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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青蛇 第三卷 流光飞舞 by 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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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09-05-04 11:54回复
    已完结。


    2楼2009-05-04 1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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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青蛇 第一卷 摩呼洛伽 by 浮云 
      http://tieba.baidu.com/f?kz=573377387 
      新青蛇 第二卷 浮生若斯 by 浮云
      http://tieba.baidu.com/f?kz=573392596


      3楼2009-05-04 1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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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章 钦犯.劫灰(1) (父子兄弟3P)
        发文时间: 04/16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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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啥?”禁军统领一手端着自己,一手叉在腰上,姿势古怪地追问。
        佘青十分柔顺地重复了一遍。
        “你不怕死么?”
        那统领终於确认自己并未听错。
        ——但这话蹊跷。这句话本该是公差问人犯才对,现今却是人犯在问公差。
        这位公差今时精虫上脑,实在无法去思考如此不合常规的问题,只是下意识地答,
        “老子天不怕地不怕,死算什么,风吹不过碗口的疤!”
        “哦。”佘青了然地答了一声。
        “你……”统领一对大粗眉毛拧起来,隐约知道有些什么不对,但又说不起来。
        佘青嘴角微微一勾。“那就来吧。”
        那统领倒也不是太蠢,忽然醒觉过来。
        “你想咬掉老子的宝贝?没门!”他扶着自己的宝阔步走到佘青身后。
        铁链微响。
        那统领欢叫了一声。
        “好……果然……好销魂……嘿!”
        铁链开始有节律的轻响起来。
        十数声后,那统领忽然重重地呃了一声,身体凝顿。
        “嗯。”佘青轻轻叹了口气。“算是不错了。”
        那统领抱住佘青,在他耳边乱吻,眼中竟是一片痴心爱慕神色。“……你真好,老子这辈子都没见过你这么好的货色,要不是你是钦犯,老子一定想办法把你弄出去…………好歹老子也算和皇帝平起平坐过了……”
        “可是你会比他先死。”
        统领没在意听,半日才猛然醒神,“老子为什么会死?”
        “因为……”佘青客气地微笑了下,“……所谓‮欲色‬,本是毒蛇而已。”
        “毒蛇?”
        那禁军统领走出天牢不久,忽然回味起这句话来。
        “水蛇还差不多吧……”
        一股奇怪的痉挛感觉,慢慢从他下体顶端升起,传入小腹。
        “……弄了一下,好像是饿了。”他快步向宫门走去。
        ——但那痉挛感觉却从小腹向上游走,穿过五脏六腑。
        他“呀”了一声,只觉心被一只大手揪住,动弹不得。
        痉挛传到背脊,沿着脊骨上升,窜到天灵。
        粗豪一个身躯,如一块死木,平板板地向后倒去,在晨光中发出咚地一声巨响。
        七窍流血,已无生机。
        佘青在牢中叹了口气。
        “‮精吸‬取命的事情,我五百年前就已收手……人生不易,何必寻死?”
        他饶有趣味地将自己从铁链镣铐中脱了出来,好好整理了下衣衫。
        天上法网,在晨光中变得黯淡。
        涂山白泉。
        “喝什么茶?”涂九歌抱着一排茶罐,询问佘雪晴的意见。
        佘雪晴微惊。“你……”
        “……龙井吧?”他边拈茶叶,边以热水洗杯,一手茶艺,出神入化。
        “你破修了?”
        “你说闭口禅?”涂九歌微微一笑,将茶杯推倒佘雪晴面前。“当年我在涂山等‘他’,没想到‘他’来时重伤,我一急就破了禅功,给‘他’疗伤。”
        佘雪晴垂眸。“是‘他’命你来带我出山?”
        “是。”
        佘雪晴抿一口茶。
        碧雪天青,甘醇馥郁。
        “你先前杀的那些是紫竹林门人,诛仙罪重。”佘雪晴抬眼看涂九歌。
        “罪?”涂九歌一笑,雪白牙齿,毫无机心。“——此物我有甚多。你要吗?”
        佘雪晴恍然。“原来如此,多谢你,我不要了。我自己亦有甚多,哈。”
        涂九歌笑一笑,伸手轻轻搭住他腕脉。“你功力精进。”
        佘雪晴眸中似有普陀珞珈的云雾升起。“便又如何?天地之间,不堪一击。”
        涂九歌随手打了一个手势,为无谓之意。
        佘雪晴心中忽有茫然升起,“阿涂,你爱‘他’,愿为‘他’不惜一切,是么?”
        涂九歌理所当然地点头。
        佘雪晴又问,“那你曾否问过,他对你又是怎样?”
        涂九歌摇摇头。“不曾。”
        简单明了,毫无一丝一毫犹豫。
        佘雪晴只好也笑了笑,“也是,是我庸人自扰了。”
        


        8楼2009-05-04 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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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取他性命,算谋刺亦可。”佘青极其配合地作答。
          “……你为何要行此事?”许仕林之前已被叮嘱过,所谓“谋刺”一事,不可太过详细追问前因后果,所以直接跳来动机此节。
          佘青答,“受人指使。”
          “谁人指使?”
          “林灵素。”
          纵然早知如此,但堂上堂下,还是一片紧张吸气之声。
          许仕林再不迟疑,紧逼著问下去。
          “你是何年何月,在何地因为何事结识那名叫作林灵素之人?他形貌如何,大概什麽年岁,何方人氏,以何谋生?他是何年何月在何地指使你行谋刺之事?如何指使?曾否对你说过他为何要谋逆弑君?你为何答应?此事之内有否第三者知情?你与他如何联络,事成之后又如何对他报备?”
          “问得好。”佘青的声音中有一丝慵懒。
          大理寺卿抢著大拍惊堂木,“罗嗦什麽,还不快快答来!”
          “国师林灵素,形貌就是那副样子了,人所尽知的。至於其余的……”佘青迟疑片刻,“我们认识太久,记不清了。”
          佘青面上,露出一抹无辜又无谓的笑容。
          今次三司都学乖了,齐齐看向许仕林。
          “佘青,”许仕林字斟句酌,“你既愿供出指使人之姓名,却又搪塞其中细节,是因其中涉及到什麽不可说的秘密,还是你与林灵素该人有所恩怨而刻意嫁祸?”
          “许大人。”佘青似与子侄说话语气,轻松自如。“你漏算了一种情形,便是有人指使我做如此口供,至於此人是有何苦衷或是与国师有何仇怨,那便又不知了。”
          许仕林眼睛一亮。“何人?”
          “咦?”佘青立即反问,“我只说有此一种情形的可能性在,何时说过真有人指使我诬告了?”
          “许大人。”大理寺卿按捺不住。“人犯满口胡言,言辞张狂,看来不动大刑,断难问出实情!”
          许仕林微微迟疑片刻。
          看向刑部尚书与御史中丞那边,亦点头附和。
          “好。”许仕林仔细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签筒,挑了一支,拈在手中。“佘青,你还有何话说?”
          佘青神态自若。“大人——可要挑一支好签。”
          许仕林凝视他眼眸。“你既如此,那便如你所愿,让你予取予求。”手腕一抖,竹签飞下地来,嗒地一声脆响。
          衙役早守候多时,高声喊道,“传夹棍——”
          三木早已齐列,不过搬出几步而已。
          吴媚惊呼一声,双手掩面。
          戚宝山看她,“你怕看这个?”
          “我……”吴媚声音颤抖,无法解释。
          “既如此,我们回去罢。”碧莲忽然提议。
          “可是仕林还在上面审案哎……”戚宝山有些哭笑不得。“这有什麽,那可是十恶不赦的钦犯,怎麽就看不得了呢?”
          “我说宝山,你还真不懂得怜香惜玉。这种刑伐笞楚的东西姑娘家本就不宜观看的。媚娘,我们走——”碧莲大力抓住吴媚手腕,将她从人潮中拖了出去。
          戚宝山只得跟出去,走出人群外还有些不舍地回头望望。
          只听公堂上有人在大喊一声,“收——”
          然后便是人群喧哗,却未听到他预料中的惨叫之声。
          “别哭,你知道他是什麽人,没事的,不会有事……”碧莲一路紧紧握著吴媚的手掌。
          戚宝山在后面诧异。“媚娘,你真不舒服?……没事吧?……你们走那麽快做什麽?……”
          他实在是满头雾水,一片茫然。
          回到客栈之内,吴媚与碧莲亦将门一关,无暇理他。
          戚宝山思来想去,忽然一拍脑门。
          “是了,必定是女孩子家每月都有的那什麽……原来如此。原来不管是媚娘这样的女侠客也好,还是闺阁中的千金小姐也罢,这上面却都是一样的……”
          戚宝山一旦想通,神清气爽。“那,碧莲,媚娘,我先上端王那里,打探打探消息,看看咱家仕林是如何当上这钦差大臣的,哈!”
          入夜。
          春寒如纱,似有实无。
          刑部大牢的陈设比天牢污秽陈旧许多,阴暗潮湿之气也更重。
          两侧囚室之中,人犯各自躺卧,有些不知是病是伤的,发出听来很诡异的哼哼声,若是声音大了,就有狱卒过来喝斥,“叫什麽叫?吵老子睡觉!”
          


          11楼2009-05-04 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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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内一面铁门,重牢大锁,与周遭犯人隔开。
            四名佩刀官差,不合眼地守在门外。
            但一缕微光拂过,李碧莲仍是毫不费力地出现在铁门之内。
            佘青戴著重枷与脚镣,坐在一堆稻草之间,正闭眼假寐。
            “怎麽,知道我来了,也不肯站起来?”
            碧莲小心提裙,在满地草絮之间移动。
            “大小姐,我若能起身,必定手奉香茗,捶肩敲背,如何?”佘青缓缓睁开眼,目中有隐约血丝。
            “得了罢。我瞧瞧——骨头裂了?”她伸手摸来摸去。
            佘青吸气,“别动,很痛啊。”
            “你知道痛啊?”碧莲口气不善,“自作孽,不可活。”
            “也是。”佘青笑了笑。“——那,其实一点也不痛,我现今无比惬意,无比快活,可否?”
            “……吴媚她……”碧莲懒得理他,只是转了话题,一时之间竟又不能继续,迟疑许久之后方继续下去。“她,应该会如你所愿。”
            佘青捉住她手,轻轻一吻。“有你在旁照看,我不担心。”
            “关我什麽事?”碧莲抽回手,狠狠在他伤处拧了一把。
            佘青促不及防,差点轻呼出声。
            “……琴姊姊,你好狠心。”他一本正经地地流露出楚楚可怜的哀怨神色。
            “别给我来这一套。”碧莲咬牙,“……我是说,为何不直接同她说明前因后果,教她如何行事?偏偏要费这个周折。”
            “她还没那个火候功力。”佘青轻叹一声,垂下眼眸。
            刑部门口,许仕林困倦地走了出来,忽然有一丝茫然。
            昨日点中魁首,今日来不及访同年,拜座主,放鞭炮,传喜讯,就已经成了审此大宋第一要案的公差。
            且七日为限,莫名其妙将自己的命运绑在了他人身上。
            如今第一日算过去,但走出刑部的许仕林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回去何处——是杭州会馆,还是晋阳客栈,甚至,端王府?
            没有官邸,没有官职,没有品级的所谓钦差,许仕林苦笑。
            夜风中茫然忽逝。
            一双明亮温暖的眸子,如夜色中的宝石,指引给许仕林毫无犹豫的方向。
            “媚娘!”他欢喜地前去,握住吴媚的双手。“这两日发生了很多事……”
            “我知道,我都知道。”吴媚柔柔笑了起来。“你一定已经很累很累了……我们回去罢。”
            “好。”
            许仕林被吴媚牵著,向客栈的方向走去。
            似乎还有很远的路程要走,但疲惫乃至於饥肠辘辘的感觉,都似消去无踪。
            “仕林。”
            夜色中吴媚回头。
            “什麽?”
            温软的唇堵上来。
            许仕林眼前一片虚无,心跳得似要从胸膛跃出。
            他慢慢伸手,环抱住触手可及的娇躯,将她拉得离开自己更近,更近。
            ——亲密无间,唇齿相依。


            12楼2009-05-04 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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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你死.我活(1) (父子兄弟‮P3‬)
              发文时间: 04/16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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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阳客栈。
              吴媚衣衫从肩头滑落,挺拔的身躯,泛着晶莹光泽的皮肤,全部袒露在许仕林面前。
              许仕林正伸手,试探地触摸那些神奇的禁地。
              血气方刚,痴男怨女,月夜正当时。
              “仕林,我年纪大过你。”吴媚的眸子里雾蒙蒙的,都是水气。“……我虽在江湖行走,却从未,从未和人……”
              “我知道。”许仕林将她腰间缎带解开。“媚娘,等此间事情一了,我就……娶你为妻。”
              吴媚一颤。“娶我?”
              许仕林认真地在她耳旁细细舔舐,“今夜之后,你我已成‮妻夫‬。并头鸳鸯,但愿白首与共。媚娘你放心,”他深情地看着那双眼睛,“我定会照顾你一生一世。”
              “仕林。”吴媚忽然哭了起来。
              “……莫哭,莫哭。”许仕林哄着她,然后将她横抱起来,回身入帐。
              残月如钩。
              吴媚正起身披衣。
              许仕林支着身子,侧首看榻上星星点点的落红。
              “媚娘……你要去哪里?不同我一起睡么?”
              吴媚撩起帐子,拢好自己长发,忽然在床前跪了下来。
              许仕林一惊。“媚娘,你……”
              “仕林。”吴媚神色凄楚,字字带泪。“如今,我已是你的人……生既已同衾,死亦求同坟……仕林,若我求你,求你一件事情,你可会,答应我?”
              许仕林看住她面孔。
              长长睫毛上浸了细小泪滴,衬得那双眸子比平日里更美,更艳。
              “你说。”
              吴媚声音颤抖。“你主审的犯人……是我的恩师。”
              许仕林的心似慢慢向着一道深渊沈下去。
              吴媚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求你,求你设法,放了他……”
              许仕林忽然背过身去,大力抓住衾枕。
              绣着碧绿荷花的缎面被子,冰冷到拿不住。
              “仕林!我,我也是别无办法了……他救了我,收养我,养育我成人……我,我绝不可以让他有事的,仕林,仕林!”吴媚伸手去,紧紧抓住许仕林的手臂,不知不觉间,指甲在他臂上掐出一道道的血痕。
              “媚娘。”许仕林反手,覆住她的手掌。“……你刚才说,生既已同衾,死亦求同坟……”
              吴媚呆呆地点头。
              “夫妇之间,便是要死生与共的,是么?”
              吴媚激灵灵一抖,“是,所以仕林,我的恩人,便也是你的恩人,你定要救他,仕林我求求你,我也曾救过你,你就当,就当还情给我,不不,从此之后,是我欠你恩情,我会好好对你,侍奉你一生一世……”
              “别再说了。”许仕林掩住她樱唇。
              明眸茫然。
              仕林忽然倾身,去吻她眼眸。
              “媚娘,我第一次见你,你一对眼睛看住我,我就很喜欢,很喜欢了。”他低低倾诉。“总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的眼睛,很熟悉,叫我无比的安心……媚娘,媚娘。”
              他紧紧抱住吴媚,“你放心。”
              短短三个字似魔咒一般。
              吴媚瞬息间快乐了起来。
              而许仕林则似乎在深渊中落到了底。
              “仕林,你会帮我?”吴媚娇声问。
              “会。”许仕林淡淡地笑一笑。
              黎明。
              百官上朝。
              “我没有官服,亦没有朝服,他们今日赶制给我。昨日已和礼部尚书说过,今日我还不必上朝。”
              许仕林穿着便服,媚娘则着男装,一身官差服色。
              “所以,他们上朝时便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吴媚呵出一口寒气。
              “没错。况且天色放明,亦是衙差们最为松懈的时刻。”许仕林从袖中取出官差之印鉴。“你一字一句都要按我吩咐去走,不可有一点偏差,明白么?”
              刑部大牢。
              吴媚佩剑而入,一身狂傲之态。
              四名官差一愣,“阁下是……”
              吴媚反手亮出一块金牌,瞬息又收了回去。“御前侍卫,我姓吴。”
              官差相互看了一眼。“麻烦吴大哥将腰牌给我们细验。”
              


              13楼2009-05-04 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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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你死.我活(2) (父子兄弟‮P3‬)
                发文时间: 04/16 2009
                --------------------------------------------------------------------------------
                “什么,人犯脱逃?仕林被羁押?”戚宝山实在无法接受这,一夜生,一夜死,一夜风,一夜雨,忽高忽下之心情。——他不过就是从端王府回客栈晚了些,所以一觉睡到了大中午而已,便又再一次乾坤翻色?
                “我去了刑部,不见升堂,偷偷拿银子给个衙役才问来的。”碧莲愁眉紧皱。
                “人犯脱逃的话干仕林何事?不该去拿看守的禁军问罪么?”戚宝山忽然开始后悔,当初为何不听仕林之言,干脆一齐打道回府,游山玩水,何等惬意!
                “据说,是有人拿了仕林的官印,带走了钦犯,不知所踪。”
                “这,这怎生可能!不行,我去寻端王,要见着仕林问问才可!”
                “我去过了。”碧莲垂眸。“大门紧闭,说拒不见外客。”
                戚宝山怔怔坐在床上。
                一时想要如此,一时却又想要如彼,最终只是觉得无力。
                “……那,媚娘呢?她可有什么办法?”
                碧莲眸中透出幽光。“她不见了。”
                “不见是什么意思?”
                “即是,我联络不到她的下落。”
                戚宝山难以置信地望过去。
                碧莲避开他眼光,只看窗外。
                圣瑞宫。
                “殿下是否要回府?”
                两名侍卫拦住趁人不备正悄悄向外走的赵似。
                “我……我……本王饿了,去找点点心吃。”
                “殿下请留步——微臣为殿下传膳。”
                侍卫腰间佩剑。
                赵似进退不得,拂袖返身回去他母后宫中。
                片刻之后,又觉不忿,闯出来。
                “府里两个,这里两个,连去茅房都贴身跟着,你们究竟想如何?老子是堂堂亲王,还能憋死在你们手里不成?”赵似破口大骂。
                “殿下息怒。”侍卫恪足礼仪。“奉太后娘娘懿旨,贴身护卫殿下安全,且要确保殿下只在圣瑞宫与王府两地活动,殿下若想回府,可随时交待——此外,回禀殿下,我们兄弟不止四人,还有另两队轮班,随时接替我等,来保护殿下。”
                “你们——不就是怕我去见许仕林嘛,真真可气,真真可气!我母后在哪里?何时回宫?皇帝哥哥又在哪里?我去找他们总行了不?”
                “回殿下,圣上正与太后娘娘议事,太后娘娘吩咐过,殿下只可留在圣瑞宫修身,或是回王府养性,别的任何去处,恕微臣等都不能伺候殿下前往。”
                “竟然禁我足?”赵似不可思议地伸手想要找东西来砸,但看两名侍卫不动如山,僵持片刻,终於悻悻然回头。
                “若是正我在的话就好了,唉。”赵似颓然在圣瑞宫大殿内,一屁股坐了下来。
                许仕林静静坐在牢中,就这一碗清水,在地上划些字迹。
                “昨为琼林客,
                今做阶下囚。
                春归谁觉短,
                梦去何必留。
                功名浮一觞,
                人间酿千愁。
                浮云低回处,
                烟雨映人眸。”
                写到最后一个“眸”字时,碗中水空。
                淡淡的印迹,欠缺了几笔,不觉烟雨,只有干涩之意。
                许仕林端详良久,轻轻叹了一声,用衣袖将水渍抹去。
                似一片空云,过不留痕。
                忽然牢外一阵骚动。
                他抬眼看去。
                好心的老衙役过来透了口风,“许公子,你妻子来探你了。”
                “我妻子?”许仕林大惊。
                空听门外争执,却不能见。
                好半刻,老衙役才引着一个身影入来。
                “好歹是今科高中的头名状元,怎能连个探视都不肯?”老衙役不懂政治,却悄然说出民望,“小娘子你将银子拿回去吧,见完了莫要声张,从后门走便是了。”
                吴媚眼睛微红,“多谢老丈。”
                转头来看仕林。
                却对上深如幽潭,一时无语的眼睛。
                “仕林……”
                “……媚娘。”
                双手隔着木栅相握。
                仕林深深看入去。
                那双明眸,清亮而明媚,似有温煦和风,罩住人间。
                如今却蒙了尘垢。
                “媚娘,莫要哭,眼睛红红的,似兔子般哩。”
                


                15楼2009-05-04 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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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媚娘破涕为笑,“我……我本是兔子。”
                  “什么时候了,还在骗人?”许仕林柔声笑道。
                  “我骗你很多很多,但唯独这句……”吴媚忽然哽咽,难以为继。“仕林,外面有公告,说……说……”
                  “说什么?”许仕林留存一分镇定。
                  吴媚咬住牙,却止不住哭声。
                  “千万,千万莫要再哭了。”许仕林试图伸手去拭她面上的泪。“是不是说,要将我斩首?”
                  吴媚浑身一颤,竟站不住。“明日……午时。”
                  许仕林露出了一个难以言喻的笑容。
                  “明日,午时。”他喃喃重复自己死期。“媚娘,你会来送我么?”
                  “……是我对不起你。”吴媚紧紧攀住木栅,指甲几乎抠出血痕。“仕林,你……你恨不恨我?”
                  “恨你作甚?……莫要忘记,”许仕林声音温柔似四月的风。“你我之前,已结为‮妻夫‬。‮妻夫‬之间,只应有爱,岂会有恨?好媚娘,莫要哭了。替我好好劝慰宝山碧莲,若是有隙,便去一趟杭州。我姑姑姑丈都是和蔼之人,叫他们领你去看看西湖山水。你到时若是夏日,一大片一大片的荷花在水面上,一眼望不到尽头……”
                  “许仕林!”吴媚似是终於崩溃,“你是否,是否爱我的眼睛?”
                  仕林一怔。“你我初遇时,你的双眸映照群星之中,确然令我怦然心动。”
                  “……可惜,我不爱你。”吴媚抑制不住地说出她隐藏在内心深处,就要迫得她疯狂的语言。“但我宁愿我爱的是你……我也多希望你爱的是我。”她凄然退后半步,离开许仕林所能触碰的范围。“黄泉路上,要记得多饮孟婆汤。”
                  “媚娘,你在说些什么?我爱的如何不是你?你爱的又是谁?”
                  吴媚微微笑起来,柔软的嘴唇被咬出了血痕。
                  “许仕林。恨不早相逢,还君——双,明,珠。”
                  许仕林倒抽一口冷气,难以抑制地颤抖着肩膀。
                  “媚娘……来人,来人啊!媚娘你疯了,为何要如此,媚娘!来人!”
                  木栅相隔。
                  眼睁睁地,看着,吴媚,伸出两指——
                  将自己双目血淋淋地挖出!
                  许仕林惊骇欲狂!
                  衙役闻声而来。
                  吴媚却在低笑。“君为痴情人,妾为他人妇。……许仕林,若你不是许仕林,若我没了这双眼睛,你可还会爱我么?……不,不会。一切都在他控制之中,没有人逃得过去。许仕林,你,逃不掉的……”
                  令人惊讶的,许仕林竟还保持住神智。
                  “媚娘,‘他’是谁?你说在谁控制之中?……媚娘你疼么?我不知道你爱的是谁,但不管是为谁都不值得,不值得这样对你自己。媚娘,去寻大夫,去!”
                  “那你呢!你是为了谁让自己上法场!”她跪倒在牢门之外,无泪嚎啕。手中鲜血,面上鲜血,染得一地都是惨黄。
                  衙役被眼前血腥场面镇住片刻,眼见得要招来旁人,再不犹豫,动手将吴媚拖走。
                  “媚娘!——”
                  凄厉的笑声,已然迹近疯狂。
                  许仕林站在牢中,却再也无法支撑自己,踉跄几步,坐倒在地。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他自语,“一切从来到汴梁开始,便如迷雾迭嶂,万分古怪……媚娘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想知道么?”
                  声音从身后传来。
                  许仕林骇然转身。
                  红衣比甲青年,俊美容貌上沈沈阴郁,却带着一丝无谓笑容,摇扇而立。
                  许仕林眯眼。
                  “……第一楼上那个,是你?”
                  “很好,你还记得我。”善财踏前一步。
                  “——很快,你便会记起来,千生万世,所有一切。”


                  16楼2009-05-04 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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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 法场?庙堂(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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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山哥哥,你我都累了。无论如何,喝口茶咱们再走吧。”
                      李碧莲带着惨淡笑意,将杯盏递给戚宝山手上。
                    饮下茶水之后,戚宝山才走至门口,便忽然直挺挺地向后晕去。
                      碧莲顺手接住。
                      “……宝山哥哥,抱歉了。”她低头,眼眸深幽。“今日的法场,你不能去……伤口未好便多日奔波,你还是好好地,好好地歇一下吧。”
                    她抬起身体沉重的戚宝山,如拎小鸡般轻松。
                      人间女子,眉目之间,有妖氛盈盈。
                    “我看你,还是早早地嫁给他罢。”佘青推开门,自行走了入来。
                      碧莲迎上去,温柔地拥了他一记。
                      “你不去法场?”
                      “不去。”
                      “……你不好奇这情形?”
                      “但凡人欲,皆在翻云覆雨手中。”佘青见客栈房中有笔墨,自然而然地坐下来,呵气成墨,提起笔来。
                      “写什么?”碧莲好奇凑来看。
                      “一,饮,一,啄……”笔锋秀美狂傲,李碧莲看住念。“一,劫,一,缘。……呵,一饮一啄,一劫一缘。”
                      佘青投笔。“自身之缘,或是他人之劫。江山之劫,何尝不是蝼蚁之缘?——雪晴这时应已到了罢。”
                      碧莲眯起眼睛去看天色。“恩,午时将至了。”
                    新科状元隔日钦差,再日斩首。
                      百年未闻的奇遇使得汴京城中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刑场围了起来。
                      许仕林白衣,跪在高高台上,双手反绑身后。
                    日影绚然。
                      最后一波春寒余威还在,只着亵衣的许仕林冻得微微颤抖。肩膊处酸痛不堪,直想要早早超生便罢。
                      人间苦痛,便在地狱之前。
                      都是一样苦痛,又有何分别?
                    许仕林望住人群。
                      看不到宝山碧莲踪影。
                    钟声敲响。
                      午时将至。
                      刽子手上来,倒了一杯烈酒,喂到许仕林唇边。
                      热辣辣的烈酒下肚,许仕林觉得温暖。
                      寒风之中,他微微抬起了头。
                      颈项之间,被寒风吹得麻木。些许时候之后,一颗人头,便可摘可纵,可缝可挂,父母所予的这大好躯体,将成泥中白骨。
                      ——又如何?
                    许仕林不知为何,心中忽然升起了解脱快意之念。
                      少年时候在西湖侧畔,惯看无边风月人间胜境。春彩而秋瑟,莲子落,满霜华,小舟嗳乃,画舫繁灯,又有几人能得此福分?
                      虽父母早亡,但姑姑姑丈都是慈善温和,一心爱护。表妹解语,同伴忠勇,一生之中,竟未曾遭遇什么不平之事。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缘来缘去,一道运河,人赴汴梁。在死之前,头名状元也点过,


                    18楼2009-05-04 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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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婵娟佳人已相逢,若是抛去那令人不解的阴谋诡谲,自己不到弱冠年纪的一世,竟真是无怨无悔,无憾无恨了。
                      ——离世唯一的愧疚,便是必然会令得家人朋友,为己伤怀。
                        昨夜吴媚突如其来的自残,如今尚在许仕林心头萦怀。若真有地府,仕林暗自打算,要好好向那阎王盘问清楚,究竟这一番生死,所为何来?是否前世纠结,今世难偿?而伊人今后岁月,又是否能逢凶化吉,再觅良缘?
                      钟又响。
                        刽子手磨刀声渗人心头。
                      许仕林闭上双眼。
                        短短一生之记忆,渐归沉寂,埋在心头。
                        心中无波无澜。——跪在此处,生死不能自由。一刀之后,是否就能在天地之间,再无束缚羁绊,自把自为,予取予求?
                        春花笑尽秋风。
                      一刹那间,许仕林忽然抓住了他从来未能摆脱,亦未能解的那点惆怅——
                        在西湖边读书时每每心中空虚怅然,有难言情怀,挥之不去,但却生生不能想起,所为何来。
                        临死之前,思维顿开!
                        ——西湖水,汴梁河,均是羁绊!
                        人间情意,大好河山,都如幻影。
                        这一切都隔阻住他心深处的妄想。
                        令他身虽插翅,不能飞翔。
                      但那种欲望,那种离开杭州,离开汴梁,离开人世间的一切,离开家人,离开旧友的冲动,究竟是要想奔向何处?
                        许仕林微微颤抖。
                      清圣之气从眉间散逸减弱。
                        他猛然睁眼。
                      虚空之中,一对眼眸先至。
                        然后是白衣飘飞,长剑刺破藩篱。
                      许仕林轰然□涌上整股煞气。
                        爱欲,欲求。
                        脱离人间桎梏,所想要寻找之物。
                      忠、孝、仁、义。
                        温、柔、缱、绻、
                      吴媚之话语忽如醍醐灌顶,浇向心头。
                        “若我没了这双眼睛,你可还会爱我?”
                      眼睛。
                        这对眼睛。
                      难道二十年中心中怅惘的,便是此明眸?
                        煞气向脑中缠绕。
                        另一股仙灵之气却盘旋不去,固守灵台。
                        两气冲撞,许仕林体内,似刀绞火焚,痛至冷汗涔涔。
                      幽黑双眸至于眼前。
                        明媚温暖。
                        许仕林忽然横心。
                        意念一放,任凭煞气入脑——仙灵之气顿时之间,被冲击得碎为片片。
                      岁月洞长。
                        一些片段渐渐真实起来,用手去抓,竟然抓到实物,再不消逝。
                        脑中有个小小人儿,正诵童韵启蒙。
                      云对雨,雪对风。
                        晚照对晴空。
                      ——如襟一夕晚照。
                        ——眸底万丈晴空。
                      来鸿去燕,宿鸟鸣虫。三尺剑,六钧弓。
                        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
                      涌动长情,自脑下行,回冲心关。刹那之间,残余圣气溃散不知何处,爱欲挂住心尖,明媚嫣红。
                        “先生。”
                        许仕林咬住下唇,面上欢快笑意,媚态从鬓角升起,忽然之间,美如鬼神弄人,造化生就,不可正视。
                        剑光侧目。
                      绳索断。
                        斧钺裂。
                      涂九歌站在远处高屋之上,跪坐俯瞰。
                        万鸟惊飞。
                        风花乱舞。
                      “仕林……”佘雪晴伸手操走许仕林身躯。
                        一瞬间许仕林已回到当年小小少年,心中欲想,皆成自由,皆成自由。
                        那点怅然如烟华遮掩,散作秋风。
                      忽有传令官快马奔来。
                        “圣瑞宫有旨,刀下留人——”却是勒马一愣。
                        法场之中,空空如也,刀下留谁?
                      千里晚照,万宿晴空。
                        天上浓云忽至。
                        骤雨瞬间瓢泼。
                        围观百姓抱头奔逃,连监斩官员,亦不得已起身遁避,一场狼狈,一场空。
                      矾楼之中,侍女撑着伞,遮住院中对奕的李师师与端王。
                        闪电轻划长空。
                        李师师皓腕凝霜,抬头不语。
                      “师师,怎么了?是不是又头疼?”赵佶砰然心跳,欲要伸手,去抓住她那腕子。
                        李师师缓缓摇头,面上清野之气,叫赵佶不敢近前。
                        “王气,龙气,圣气,妖气,乱作一团……”
                        李师师忽然收起视线,看住赵佶,露齿一笑,“……我见到你了。”
                        赵佶心跳如初恋少年,语声中有说不尽的温柔。“好师师,你见到我什么?”
                        “万人簇拥。”李师师轻轻说。
                        赵佶心中一喜。
                        “……而一朝为奴。”
                      赵佶愣在当场,不知是要发作,还是再去寻大好珍珠,疗治这少女疯症。
                        但癫狂少女忽然下了一子,在棋盘某处。
                        赵佶一条大龙,被她封死,再不能动。


                      19楼2009-05-04 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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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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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米继仁,参奏简王殿下!”
                          大殿上百官云集。
                          赵煦形销骨立,坐在龙椅之上,直如一具骷髅。
                        “大胆——”
                          皇帝拂袖。“讲。”
                        “臣亲眼目睹,真凭实据,参奏简王殿下与许仕林有私。先委状元,再命钦差,唯一目的,乃是放走人犯佘青!”
                          一片哗然。
                        “你,你说小王要放走什么人犯,所为何来?”赵似气急,走至米继仁面前,指住鼻子叱问。
                          “回万岁。”米继仁挪出一步,神色端如泰山。“怕是放人是假,灭口是真。人犯若不遁走,供出主谋,只怕对简王殿下不利!”
                          “人犯早已口称幕后主使乃是国师。”苏辙咳嗽几声,开口调停。“又干简王何事?”
                          “臣百死。”米继仁忽然跪倒,匍匐三拜。“国师常年住在圣瑞宫中,臣为国祚,甘愿赴死,但有遗愿,愿请国师与简王滴血验亲,以释武姜叔段之疑,嬴政不韦之惑,明我大宋真龙子孙!”
                        朝堂轰然。
                          朝臣当面直指国师与太后有私,生下幼子。
                          若当真如此,便是太后、简王、国师联手,谋害国君,共扶奸夫之子登位,分明乃倾国之祸!
                        再看米继仁,已然宽去朝衣,摘下官帽,自行走至朝堂之外,叩首待死。
                          上下瑟瑟。
                          无人敢言。
                        赵煦闭目无言,不知是无能为力面对此挑战,还是早已气晕过去,口不能言。
                          苏辙忽然振作,目露雄光。
                          “此人言语颠倒,想是疯癫之症。来人,还不将他带到太医院去,好好看一看是什么症候!”
                        最后一点息事宁人的努力。
                        “等一等!”赵似簌簌发抖,不知因为惊怕还是愤怒。“我和许仕林有私情是真,但若说谋逆,天打雷劈,绝无此事!今日若不辩论到底,本王今后,要如何立足于朝廷,处身于皇兄面前?”他凄然跪倒。“滴血验亲便滴血验亲,我怕什么?请皇帝哥哥恩准,验明之后,杀此狂生,为你我母后讨还一个公道!”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都是无语。
                          苏辙忽然狂咳起来。
                          “殿下,您……您……”
                        赵煦仍闭目端坐,面色青白不堪,惨淡如斯。
                          有伶俐臣子已然说出口。“简王,你便是认下了与许仕林有私之控?”
                          “我——”赵似一时不察,怔与当场。
                          “殿下。”苏辙长叹。“你去理会什么滴血验亲的疯话?后宫森严,国师长住圣瑞宫,侍奉三朝太后,乃因他本是天阉!当年先皇曾在朝堂之上提及,人所共知。——但状元放走钦犯,又有人劫走状元,兹事体大,如今坐实,殿下你……”
                        赵似如梦初醒。
                          原来,皇帝哥哥闭目不言,便是等自己亲口招供,露出马脚。
                          串通好了的一场好戏,自己蠢到钻入圈套,还自以为英雄。
                          维护母后之心,成了引他入套之饵。
                          天家兄弟,便是如此?
                        赵煦缓缓睁开眼目。
                          “似弟。你与许仕林有如何私情?又如何委他为状元?他为何放走钦犯?法场劫囚的,又是何人?”
                          他淡淡问,如审犯人一般。
                          赵似咬紧牙关,不堪相信地倔强跪立那里,不出一言。
                          ——能说的他不愿说。不能说的他本不知晓。
                        片刻之后,赵煦拂了拂袖,长叹一声。
                          宦官高声叫,“退朝——”
                        侍立一侧的赵佶看了赵煦一眼,赵煦点了点头。
                          赵佶快步走到苏辙身边,耳语几句。
                          便有侍卫入来,半请半绑,将赵似架了出去。
                          赵似一脸恨恼倔意,一言不发,如泥偶一般,任凭摆布。
                        至金殿之外,跪坐在那里的米继仁嘿嘿一笑,露出得意之色。
                        


                        20楼2009-05-04 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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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安儿,怎么了?”龙王正亲手端着一碗药汤入来。
                            “父王,孩儿没事……只是忽然梦见紫竹林的那段日子。”敖临安身躯尚如‮女幼‬,攀住龙王,孺慕情深。“对了父王,我那日对你说的话,你可千万莫要告诉了旁人。”
                            “傻女儿,”龙王笑得无比慈祥,“父王为你封闭东海,自绝于三界,却去告诉谁来?”
                            龙女面上飞红。“我是说,莫要告诉哥哥与叔父他们,惹人笑话。女儿对善财师兄的心思,自己亦是隔了许久许久才明白过来。只可惜……”
                            “只可惜他的心思比你更高不可攀。”龙王叹气,“女儿,爱欲之事,终比不上骨肉亲情啊。”
                            “是啊。”敖临安接过药去,微微吹凉。“唯有父母儿女之间,是永不背叛,永无秘密的。女儿花了这许久时光,兜了一大圈,去追寻那无根佛法,却到如今,终于明白回来。”
                          善财童子端坐在破庙之外。
                            视线所及,遍地莲花,化为毒蛇。
                          林灵素立在善财面前。
                            法雨润处,遍地毒蛇,化为莲花。
                          夕阳如血。
                            善财口念大悲之咒。
                          ——我若向刀山,刀山自摧折。
                            我若向火汤,火汤自消灭。
                            我若向地狱,地狱自枯竭。
                            我若向饿鬼,饿鬼自饱满。
                            我若向修罗,恶心自调伏。
                            我若向畜生,自得大智慧。——
                          一念动,一念起。
                            一因生,一果灭。
                          ——愿我速知一切法。
                            愿我早得智慧眼。
                            愿我速度一切众。
                            愿我早得善方便。
                            愿我速乘般若船。
                            愿我早得越苦海。
                            愿我速得戒定道。
                            愿我早登涅盘山。
                            愿我速会无为舍。
                            愿我早同法性身。——
                          三月春雷滚滚。
                            挥之不去的淫雨霏霏。
                            一时晴,一时雨。一时恨。
                          善财抓住林灵素的手,十指崎岖相缠。
                            无需法印重演。
                            他思维海中所日夜肖想,在□极处折磨他千年万年的痴心妄想,在两人心中鲜明流动。
                            那画面中□交缠。
                            极丑。
                            极美。
                          诸行无常,人欲亦然。
                            无人可得永生,□却生死不灭。
                          若知一切有尽处,又何能执斯念不悔?
                            世间本无地狱。
                            烈火加身,斧钺之痛,不过都是自酿自饮,予取予求。
                          “从我拜入师门那一夜就开始了。”善财喃喃。“到如今,约二千年。”
                            林灵素缓缓抱住他的头颅。
                            温热气息,喷于身上。
                            “二千年的罪孽,要偿不知几多时。”善财抬头,越过林灵素的形貌,看向紫竹林潮音间起的岁月。
                          林灵素将手按在善财天灵。
                            “——愿汝所生之处,常逢善王;常生善国,常值好时;常逢善友,身根常得具足;道心纯熟,不犯净戒;所有眷属,恩义和顺;资具财食,常得丰足;恒得他人,恭敬护持;所有财宝,无他劫夺;意欲所求,皆悉称遂;龙天善神,恒常护卫;所生之处,见佛闻法;所闻正法,悟甚深义。”
                          善财合十而拜。
                            林灵素祝祷毕后,转身衣袂飘飞,阔步离去。
                            天上虹彩,还余一丝好影。
                          善财阖上双目。
                            引雷之咒喃喃诵出。
                            这亦将是善财童子,今世所诵最后一个咒言。
                          旱雷霹雳一声炸响。
                            雷光劈脑而过。
                            善财身化焦土。
                            重入轮回。


                          26楼2009-05-04 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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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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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面月牙淡淡挂在明亮天际。
                              一面日轮绽出。
                            山中海上,日月齐出,百年难遇。
                              “——是因你在此,所以月不肯落?”佘青站在山巅,回头问。
                              月遍照摇头,“哪里会。春来秋去,日升月落,都是无常罢了,干我何事?”
                              佘青粲然一笑。“我以为你牵念迤俪母女,不愿离去。”
                              “迤俪并不知道我已重获佛位之事。”月遍照摊掌。“你们莫告诉她。”
                              “莫要小看女人。”佘青摇头。“你以为她真丝毫不知?”
                              月遍照咬住嘴唇,“本来嘛,我去成了佛马上便能回来探她。她偏要留我,结果……唉。原本是即身成佛,来去自如的。现今却不得不答应他们转生过去,三千娑婆,不知千年万年才能再有机会再来此间了。”
                              “十年相聚,换个永不再来,好歹她现今有了轮儿,也算无亏。”
                              月遍照一手一个,抓住佘青以及站在他身侧默默无言的涂九歌。“轮儿你们可都有份要帮忙照顾——说起来,青儿啊,人间倾覆了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冷清清的多么无聊……”
                              佘青掩口而笑。“若真无聊,我便投生至曼殊世界,来寻遍照佛修法,以求涅盘。”
                              “敬谢不敏!”月遍照大惊。“——说真的,你可千万别来。”
                            日头红煦。
                              月牙形状,逐渐消隐在天光之内。
                              “时候不早了。”涂九歌淡淡道。
                              “你自己保重些……”月遍照沉吟许久,想说什么,终于咽下。“同你们厮混了这十年,虽然如今也只能算是非敌非友,但……怎么说呢,执念此事,一起全起,一消全消。此境命运,在你们手中,若能多放过一点,就多放过一点吧。最紧要的,是放过自己。”
                              青蛇不答,却听涂九歌悠悠叹了口气。
                              “堕入魔道,娶妻生女,对抗师长,还啰嗦无端。真难懂,为何这样的人总能成佛?”
                              难得听涂九歌说恁长一句话语,月遍照颇给面子地认真答他——“魔道是空,妻女是空,师长是空,啰嗦也是空,明白未,小白狐?”
                              涂九歌干脆转过身去,懒得理会。
                              “唉,看,你们都烦我了不是?……该了总该了。”月遍照无限眷念地再看了眼山下无边晨光中的山河。“小白狐,青儿,我走了。想我之时记得仰望星河——”
                            涂九歌飞起一脚,向月遍照踢去。
                              月遍照一闪。
                              脚步踉跄。
                              身后悬崖,崖下海水,扑面翻腾。
                              他直直坠落下去。
                              海涛翻卷。
                            涂九歌转身,见佘青眼神,看正自己。
                              “看什么?”他好奇问。
                              “没什么。”佘青垂眸,“我去汤阴。阿涂,雪晴和仕林就交你照看了。”
                              涂九歌点头,伸手将佘青揽过来,亲了亲他的面颊,再将一枚黑色木盒塞在了佘青手中。
                              木盒玲珑,做成棺材形状,其中盛放的,正是以缩物成存之术贮藏的,历十年而不坏的许汉文之肉身。
                              肉身在手,元魂一至,便可重整成人。
                              辛苦重塑的一切意义,只是为了送去雷峰塔,设法叫白素贞下手杀却。
                              这圈子兜得何其可笑?
                              青蛇却乐此不疲,趣在其中。
                            涂九歌回到茅屋之时,已不见许仕林与佘雪晴踪影。
                              涂九歌略微一惊。
                              难道一切计算仍是不足,许仕林仍愿赴雷峰塔,了此未尽之约?
                            转身踏出茅屋,凝神听了片刻,涂九歌转向乳白泉去。
                              远远可见佘雪晴白衣缥缈,坐在泉边亭上。
                              许仕林却散开了长发,在泉水之中沐浴身体。
                              温泉水滑,缭绕白气,淡淡的硫磺味道扑鼻而来。
                              涂九歌远远站住,看着许仕林挂一身水珠,□裸地转身上岸,一身极白肌肤如牙瓷一般,而黑发如锦。
                            


                            30楼2009-05-04 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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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佘雪晴拿件大氅包裹住他。
                                许仕林却乘兴将大氅抖到头上,盖到佘雪晴身后,绕住两人上身。
                              大氅内片刻毫无动静。
                                尔后许仕林才与佘雪晴分了开来,到一旁披上新衣。
                                他所着乃青蛇留在此地的墨色亵衣,外罩白色纱衫,领口上绣碧玉祥云,半透半隐。
                                一时之间,眉目中光彩流动,涂九歌竟凝神看了好半日,才将眼神移开。
                                ——似足了白素贞的面貌,却像极了青蛇的神情。
                              他慢慢近前。
                                梳好长发的许仕林笑转过来寒暄。
                                “昨日我譬如昨日死,今日我譬如今日生。虽是旧雨,不妨新知一番,在下许仕林——”
                                飞扬佻达神态,明妍动人。
                                涂九歌点点头,十分配合。“久仰久仰,在下涂九歌。”
                                许仕林握住佘雪晴手,“这是我雪晴先生。”
                                涂九歌只好再点头。“真真是神仙眷侣,恭祝白首偕老,早得贵子。”
                                许仕林大笑起来。“先生,你我若得贵子,要姓白,姓佘,还是姓许?”
                                佘雪晴一派“由他去闹”态度。“妖本无姓,随你姓即可。”
                                许仕林认真思考片刻。“姓许的话,单名取一个鉴字,表字叫平湖——好不好听?”
                                佘雪晴哈了一声。“你既挂念平湖如镜,那要不要回西湖,去雷峰塔看一看?”
                              一时许仕林未答,涂九歌面色不改,手中却暗捏灵决。
                                佘青未得手前,岂能容许仕林回转杭州?若两人真有此意,他必阻当下。
                              却听许仕林答,“去西湖泛舟便好。但若去了雷峰塔,仕林便再非先生之仕林了。先生又要将仕林送给旁人么?”
                                涂九歌见许仕林故作幽怨的神色,带着些孩子气的任性撒娇意味,但风情流动间眉眼极为好看,叫人说不出一个不字。
                                佘雪晴轻叹一声。“原以为你已变回文曲星君。”
                                “先生。”许仕林声音纯澈明晰。“千万世星宿是我,书院小子是我,头名状元是我,如今先生面前赤条条如新生婴儿般的,仍是我。雷峰塔未倒,西湖水未干,要想让仕林从此世间消失而仅余下文曲星君——怕是不能。”
                                ——千万世寂寞星宿,并无人知他曾经历何种情劫,亦不知其数。
                                ——书院之中近妖近鬼,神智未开前,有心学爱,无力回天。
                                ——十年岁月中懵懂迷茫却端正温柔,浑然不知自己失去何物。
                                如今这个许仕林,脱胎换骨。
                                颜色皮囊,还是状元俊秀。
                                神态语意,直如书院旧事。
                                一身隐蕴的星宿力量,涂九歌远远感应,已直超善财月遍照。
                              如此一个许仕林,才是青蛇布局之下,最最理想的一颗棋。
                                亦才是白素贞所生之子,所该有的模样。


                              31楼2009-05-04 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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