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近先生......”良久,金木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想说这不是你的错,想说你不过是从一个杀人犯手中自救罢了,然而话语在脑袋里盘旋几圈,又像被什么挡着似的,吐不出口外去。
他还没有立场说这些。即使有了意识,有了思想,终究不过死物罢了。人类的情感对于金木是谜团也是奢望,不曾拥有真正的心,于是就无从理解永近所背负的沉重的情感枷锁。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金木。”永近英良已经恢复了一贯的语调,“曾经也有人这么对我说过,但无论过程怎样,父亲的确死在我的手上。”他吸了一口气,接着道,“我做医生是为了赎罪......说到底,我也只是想以这样的忙碌来逃避过去的懦夫罢了。”
“......我不明白,”金木沮丧地说,“我一直觉得,永近先生是很好的人......”
“看人可不能只凭直觉啊。”永近苦笑一声,“你看,像我这样的......”
“不,”金木打断他,眼神认真,“我的意思是,我一直——即使是现在——都认为,英是很好的人。”
永清的眼睛睁大了,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心脏被一种久违的、温暖的东西填满了,那东西汇成浪潮,顺着喉咙紧紧往上走,把眼睛渍的又酸又涩。
“谢谢你,金木。”他终于在这浪潮中找到间隙,涩声道,“我很高兴,真的。”
永近躺在床上,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忽然,他想起了什么。
“等等,你刚刚叫我......英?”
金木一惊,随即懊恼自己的冲动,他不安地别开目光,吞吞吐吐道:“抱歉,我刚刚......”
“没关系喔,”永近笑着说,“我很喜欢这个称呼,如果金木想,以后就这样叫我吧。”
金木微窘,同时也有些隐秘的快乐,然后他微笑起来。
“英。”
“嗯。”永近弯了弯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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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永近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后,便又挎着箱子去了吉田家复诊。
男人已经醒了。与昨日相比虽不能说判若两人,然而精神头已足了不少,眼神明亮,斜靠在床头。女人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男人应该是以从妻子那里听到了事情的始末,一见到永近便激动起来,撑着床板挣扎着要下床道谢。永近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按住他,可男人执着的很,一定要亲自表达谢意。最后大概是扯到了伤口,呲牙咧嘴一阵,这才消停下来。
“吉田先生,您太客气了。”永近喘了口气说,“我这次来,是想确认一下伤口。”
说罢,他解开男人的绷带,重新换好药,又检查了腿部正骨的位置,要来纸笔写了张方子递给女人:“差不多没什么大问题了......伤口不要沾水,一个月之后拆木板。如果再次发热,就按这张纸上写的开药,到时候笛口医生应该可以帮忙。”
永近回去时,远远地就看到村长的身影,男人的脸上带了几分苦恼的神色,见到他回来,舒了口气,大步走来。
“永近先生......”村长难得有些吞吞吐吐地说,“不知你是否可以......迟几天离开呢?”
永近愣了一下,想起了什么。
“是因为笛口医生?”
“是的,他还没有回来。村子里的人听说你治好了吉田都很惊喜,特别是几位家中有病人的......”
“既然这样,那么我留几天也行,”永近顿了一下,抓抓后脑勺,又说,“只是毕竟药物是消耗品,如果得不到补充的话.....”
“这个您不用担心,村子里有一个药剂房,平日里笛口医生在用。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去那里。你和金木先生这几天的食宿也由我们提供——说实在的,你能答应这样的不情之情,我已经很高兴了。”
“您太客气了。”永近不好意思地笑笑,“只是我也有一个请求,不知我是否可以带一个助手?”
“是一起来的那位——?”
“没错,他叫金木。”
“当然可以了。”
送走了村长,永近的心里却忽然忐忑起来。他并没有把握让金木当他的助手,如果上次的出手是出于偶然,那么这一次对方是否愿意帮忙就还未可知,更何况他并不喜欢欠人情。
思量再三,永近还是决定去问一下,就一下。
推门进屋,白发的少年正静静坐在桌旁,手里捧着一本书,大概是在房间里找到的,见永近进来,他便合上了书。永近瞥了一眼封面,是一本小说。
“你喜欢看书?”他一边整理药品,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只是想要了解一下人类的生活。”金木把书放回书桌,转过头看着他,“还顺利吗?”
“啊,已经么什么大问题了。”永近关上箱盖,斟酌一下词句,才道:
“咳,金木,你想不想了解一下更丰富的人类生活?”
“什么意思?”人偶偏过头,不解地看着他。
永近把村长和他的谈话告诉了金木,想了想,又加上几句:“我绝对没有强迫的意思。如果你能答应,以后得到的报酬咱们就对半分。”
金木沉吟片刻,问道:“作为助手,需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