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不过是因他不想,不敢。
是的,不想。在遇到寸心之前,杨戬曾以为,世间所有的女子,都是如他的母亲和三妹,春水般温柔恬静的,这位西海三公主却是一团烈火,燃烧着闯入杨戬的生命,用她毫无保留的付出,硬生生在他心上撕开一条裂缝住了进去,留下他一人手足无措,也许尚称不上喜欢,但,也绝不讨厌。寸心对他,是不同的,杨戬从来都知道这一点。很多次,杨戬几乎能看到命运的分叉点,只要他拒绝,他们便再无交集,可他却总是默许,纵容着寸心对他的付出和依赖。明知寸心从来都不是他偏爱的温柔,杨戬却始终都贪恋这份温暖,他是真的想要与她千秋万载,沧海桑田。
整整一千年,他们都始终不能像他的父母一样心有灵犀。那时的杨戬不明白为什么寸心总有那么多的要求和不满,他怕她不开心,却更怕她开心。他像是一页扁舟,想要的只是一条静静的小河,可寸心却是大海,永远都充满活力,奔腾不息,开心时风平浪静,美丽温顺,不开心时狂风怒号,惊心动魄,虽然喜怒都是风景动人,却终不是他想要的。时间久了,杨戬便总疑心,风平浪静下是不是早藏有暗流汹涌,仿若等着悬空之剑落下的受刑人,纵是欢乐之中亦是忐忑不安。
便如执炬,虽有光热,时间久了,便要受灼手之痛,如何比得上窗外月光温柔美丽,圣洁高贵。如萤火之光,又安能与日月争辉。可惜,萤火之光虽微弱,却是燃烧生命为一人照亮前路;皓月再美,也只是偷来日光普照大地。人们总相信眼见为实,谁人能信杨戬身怀天眼,竟能为日月所骗呢。连杨戬自己也不会信,可偏偏这就是事实,这只是一个局,杨戬输了,且输的狼狈,输的彻底,输的失魂落魄。
也只有这种时候,杨戬才开始想念寸心。在杨戬春风得意的时候,他在意的人委实太多,唯有落魄时,第一个浮上心头的却永远是她。而寸心竟也当真如过往的每一次般,在杨戬最痛苦最狼狈的时刻出现,和离后,杨戬曾以为那团火早就熄灭了,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兜兜转转竟然还是她,来为杨戬点一盏归家的灯,照亮他的去路。原来这么多年,他所求竟早已在身边,只是竟错过那么多年。可,真的是错过吗?
从真君神殿到西海,只需一步,杨戬却总是迈不出这一步。他宁愿在密室里跟四公主的魂魄倾吐心事,却不敢踏足西海与她一会。他想见她,可竟不敢去见她,哪怕早已明知世间唯有寸心一人会不问缘由地信他爱他护他。杨戬告诉自己,他是为了保护寸心,便如保护三妹哮天犬一般,宁愿让他们误会,也不愿令他们受到任何伤害。可丁香的出现无情地打碎了杨戬的自我麻醉,她酷似婚后歇斯底里的绿衣寸心的模样,和一地狼藉,都残忍地将杨戬内心最深处的担忧化为现实画面————他和寸心之间,会再次重蹈覆辙。
和离时,寸心曾含泪控诉:“也许你一直都不明白,我为什么跟你吵架。我一直都希望,你能把所有的爱都给我一个人,可是你给我的,却真的不如哮天犬,你的妹妹,你的师父和你的结义兄弟。”杨戬只是沉默,如同寸心追问到底有没有爱过她时一样,无言的沉默。
不是的,杨戬想,他一直都知道寸心想要什么,便如寸心其实也知道他想要什么一般。只是,他们都做不到。就如寸心明知道杨戬不会回答却依然要问,杨戬明知道她想要答案却依旧会沉默一样。已经接了圣旨,和离已成定居,又何必再问,若答爱,岂不更是个笑话,若不爱,又怎可能在一起一千年。他们之间,不必问,不必答,全没错,也全是错,不是错过,而是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