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旧忆
苏复的饭局终于在临近午夜结束,沈嫮笙提着珍珠色手包出来时,街道上已经开始下起雪来。在场的男士们纷纷表现他们的绅士风度,将身上的西装外套披在身旁女伴的肩上,或是谈笑,或是相邀,唯独陆昀深,撂下楚堰就径自离开。
沈嫮笙暗叹,他竟然这般嫌弃和她呆在一起吗?
又或者说,他是这般迫切想要去见那位邱小姐。
“笙笙。”
沈慕清靠在她身后,语气里有些孩子气的委屈:“你真的不和我住在一起吗?”
沈嫮笙望着陆昀深离开的方向,迟迟没有收回视线。她拢了拢对方披在自己肩上的西装外套,一阵暖暖的檀香气息袭来,是沈慕清身上的专属味道。
直到雪势渐渐大起来,遮住了门口雪松的绿色,遮住了漫天闪烁的霓虹,遮住了路旁的照明灯,沈嫮笙才像是解释一般回答:
“你答应过我,各住各的。况且,我只是行动处的分队长,住到情报处处长家里,总归不妥。”
沈嫮笙的动作被沈慕清看在眼里,他的手包住沈嫮笙的手,拉她进到车里。连招呼也不打,便吩咐司机开车带沈嫮笙离开。他不想让她被其他男人看到,更不想看到她流露出对别的男人的依恋,哪怕只有一星半点。
早在来的路上,他们就已经商量过关于住宅的问题。只是心里的占有欲迫使他不甘心的再问一遍。
从小他喜欢的,想拥有的,都得不到。
不论是母亲的怀抱还是父亲的赞许。
车上的气氛越来越不对劲,沈嫮笙看着自己被沈慕清抓红的手和对方略低着头的神情便猜测到,她刚才又刺激到他了。
“彦一。”
她的语气尽量轻柔,甚至叫了他的日本名字,没有被禁锢的手轻轻地抚上他的后背,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彦一,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沈慕清僵直的后背逐渐开始颤抖,抓着沈嫮笙的手也渐渐松开,然后突然将沈嫮笙抱在怀里,他的力气很大,死死扣着沈嫮笙的后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安心。
“笙笙,你是我的。”
沈慕清的声音在她耳畔传来,独特的烟嗓,低沉的声线,甚至带了些哽咽的哭腔。
将沈慕清送到筱原绫安排的公馆已经接近午夜,胃里一阵阵的抽痛来袭,疼痛像一张黑色的大网,将沈嫮笙完全包裹住,让她无从招架。
雪下了一地,遍地晶莹,让沈嫮笙想到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她跌跌撞撞跑出来,所有的信念不过是去见陆昀深一面,却见到她最不愿相信的事实。
肩上的西装外套根本不足以抵御寒冷,她甚至可以感受到裙摆下面的那一尾冰冷的流苏滑过她的皮肤,贪婪的索取她身上的温暖。
终于,高跟鞋滑下路沿石,她跌落在地。
沈嫮笙,你真失败。
因为陆昀深的出现,就这样轻易的阵脚大乱。
她一边按着小腹忍受疼痛,一边打开手包找药。可惜出来的太突然,手包里除了一枚铜钱,她什么也没带。
那枚铜钱,是她和陆昀深第一次见面时,陆昀深买她的字画给她的,现在已经不再流通的旧铜板。
她和陆昀深相遇的第一个冬天,也如今天一样寒冷。料峭寒风扑面而来,她站在雪地里,怀里抱着刚刚为他做好的馄饨。
雪簌簌的下起来,军校才刚刚放学,陆昀深快步走出校场,将她一把扯进怀里,用军衣将她裹得严实。
那天,一向守时尊纪的陆昀深教官破天荒头一次旷了课,拉着她在雪地里坐了很久。
月光映在陆昀深的侧脸上,他拦着沈嫮笙,徐徐说:“从此以后,我不会再让你等我。”
她从话语里听到了心疼。
然后蜻蜓点水一般轻啄了他的唇。
想到那些可笑的过往,沈嫮笙一气之下将铜钱掷出去,四下无人的寂静小路上,她似乎听到了铜钱落地的声音,然后顺着轨迹滚到雪里。
“陆昀深。”她喃喃,像是自我安慰,“都过去了。”
她胡乱擦了擦脸上的细汗和泪滴,顺着昏黄色的灯光,继续向前走。
完全没注意身后一直默默跟着的黑色汽车。
沈嫮笙住的地方是一座四层公寓,等她爬到四楼敲开房门时把秦琬琰吓了一跳,只见沈嫮笙的手指已经冻的通红,青白色的面上却存着些许薄汗。
“又得麻烦你了。”
沈嫮笙用尽力气后瘫倒在秦琬琰怀里。
秦琬琰是东北贸易巨头秦五爷的幺女,自幼受尽了宠爱,不论是气质还是学识,在一众秦家儿女中都是佼佼者。秦五爷曾经说过,他的五个儿女中,当属秦琬琰的脾气性格与他最相似。
秦琬琰和沈嫮笙是一年前在日本认识的。当时秦琬琰刚刚结束在上海的学习,转战日本散心,不了到了日本却被当成叛党抓了起来,幸而得沈嫮笙相救。一来二去两人熟识了,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闺蜜。
只是,被当成叛党并非偶然,而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