亲人在世,烧掉再多的纸钱,也只有这黄泉路上的七日七夜可以享用。过桥之后,饮下孟婆汤,站上善恶秤,英雄狗熊,都要轮回后再见分晓了。
                  “哭什么?”船家不耐。“若不是有人烧纸钱给你付渡资,你现今一双小脚就跟他们一样在路上慢慢走,看哪还有哭的功夫!”
                    众人随船家仰头。
                    两侧沿着黄泉的路上,无数贫苦之人,又或孤独之辈,横死之魂,便成群结队,迤俪百里地,在这么一条有来无回的路上跋涉着。
                  “看那几个孩子!”
                    绿林首脑莫名喊了一声。
                    路上两个不足三岁的幼儿,大一点的那个拉着小一点的那个,摇摇晃晃地跟在成人屁股后面走着。两个娃娃玉雪可爱,虽为鬼魂,却一丝儿狼狈相也无,脸上神情乃是认真中夹着欢喜,天真下藏着稚嫩。
                    “有什么好看的。”脚夫啐了一口。
                    绿林首脑冷哼一声。“老子有一儿一女,也与他们一样大……我虽死了,好歹给他们留下了无数金银财宝,当一生无忧了。”
                  “一生无忧又如何?”善财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把折扇,扇柄一收间敲出响亮回声。“到老了,就与他们一般?”
                    他扇柄遥遥指向路上几个苍老衰竭之人,一个驼背,一个瘸腿,一个盲眼,脸上皱纹深如地沟,满头白发像蛛丝一般凌乱飞扬。
                    一时之间,众人竟起了一丝迷惑。
                    真不知是当童稚幼年时死好,还是说到了风烛残年再死会比较凄凉?
                  又或者,活着的时候那么怕死,那死了之后又怕些什么呢?
                    □深深叹了一声。
                    “死了便也好。反正活着的时候是千人枕万人骑,若是下一世能嫁个清白人家,就是轮回时受些苦楚,都也值了。”
                    “胡说!”绿林首脑立马反驳。“妇道人家懂点什么?老子一生经营,多少运气加豁出命去,才挣得一份事业!要是再让老子活上个三十年该有多好——隔壁黑风寨那群王八,迟早让老子给灭了!到老就和夫人一起去扬州买房子买地,再给儿子女儿定下好亲事……”
                    他虽粗豪,但眼中竟亮起多情而细腻的神采。
                    □却冷笑道,“你还是现在死了的好。你打家劫舍,现在和黑风寨群殴而死,好歹留下你老婆孩子给你烧纸。若是过两年被官府抓了,株连了家人,那可是一家子一起死,你瞧,”她指住岸边一群男女老少,背上都还插着处斩牌子未及取下,“就跟他们一样。”
                  “你——”绿林汉子正要发作。
                    船家已经暴怒。
                    “说了让你们规矩些,还给我吵翻天了啊?统统噤声,到地头儿了!”
                  前方一座码头缓缓呈现在视野之中。
                    胖和尚拍了拍善财的肩膀。“走吧,谁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愿下回来的时候,还能坐上船就好了,可比走路强太多呢……”
                    他从腰间掏出一张银票。
                  善财吓了一跳。
                    “一千两?”
                    胖和尚神秘地笑笑。“我师弟跟我是老相好儿。我们合伙骗来说要盖寺的钱,他照说好的烧了一半给我——要是换了别人,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哎,你的渡银呢?”
                    “我?……”善财看了看自己全身上下。
                    和尚奇怪地问,“你没渡银,又是怎样上的船?”
                    “我不知道。”善财苦笑着回答。“我一睁开眼,便已在船上了。”
                    “连鬼门关也没过?”
                    “鬼门关……?”
                  前头船已靠岸。
                    船板放下来。
                    绿林豪杰们当先跳了上去,路过船家时每人都乖乖取出一锭银两递过去。
                    轮到那烟花女子时,她神情骄傲地将脖子上一串珍珠摘了下来,给了船家。“可亏了妈妈信了这串东珠是假货,不然也不会给我陪到坟里。”她指指自己和那脚夫,“我们俩人的,够吧?”
                    船家鄙夷地看了脚夫一眼,收了明珠,让二人上了岸。
                    和尚紧跟着走了。
                  船上人都走得差不多,只留下一个善财。
                    船家指了指跳板。
                    善财迟疑片刻,“我没有渡资。”
                    “你师父替你付了。”
                    “我师父?我哪一个师父?”善财眯起眼睛问。
                  黄泉水哗哗作响。


                  52楼2009-05-04 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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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二章 (番外)金·元


                    55楼2009-05-04 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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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名纱衣女子,跪伏在汗帐之中。
                        “祖母,你要的人便在此处了。”蒙古贵族青年笑盈盈地引一名女子进来。
                        那青年将领虽唤祖母,但眼前女子,看来却不过是十七八岁年纪,眉眼生得奇异,谈不上美丽,却有动人风致流露。
                        “甚好。”她笑向孙辈,“你先出去罢。这两位是我故人,我与她们聊聊。”她操着流利蒙语。“对了,拖雷,要你的随从将她们扶起来。”
                      帐中恍然如梦。
                        两名女子,正是阿玲阿琼。
                        又六十年。
                        距当年西湖旧事,已有百岁。
                        而妖族不老。
                      “现今你们当已知道了。”月轮儿坐在主位,为两女斟上奶茶。“当年宗弼追杀甚急,我只来得及将一半法印传予辛弃疾,结果却是文印。武印,我嫁给了也速该为妻,便传给了我和他的长子。”
                        阿玲叹了口气。
                        阿琼却掩面,似在抽泣。
                        “莫哭。”月轮儿柔声安慰。“蒙古虽联宋灭金,他日灭宋,也在翻掌之间。这万里纵横,铁蹄肆虐,冤魂何止百万?我日日便瞧着,这人间,渐渐走在覆亡路上,我都也没哭啊。——但记得那时,我将法印传给铁木真时,深觉无悔,亦遥遥了解了当年,你们为何如此待我。”
                      她饮一口奶茶。
                        腥膻的羊肉味道从帐外传来。
                      “嫁人,生子,成家,落地,生根,归心。”月轮儿的眉头浮着薄云。“你我仍旧输给了人欲。而不得自由。”
                        “若心甘情愿,不要自由,又怎算输?”阿玲垂眸道。
                        月轮儿一怔,“是啊……甘心受缚,从欲而为,又怎算是输?呵。金国已成焦土。不知玲姨与琼姨有何打算?”
                        “回归洞府而已。妖本不该在世间长存——不老容颜,吓坏多少世人。”阿玲握住阿琼柔荑。“我们修行将要到三百年的小关了,也许会有雷劫。”
                      月轮儿抚住自己脸颊。
                        “呵,洞府,修行,雷劫,这些才是属于妖族的天地……”她自嘲地笑道,“这世间劫,本欲从我而灭,却或许正由我而起。人道早无总摄,就算有日覆灭,便又如何呢?魂魄无世不转,多么辛苦!”
                        “不如随我们回洞府。”
                        “娘已去了曼殊世界,这世上,我也唯独只有随你们回去洞府啦。”月轮儿笑着,如最最无邪的少女。“今次,莫要再算计轮儿了。”
                      不日,铁木真之生母月轮薨逝。
                        又四十年后,拖雷之子忽必烈派伯颜攻克临安,南宋亡。
                        一时之间,四境萧然。
                      又五十年。
                        濠州钟离县中,一群孩童正嬉戏玩耍。
                        “重八重八,你在看什么?”
                        “看星星。”
                        孩子们纷纷大笑。
                        “重八,大白天的,怎会有星星呢?”
                        “大白天也有星星的,只不过你们看不到。”
                        扎着冲天辫的小孩,神情中有与世不符的镇定。
                      天上浮云悠悠掠过。
                        英雄更替。
                        人间,仍在苟延残喘之中。


                      61楼2009-05-04 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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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杭州之聚又比往年不同。
                          因为三个月前,江南出了花石纲被劫的惊天大案。皇帝钦点的武状元杨志,失落了进贡大内的花石纲,竟就此潜逃,不知去向。
                          而此批花石纲中,又隐藏着大宋朝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诸葛小花便不得不出京,前来江南理会此事。
                          表面上,他却是和四名爱徒一起,赴杭州去拜会冷血那位有恩有义的义姊。
                        这一切,都已经被顾惜朝查得清清楚楚。
                          亦是顾惜朝杀诸葛小花的布局中,十分重要的凭借。
                        ——今日这个小酒馆,便是诸葛小花约见杨志之处。
                          而小酒馆的正门,直对着琴楼的后墙。
                          那位讳为“飞花”的□,刚刚好地住在二楼紧靠后墙的一间房中。
                        (4)
                        小酒馆中日影横斜。
                          诸葛小花走进来时,顾惜朝的心仍旧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跳。
                          若心跳之声可闻,恐怕他即刻便要露馅遁走。
                        但那随诸葛小花进来的另外一人,却令顾惜朝狂跳的心平静下来——
                          那个人,并非杨志。
                          顾惜朝霎那间在脑海中思索了无数可能,却得不到答案:
                          这个人,是谁?
                        小酒馆中仅此三人。
                          顾惜朝将半串钱放在桌上,起身而去。
                          走到酒馆门口时,他故意顿了一顿。
                          那个陌生人的视线,果然如他所料,扫了过来。
                          顾惜朝用余光锁住那眼神。
                        ——武功极高。
                          ——霸气威严。
                          ——横行无忌。
                        绝非官府中人,如此气质,定为绿林一方豪雄。
                          顾惜朝默默记住此人样貌,踏出了酒馆,转身拐入与琴楼毗邻的那条小巷。
                          小巷中有一只不知名的鸟儿,站在石块铺作的路面上,踮起爪子跳行了几步。
                          顾惜朝看得一时出了神。
                          一个名字,在他脑中渐渐成形——
                        杨志的义兄,南方武林中绝不可招惹、亦不可忽视的人物——连云寨主,戚少商。
                        2,戚少商
                        (1)
                        “诸葛前辈,你可是在看那人所留下的剑?”
                          戚少商问。
                        面前的诸葛小花微微颔首。
                          “什么样的江湖客,会结账走人,却将自己的随身兵器落下?”
                        很好的问题。
                          戚少商眯眼端详片刻。
                          “木鞘铁身,虽然怪异,但并不是把好剑。”
                        而那人行路姿态,眼神精气,更加流露出一种姿态:他并非一个高手。
                          一个三流江湖客,留下一柄三流铁剑。
                          算不算值得怀疑之事?
                        戚少商不知道。
                          因为戚少商不是捕头,诸葛小花才是。
                          戚少商是绿林寨主,黑道豪雄。
                        但戚少商亦是武林人。
                          武林人的自保本能,令他永远只选做最直接,最谨慎之事。
                          “小二,”他拍桌唤来店家,“那客人落下东西了,怎不给人送去?”
                        诸葛小花笑了起来。
                          最简单而有效的手法。
                          “东南武林中并没有这样一号人物。”
                          小二去后,他悠悠开口,眉宇间透着睿智光华。
                          “哦?”戚少商浓眉一挑。
                          “一流武功,却伪装成三流平凡模样;面有易容,但身量修长,身法必定走的灵动一路;手掌中并无剑茧,他惯用的兵刃并不是剑。——东南武林名册之中,绝无此号人物存在。此人或与你我一样,乃是从北方来此。”
                          戚少商讶然。
                          片刻之后,端起酒盏。“晚辈佩服。”
                          “行走公门,一点微末伎俩罢了。”诸葛小花随口自谦。“如今周遭清场,戚少侠可否详谈花石纲之事?”
                        戚少商听到花石纲三字,叹了口气。
                          诸葛小花并不追问,只是等他自行开口。
                          迟疑了半晌,戚少商终于开声。
                          所说话语,虽不足以惊天地,动鬼神,却直令诸葛小花,惊得说不出话来。


                        67楼2009-05-04 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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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礼乐盛起,人间典雅。
                          今日佘青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才能直闯三关,见到娲皇——
                            佘青心中不是不惧,也不无退缩之意。
                            奈何迦楼罗仍在脑中不断聒噪:
                            “记得,按照约定拖住她,至少半刻时间,我才有机会入华胥台人王沉眠之处一探啊!”
                          佘青关闭心门。
                            自这刻起,迦楼罗便再帮不到他。无论何种凶险,都要靠自己的力量去解决。
                            他深吸气。
                          “久慕娲皇艳色,晚辈冒昧前来,能蒙女神亲至,虽死无憾了。”
                            “嘻。”
                            一声似责似讽的轻笑。
                          补天宫门缓缓开启。
                            佘青目不转睛,看住来人。
                          绮丽装束,烘出半裸□。
                            褐肤墨发,发髻高高挽起,发尾低垂,微曲及地。
                            气质与其说是凌厉,不如说是——
                            宽宏。
                          三皇五帝之中,唯一女性。
                            只不知长长雀尾裙下,是人腿,还是蛇身?
                          佘青肆无忌惮的打量终于换来女娲重重一哼。
                            一股大力自虚空中波动而来。
                            佘青下意识地抵挡。
                            根基相去太远。
                            一击之下,他被震飞出去,嘴角溢出血迹。
                          “都以为可如纣王一般,轻侮本宫吗?”
                            雀尾迤俪移到面前。
                            佘青欲要开口,却又吐出一口鲜血。
                            “倒是一条生得不错的小蛇……烛龙,虎蛟,此妖便送给你们去玩了。”
                          女娲打了个呵欠。
                            宫内传来两声应诺。
                            样貌奇异的半龙神族本是女娲与伏羲百子之二。
                            雀尾裙在眼前转向,走远。
                            佘青来不及争辩或是求饶,被走来的烛龙拎了起来。
                          于是心下默算——可有一刻钟的拖延?
                            迦楼罗,青蛇暗叹,今次若你不来救我,怕是你的青儿要成百兽口中之食了。
                          (2)
                          迦楼罗并不是个会轻易将自己口中之食让予他人之人。
                            佘青被他带着在补天宫与须弥山之间的万丈虚空中破光而飞时,伸手为迦楼罗按住背上的小小伤口。
                            金色妖血将他的黑衣裳染得发亮。
                            而金翼在黑夜里泛出幽哗的光。
                          身后女娲的追击越来越近。
                            风声一片大乱。
                            迦楼罗将白狐绢画塞在佘青怀中。
                            “先回去,藏在须弥芥中,等我去吃掉那个女人。”
                            “你……”
                            “绢画中的封印我已解开。里面那只白狐是活物,随时会醒,你看好它。”
                            佘青只得乖乖应好。
                            与迦楼罗相比,他的那点功夫,实在不是女娲之敌。还是莫要给迦楼罗添乱的好。
                          在须弥芥中等迦楼罗实在是无趣之事。
                            因无论你再担心也罢,或是干脆决定不理好友自己走人,都也是一样。
                            须弥芥一旦进入,便只有迦楼罗方能从外打开——青蛇就似被囚禁在其中一般。
                            望着绢画上那只已闭上眼的九尾白狐,佘青托腮思考:
                            若是迦楼罗不敌女娲,万一战死,此须弥芥究竟是会永不能开,还是干脆在这世上随本主消失,化作一缕烟尘?
                          世上一日,芥子中为七年。
                            所以,不过一眨眼的工夫,画中白狐便醒了过来。
                            小小九尾玲珑可人。
                            佘青反正也无事做,绢画封印已解,便伸手将小白狐从画中抱了出来。
                          白狐根基颇深,但竟不懂化为人形,被佘青抱着,惶惶然张望四周。
                            “小东西真是可怜,好容易才从画中出来,却仍在芥子之中,不得自由。”佘青对他说话。


                          72楼2009-05-04 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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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听说人道有个不空绢索,持彩画瓶、净露水,近日锋芒极盛。”
                              “不是她。”迦楼罗眯起眼,“文殊师利,这个名字,青儿,你替我打探。但知一二,即刻告诉我,若能约来见见更佳。”
                              “好。”青蛇毫无折扣地答应。
                              迦楼罗眸子一转。“好吧,那我就将这只白狐送给了你,做你的酬劳罢。”
                              青蛇斜看他一眼,“我是否应说多谢?”
                              迦楼罗哈哈一笑,“好青儿。就知你最最温柔体贴,贤惠动人——这些事情晚些再议,走走走,陪我去洛阳喝酒。”
                              “等等。”佘青甩开他手,“我要先换身衣裳,歇一歇,再将你赠我的厚礼好好安顿——然后才陪你去。”
                            一别千年。
                              故人赠我九尾狐。
                              何以报之灵蛇心。
                            “我有一人。”女娲盛酒。“名为阿涂。”
                              彼时善财坐在补天宫中。
                              “听说此名还是青蛇所取?”
                              “……他甫一出世便被人王封印画中。青蛇是他从画中脱困之后所见的第一人。”
                              “若雏鸟慕亲,永世不渝。——那又如何会背弃妖主,成为你的伏兵?”
                              “他不是我的伏兵……但他不会看此世弭灭。”女娲叹了口气。“他是伏羲之子。”
                              “那便又如何?”
                              “封神劫后,人王为偿此世劫,身入永眠。他虽亲手封印阿涂,但却在绢画与华胥台之间留下了一扇灵识之门,与阿涂以灵智交通,潜移默化,达数千年。”
                              “娲皇的意思是……”
                              “人王不会令人间灭亡。此志之坚,无坚不摧。”
                              女娲站起来,□高耸,雀尾裙裾如烟花散开。“除他之外,我还将去寻一人。若他能与青蛇相见,或有契机,可以不动干戈而化解此劫。”
                              “难道娲皇要去……”
                              女娲颔首,面上竟现出一抹微醉的酡红,仿佛一如少女般娇羞。“……须弥山。”
                            “对了迦楼罗,你有没有弄清楚,人王为何要将那只小白狐封印在画中?”
                              “并不是为了禁锢它,而是为了保护它。”
                              “哦?”佘青拈着酒盏,眼神一亮。
                              “伏羲与女娲生有百子,但俱归女娲所有。伏羲寂寞,与九尾狐一夕之欢,生下阿涂,却惹翻了女娲弄出个封神劫来。人王他怕女娲下手杀子,所以抢先一步,先行封印。”
                              “那,如今封印被你所解,小白狐可有危险?”
                              “都已经是千年前的旧事了,女娲早无执念。……说起来,如今九尾狐整族都已凋零绝灭,你回头还是莫要告诉小白狐这么多复杂情事。”
                              “我才不会告诉。千年前——我都不知自己在何处。这只小白狐倒已高寿。”
                              “我忽然已经替你想好了你下一个履践赌约之法。”
                              “哦?我正头疼,愿闻其详。”
                              “下一个好玩之事,便是和你一起□你的小白狐呀。定要将他教成你我这等风流俊俏,聪明逍遥的绝世散仙模样……”
                              青蛇大笑。“此事若可算在赌约之内,倒是长久之计,我从今后再不用为求自保而绞尽脑汁了。”
                              “那便说好了,等我吃掉那个文殊师利之后,便与你一起玩小白狐。届时我教武功,你教——你便教它如何玩遍世间好玩之事罢。”
                              “听起来怎如严父慈母,养育败儿一般。”佘青笑叹。
                            从此,迦楼罗便再未回头。
                              直至汤阴。
                            盲婆婆在夜色中忍不住一声声呛咳。风烛残年的垂垂哀鸣中,夹杂了无端叹息。
                              叹惜千年前的那日,与青蛇一道饮酒傲视,多少筹划,仿佛近在眼前。
                              却在下一刻,有人走入酒楼。
                            迦楼罗半眯醉眼。
                              “青儿,这位便是传言中那位文殊师利菩萨了么?”
                              佘青点头。
                              眼前文僧形容儒雅,衣袂无风自动,却有佛威凛凛传来。
                              “甚好。青儿先回须弥山等我。我不在时,咱们的狐狸就先靠你一个人养——”
                              以迦楼罗那贯彻天地的骄傲。
                              区区一个文殊师利,又怎会放在眼中?
                            于是青蛇在须弥山空等千年。
                            千年之后,汤阴一会。
                              ——汤阴县内,青蛇未至之时。
                              涂九歌曾与盲婆婆相见在黑暗之中。
                            因盲,省去灯火。
                              漆黑一片,涂九歌静静无言,将女娲所要传递的消息一笔一画写在迦楼罗手掌之内。
                              那种温柔触感,令人忍不住颤栗,禁不住害怕。
                              好似时光,就在这一笔一画之中,将一切情仇消弭。
                              繁华画卷上,终究只留下一片模糊的苍白痕迹。
                            涂九歌画完,向着迦楼罗一礼。
                              而后他转身离去。
                            至此。
                              ——千年梦终。


                            74楼2009-05-04 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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