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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文】谐谑的康塔塔 BY dna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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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XII.一次失败的天气预测 
“抱歉,我要走了。” 
安斯艾尔脸色铁青地中断了这次并不怎么令人愉快的晚餐。 
他用足力气放下手中的银制餐具,并从座位上站起来。 
瓦尔特看着他说:“您再次拒绝了我的帮助。” 
“是的。”安斯艾尔冷冷地说,“您大概以为我的好脾气可以容忍一次又一次的侮辱,但是有些事情和您想的不一样,请节制一些吧,上帝不会容忍这种大胆无耻的行为。” 
瓦尔特的眼睛里露出了尖锐的光。 
他笑着说:“伯爵大人,不要随意去揣测上帝的圣意,您在抨击我的同时,难道不会往好的方面设想一下么?也许我把您叫到这儿来,是救了您一命呢。” 
“救我?”安斯艾尔巍然不动地说,“请解释一下您所谓的拯救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就是让您避免了一趟牢狱之灾。” 
安斯艾尔皱起眉,他的目光凝聚在瓦尔特的笑脸上,可看起来这个男人并不是在说笑。 
“我没有听错,您说我会坐牢。” 
“是的,如果您现在回去的话。” 
瓦尔特在椅子上抱着自己的双臂,悠闲地看着安斯艾尔,看着他原本不以为然的脸上慢慢露出愤怒之色。 
“别再那样看我了好么?亲爱的伯爵,我很理解您现在的心情。”瓦尔特抬头看了一眼挂钟继续说,“现在是七点半,还有半小时,摩利斯侯爵和警察总监的马车就到您的府上了。从这儿赶回去您要用两小时吗?如果是的话,那么我很高兴地告诉您,伯爵大人,您躲过了一劫。请用行动来感谢我一下吧,为了说服那个老顽固答应不牵扯到您的名誉,我花了这个数的钱。” 
骑兵团长松开他的胳臂,五指张开在安斯艾尔的面前晃了一下,安斯艾尔不知道他的意思是多少,也不想知道他究竟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可瓦尔特的话却让他受了一次重击。 
他脸上的血色一下子退得干干净净。 
“大概……”瓦尔特不动声色地继续道,“您还不相信我说的话吧。” 
“我相信。” 
“您说过给我两个小时,可现在才过了半小时就要走了吗?” 
安斯艾尔不说话,他用行动表示决心,可瓦尔特在他走出门口的时候又用声音拦住了他。 
“如果我说是骗您的,您还要走吗?” 
安斯艾尔停了一下,他回过头来望着瓦尔特说:“恰恰相反,如果您说是骗我的,那就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瓦尔特先生,我们以后最好不要再见面,那样对谁都好。” 
他说完就加快脚步走出去,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马匹嘶鸣的声音,车轮滚过地面渐渐远去了。 
瓦尔特紧紧握住手边的酒杯,他凝视着血一样深红的葡萄酒,忽然一甩手把酒杯扫到了地上,骑兵团长眼中微弱的笑意瞬间变成了讥嘲。 
窗外已经开始下雨,风雨交加的夜晚是让人担心的。 
安斯艾尔坐在马车里,脸色苍白却没有闭上眼睛,他的目光直视着外面的雨幕。 
风雨阻碍了马车的速度,但是安斯艾尔吩咐车夫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去。 
伯顿先生使出浑身解数,把车赶得飞快,他们走了一条近路,但是一路上颠簸得很厉害。 
车轮擦过路边的荆棘,泥泞把马车的车门全都弄脏了。 
安斯艾尔始终紧皱着眉,现在有一块巨大的危石在他头顶摇摇欲坠,要如何摆脱困境,如何使自己和莫尔脱离危险的境地,这些都必须在马车回到伯爵府邸之前想出对策。 
是的,要怎么做呢? 
安斯艾尔想到了逃亡。 
逃到外国去,可问题是他必须赶在侯爵和警察总监的前头回家,这在时间上来说是不可能的。 
如果莫尔被带走接受盘问,那么真相很快就会暴露,安斯艾尔为他编造的身份根本无法掩饰什么,他对克莱斯特家族的一切一无所知,甚至连他自己的事情都说不清楚。 
像摩利斯侯爵那样的人只要一两句话就能轻易把他的伪装剥光,更何况莫尔还并不想隐瞒身份。 
那个莽撞的家伙大概宁愿面对刽子手的烙铁也不愿意在他的仇人面前装腔撒谎百般狡赖,这一点正是最让人担心的。 
现在只能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安得烈身上了,安斯艾尔希望他能够随机应变至少坚持到自己回家。 
雨下得越来越大,原本以为至少到半夜才会开始下雨的,可有人显然对天气的估计不足。暴风雨随时会来临,可安斯艾尔却对聚集在天空的厚厚云层视而不见,这直接导致了一次失败的预测,令他措手不及狼狈不堪。


IP属地:湖南100楼2009-01-18 2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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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摩利斯侯爵现在只是怀疑,可用不了几分钟他就能确认了。 
    安斯艾尔在车厢里胡思乱想,他知道现在应该冷静,可是满脑子全都是可怕的幻觉。 
    莫尔按耐不住和警察起冲突是毫无胜算的,可要救他又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就算做最好的打算暂时渡过了眼前难关,接下去仍然得把以往一切牢靠的安逸生活扔下逃之夭夭,亡命天涯。 
    伯爵在颠簸的马车中想起了莫尔说过的话,他的生活太舒适,对变化有着深深的恐惧。 
    是的,他恐惧了,怀着一种害怕的、患得患失的心情。 
    半小时之后,这种恐惧更为强烈,车轮的一个小小颠簸都会让他感到胆战心惊。 
    这个时候已经有人闯进他的家里了么?接下去又发生了什么事? 
    他被种种得不到证实的揣测折磨得痛苦不堪,又过了半个小时,马车终于开始平稳起来,车子驶上了有规则的路面。 
    安斯艾尔掀开窗帘,但外面什么都看不到,只是一片茫茫的雨幕。 
    “就快到了吧,伯顿先生。” 
    车夫在前面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他回答:“是的大人,快到了……” 
    这句话刚说完,马匹发出一下嘶叫,车子骤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安斯艾尔已经承受不了更坏的事情了,他希望车夫的回答不是“车坏了”或者“路上有个大水塘”之类的。 
    “有人挡着。” 
    伯顿先生回头说:“大人,有个人把我们挡住了。” 
    安斯艾尔打开门,一个提着灯的人跑过来,他浑身湿透,气喘吁吁,头发全贴在额头上。 
    “巴尔尼,是你。” 
    年轻的格里松斯人神色慌张,安斯艾尔的仆人中他是年纪最小的一个。 
    还没有等这个年轻人开口回答,伯爵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紧张得不能自抑。 
    巴尔尼会在暴风雨的晚上在这里等他,那就说明一切如瓦尔特所说,他并没有撒谎,的确发生了坏事情。 
    安斯艾尔现在急切地想要知道情况究竟糟到什么程度了。 
    “快说话巴尔尼,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谁让你来的。” 
    “是管家先生。”年轻人擦了一下脸颊,他的脸上带着焦虑说,“安得烈先生让我在这儿等您,如果见到您的马车就告诉您不要回去,先躲起来。” 
    “为什么?”安斯艾尔受了打击,他为了坚持住,用一只手撑着马车的门框。 
    这个不幸的人着急地问:“他们找到他了么?” 
    “不,管家先生请您放心,他让我转告您,答应您的事一定会做到的。” 
    安斯艾尔的脸上有一瞬间露出感激之情,可是他很快又惊觉现在不是感动的时候。 
    “安得烈现在怎么样?你出来很久了么,巴尔尼,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管家先生一看见摩利斯侯爵和警察总监的马车,就立刻让莫尔先生躲起来了。” 
    “躲起来?” 
    叫做巴尔尼的年轻人喘了口气说:“是让人把他捆起来关到地窖后面的那个小房间去了。” 
    安斯艾尔松了口气,那个密室是不容易被发现的,至少短时间不可能被搜到。 
    他不禁佩服安得烈的果断,也有可能是因为自己不在,所以为了保险起见用了最简练的方法,安斯艾尔已经可以想象到当时的情况了。 
    “那么后来呢?如果他们要找人而搜不到的话,就应该没事了。” 
    “我不知道,大人,总之请先不要回去吧。” 
    这个请求是不可理解的,安得烈有什么理由阻止他回去呢?就算摩利斯侯爵和警察总监在场,可没有搜查到罪犯又没有足够证据能做什么? 
    瓦尔特有什么把握说让他逃过了一次牢狱之灾? 
    安斯艾尔忽然感到一阵恐惧,那是接近了真相,猛然间发现自己身处泥沼中的惊慌。 
    “不,我们得回去。” 
    “可管家先生说……” 
    “他说什么不重要,难道我还要听他的命令吗?” 
    巴尔尼战战兢兢地上了马车,他第一次看到这位温和的主人发怒,而且似乎并不是在演戏。 
    “请快一点伯顿先生,我会对您终生感激不尽的。”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但是安斯艾尔丝毫也没有感觉到。 
    如果上帝还有怜悯之心的话,希望还能赶上。 
    安斯艾尔只能责备自己,他被一个陷阱困住了,设置陷阱的人有一双灵巧的手,巧妙地把他们全都抓住了。 
    不只是安斯艾尔、莫尔,甚至连安得烈也不能幸免。


    IP属地:湖南101楼2009-01-18 2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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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尔像是受了致命的一击,他不等对方说完就自己接了下去。 
      “罪名是窝藏逃犯是么?” 
      “您说对了。” 
      安得烈感到莫尔握着他肩膀的手指又用力了一分,可他已经没有再感觉到痛了。 
      “现在就请立刻按我说的做,您必须离开这里。” 
      “不!” 
      莫尔大叫起来:“您想让我干什么?让别人代替我去受罪,而我却逃之夭夭,您告诉我吧,这是他的主意对不对?他总是把什么事情全都安排好了,他演出什么戏码我就得要配合他。绝不,假如我直言不讳让您觉得太粗鲁,请原谅我,但我不得不说,安得烈,您的主人——他真是太自以为是了。” 
      “那么告诉我,您打算怎么办?劫狱?”安得烈冷静地看着他说,“我都忘了,您对那个地方还挺熟悉的。” 
      莫尔被这种无法驳斥的反问折磨得沮丧不已,没法动弹也忘了出声。 
      对他来说这的确是无法做到的事,如果能做到,那么他的朋友杜兰德也就不会死了。 
      他放开安得烈的肩膀,但是把指甲掐到了自己的肉里。 
      “安得烈,告诉我该怎么做,您一定有办法是么?还是说您的计划不需要我插手?” 
      “我束手无策。” 
      “可您绝不会放弃他,告诉我吧,什么事我都会去做。” 
      “我的使命只是送您离开这里。” 
      莫尔的眉间皱了起来,那是他即将发作的前兆。 
      “他把我当成小女孩么?安得烈,现在别对我说什么使命,我容忍他已经到了极限了。无可厚非的,他懂得怎么让女人哭又让女人高兴,但我不是他的情妇,一遇到危险就装出一副英雄慷慨就义的样子来把我塞进马车送得远远的,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大人可没说您是他的情妇。” 
      “是的,他没说,可他让我感觉自己就像个女人。虽然我不能去劫狱,可我有其它办法。” 
      莫尔站起来,推开安得烈走出了小小的密室。 
      “您去哪儿。” 
      “去监狱。” 
      “您想自投罗网,那行不通。” 
      “为什么?” 
      “莫尔先生。”安得烈说,“您要是去监狱,除了断送自己的性命之外救不了任何人。” 
      “他们要找的逃犯不是我么?” 
      “曾经是的,可现在情况有了变化。” 
      安得烈按住莫尔的肩膀说:“如果您非要留下来,那么听我的意见,待在这里不要出去。” 
      “囚禁到什么时候为止?” 
      “先生,您还像以前那样认为伯爵是个魔鬼,或者是个公众眼中的胆小鬼吗?” 
      莫尔愣了一下,他很快给予提问者否定的答复。 
      “不,我了解到那不过是他的伪装。” 
      “是的,他是个有着坚定信念的人,过去曾经救过您,现在更是不计后果地帮助您,他勇敢地向我承认了对您的感情。” 
      莫尔被这一连串的话说得无所适从,但是安得烈不让他仔细考虑。 
      “忍耐一下吧,为了伯爵大胆付出的一切不至于落空。您现在决定留在这个斗室里,还是立刻去您的坐骑那边?” 
      安得烈的目光在昏暗的灯火下不断闪烁,但是视线却是稳定的。 
      摆在面前的不只是一场阴差阳错的危机,更是对几位权贵人物的殊死斗争,不凑巧的话还会引起公开的敌视情绪。 
      安得烈不能让莫尔继续留在这里,警卫队随时会再来搜查,如果他被找到那么安斯艾尔的罪名就彻底坐实了。 
      管家认真而严肃地看着莫尔,试图让他明白目前的状况,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而坏了大事。 
      他的态度产生了良好的效果。 
      “好吧。”莫尔打破冷场说,“我想我还是应该听从您的建议,但是有一个交换条件。” 
      “请说说看。” 
      “我可以暂时离开这里,但不离开这个城市也不去什么外国,从这儿出去之后我会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藏身,如果您方便随时都能来找我。”莫尔说了一个地址,安得烈听得出那是个很偏僻的地方,不经过指点也很难找得到。 
      “我在那儿等您两天,监禁审判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定罪,何况他们并没有证据。” 
      “您错了,他们有人证。”安得烈说,“那位执法官先生说了,一名叫做托克威的乞丐证实几天前他在贫民区的街上看到您,而当时您和伯爵在一起。” 
      莫尔皱起了眉,托克威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可就像是走在记忆的矿堆里被其中一块小矿石绊了一下似的让人感到意外。


      IP属地:湖南107楼2009-01-18 2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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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克威……” 
        “您记得这个人吗?” 
        “是的,我想我记得他,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对于比他弱小的人总是又打又抢他们的钱。”莫尔用手抚了一下自己的脸,看起来十分疲惫而且沮丧,“上帝,这个家伙在扮演什么角色。” 
        “一个证人。”安得烈安慰了他一下,“我记住您说的地方了,现在赶快走吧。” 
        他们走出地窖,莫尔不安地在背后说:“您答应我一定会来找我。” 
        “请放心,并且相信我是没有办法孤军作战的。” 
        上了一段阶梯之后莫尔发现整幢房子一片漆黑,仆人们吹灭了所有的蜡烛,让这里就像是被夜神光顾过一样。 
        经过客厅的时候莫尔停下了,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张安乐椅上,那里静静地放着一本书。 
        那是他刚才正在看的书,安斯艾尔曾经给他念过书中的内容,可他再一次翻开书页仍然一个字也没法看懂。 
        这种棘手的异国语言让他难受极了,可是却又不甘心地把书翻来覆去只是看上面的插图。 
        在这个奇妙而危急的时候,莫尔不知道自己被什么神秘的力量驱使着,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 
        他从座椅上拿起那本书,一直翻到最后一页。 
        安得烈本来想催促他快一点,可是他被那种默默无言的气氛感动了,所以既没有阻止也没有催促。 
        莫尔发现最后一页不知什么时候被撕掉,封底的白纸上写着一行漂亮的字。 
        一行同样看不懂的外国文字,但是勾勒出了美丽的笔画。 
        “安得烈,您能看懂么?” 
        “是什么?” 
        管家走过来就着他的双手看那行字,他的眼睛里露出难以形容表情,我们可以把那归结为一种微笑,可又并不是纯粹快乐的笑意。 
        “您听过这个故事么?” 
        “是的,我听过,只是没有听到末尾。” 
        安得烈维持着那种复杂而难言的笑容说:“有人为它改了一个结局,而我觉得这个结局很好。” 
        他用手指指着那行字念道:“亲爱的雷哲,我们可以放弃战场一起活下去。”


        IP属地:湖南108楼2009-01-18 2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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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XXV.逃亡 
          亲爱的雷哲,我们可以放弃战场一起活下去。 
          勇士年轻、热情、冲动,坦然面对敌人,守护同伴的背后。 
          奥兰得说:“敌人的数量众多。” 
          死神正在接近,雷哲握住奥兰得的手。 
          “虽然我们要死亡,但是我们如手足,我爱你如初。” 
          圣加百列领我们上天堂。 
          莫尔紧紧握着书页,指甲刺破了纸张也浑然未觉。 
          安斯艾尔曾经念到这里的时候停下了,说不喜欢结尾,所以就不再念下去。 
          伯爵的执拗向来是无人能及的,他撕掉了不尽如人意的结局然后自己添上一笔。 
          “愿和你一起活下去。” 
          莫尔的心抽紧了。 
          “上帝,您认为我有罪吧。” 
          他难过地低语着,喊着管家的名字:“安得烈,我怎么能让他代替我去受罪,他从没受过这样的罪。” 
          “先生……” 
          安得烈刚开口,忽然听到一阵摇铃的声音。 
          他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前厅的门,这样一个暴风雨的晚上,刚发生过那么可怕的事,会有谁突然来敲门? 
          安得烈浑身冰凉,在脑中迅速地转着念头,莫尔抱着那本书也从座椅边站了起来。 
          他们现在是彼此唯一的战友,再也不能失去任何一方了。 
          铃声越来越急促,最后变成了直截了当的拍门,安得烈示意莫尔躲起来,自己则站到了门边。 
          “请问是哪位?” 
          “安得烈先生,请为我开开门,是我——法兰西斯。” 
          安得烈犹豫了一下,这是出人意料的状况。 
          从某种方面来说,这位美丽高贵的公爵小姐也可以算是她表兄瓦尔特•亚尔弗里德手中的一枚棋子。可就算同样是被那个男人利用,谁又能保证她不会因为那么一星半点的血缘关系而倾向她的兄弟那边。 
          现在警卫队搜不到逃犯,如果是瓦尔特的话,有可能会让他的妹妹来试探一下虚实。 
          安得烈用力握着门把,他可以不开门,可是那得要有一个恰当的理由。 
          “这么晚了……” 
          “这么晚了,您让一位小姐在门外淋雨吗?”法兰西斯焦急地说,“看在圣母的份上请开开门吧,我没有恶意,只想看看安斯艾尔伯爵,他在吗?” 
          安得烈思索着,这位姑娘听起来似乎并不清楚伯爵被逮捕的事,可她说话的语调又显得很着急,好像知道些什么。


          IP属地:湖南109楼2009-01-18 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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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帝,请不要逼我相信这可怕的事。” 
            “您尽可以不去相信,我只是提醒您小心。” 
            莫尔握住了法兰西斯的手说:“我就在这儿下车,不会给您带来任何麻烦,伯爵的事情交给我,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他平安无事的,即使赌上我的性命。” 
            “求您平安地活着,我对您和伯爵付出同等的关心,至于您的忠告我会牢记在心里。”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脸不自觉地涨红,轻轻垂下了头。 
            马车在不起眼的小路边停下,莫尔动作迅速地下了车,他不但担心自己会给这个好心的姑娘带来麻烦,更害怕自己在一个女人炯炯的目光下暴露出心中的隐痛。 
            他知道法兰西斯的心意,但是爱情这回事不是一方面付出另一方就必须要接受的。 
            此时此刻,莫尔所能回想起来的话,就是伯爵所说的“之所以希望你留下,是出于我对你的喜爱”以及“要成为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伙伴,甚至终身不愿分离的亲友”。 
            安斯艾尔的语调在正经的时候总是那么温柔,令人无法拒绝。 
            莫尔为自己以往的言行后悔不已,他们应该可以更友善地相处,可以更接近对方的心一点,他完全可以堂堂正正地接受安斯艾尔的心意,而不是百般回避不屑一顾。 
            直到现在,莫尔回想起这些诚挚的誓言,才感觉到那种全心全意的爱。 
            是的,灾难越接近,爱和温情就越深厚。 
            好了,现在法兰西斯小姐的马车依依不舍地远去,莫尔躲在路边,已经不需要去赘述他复杂的心思了。 
            在他离开城区后的几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天晚上,押送伯爵的马车停在了监狱门口,安斯艾尔被夹在两个警卫中间。 
            雨夜中没有其他马车在驿站交臂而过,年轻高贵的囚犯也看不出什么激动的情绪,一路上都只是看着窗外的雨幕。 
            车子停下后他被送进了监狱,对安斯艾尔来说,瓦尔特对他的报复够彻底的了。 
            即使犯了罪,像安斯艾尔这样身份的贵族也应该受到礼遇,可瓦尔特不知道用了些什么手段,让他住进地牢,接受和重型犯相同的待遇。 
            提审到来之前,看来犯人还得要在里面受点罪。 
            由于牢房里很阴暗,所以囚犯们看不清新人的样子,相信有人认出这位新邻居是一位贵族的话,那么他受得罪就更大了。 
            但是很幸运的,安斯艾尔有个非常好的优点,就是总能对他人滔滔不绝的话装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来。虽然可能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却能适时地点点头表示赞同,并且还可以在关键的地方提出一两个小问题。 
            这个优点是他从小在无聊的贵族社交圈中养成的,用来应付那些喋喋不休的说话狂。 
            现在这个优点起到了作用,有一个隔着铁栅牢笼的囚犯对他产生了倾诉的欲望,透过墙壁的小缝隙在这个夜晚把他受的冤屈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由于安斯艾尔认真地打起精神听他说话,所以很快就得到了信任。 
            伯爵正在心里盘算如何洗刷掉深陷泥沼的污垢,但在那之前他必须要勇敢经受住对他的讯问、审判和侮辱。 
            如果公开审判的话这是必须经历的考验。 
            他在宁静的监狱里开始思考起自己的出路来。 
            对付有权势的瓦尔特•亚尔弗里德很难,光从他的父亲那方来的威信就足以左右很多人。安斯艾尔在困境面前需要有一位辩护人来为他申辩,而如果他被定罪,那么罪名肯定不会只有窝藏罪。 
            虚假的罪名很多,随便哪一条就能轻易把犯人置于死地,比如说把他归类为叛乱者的同谋或者某件丑闻的主谋。 
            民众敦促他把真相说出来,宫廷则尽量避免此类事情发生,最后闹得不可收拾。 
            安斯艾尔知道尽管自己的处境很艰难,但他并不想向任何人抱怨,这全都是他自己选择的。 
            关键是他保住了莫尔,让他留下做个见证,不正是想让他了解到自己可以为一些事情接受改变的事实么? 
            虽然这所谓的“一些事情”存有相当部分的私心,而且有赌气的成分在内,但也足以作为证明了。 
            伯爵先生甚至为此事感到颇为得意。 
            他一边思索着将来几天将要面对的困难,一边盘算从这里出去之后听听莫尔对此事发表的见解。 
            只要一想到那个家伙愁眉苦脸地承认错误,并且认同自己的行为时,安斯艾尔就忍不住忘掉了眼前的困境。


            IP属地:湖南113楼2009-01-18 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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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他对于逃避难题实在缺乏经验,只是一味想那些让自己高兴的事是没办法改善现状的。 
              一连好几天,安斯艾尔都没有见过任何熟人,也没有人来提审或是放他出去,他就像被完全抛弃了一样孤独无助。 
              严苛的环境让人变得敏感,甚至于看到光线都会大吃一惊。 
              黑暗的牢房里到处是咒骂声,这里的每一句话传出去都会变成一段惊世骇俗的言论,颠覆教廷,揭露宫廷的阴谋,可是挡着外面的一道围墙就好像让监狱变成了一个不透风的罐头,任人们在里面发疯也没人来管。 
              安斯艾尔快被那些声音折磨得神经衰弱了。 
              五天后的一个夜晚,一位身份高贵的客人通过阴暗潮湿的楼梯下来,进到这个不见天日的牢房。 
              安斯艾尔正在异想天开,他的死对头就出现在门口了。 
              瓦尔特从牢门外看着他,就像在马戏团里看一头表演得精疲力尽的狮子一样。 
              他得到典狱长的许可让狱卒把门打开。 
              另一个狱卒掌着灯,可那微弱的光线已经让安斯艾尔睁不开眼睛了。 
              “把灯放在地上吧,请出去,我要和伯爵单独谈谈。” 
              安斯艾尔真希望自己能有勇气说出“别走开,我不想和他单独相处”,但那样太示弱了也未必会拧得过那个男人。 
              瓦尔特很快得到了他要的独处空间,他显然因为这种绝对的威势而感到愉快。 
              “伯爵,已经五天了,您过得好吗?” 
              “您希望我说好还是不好?” 
              骑兵团长笑了起来,他站在门口挡住光线,安斯艾尔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可以肯定这个男人的脸上正带着一贯戏弄的笑容。 
              “安斯艾尔伯爵,您看起来很憔悴,这都怪您不肯听从我的劝告,我说过您回去的话是会遭遇不幸的,您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善意的话呢?” 
              瓦尔特用一种轻松的语调说:“请为我换一副好脸色吧,伯爵,虽然我可能给您带来不太好的消息。” 
              “事情还能坏到什么地步?” 
              安斯艾尔忍着极度的不愉快和这个男人交谈,而瓦尔特的心情刚好和他相反。 
              骑兵团长用一种非常高兴的口吻说:“您的镇定真是让我惊讶,我还以为像您这样一个体弱多病的贵族少爷在这种肮脏阴冷的牢房里连一天都挨不住呢。伯爵,您的身体可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弱。” 
              安斯艾尔不说话,瓦尔特却以为自己占了上风,他微笑着继续调侃他:“瞧您这么镇定自若的,让我不禁要以为您做了什么万全的安排,对摆脱罪名稳操胜券呢。” 
              他弯下腰看着安斯艾尔的眼睛,那双眼睛的视线凝结成一条冰柱,像是要刺穿他一样。 
              瓦尔特惊讶地退了一步,他忽然又笑了:“我知道您恨着我,但这又有什么关系,这世上总有些人是被错爱而有些人是被误恨的,我能成为一个真正被您恨着的人应该感到万分荣幸。安斯艾尔伯爵,您真的是那么悠闲地在等待着审判么?我悄悄地告诉您,没有什么公开审判了,罪名马上就定下来,您要是有心,我让您写一封绝笔信交给您的亲友。” 
              安斯艾尔一瞬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瓦尔特因为他的这个眼神而笑出了声。 
              “您害怕了?” 
              “我只是很气愤。” 
              “为什么?” 
              “因为有人说了一件可耻的事。”安斯艾尔冷冷地说,“不经过审判就定罪,还有比这更卑鄙可耻的吗?。” 
              “是啊,伯爵,您应该知道在没有阳光的地方会滋生些什么,黑暗中的脏东西永远比你想象的要丰富。”瓦尔特继续看着他的眼睛说,“我现在只想证实一件事,我究竟要说些什么恶毒的话才能够激怒您呢?” 
              安斯艾尔的嘴唇紧闭着,他脸色苍白,但却依然控制着自己的脾气。 
              “好好写信吧,亲爱的伯爵,我给您多拿些纸来。因为万事开头难,我看您准得要撕掉好几张才行。” 
              “谁也没有权力随心所欲地处置一位贵族。” 
              “特权在这个时候派不上用场了,谁让您和那种叛乱分子混在一起呢?国王陛下对这些事是很敏感的,大臣们也一样。随便编造一个公开推翻王朝的借口就能引起他们的激烈反应,这身份真是富有戏剧性,您就不用担心您的堂弟和您的家族了。” 
              瓦尔特带着一如既往的恶意笑容说:“不管那位马伦•克莱斯特先生是真实存在还是虚构人物,您的家族都将不复存在了。伯爵大人,克莱斯特家族绝代了……” 
              “砰”的一声,瓦尔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强而有力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IP属地:湖南114楼2009-01-18 2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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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XXVIII.绘画者 
                现在要说哪一部分才好呢? 
                还是来说说伯爵吧,安斯艾尔对于两地分居的生活感到厌烦了。我们当然不能说他渴望着有个人进来给他念一段判决书的内容解闷,但牢狱生活最折磨人的地方的确就在于精神空虚。 
                安斯艾尔已经把所有可供遐想的东西都着力地想象过一遍了,现在除了每天愁云惨雾地吃两顿难吃的饭之外,剩下的时间就是听他的邻居说故事。 
                可那位喋喋不休的说话狂带来的乐趣是有限的,他有时狂笑有时嚷嚷,说着说着又会痛哭流涕。 
                “艾米生了个男孩,她分娩了,她解放了,可她的儿子永远见不到父亲,因为我将老死在监狱里。” 
                “您总算还让妻子生产了。”安斯艾尔无聊地拨弄着地上的一小撮灰尘,把它们堆成一堆又铺平。 
                他挑了一下眉毛说:“我可连他的吻都没得到过一个。” 
                “您的热恋还没开头,那我比您幸运多啦。” 
                囚犯的心情好起来,开始唠唠叨叨地说起自己妻子的长相来,他说到高兴的地方会手舞足蹈,把瘦得皮包骨头的手伸到牢门外不停地挥动。 
                就在这个时候,狱卒的枪托打在了他的手背上。 
                囚犯哀叫一声,很快缩回了牢房的角落。 
                安斯艾尔抬头看去,他感到自己大概沉下了脸,因为某位不速之客准时出现在了门外。 
                “您今天的精神看起来好多了,安斯艾尔先生。” 
                瓦尔特把着牢门往里面看,安斯艾尔冷淡地说:“是的,我的精神好多了,您的伤也好了么,想再来挨一顿打?” 
                “监狱教坏了您,瞧您满脑子都是粗鲁野蛮的念头。” 
                “骑士大人,我想知道是什么吸引您一天三次往这里跑,您每次花多少钱贿赂狱卒?” 
                “一个金币。”瓦尔特戏谑地笑着,他的嘴角还在抽痛,所以笑容就显得不自然,“我坚持不懈地来看望您的行为受到了守卫们的赞赏,他们希望我每小时都来一次。至于吸引我来的原因——是约定,人要守信用,瞧,我给您带纸笔来了。” 
                瓦尔特把纸笔和墨水从铁栅间塞进来。 
                “您可以写点什么,不写信写点诗歌也行,就当是打发时间。” 
                骑兵团长愉快地看着受戏弄的对象在自己爪下作垂死挣扎。 
                瓦尔特给予安斯艾尔一次向外面传递消息的机会,让他在绝境中燃起一点希望之火再狠狠浇灭。 
                犯人的双手被手铐铐着,所以拿起笔来不太方便。 
                安斯艾尔把整整一叠纸都放在膝盖上,然后像是做了件令瓦尔特意外的事情一样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看他的反应。 
                “您挡着我的光线了。” 
                瓦尔特松开抓着铁栅的手,他掏出一块洁白的手绢擦了擦手心。 
                “我把灯留给您了,您有的是时间慢慢写。”瓦尔特轻声轻气地说,“我明天晚上再来。” 
                安斯艾尔收回目光,小心地捡起地上的笔看了两眼说:“我为您的钱袋心疼,您最好把进进出出的次数攒一下,这样能留着钱多买些首饰给您的几十位情妇。” 
                瓦尔特一下一下擦着手指,语调轻浮地回答:“您错了,一百个情妇也不如我对您的兴趣大。” 
                他擦完了小指头,又看了安斯艾尔一眼,但是对方已经把目光收回去了,所以他也只好转开视线感到有点没趣地沿着阴暗的走道离开牢房。 
                安斯艾尔坐到门边,把羽毛笔蘸上墨水。 
                他当然不可能给莫尔或是安得烈写信,瓦尔特只是在耍弄他,觉得他受的罪还不够多。 
                伯爵偏着头,开始在白纸上涂鸦。 
                一开始是直线,慢慢就变成了没有规则的晕线,安斯艾尔漫无目的地划着线条,就像在发泄心中的不痛快似的。 
                他的理智在祈祷着莫尔和安得烈都不要有任何轻率的行动,可内心深处却又诚实地希望有人至少能像瓦尔特那样花点钱进来看看他,当然,一个金币大概是没办法打动狱卒的心的。 
                安斯艾尔专注地划着那些线条,忽然感到眼睛一阵酸涩。紧跟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水滴把涂成浓黑的纸弄湿了,墨水化开渗透到后面的纸里去。 
                安斯艾尔愣了一下,伸手擦了擦脸颊。 
                他想到了宁静的花园,温暖的客厅和卧室,火炉里旺盛燃烧的炭火。 
                在某个温馨安静的夜晚,他在床上为莫尔念那个没有结局的故事。


                IP属地:湖南118楼2009-01-18 2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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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XXIX.预言家 
                  法兰西斯在路上已经把她和安得烈商量出来的计划对莫尔说了一遍。 
                  即使没有公开审判也会有个审问的过程,公爵小姐努力接触以往不胜烦扰的追求者,让他们发挥各自的特长获取消息、打通关节。 
                  审判将在一位检察长的小书房里进行,没有辩护人,甚至前面的程序都可以省略跳过,直接进入到念判决书的步骤。 
                  安得烈认为伯爵有可能受到比想象更严重的指控,因为典狱长和警察总监都希望能够借此机会把莫尔引诱出来。如果他们失算了,发觉大鱼对饵不感兴趣或是缺少点良心,那么也仅仅只是陷害了一个无辜的人而已。更何况对摩利斯侯爵来说安斯艾尔并非无辜,他窝藏逃犯是确有其事的,只是判罪比较严厉罢了。 
                  安得烈无从想象判决的内容,只是排除了无罪释放这一项,因为那简直就像是个神话故事。 
                  营救计划最后决定在审问的当天,日子是法兰西斯从检察长的秘书口中问出来的,那位小伙子得到了一次共进晚餐的邀请,他将有机会向公爵小姐献上一束热情的玫瑰花。 
                  现在安得烈还能随意动用克莱斯特家的财物,花些钱找几个有用的帮手,毕竟劫持一辆马车来救人要比劫狱容易多了。 
                  他在事先把一切筹备好,码头上有船等着,只要伯爵和莫尔一上船,立刻就能逃离这个国家。 
                  虽然安斯艾尔不得不放弃他的身份地位以及家族姓氏,可在安得烈看来,没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了。 
                  莫尔握住安斯艾尔的肩膀,他用神甫听不到的声音说:“我在路上等着,您很快就自由了。” 
                  伯爵看着他浅蓝色的眼睛,因为光线的缘故,眼睛的颜色变得更透彻。 
                  安斯艾尔回忆着第一次看到这双眼睛的情景,那时莫尔还是个地道的逃犯,须发蓬乱肮脏不堪,可他的眼睛却让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那个时候,安斯艾尔可从没想过自己会落到现在这样的境地,他曾经承诺高兴了就给莫尔打开手铐,可现在能为他自己去除束缚的却已经不可能是哪一位大人物的一时高兴了。 
                  “请相信我吧,好好地吃饭,到时候就能跑得快些。” 
                  莫尔尽量放松语调,安斯艾尔的个性本来是自信坚强的,可他在不见天日的牢房里呆久了变得有点不安和焦躁,所以需要有人来让他恢复信心。 
                  年轻的营救者把自己的吻印在伯爵的额头,笑着说:“我答应了,我们放弃战场一起活下去。” 
                  安斯艾尔愣了一下,确定自己刚得到一个礼貌而优雅的亲吻以及一个庄重的承诺。 
                  他按耐不住喜悦的心情,可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新的脚步声。 
                  安斯艾尔一惊,他过于振奋以至于忘记瓦尔特随时都会出现在这里。 
                  一瞬间,伯爵那从不惊慌失措的眼睛里露出了紧张的表情。 
                  “镇定,孩子们。”指导神甫平时对囚犯们有的是办法,但他同样又是个好心人。 
                  “一定是瓦尔特,你得逃出去,在这里被抓住就全完了。” 
                  莫尔感到安斯艾尔塞了张折叠起来的纸给他,法兰西斯也焦急地让他从牢房里出来。 
                  他重新把斗篷的帽子拉上来,瓦尔特和狱卒已经能看得见人影了。 
                  “神甫,您带这位先生出去吧,瓦尔特表兄不敢盘问您。” 
                  奥格里神甫总在监狱里进出,这不会有麻烦,而对付自己的表兄,公爵小姐有最好的办法。 
                  法兰西斯看到安斯艾尔眼中的担忧,她柔软的心立刻被打动了。 
                  神甫带着莫尔从瓦尔特身边经过的时候,安斯艾尔的心都几乎要跳出来了。 
                  可骑兵团长来不及对某人的身份质疑,就已经看到他的宝贝表妹蹲在牢房门口。 
                  法兰西斯不顾裙子沾上了灰尘,她在牢房外拉着安斯艾尔的手却对瓦尔特的接近视而不见。 
                  “法兰西斯!你在干什么?” 
                  瓦尔特近乎恼火地走了过去,把他的表妹从地上拉起来,并且狠狠瞪了安斯艾尔一眼。 
                  “谁让你来这里的……这个肮脏的牢房不是一位有教养有身份的贵族小姐该来的。” 
                  法兰西斯的脸泛红了,她望着瓦尔特,但是那种阴沉沉的脸色让她的表兄感到心慌。 
                  对瓦尔特来说,他的这个表妹有很多讨人喜欢的优点:性情温和、待人真诚、为人和善、活泼聪明。在以往的生活中,法兰西斯总是无忧无虑,从来也不会遇到需要沉下脸来的事情。


                  IP属地:湖南120楼2009-01-18 2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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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单到处可见,人们用餐时会在桌子上发现,官员们的案卷下也压着一张,甚至连剧院的座椅上都能看到。 
                    虽然舆论把这个并没有犯什么大错的年轻人造就成了罪大恶极的恶棍,但非常奇妙的一点是,这些暗地里流传的小道消息因为一些偶然因素起了化学反应。 
                    舆论的制造者把箭头在碱液里浸过再射向自己的敌人,一般来说人们总是认为谣言是产自最肮脏下流的地方,可事实上大部分毒药却是由表面高贵无垢的人制造出来的。 
                    那些总是被安斯艾尔拒之门外的贵妇们,总是被冷落在一旁的宫廷显贵们原本都还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火气,现在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在闲暇之余制造恶毒的流言蜚语了。 
                    玩乐和金钱粉饰下的友情是多么脆弱不堪一击。 
                    这些愚蠢的人们并不知道正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喜欢吹牛的某几位贵族扮演阴险的角色败坏安斯艾尔的名声,同时也尽力描绘莫尔这个隐秘的、不可捉摸的人。 
                    他在公众面前没有色彩,稍微涂抹一下就能使他变成卑鄙无耻的罪犯、毫无道德观念的骗子。 
                    但是由于安斯艾尔为他塑造的身份有很长一段时间使他成了一位地道的贵族,所以这些蜚短流长的谣言把一个恶棍推到众人面前的同时,也进一步激发了人们对宫廷显贵的憎恶情绪。他们所受的苦难和挨的饿急需发泄,而贵族们正好具有一种难以理解的自我毁灭欲望,自愿为民众提供发泄对象。 
                    当权者只顾自己享乐,浪费了成千上万人的爱和幸福,王权的意志于是开始动摇。 
                    就在外面世界风雨飘摇的时候,安斯艾尔又在牢狱中度过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相同的时间,他再次被带出牢房,警卫带他来到监狱上层的一个小房间里。 
                    安斯艾尔做了最坏的打算,他可能会被判入狱好几年,也可能要当众受辱受鞭打。 
                    如果事情真如预料的那样,那么他希望莫尔赶快离开这个国家,他要是肯好好在安全的地方呆一段日子,那么以后肯定还能见面。 
                    安斯艾尔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进了房间,一位年轻的文书官站在他的面前。 
                    这位先生和蔼可亲,鼻梁上架着单片眼镜,一点也不像是个会带来坏消息的人。 
                    安斯艾尔看着他的时候,那位先生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仿佛对自己将要做的事感到遗憾。 
                    他开口说:“安斯艾尔•克莱斯特伯爵?” 
                    “是的,先生。” 
                    “……嗯。”文书官有些难为情地轻声说,“能请您跪下吗?” 
                    安斯艾尔愣了一下,但他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您是要我跪下听判决书的内容?” 
                    “感谢您的谅解,我不得不这么做,您得要在念判决书的时候表示认罪。” 
                    警卫在两边等着,如果犯人拒绝下跪,那么他们也能迫使他跪下。 
                    安斯艾尔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放下他的膝盖,接受这特别举动的对象应该是某个心爱的人或是仁慈的上帝。 
                    文书官在等着他执行自己的要求,但是安斯艾尔却一动不动地站着。 
                    “您不愿意跪下?” 
                    “是的,我不愿意,先生。” 
                    文书官用一种平静的目光望着他,警卫已经上来按着他的肩膀了。 
                    他们惯于这种迫使人就范的手段,只要对着腿弯的地方稍微用力来一下就能让这个倔强的人跪倒,但他们还在等着指示。 
                    “您真是个骄傲的人。” 
                    官员说:“但骄傲总是容易让人受伤。” 
                    “我不知道这是否算一种骄傲,或者只不过是我对于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表现出来的一点真实态度。先生,我很明确地告诉您我不乐意下跪,您可以使用您的权力强迫我跪下,但这肯定不是我心甘情愿的。” 
                    “您也不乐意认罪吗?” 
                    “是的。” 
                    文书官点了点头,他现在看上去不那么拘谨了。 
                    安斯艾尔说:“您是否觉得一个囚犯这样说话太不谦逊?” 
                    “不,我很希望您能保持本色,这会让您显得很出色。” 
                    年轻的文书官温和地笑了笑,他的笑容让人安心,对安斯艾尔来说,这大概是从被逮捕到现在遇到的最善意的一个陌生人了,虽然他很有可能会带来一个让他深受打击的坏消息。 
                    “那么,我擅自作主给您这个特权。警卫,请放开他,伯爵现在被允许站着听候判决。” 
                    “谢谢。”


                    IP属地:湖南133楼2009-01-18 2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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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LIII.海神的对手 
                      痛苦和快乐一样,永远不是可以均匀的东西。 
                      某些人陷入极端快乐就永远不会想到另一些人正在经历人生最大的痛苦。 
                      莫尔坐在一个简陋的地下室里,桌子上点着一根半截的蜡烛。 
                      地下室的地板是方砖铺的,年久失修,很多地方都凹凸不平,稍不小心就容易把人绊一跤。 
                      身在其中的这个年轻人用手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只从手臂间露出一双浅蓝色的眼睛。 
                      因为烛光的关系,那双眼睛暂时还看不出饱含着什么样的表情,它们的主人只是一味地维持一个动作,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幅画。 
                      那是在监狱中安斯艾尔塞给他的。 
                      画面因为某些原因弄湿或是破损,现在有点模糊,但是可以清楚地看出那是一幅很不错的画,拿来当作小说的插图也不成问题。 
                      两位年轻骑士并肩作战,战马栩栩如生,仿佛在胯下发出的嘶鸣声都能够听到。 
                      莫尔总会在内心深处佩服安斯艾尔,因为他认为即使自己生在贵族家里也不可能对这些音乐、文学、绘画和艺术类的东西产生任何兴趣。 
                      他们本来就是完全不同的人,本来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里,命运恶作剧地开了个玩笑,让他们相互尝试了对方的生活。 
                      莫尔回忆着自己是怎样闯入这个男人的生活的,他感到自己就像个让人讨厌的魔鬼一样给安斯艾尔带来了厄运,现在他处境困难,而自己却束手无策地躲在这里生怕被人找到。 
                      晚上十一点,这个隐秘的避难所终于迎来了一位期待已久的访客。 
                      安得烈出现在门口时看起来还很焦躁,可一关上门就立刻平静下来。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不安情绪会影响到别人,所以虽然很着急,却还是努力克制让自己看起来比较轻松自然。 
                      “莫尔先生。” 
                      “安得烈,您总算来了。” 
                      莫尔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他几乎是飞跑过去的。 
                      安得烈保持着他的平静,但却很直接地给莫尔带来一个坏消息,因为吞吞吐吐是没用的。 
                      “判决下来了。”安得烈用绿色的眼睛望着对方说,“很遗憾,是死刑。” 
                      “死刑!”莫尔失控地叫起来,“为什么是死刑?他只不过一时心软收留了一个逃犯,绝不可能被判死刑。” 
                      “如果按照正常的审判的确不会,可主持审判的是谁?那个全城最坏的检察长柏易斯,他要是乐意,集市上偷了一个鸡蛋的小偷也能被安上叛国罪。” 
                      莫尔被这句话击倒了,他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忽然用力握住了安得烈的肩膀。 
                      “您有办法救他是么?我们错过了一次机会就不能再犹豫。” 
                      “审判提前了,这谁都没有料到,可怕的是叛国这个罪名,一旦公开人人都会唾弃他把他当成一个叛徒。”安得烈感到自己也因为愤怒而在发抖,他说,“也许有聪明人能看出这是场阴险的陷害,因为大人从没有和任何外国人有联系,书信往来什么都没有,可是如今能够看清事实的善良人越来越少了,人人都喜欢落井下石。” 
                      “安得烈,能弄到枪吗?” 
                      “您想干什么?” 
                      “我要一支枪。” 
                      “不,刑场上的警卫肯定比你擅长射击。”安得烈摇了摇头说,“而且伯爵府被查封了,判决公布我就被赶出来,现在拿不到任何东西。” 
                      “听着安得烈,我要一支枪,不管您想什么办法,只求您答应我。”莫尔浅蓝色的眼睛直视对方,一步也不肯退让。 
                      “想想别的办法……” 
                      “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您不答应我就自己去找。” 
                      “莫尔先生,您要是出了意外……” 
                      “如果我死了,我感谢上帝,因为他让我不用承受愧疚的痛苦而活在这个世上。” 
                      “您愿意和伯爵一起死。” 
                      安得烈的眼中出现了难以形容的表情。 
                      “不,我只希望我们都能好好活着,您也一样。”莫尔看着他说,“我现在要上街。” 
                      “街上到处是密探。” 
                      “我会小心的。” 
                      安得烈做了决定:“好吧,我答应您,一支枪,但是您得答应天亮之前在这儿等我。” 
                      “好的。”莫尔的目光随着即将熄灭的烛光转向一边,他看着地上的那张画像慢慢答应道,“直到您回来,我一步也不离开。” 
                      安得烈并不是很放心地走了,莫尔在地下室等了十分钟,他立刻就要违背自己的承诺。


                      IP属地:湖南135楼2009-01-18 2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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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大胆的年轻人吹灭了只剩下一点的蜡烛,把地上的泥土擦在脸上,又脱掉外套在外面裹了一条破旧的毯子。 
                        他把自己整个包裹起来,趁着夜色勇敢地走出去。 
                        莫尔尽量小心地掩饰着自己,他必须动作迅速,得在天亮前赶回来。 
                        他要赌一赌自己的运气,去铤而走险一次。 
                        安托新街的一幢破旧别墅里,住着一名危险分子。 
                        这个叫做格立弗里的男人被称为“狂吠的疯狗”,他具有一种无所畏惧的战斗精神,而且体力充沛头脑聪明。 
                        格立弗里先生所做的事情很有意思。 
                        他写各种带有讽刺意味的小册子,散布蛊惑人心的言论。他脾气火爆容易发怒,常常无所顾忌地抨击特权阶级而且善于先发制人,那些措辞强硬的文章和慷慨激昂的词句往往让高高在上的显贵们感到害怕畏缩。 
                        可以说,如果这个城市每天有二十份内容各异的小册子,那么其中至少有一半是出自于格立弗里先生之手。 
                        他是个高产的演说家,像一头怒气勃发的公牛一样到处乱冲乱撞,即使他的对手们手持利器也不敢轻易靠近,人人都觉得能躲开他的冲撞就已经很幸运了。 
                        莫尔在午夜的时候造访了这个疯狂的人。 
                        他站在门口时感到自己心跳得很快,因为开门的人会对他的命运做个决断。 
                        格立弗里如果也是个头脑僵化的笨蛋,那么莫尔就完了,他把自己——这个天天被人念叨的恶棍罪犯、叛国者的同谋自动献到一个充满“正义感”又“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手里,接下去发生的事是可想而知的。 
                        刚打开门的格立弗里看起来已经睡下了,可精神振作、表情兴奋,就像他的外号一样不正常。 
                        “您找哪一位啊,乞丐先生?” 
                        “我找您,如果您是那个有名的格立弗里。” 
                        “是我。”疯狗先生用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说,“您要和我谈谈您的温饱问题吗?” 
                        “不,我想和您谈谈一个在逃犯和一个死刑犯的事。” 
                        “……”这句话让嗅觉灵敏的职业丑闻揭露者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格立弗里把门开大了一点说,“您要是不介意……” 
                        “我可以进来讲,我保证您一定会有兴趣。” 
                        格立弗里很快就同意了,他总是在深夜接待各种鬼鬼祟祟的人,他们或是乔装打扮或是行踪诡秘,每次谈话结束都能给疯狗先生带来丰富的创作素材。 
                        他有时为此支付一点报酬,有时接受他人的委托金,可这些进进出出的钱并没有给他带来生活保障,反而因为各种原因使他债务缠身,唯一的好处是充分满足了格立弗里先生需要毁灭世界的精神欲望。 
                        莫尔通过小前厅进到客厅兼书房的房间里,可以看到这个房间到处堆满了一叠叠白纸和一团团废纸。 
                        格立弗里用卷着衣袖的手臂把沙发上的纸归拢到一个角落,以便让这个看起来很肮脏,但可能会给他带来值钱消息的年轻人坐一坐。 
                        莫尔的眼睛瞟到地上的一张肖像,他毫不意外地在这个言论制造家的工作场所看到了自己的通缉令,但这并没有让他感到恐惧,反而为一个艰难的开场白找到了合适的台词。 
                        当格立弗里想要开口问他问题的时候,莫尔伸手指了指地上的纸说:“您踩到我的肖像了。” 
                        格立弗里一时间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可这位先生毕竟是个聪明的无赖,他挪开自己的脚看到那张通缉令时就已经恍然大悟了。 
                        “啊,瞧我遇到了什么。”格立弗里放声大笑,眼睛里布满了狂热而兴奋笑容。 
                        莫尔被他的反应鼓舞了,因为如果这位丑闻加工场的场主露出害怕或愤怒的表情,就表示他和其他人一样对他有着坏印象,那么接下去的对话也不会进行得很顺利。 
                        现在的问题是这个男人有点兴奋过头,他在自己的小客厅里走来走去,然后神经质地回头瞪着莫尔,眼神就像是要把他狠狠揍一顿似的。 
                        “快说吧,快说话先生。” 
                        莫尔努力让自己适应他的节奏。 
                        “您是一位作家?” 
                        “作家?作家太优柔寡断,他们在文章这块蛋糕上加了太多软糖和水果,根本忘了那东西是用来扔的,一切用来扔的东西如果不能确实有效地打倒敌人,制造它就是在浪费时间。” 
                        “您呢?” 
                        格立弗里先生无声地笑了说:“我制造的是石头、弓箭、枪【酉熙和君子】支、断头的刀和毒药。”


                        IP属地:湖南136楼2009-01-18 2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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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您有没有兴趣写一篇绝妙的报道?” 
                          “那要看我是不是喜欢您提供的内容。” 
                          “您会喜欢的。”莫尔毫不回避地看着面前的人,格立弗里虽然擅长运用纸笔来战斗,可同时又是个体魄强健、精力旺盛、正值壮年的男人。他长相丑陋,甚至可说面目狰狞,站在别人面前时总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好像随时要跳起来打人一样。 
                          莫尔也不否认自己看到他的时候确实吓了一跳,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顺利说服这个男人。 
                          如果格立弗里把他往警署一送,那么毫无疑问就轻松地成了一个英雄,说不定在这位狂吠先生今后的回忆录中还能添上传奇的一笔。 
                          “我会长话短说,只为您的新报道提供一个纲要。” 
                          “请说。” 
                          “执法官收受贿赂的事……” 
                          “别说了。”格立弗里粗暴地打断莫尔的话,他来回踱步说,“我知道你说的是谁,那个瘦得不成人形的矮胖子柏易斯?魔鬼柏易斯?” 
                          “是的。” 
                          “那家伙的脸皮像大象一样厚实,不,说不定比那还厚呢。” 
                          “谁都知道,他可能是您终生的对手,因为您的抨击文章伤不到他一点皮毛。” 
                          “够了先生,够了。”格立弗里开始发脾气,他停止让人眼花缭乱的踱步对莫尔说,“别在我面前提这个人,我打赌他准会死在哪个小妓【酉熙和君子】女的肚子上。” 
                          “需要几年?”莫尔冷冷地说,“您等着他寿终正寝需要几年?” 
                          格立弗里挥动着手势,但他还没有开始演讲,莫尔就打断了他。 
                          “检察长是个懂得把舆论当耳旁风的人,他泰然自若拼命捞钱,普通的抨击和指责伤不了他。您的石头、箭簇、子弹、毒药还没有碰到他的一丝油皮就已经被‘正义’这道铜墙铁壁挡下来了。” 
                          格立弗里又要发怒,他斗志昂扬,准备和面前这个不谦逊的通缉犯来一场辩论以维护自己的权威,可是从莫尔的嘴里却忽然蹦出了两个字。 
                          “诽谤。” 
                          格立弗里一愣,但他聪明地领会了莫尔的意思。 
                          “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诽谤更犀利的武器,不要小看它,任何没有根据的、卑鄙荒谬的事只要编得巧妙,好事者们就会信以为真。人们会自觉地用嘴去接种恶毒的幼苗,让它像野地里的杂草一样疯狂迅速地生长,不可抑制地扩大范围,格立弗里先生——”莫尔盯着他的眼睛说,“您是这方面的专家,所以我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您肯定已经有了无数个腹案了吧。” 
                          格立弗里在那一刻,仿佛看到这个年轻人的眼睛里炽烈燃烧的火焰,一种被相当复杂的原因所激发点燃的光芒。那双浅蓝色略显冰冷的眼睛中偶尔迸发出的执着而热烈的光让愤怒的公牛先生也吃了一惊。 
                          莫尔说道:“这世上有哪一个魔鬼能抵挡得住惹怒了众人的诽谤?” 
                          “柯帝士先生。”格立弗里的目光落在那张通缉令上说,“您也是个了不起的煽动家。” 
                          “我和我的同伴曾经那么干过,我们为了要求减免税款和争取一点面包举行了一次抗【酉熙和君子】议,但和您比起来我的经历太浅薄。那件事让我坐了三年牢,而且失去了一位重要的朋友。” 
                          莫尔看着格立弗里,目光重新又变得冷静而忧郁,慢慢地接着说:“现在我又快要失去另一位重要的朋友了,如果可以,我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和他交换。” 
                          “我知道您说的是谁,那位叛国的贵族伯爵三天后将在最高法院的小广场被处刑。” 
                          “他是被冤枉的。”莫尔并没有激动地跳起来说这句话,他很平静,而且在说一些非凡的话。 
                          “格立弗里先生,我不打算让您同情我相信我,我们只是做一个交易。我提供一个方案,让您能够顺利地打败痛恨的死对头。而您要是能在这三天里把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那么我将终生感激您,我们或许能亲眼看到那个无休止地吞噬着税款贿赂的男人倒在刑场上。如果幸运,说不定还能附带一个典狱长或是警察总监什么的。” 
                          格立弗里想了一会儿,他的头脑开始迅速盘算起莫尔的建议,这个大胆而疯狂的建议很符合格立弗里的个性。他善于向不可能的事情挑战,而且对自己的人品也没有设置任何道德上的底线,如果能够看到柏易斯检察长那张伪善正义的面孔上露出害怕绝望的表情倒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这位先生从身后扯过一张椅子坐下,对着莫尔道:“说下去,您应该听过一句话‘如果格立弗里开始兴风作浪,海神的三叉戟也没办法使浪潮平息下来’。”


                          IP属地:湖南137楼2009-01-18 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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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LV.暴风雨前奏 
                            安斯艾尔•克莱斯特伯爵悲惨的末日没有狂风暴雨,但也不是风平浪静的。 
                            自从听到判决书的内容之后,安斯艾尔的心情反而变得平静了。 
                            判决下达的第二天,瓦尔特像是来收取遗言一样隔着牢门和戴着镣铐的死刑犯聊了很久。 
                            隔壁的囚犯听到一大堆没用的废话当中有一段是这样的。 
                            “真可怜,看在法兰西斯还惦记着您的份上,难道您就不能松松口争取一下减刑么?您这么坚定,究竟想怎么死呢……绞刑、断头、还是打断了四肢的车轮刑?” 
                            再迟钝的傻瓜都能听出这些话中带着什么样的毒刺来伤人,可是很奇怪,从牢门那一头却传来了安静的回应,对此一点都不感到生气。 
                            “您替我决定吧,反正司法都已经是这么随便的事情了,您可以为做我决定,就好像——”说话的人似乎笑了笑,又继续说,“——就好像有些您一辈子都不会正眼去看一下的人,或许将来会决定您的生死。” 
                            相貌堂堂的骑兵团长在这个时候愣了一下,显得有点尴尬,或者说他因为没能顺利惹火对方而感到不高兴。 
                            就像所有受害者的亲友一样,看到犯下滔天罪行的罪犯一脸不知悔改的表情总会感到愤怒,但问题是瓦尔特把受害者和罪犯的角色搞反了。 
                            这位有毅力没记性的陷害者沉浸在自己创作演绎的讽刺剧中,现在舞台即将落下帷幕,结局却没远能达到令人满意的效果。 
                            瓦尔特的内心一直在期待安斯艾尔向他求饶,请求他的庇护,不过最后他想通了,知道那绝不可能发生,所以再玩下去就没什么意思。 
                            他等着看这个执拗地一度以虚假面目戏耍他又屡次拒绝和破坏他异想天开的人上刑场,等待着听他最后的惨叫,那种面对死亡的恐惧和绝望才是尾声的最佳表情。 
                            瓦尔特离开牢房时说:“法兰西斯得到这个不幸的消息后悲痛万分,明天晚上她会来见您最后一面,为了她今后的幸福着想,我希望您不要让她太伤心。” 
                            对这个妹妹用心疼爱,大概是瓦尔特唯一的优点。 
                            但是这细腻而充满爱意的优点并不能掩盖他对其他人的刻薄无情。 
                            安斯艾尔在这仅有的时间里强打精神和他进行最终较量,他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不让瓦尔特感到心满意足,保持自己的尊严并为自己感到骄傲。 
                            在向这个世界告别的最后几天,每一个小时,每分每秒都是极其珍贵的,告别时刻的神秘光辉仿佛穿透了黑暗来到他的身边,让他前所未有的镇定坦然。 
                            第二天下午,就像瓦尔特说的那样,法兰西斯来看望他。 
                            公爵小姐穿着一件白色的薄袍,看起来像个平凡朴素的女孩。 
                            她的脸色不太好,眼睛周围有点淡淡的红色。 
                            瓦尔特寸步不离地跟在她后面,眼睛一直看着他的表妹和安斯艾尔之间隔着的牢门。


                            IP属地:湖南142楼2009-01-18 2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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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兰西斯还没说话就开始流泪,瓦尔特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安慰她。 
                              “我的哥哥,让我和伯爵单独说会儿话好么?” 
                              “这个……” 
                              “求您了,不用打开牢门,我们就这样说两句,您担心什么呢?” 
                              公爵小姐的目光充满了哀求,眼眶中滚动着泪水,瓦尔特立刻投降了。 
                              “好吧,别太久,安斯艾尔先生很累,不要说太多话打扰他。” 
                              瓦尔特松开了法兰西斯的肩膀,又轻轻拍了一下以示关怀,这样发自内心的温柔举动让他看起来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 
                              他作为一个兄长表现得无可挑剔,法兰西斯就利用这种关心顺利地把他给打发走了。 
                              瓦尔特一走,公爵小姐立刻收住将要掉下来的眼泪,把手伸进牢房握住了安斯艾尔的手。 
                              她感到对方的手指是冰冷的,于是就用自己的双手握紧了。 
                              “别担心,伯爵。” 
                              “谢谢,现在已经没什么值得担心的了。” 
                              “不,我求了瓦尔特表兄很久他才让我来见您,现在告诉您一个好消息。” 
                              “我听到好消息会害怕。” 
                              “可这真是个好消息。”法兰西斯急切地说,“您在这里与世隔绝,外面却已经闹翻了。” 
                              “闹翻了是什么意思?” 
                              “有人写了抨击柏易斯检察长的报道,现在全城的人都在谈论他的恶行,大家都说您是无辜的。” 
                              安斯艾尔一开始没能弄清楚法兰西斯在说什么,但他很快就理解了。 
                              “这种没根据的诽谤能持续多久。” 
                              “根据……”法兰西斯低声说道:“即使没有根据,事实也教会人们分辨是非。” 
                              “法兰西斯小姐,这几天您看了不少文章。” 
                              “是的,多极了,我从没有在一天里看过那么多小报。” 
                              法兰西斯说:“也许是人们的不幸一下子找到了起因,我们原来生活得太幸福,所以从没有去思索过这些事。现在我看到了,我知道民众为什么愤怒。至于您的案子,抨击文章中公开了一封通敌信,这封信让它的送信人成了乌利亚斯,最后落到告密者手里。” 
                              安斯艾尔不由地感到好笑:“民众需要宣传和指导,可不需要欺骗和煽动。” 
                              “亲爱的伯爵,这几天我一直忐忑不安,一直在想是否是因为我的自作聪明而弄巧成拙地搞砸了原来的计划。请您原谅我的轻率,您知道我讨厌政治,也讨厌撒谎和欺骗,但是这次我真心感谢那个造谣生事的人,虽然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诽谤还是说出了实情。伯爵,求您不要太勇敢,也不要放弃,只要您没有犯错,上帝的愤怒就不会降临到您的身上。” 
                              法兰西斯低声说:“虽然很遗憾,我没法得到您的爱,但是如果您爱着什么人那就为她坚持到最后一秒。不管那些用心险恶的人是出于什么目的,为了掩饰什么真相而陷害您,请相信,我永远是站在您这边的。” 
                              安斯艾尔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说道:“法兰西斯,您要是能见到马伦……请为我转告一些话。” 
                              公爵小姐了解地点了点头。 
                              “请告诉他,我忍住没有给他写信,但是请放心,我还活着……我担心他的安全,没能按原来说好的计划进行肯定让人难过,可如果草率行事一切就都完了。我日夜受着监视,所以希望他不要冒险接近监狱,也不要上街。法兰西斯,请代我拥抱他,告诉他,他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朋友……” 
                              安斯艾尔犹犹豫豫地说到“朋友”时,好像还没有尽兴似的,但是他终于没能说出后面的话,因为瓦尔特已经不耐烦了。 
                              骑兵团长走近几步但没有过来,只是远远地喊了一声:“法兰西斯,谈完了么?” 
                              公爵小姐没有理会他,轻轻地对安斯艾尔说:“我记住了,一定为您转达给应该听到它的人耳中,我得走了,但是请不要对我说永别,请相信一切都在变好。” 
                              “谢谢。” 
                              姑娘松开手整理了一下衣裙,瓦尔特就朝她走过来。 
                              “你哭了?” 
                              “噢,瓦尔特表兄。” 
                              法兰西斯把头埋在骑兵团长的怀里说:“请快点带我走吧,请紧紧地拥抱我。上帝啊,永别是多么令人心碎的事。” 
                              瓦尔特轻轻拍着她的背,吻她的头发安慰她。 
                              他的目光充满了体贴,可转向安斯艾尔的时候又变成了戏谑和讽刺。 
                              “再见,伯爵。” 
                              瓦尔特说再见而不是永别,因为他们至少还要再见一次。


                              IP属地:湖南143楼2009-01-18 2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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