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雪儿伸过手去。她吓了一跳,往花丛里缩了缩。穆走了过来,蹲下身子,惊讶地看见这个正在抽泣的小姑娘。他的声音很平和,小心地问她:“小姑娘,你为什么在这儿?”
雪儿摇摇头,咬紧嘴唇。
穆温柔地将掌心朝她摊开。雪儿看见了他厚实的手掌上,上面有细细密密的掌纹,便也伸手过去,将她很小的手,搁在穆的手心。我慢慢地爬进去,将小姑娘抱出来,雪儿没有反抗。她一手握着穆,另一手紧紧攥紧我的衣服,生怕掉了下去。
我估摸她也就五六岁的模样,却又没有离不开妈妈那种矜贵。我抱着她,觉得她轻得很。
我们坐到楼梯上,将雪儿放在我的膝盖上。她好像我的一个小女儿那样,睁开双眼迷惑地看着我,脸还粉嫩,可爱得很。穆笑笑:“雪儿,你的名字真好听。”雪儿点点头,小脸上并没有很多光彩。他继续柔声问道:“雪儿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这里吗?”问了这一句,穆突然锁紧了眉头。我想他必定是担心了,坊间有不好的传闻,说是有圣斗士专捉去活人,以鲜血养花。我便拍他的肩:“这种恶事多半是杜撰的,用来污蔑你们清誉。我这写书的人,也常常杜撰事情。”
太阳西斜了。
雪儿断断续续地跟我们说了些话。我们初时只以对待一个小龄童的心理对待她,后来发现她说出来的片段,都叫人惊异不已。渐渐觉得雪儿身上,也藏着一段故事。
你们相信吗?我是花仙子。雪儿稚气未脱的声线中带有一丝难以辨别的忧伤。
我心里在想,这又是热血战士的一桩动人情事吧。
雪儿抓住了我的手腕,越抓越紧:“先生,阿布是不是死了?”
我看看穆,穆朝她点点头。
雪儿的眼泪又落下来一串。她将手合拢在一起,又张开,掌心就开出一朵粉红色的玫瑰来,十分娇柔可爱。
我惊讶道:“你会变魔术!”
雪儿说:“我是花仙子。”这话若在别人口中,就像恶作剧一样。可这单薄得如同一块花瓣的孩子,好像从花树上飘落的一般,让人不由得不去相信她。
雪儿将头埋进膝盖里。我感觉她的身体在慢慢长大。可是定睛看看,发现她还是一个孩子的身体,只是声音愈发成熟起来。
阿布哥哥对我真好。我遇见他是在一次交通意外之后。我从汽车残骸里爬出来,全身的肉都烧烂了,很疼很疼。我都以为我要死了,手指抓进泥土里,指甲缝里都渗出血了。
雪儿说话的时候很平静,我们都吃了一惊,拼命去想那个不堪的景象。
后来,阿布哥哥过来救我。好像天上下来的神仙一样,把我抱起来,用他全身的温度来给我治疗。其实我的身体都没法治了,烧得黑黑的,过了几天就流出脓水,发臭了。阿布哥哥最后没法子,给我找来了一大盆玫瑰花瓣,让我躺在玫瑰水里泡着,泡了几天几夜。
我在她不多修饰的语言里慢慢体会她的痛苦。我问,后来你的身体就泡好了吗?我们从来不知道阿布的玫瑰还有这种疗效。
雪儿摇摇头。
这副躯体不是我的。我的肉体慢慢死亡之后,阿布哥哥给我换了一个身体。我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拿来的。我到了晚上就必须躲在花阴下,不能给寒露打湿身体。阿布哥哥还将我抱进来,在他的怀里,我的身体会不痛,心也不会痛。
雪儿抬起脚,我们果然看到脚掌的位置有一条缝线,好像是什么创口裂开来,又被缝上一般。
我已经十六岁了。
雪儿望着我们。眼睛有着和样貌不相称的沉痛。
我好久好久没有看见阿布哥哥。自从他们来了,阿布哥哥就叫我躲进花园里不要出来,我睡睡醒醒,看着玫瑰花都枯萎了。
穆忽然想起了什么:“雪儿,你的身体从哪里来?”
雪儿说:“我不知道。阿布哥哥说,是一个病死了的小女孩的身体。他找不到合适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