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雪心
山风将冰霜层层吹落,一层薄薄的水雾附在登山的青石板路上。青苔染上了苍翠的颜色,干枯的身体支棱着片片霜华,静静地躺在林下山间。
本就人迹罕至的山变得更冷,萧忆情有时推开窗子,入眼尽是白雾,日月不见,高松也化作一个朦胧的影子;而到了晚上,千灯煌煌,从雾里透出光来,直如群星飞降,天地俱为一体,人亦不知身处何方。
室内地龙烧得旺,不出门倒也不觉得冷,萧忆情入了冬更不爱动,只是抱着手炉歪在长椅上,听江秋白汇报前线传来的各种密报。
“您是说,让慕容雪心去‘降服’石明烟?”
“呵。”萧忆情轻轻一笑,“她既然自告奋勇,就姑且一试,也未尝不可。”
楼主做的出人意料的决定不在少数,江秋白习以为常,只皱眉道:“话虽如此,可今早石明烟砸了药,玉先生已然气极,说是要加些‘好东西’给她,这恐怕……”
“随他。”萧忆情无谓地拨着炉火,“只要吃不出毛病来,玉之然爱加什么便加什么。你去告诉慕容雪心,等事情办完了,就过我这来一趟。”
江秋白肃手,“是。”
“该吃药了。”
石明烟坐在瀑布旁,她回头,努力地辨别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试图用自己看不见一丝光芒的眼睛去探查对方真实的想法。
“我忘了,你看不见。”见她久久没有动作,慕容雪心才像想起什么似的恍然一笑,上前拉起她的手,将碗放在她手里,“不烫的,我试过了,虽然,你也不觉得痛就是了。”
“……”石明烟勉强感知着手中物件的形状,
醒来之后,她几乎变成了一个废人——没有触觉、没有味觉、也没有视觉和嗅觉,甚至曾经、连听力和声音都失去了,偏偏她的意识还无比清醒。就这样在床上半死不活地躺了几天,身体才渐渐“苏醒”。
她端着碗不说话,慕容雪心也没有催她。
忽地,石明烟一声冷笑,抽出藏在袖子里的国色,就朝某个方向刺了过去!
瓷碗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伴随着皮肉割破的声音传入石明烟耳中,她握紧了国色,发觉并没有迎来意想中的抵挡。
慕容雪心看了看那柄剑,用拇指和食指夹住剑刃,缓缓把它从脖子上移开,“把你弄得六感不全,对楼主没有任何好处,所以这不可能是楼主的手笔。何况你很清楚,为了你,领主大人是会和楼主翻脸的。”她脸上不知作何表情,一步一步靠近石明烟,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那种温柔的语调,就好像大人在安抚一个任性胡闹的孩子,可慢慢地,这份温柔就褪尽了,藏在眼底的刀锋闪耀着寒光。
——她说:“除非你就是存了挑拨离间的心思,所以才一定要把一切栽到楼主头上——那怎么办呢?反正旁人已经先动了手了,干脆咱们也一不做二不休,把你弄成残废算了!”
这个丫头绝非善类!石明烟内心警钟大作,反手推开她,用了五成的力度,慕容雪心被震得连退几步,撞在石壁上,不禁发出一声闷哼。石明烟听见响动,坐实了心中猜想,“你果然不会武功?”
“咳咳……我一个侍女,不会武功有什么奇怪的?”慕容雪心本就身体虚弱,兼之被石明烟震乱了气息,不得不扶着石壁,低声道:“真是不经吓……既然知道惜命,就该好好喝药才是,无谓的叛逆和猜疑只会让你死的更快!”
石明烟收剑冷笑:“你当我是傻子么?这药……”她忽然顿住,没有往下说去,转而道:“我身体已经在复原,根本不需要喝药!”
“呵,你听过‘金蚕蛊’么?”慕容雪心忍着头晕走进屋内,从衣柜里抽出一条汗巾,对着镜子仔细地包扎着颈部的伤口。
“是什么?”
“我也不知是什么,只是那天玉先生和楼主汇报你病情的时候提了一句。”她漫不经心地解释,“你惹恼了玉先生,他不肯治了,说什么‘金蚕蛊’的毒本就难解,你还如此藐视于他……咳咳……他又不是楼主的下属,凭什么容忍你?”
对方的话语焉不详,石明烟心中有无数个疑虑,只眯眼道:“是么?萧忆情如此费心相救,倒真让我受宠若惊!”
慕容雪心冷冷道:“你托了谁的福,自己知道,何必总要旁人提醒?”
石明烟深深吸了口气,嗤笑,“也罢,人在屋檐下,我也只能当萧忆情是不敢动我。至于你,不过是一条走狗,又敢背着主人耍什么花样?”她虽如此说,心里依旧十分防范。
慕容雪心不气不恼,包扎完了伤口,便出来收拾地上的碎片,“你很聪明,也很清醒,若你始终有疑虑,不妨把事情交给领主大人解决,否则单枪匹马,你以为你有胜算么?我的命反正是和你绑在一起的,害了你,我也逃不了。”
这番话虽不甚好听,却说得在理,石明烟思虑良久,总算不如先前那般抵触。她哼了一声回座,听着对方收捡碎片的动静,不觉意态闲闲地反问,“那么现在药洒了,你要怎么回去交差呢?”
对方“哦”了一声,“谁告诉你这碗是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