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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啸卿的心几起几落。此番和龙文章真算是交心了,可是,结果呢?答案呢?原来龙文章和自己一样,深陷这种境地无法自拔。虞啸卿终于苦笑了一声,说:“龙兄,有时候看得太清楚了,反而活不下去了。”
龙文章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什么好。
虞啸卿又说:“他是那边的人,居然也如此绝望?真想不到。”
“我想,正因为他是卧底,他两边的事都了解,才绝望。他弥留之际告诉我一些事,我也很震惊。你知道项英这个人么?这个人人品还是不错的,但是也难逃权力的诱惑。新四军军长虽是叶挺,但被他架空,根本没有实权。叶挺主张即刻北上,项英不肯。北上后,他要把兵权交给叶挺,所以他有自己的想法。龙文章甚至把我们这边的军事计划都偷偷告诉对方,其实只要避开我军拦截和包围,尽早北上,新四军完全有机会保存实力进入敌后的。但是项英不肯,始终搪塞,终于失去大好时机。更糟的是,他掉头南下,正进入上官云相的包围圈。而上官奉顾祝同令,对抗命逆行的“叛军”实行清剿,有充足借口。这样,项英一人,葬送了新四军6000人啊!说实话,此前,我想过弃暗投明,但是从这件事,我觉得所谓主义,一旦到了人手里去执行,最后就不可避免沾上人的气息。而人,都不是圣贤啊,谁能不有点自己的小心思呢?何况,对一个居于高位的人来说,他的权力是大,但压力也太大了,因为他的决定会牵连很多人。项英自己一个错误决定,使新四军付出惨重代价!为什么?就是因为他有权力,又没有人能遏制他的权力,那6000士兵死的好冤,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决定自身命运。”龙文章喘了口气,好久没有说这么大段的话了,但憋在心里多年的话一旦打开闸口就像洪流般止不住,于是他继续说:“龙文章还告诉我,他其实策划过几次摩擦,当时他安慰自己这是为了抗日大局,为了刺激国军抗战,可是你知道,摩擦就是再小,也会死人伤人,就算他是那边的,可是多年和我们弟兄同吃同住同打鬼子,能没感情么?他心里本来就压着这些事,直到这一回,不可避免地,要亲眼看到他最不愿意见到并极力避免的悲剧,在他眼前上演不说,他还要亲自上阵,他说他出发前,其实就已经不想活了。”
虞啸卿失魂落魄:“龙兄,我,还是叫你龙兄吧,尽管你不是,可这又何妨?我现在理解那个龙文章的绝望了,太理解了。”
龙文章此刻已经满眼是泪:“可是你没看到当时的情形啊!枪林弹雨,倒下的都是中国人!他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他是指挥官,要是不指挥好自己手下,这些朝夕相处的同袍就等于被他害死;他要是努力指挥手下打,对面是他的组织他的同志。他打鬼子棒极了,无论阵地战,游击战,甚至肉搏战,都出神入化,打了这么多年,不过受过两次轻伤。可是那天,我亲眼看到,他,就在我眼前,慢慢从战壕里站起身,在火光里把自己暴露出来。我当时都懵了!一个身经百战的职业军人,能在前线作出这个举动来!?我一愣神,那一瞬间,就有一颗子弹打在他肚子上,他就倒在我怀里。。。然后,我们开始冲锋,我抱着他,落在后面。他在临死前,把真实身份告诉了我,把这些事告诉我。他说,他累了!实在是坚持不住了。”
龙文章说到此时,痛哭起来。
“那你。。。如何想到要到云南来?”
“他告诉我说,真想打鬼子,就去远征军,那里隔得远,至少自己人暂时摩擦不起来。他还说他对不起两边的兄弟,唯有一死谢罪。要我替他多杀鬼子。”龙文章擦擦泪:“他死在我怀里后,我背起他的尸体,脱离战场,把他掩埋好后,我就离开了三战区,流浪到云南。从他死的那天起,我就是龙文章了!”
“你就是龙文章,我懂!”虞啸卿的眼泪也缓缓滑过面颊,他伸手把龙文章拉过来,抱住,两个男人抱头痛哭。
在漫山的战争之花得摇曳生姿中,飒飒的山风把他们的哭声吹散,却又似乎萦绕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