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依依,絮絮纷飞,春风挂得恰到好处,芦苇荡几近人高,江边枝头黄莺鸣鸣,风波只荡人愁,涟漪散心头。
春雨是一阵又一阵,一天至少要下满三小场,凉如冰玉细细密密的雨帘遮着天,阴沉得看不见远处山色,只模模糊糊勾勒出影子,小片的柳叶落在湖面,被雨点打得跌宕起来。
诸葛亮撑着把墨色的伞,素衣着身,一黑一白透着文人的儒雅或是这人本身的温润好感,漆黑的瞳色里沉稳深厚,望眼欲穿的春风山色都入不了他的眼,揣磨着素衣一角,心头却空落落的失落。
少了。少了什么。
许是什么蓝颜知己吧。
诸葛亮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那笑是极淡的,却是要生生从他心窝里撕下一块肉来,一生算计无数,识人无数,偏是那人,格外不同,从他的世界里走过,萍水相逢般过路,就再也让他收不回心了。
他叹了口气。大概是再见不到那双眉眼了,那种愠怒而憎恨的、淡然又疏远的,颦笑间都带着独特气质举止若风的人了。
天道好轮回啊。
大帐里争吵不休。
“他这叛徒您又不是不知,难道您忘了先领的下场了吗?”“是啊是啊,谁知道他是不是埋伏在此,莫要被他骗了去!”“他的话不值得信!”“陛下三思啊!”
孙权靠在塌上,老臣们争吵纷纷,头疼得要命,又不想迁怒下去,压了火不耐的开口,挥退他们,独自一人静心。
搓了搓手,一双桃花目眯了眯,动了动身子挑了个舒服的位置坐着,龙延香弄得昏昏欲睡。
周瑜啊周瑜…为何还要回来呢,兄长如此信用你,你居然…
果真如此么?
摸着那张熟悉的纸卷,睡意渐渐沉重,桌前的红烛火摇曳了几下,熄灭了。
雨下得猛,寒风一下子袭上来布褥渐渐失去作用,逼得原本就烂的七八的病发作得更厉害些,咳嗽起来都撕得喉咙生疼。
眼角都被扯了些薄泪出来。那双迷迷蒙蒙的红泪眼分外好看,一枚朱砂痣似的红胭脂似的红,失着神却也绝美。
他自己都触及到自己冰凉十分的指尖,周瑜摸索着却也触不到什么熟悉感,摸到一张坑坑得纸,边角不齐的,心急得揣近亵衣里才有了半分安全感。
这是军营。他捂着额头想起来,闭眼之前是孙权的翠蓝色衣摆,镶得金边花纹端容贵气,想来已经称得一王了吧。
他从床上起来,胡乱得穿好了衣服,守在门口的侍卫见他出来也没说什么,径直告诉了他孙权的帐营,大概孙权一早料到的,也不用他多费写口舌了。
军营扎在不怎么平坦的石子草路上,周瑜磕磕跘跘时不时磋着一两颗石子踉跄一下,跟着指引的方向摸到了一个大的营帐,正准备请问一句,就听到那熟悉的声色从帐里穿来:
“进来。”
失了稚嫩的音色,和他十五四岁时全然不同了,物是人非了,周瑜这般想着,沿着壁摸索到了帐口,垂了眸,尽是愧疚的迈了进去。
“你来了。”孙权道。
“嗯。”周瑜应着,眼睛却是往上动了动,又飘下去了。“我对不起你,阿权。”
孙权刚醒了觉,慵懒又讽刺得冷哼一声,那双眸子先斜睨了起来,“哦?哪对不起孤?”
他浑身抖了一下,心里针扎似的,比大火焚烧更让他难受一万倍,他有些难以继续,一时沉默了下,转了话题:“你…还好吗?”
“你觉得我会好?”孙权哈哈笑了声,倾着身子,目光如炬,“周瑜啊周瑜,害我大哥还不够么?还想来害我吗?”
“你当真这么想?”周瑜沉寂着,半响挤出这句话,他苍白着脸,毫无血色。
“你要我还能怎么想?当初我吴家也是未曾亏待过你吧,我大哥和我更是将你当做亲兄弟一般对待,即使是小妹,也从未对你任性,可你看看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先是暴露了我大哥精心培养多年的眼线,再是替他刘备收了豫州,你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