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有一天，神说，沢田纲吉，你改变了这个世界应有的命运，我将给予你惩罚。
于是，只因神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沢田纲吉陷入循环往复的重生，从十四岁到二十四岁，他不断地重生，不断地活了无数个十年，不断地在二十四岁生日那天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死去。
沢田纲吉由最初的茫然，忐忑，惊恐，恐惧，到后来的愤怒，痛苦，麻木，绝望。
——他堕入了深不见底的深渊。
最开始的时候，沢田纲吉试图挣扎，却发现他的人生轨迹像是被安排好了。在懦弱的十四岁身躯中重生，遇到家庭教师，与同伴们结下羁绊，逐渐踏入里世界，然后——突生变故。
所有事情来的莫名其妙，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变了，身边的同伴忽然互相猜忌，互相残杀，他所信赖的那些人，他所珍惜的那些人，他所爱着的那些人，变得彻彻底底。
他们就像是撕去面具的魔鬼，露出血肉模糊的，狰狞不堪的面目。他们开始分裂，开始敌对，对彼此的恨意来得如此突兀，明明是无数次出生入死的同伴，却在眨眼间恨不得立刻杀死对方。
宛若有着血海深仇的死敌，他们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初次重生时，沢田纲吉惊惧不已，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股汹涌澎湃的恨意来得如此突然？竟让他最为出色自豪的同伴变得这般陌生，这般憎恶彼此。
沢田纲吉在混沌的深渊里不断地苦苦挣扎，他的灵魂陷入惊悚至极的轮回中无法自拔，无数次的反抗，换来变本加厉的绝望。
后来他恍然大悟，哦，对了，他想起来了，这是神给予他的惩罚。
最后，他不再挣扎，不再反抗。他所有感情，所有情绪，所有感官如同抽丝剥茧般，一点点，一滴滴地从灵魂里抽出去。
——沢田纲吉变成一具无悲无喜的木偶。
经过漫长到无边无际的时光后，或许是觉得惩罚够了，神停止了重生，说，沢田纲吉，这是你最后一次的人生，你的命运由你自己选择。
神的声音充满悲悯。
呵，多么可笑不是吗。
沢田纲吉身处浓重森然的无尽黑暗，他面无表情地闭上眼，准备迎来再一次苏醒。灵魂被拉扯着冲入未知的漩涡之际，他听到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
“此次变数，因你而生。”
*
东京综合医院。
沢田奈奈坐在病床前，面色憔悴，双眼通红，“纲君，为什么不肯醒来呢？是妈妈做错了什么吗……纲君，纲君……”
路过病房的护士看到这一幕，深深叹了口气，真是作孽啊，好好的孩子，突然就醒不来了，这都快一年了吧？就是可怜了这个妈妈……
隔天。
沢田家光处理完工作，再次急匆匆地走进病房，他温柔贤惠的妻子一见到自己，便控制不住崩溃的情绪，哭到几乎昏厥，“纲君为什么还醒不来？为什么？这都睡了多久了啊……”
紧紧搂着低声抽泣的妻子，沢田家光复杂难过的目光落在病床上。他年仅十一岁的儿子身体单薄地躺在那里，许久未曾接触过阳光的皮肤苍白如纸，青色的血管触目惊心，那头蓬松的褐发失去了光彩，无力地散在纯白的枕头上，那张会露出怯怯笑意的脸显得平静而安详——仿佛是死去了。
如果不去注意胸前微弱的起伏，看到这个孩子第一眼的人会以为他只是沉浸在美好的梦里安安静静地死去。
沢田家光眼里的痛苦怎么也遮不住，他也不想遮住，自己的儿子突然陷入沉睡却查不出病因，让他这个所谓的门外顾问看起来非常可笑。
瞧啊，不管名声多么显赫，权利多么庞大，在未知的病症面前，他也是一个普通的，束手无策的男人，一个完完全全没有尽到父亲和丈夫责任的……失败男人。
一年又一年的过去，三年后。
沢田奈奈给儿子擦了手脚，准备去找医生商量一下出院，她决定接受丈夫的提议，搬到意大利和丈夫一起照顾儿子。
门被轻声关上，病床上，沉睡了四年的少年略显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大大的褐眸空洞无物，什么也透不进去，什么也倒映不出来。
阳光从窗外笼进来，白茫茫的，比薄雾更加朦胧。少年抬起手，细细碎碎的光点在指尖跳动，温暖的感觉顺着指尖一点点向下蔓延，给冰冷的身体增添了些许温度。
他盯着淡淡的阳光沉默半响，放下手，缓缓闭上眼。
如果能一直睡下去就好了，他并不想醒来，几年沉睡令他的灵魂得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儿子的苏醒给沢田奈奈带来新的希望，即使儿子那双神采奕奕的褐眸变得冷漠无光，她也不想多说什么，只要儿子醒来就好，只要儿子还在她身边就好，其他的没关系。
沢田家的儿子沉睡整整四年，直到今天，苏醒了。这个消息一天内传遍整个医院，毕竟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自己主动进入沉睡的例子，所以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
是的，经过沢田家光不懈努力地寻求全球医生的帮助过后，在医学界赫赫有名的医生们组成一个专家小组，最后诊断的结果是——自主沉睡。
这个结果纳闷了无数人，好端端的一个孩子怎么那么想不开？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才让那个孩子绝望到自己陷入沉睡？
沢田奈奈一直非常自责，得知结果时更是整个人崩溃了，但是坚强如她，恍惚痛苦了一阵子便振作起来，压下所有悲伤，专心照顾儿子。
为了妻子能就近来回，沢田家光在医院周围买下一栋独立住宅，屋子里的设计，摆件，装修是他一手布置的。儿子的房间更是花了他全部心血，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打从心底觉得儿子变成这样是他一手造成的，留下孤儿寡母的他尤为可恶。
沢田纲吉醒来的第三天，神经科专家脸色凝重的下了诊断结果——自我封闭式孤独症。
沢田奈奈瞬间觉得天都塌了，可又能怎样呢？那是她的儿子啊，无论变成什么样，也是她一心一意护着爱着，放在心尖上的儿子。
她接受了这个结果，带着儿子离开医院，她并不想儿子醒来后还得呆在医院治疗，她始终相信，儿子会好起来的。
远在意大利的沢田家光匆忙赶回来，沢田奈奈观察了几天，发现儿子喜爱看书，于是她与丈夫商量了一下，取消去意大利的行程，定居东京，把一楼的门面装修成书店。
沢田家光动用彭格列的精英人员，速度极快地将书店整修出来，源源不断的，各式各样的书籍从世界各地收集过来。
经过跌跌撞撞的摸索，沢田家的生活终于逐渐步上正轨。

第二章
意大利，彭格列总部。
金灿灿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弥漫进来，层层叠叠的光线在空气里徐徐涌动，带着一种浅淡的春天味道。
头发花白的九代站在阳光下，面色温和，“你决定了吗，家光？”
“是的，九代目。”
“这样啊。”九代望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色，饱经风霜的脸稍微黯淡了一些，“你要知道，家光，如今的局面，我们只有这个选择了。”
沢田家光高大的身躯远远看去显得极为落寞，沉默片刻，他发出一声饱含心酸的苦笑：“我知道，九代目，不论如何，请让我再争取一下时间吧。如果您见到那个孩子现在的情况，您就会明白我的用意了，他真的……真的不适合。”
蔚蓝如洗的天空突然阴沉下来，云层翻滚，如暴雨来临前的宁静。
阳光渐渐收敛，男人被虚幻诡谲的光影笼在其中，他低下头，捂着脸，低声呢喃的声音犹如哽咽：“那个孩子……失去了灵魂。”
九代拍了拍沢田家光的肩膀，闭上眼，深深叹息着，“再看看吧，若是实在不行，那么，就只剩下他了……”
九年后。
日本，并盛町。
云雀恭弥最近十分暴躁，自从九年前某个夜晚开始，他总是在做梦，梦里有他从少年成长为青年的经历，起初梦境并不真实，也不流畅，只是断断续续，朦朦胧胧。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梦境里的世界越发真实起来，并且多了一道瘦削的人影。云雀恭弥逐渐发现，梦里的他是围绕着这个人影来活动的。
这个认知让他觉得很厌烦，心底却隐约有什么东西在开始复苏，像是隔着一层淡淡的雾气，怎么也触不到底。
又是一个夜晚，云雀恭弥心情微妙的睡着了。
墨发男人站在大片大片抹不开的黑暗里，周围流转着星星点点的光圈，比萤火虫还耀眼，像万籁俱寂的星空。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目不斜视，感觉今晚的梦境似乎有些奇怪？
没过多久，光圈仿佛有自我意识般，极为缓慢地汇聚在一起，云雀恭弥目光冷淡地看着它们汇聚成一幕光墙。
光芒越来越强，越来越浓烈，驱散了全部黑暗，直到光墙上出现一道人影，云雀恭弥陡然沉下脸色，狠狠攥紧手，平静的灰蓝色凤眸凝聚着微不可察的风暴。
前尘往事如同一张张动人心弦的照片，在黑白色的胶卷上快速闪过，又恍若一幕幕唯美沉重的电影，在空无一人的影院中独自放映。
——他是唯一的观众。
啊啊，草食动物，你好大的胆子。
云雀恭弥走到光墙面前，凝视着那道瘦削的人影。
对方似有所察觉的迎着光转身，褐色的蓬松头发，褐色的温润眼眸，唇边扬着极致温柔的弧度：“恭弥。”
云雀恭弥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惊心动魄的微笑，裹着令人战栗的深意：“哇哦，沢·田·纲·吉。”
东京都。
“今天的天气很不错呢。”沢田奈奈晾上衣服，对坐在走廊上的儿子说：“纲君，中午有什么想吃的吗？”
褐发的青年靠在窗上仰望天空，不发一言，苍白的面容毫无表情，褐眸波澜不惊，宛若一汪死气沉沉的深潭。
温婉的妇人继续说着：“唔，那就吃天妇罗吧，好吗纲君？对了，还得做上一些蛋糕，等会儿纲君记得带去店里。”自顾自说完后，她走到儿子面前，弯下腰摸了摸他的头发，笑容依旧，“纲君，妈妈先进去做饭了，不要坐太久哦？”
沢田纲吉一动不动。
见状，沢田奈奈垂眸笑了笑，走进屋里。
九年的时光，足够在当初青春秀丽的妇人身上留下深刻的痕迹。沢田纲吉注意到妈妈眼下不知何时出现了黑眼圈，笑起来时眼尾浮现出细微的皱纹，还有那双始终如初的温和眼眸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
但那又如何呢？总归是要死的，还是不要给妈妈留下任何期待比较好。剩下一年，妈妈，只要再忍受他一年，他就会干干净净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这次，会是永永远远的消失，连灵魂也不会残存。
吃过午饭，沢田纲吉提着蛋糕走进店里。书店的氛围很是安静，靠窗而立的地方摆放着几套桌椅，这是提供给客人休息或是阅读的场所。
此时正值中午，人不多，偶尔有几个学生进来淘书。容貌清秀的女店员站在柜台清理进货清单，见他从后门走进来，连忙冲他点点头，打了声招呼：“中午好，纲吉先生。”
沢田纲吉头也不抬地走过柜台，把蛋糕放在桌面，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一如既往，持续了三年的无视。
女店员摸了摸鼻子，收起蛋糕，看起来像是习惯了店长儿子不爱搭理人的样子。
嘛，美男怎样都是养眼的，沉默寡言也可以说是冷酷啦。
沢田纲吉挑了一本中文书籍，坐到拐角处的位置上。三月的阳光浓烈，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并不会觉得灼热，反而有一种淡淡的温馨在浮动。
下午，沢田奈奈提着保温瓶走进店里，瓶里装了冰凉的鲜榨果汁。她先是给女店员倒上一杯，交流了一番甜点心得，然后接过女店员递来的蛋糕，准备给儿子送去。
“诶？奈奈桑，您认识门口那个孩子吗？”女店员咬着蛋糕，手指着门外，一脸疑惑。
顺着她的指示，沢田奈奈望向店门口。只见一个黑色卷发的少年孤零零地站在那里，阳光漫天，金色的光晕有些模糊了他的面容，唯有那双翠绿的眼睛仿佛穿越了漫长而悠远的时光，笔直地落在靠窗而坐的青年身上。
沢田奈奈看了看那个少年，又看了看自家儿子，半响，走出去，温声问道：“啊拉，好可爱的孩子，请问你有什么事吗？为什么不进来呢？”
穿着一身黑色西服的少年眸光颤抖，看着眼前这个十年如一日的温柔妇人，眼泪唰地掉落下来，嘴巴开合间无声吐出两个字：“妈妈。”
对啦，你还记得有些遥远的某个黄昏吗？
在那间每天吵闹的屋子里，有一个褐发的少年，和一个穿着奶牛装的孩童。
孩童笑得天真嚣张，少年笑得无奈纵容。
清风吹拂，霞光绚丽，隐约有谁的声音清朗温润：“蓝波，别闹了。”

第三章
眼前的少年瞬间哭得稀里哗啦，沢田奈奈讶异地捂着嘴，“啊啦，这是怎么了？”她掏出手帕，踮起脚尖给少年擦了擦眼泪，眉眼间的温柔怎么也藏不住。
“我、我叫蓝波。”蓝波拽着妇人的衣角，语气里尽是委屈：“我来找阿纲。”
“找纲君？”沢田奈奈愣了一下，随即摸摸蓝波的头，慈爱又柔软地说：“原来是纲君的朋友呀，走吧蓝波，我带你进去找他。”
蓝波跟着沢田奈奈一步步走进店里，他能感觉到自己与那道迎光而坐的身影越来越近，刻入记忆深处的模样与那道身影逐渐重叠，褐色的蓬松头发，褐色的温润眼眸，唇边扬着极尽温柔的弧度。
那人会对自己说些什么呢？蓝波心里止不住地期待着。啊，对了，蓝波大人才没有想要他给自己一个拥抱呢，蓝波大人已经长大啦！应该来一个男人间的打招呼吧？
蓝波漫无边际的想着一些有的没的，好像这样子就能无视越来越快的心跳，颤抖不已的手忍不住攥住自己的衣袖，力气之大，直接把袖子的布料撕下一小块。
沢田奈奈带蓝波站到沢田纲吉面前，压低温婉的声音说：“纲君，这孩子说是来找你，要好好相处哦？点心不够了，妈妈再去做一些。”说完，她又摸摸蓝波的头，转身离开。
闻言，沢田纲吉翻书的手一顿，沉默了几秒，他合上书本，慢慢抬起头。
蓝波急忙擦掉脸上的泪痕，表情有点奇怪，明明很高兴，很兴奋，却不自觉地多了一些许久不见的委屈。他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想拽住青年的袖子，满是撒娇的话语在看到那双眼眸时戛然而止。
……啊咧？记忆里的阿纲是这样的吗？苍白的面容，冷漠的眼神，眼底仿佛缠绕着无论如何也化不开的坚冰，冷到骨子里。
蓝波伸到半空的手就那么僵住了，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他连忙慌张地擦掉眼泪，带着哭腔的声音满是惶恐，“彭格列，阿纲，我是蓝波，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蓝波啊，你，你看看我……”
青年一动不动，他明明看着自己，蓝波在那双眼里却看不到自己，那双空洞无物，波澜不惊的眼睛倒映不出任何事物，连阳光也无法照进去。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纲他去哪里了啊？
谁把阿纲藏起来了？
极致的寒冷缓缓地从心脏往外蔓延，站在阳光中的蓝波全身发冷，他无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翠绿的眼睛像是浸透于水的宝石，闪着晶莹的泪光，绿得让人心疼。
沢田纲吉身体向后靠着椅背，半垂着眼，眉间若有若无的萦绕着一丝倦怠。
这就是神所说的变数吗？这次重生打破了不断循环的人生轨迹，让他安安静静的从十四岁活到二十三岁，没有家庭教师，没有彭格列，没有守护者，什么也没有，只有妈妈和他的生活——直到今天，又被既定的命运找上门。
这个哭着说自己是蓝波的孩子应该是拥有前世记忆的吧？会是他以往哪个人生中的蓝波？
啊啊，怎样都好，反正最后他们都会变得陌生。
沢田纲吉闭上眼，听觉灵敏的他能听到蓝波夺门而出的脚步声，以及……深深压抑的哭声。
默数了几秒后，他睁开眼，望着黑卷发少年失落离去的背影，细碎摇晃的阳光瞬间将那个孩子湮没。
今天的太阳，有些刺眼啊……
沢田纲吉垂下眼，翻开书，按着刚才留下的标记继续往下阅读。一旁围观许久的女店员不由得走过来，担忧地看着那个少年跌跌撞撞直至消失在路口的身影，“纲吉先生，那个孩子……”
女店员的话还没说完，蓦地瞪大眼睛——因为这个一直独来独往，不爱搭理人的青年第一次给了回应，他摆了摆手，大抵是在制止女店员继续说下去。
于是，即使心里担忧，女店员也只得无奈地走开了。
等沢田奈奈做好点心回来，已然不见那个西服少年的踪影，她看了眼自家儿子沉默看书的侧影，顿了顿，转头询问女店员。
女店员一五一十的说清楚了，沢田奈奈听完，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傍晚。
沢田奈奈拿了一张清单递给沢田纲吉，絮絮叨叨地交代着：“纲君，酱油记得买这个牌子的哦，上次买的牌子味道太咸了，不适合纲君的口味。对了，砂糖不够了，记得多买一点。”
整个过程，褐发的青年一脸漠然。
绚烂的彩霞铺满天空，涌动着深深浅浅的红，那样温暖的颜色，应该会让人想起深藏在某个黄昏里的回忆。
沢田纲吉走在街上，身穿线条简洁利索的白衣黑裤，套着一件亚麻色的薄毛衣，瘦削的身影看上去极为冷淡，温文尔雅的装扮不仅没有削弱他的棱角，反倒增添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傲。
路上行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孩童嬉闹的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沢田纲吉形影单只地走在其中，偶尔有人回头看他，目光里尽是掩藏不住的惊艳。
三月的天色暗得很快，沢田纲吉走进商场时，身后的天空沉淀出一种浅浅淡淡的灰色，夹杂在渐渐消退的红霞当中，钩织着一副美好到阴郁至极的画面。
商场里人来人往，大多是刚下班来采购食材的上班族。沢田纲吉面容淡漠地避开人群，先到蔬菜区挑选清单上要买的菜类。自他苏醒后，沢田奈奈有意让他与其他人多做接触，经常叫他出来采购食材，他明白妈妈的用意，却无法回应妈妈的期待。
这一买，也就买了将近九年的时间，九年，足够他熟练掌握挑选好食材的能力。
快准狠地下手拿了蔬菜，沢田纲吉推着购物车准备往肉类区走，走了半步，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微微低下头，看向不知何时装得满满的购物车，沉默不语。
“……”在他挑选蔬菜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
沢田纲吉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了周围几眼，敏锐地发现空气里有细微的波动，那种一闪即逝的波动，即使再细微，也充分让他知道是谁隐藏起来了。
原地停留片刻，沢田纲吉推着购物车走向收银台，需要买的东西已经‘自己’呆在购物车里了。
结完账出来，天色彻底暗下，风一吹，带着一种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冷。沢田纲吉双手提着购物袋，垂着眼站了很久，久到周身的寒意忽然消失了，他才慢慢迈开步子，逆着人流往家的方向走。
寒冷会让他想起一些不知道有多久远的事情，那是哪辈子的事了呢？他不爱去回想，也不想去回想。
褐发的青年稳稳避开行人，逆着人群缓步走着，瘦削的背影远远看去非常显眼——因为他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不远处的路口，靛色的雾气袅袅升起，戴着头套的少年现出身形，在昏暗的夜色中显得影影绰绰。
“首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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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沢田纲吉回到家，站在玄关换鞋，隐约听到有说话声传了出来。他穿上拖鞋，往里走，声音越来越清晰。
“妈妈，晚上做汉堡肉吧？阿纲也喜欢吃的。”
“蓝波真清楚呢，哟西，那妈妈就准备做汉堡肉好了。”
沢田纲吉站在客厅拐角处，顿了一瞬，提着购物袋走进去。
“啊咧咧。”黑卷发的少年撑着脑袋坐在饭桌边，闭着一只眼，一脸懒散，“阿纲你好慢啊，我肚子都饿了。”
沢田纲吉放下购物袋，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走到客厅，往沙发上一躺，闭上眼，眉眼间那一丝倦怠越发明显。
“蓝波。”温婉的妇人摆放着食材，笑着轻声说：“纲君要休息了，小声一点哦？”
蓝波点点头，在嘴上做了个拉上拉链的手势。沢田奈奈掩嘴轻笑，拿上食材走进厨房。
过了一会儿，炖菜的香味渐渐飘散出来。蓝波坐在饭桌边看着沢田奈奈忙碌的背影，半响，起身走到沙发那里，蹲下-身，趴在沙发的软皮上，默默注视着青年略显疲倦的脸。
下午跑开后，蓝波蹲在墙角哭了好久，脑海里乱糟糟的，什么都想不明白。他回忆了很多事情，那张温柔的笑脸久久不散，他想起那人少年时期无奈却温和的面容，想起那人青年时期越发坚毅的眼眸，想起那人抱起自己时极尽温柔的手……
是了，那明明就是阿纲啊，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蓝波大人都会认出他的，既然他把自己藏起来了，那蓝波大人就找他出来。
黑卷发的少年胡乱擦掉眼泪，翠绿的眼睛闪着坚定的光彩。
然后蓝波就跑回来了。
白炽的灯光蓦然闪烁了几下，蓝波回过神，起身去关掉灯，打开暖黄的落地灯，周围顿时流淌着一片浅浅的光芒。
沢田纲吉睡得并不安稳，应该说，自从苏醒后，他就没有睡过一天好觉，而且他总是时时刻刻感到困倦，无关于身体，是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疲惫。
啊，又是这样的景色吗？
坐在荒芜破败的墓地上，沢田纲吉懒懒地垂下眼。
这是他的梦境，一眼便足以逼疯任何人的梦境。
血光蔽日，无尽的血色雾气层层缭绕，阴冷的风似是厉鬼嚎叫，刮过耳边带来一阵阵毛骨悚然的刺骨寒意。
“阿纲，阿纲……醒醒，该吃饭了。”
沢田纲吉微微抬起头，有什么声音从血色天空的深处传过来。
“笨蛋阿纲，快醒醒，蓝波大人肚子饿了！”
有人在叫我吗？
沢田纲吉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踩着满地汩汩而流的血水，一步步走出去。
随着越来越近的呼唤声，褐发的青年缓缓睁开眼，黑卷发少年略显稚嫩的脸近在眼前，见他醒来，蓝波懒洋洋地闭上一只眼，“啊咧啊咧，阿纲你终于醒了，我快饿死了。”
沢田纲吉不去看他，神色淡漠地捂了捂眼，站起来走向饭厅，然后在沢田奈奈的招呼中坐下吃饭。
“纲君，汉堡肉有很多，要多吃一点。啊啦，蓝波不可以挑食哦？营养搭配才可以长高。”
“唔……比阿纲还高吗？”
“有可能呢。”
“那蓝波大人要多吃一点肉！勉强吃一些菜好了……”
沢田纲吉沉默不语，安静地吃完饭，起身离桌，身后沢田奈奈温声提醒着：“纲君，洗澡水放好了，记得先去洗澡。”
等他洗完澡回房间，床上已然躺着某个爱撒娇的少年。走廊尽头，沢田奈奈抱着一床被子走过来，苦恼地抚着脸颊，“纲君，客房没来得及收拾，今晚蓝波就跟你睡，好吗？”
她仰起脸看着儿子，眼里有着她自己都没发现的期盼。
沢田纲吉垂下眼帘，不发一言地接过被子。
温婉的妇人登时露出柔软的笑容，她踮起脚摸了摸儿子略显湿润的头发，轻声说了句晚安便离开了。
沢田纲吉没有动，直到走廊尽头那间房没了声响才转身关上门。床上，本来装睡的少年已经睡得很死，褐发的青年站在床边，瘦削的背影透着些许说不清的寂寥。
片刻后，沢田纲吉弯下腰，给黑卷发的少年仔仔细细盖上被子，随后关灯，躺到床的另一边。
翌日。
昨天还艳阳高照，今天便阴雨连绵。
面容苍白的沢田纲吉靠坐着椅背，左手撑着脑袋，右手翻着书，耳边尽是滴滴答答的下雨声。
现在是上午九点多，那个爱撒娇的少年应该还没睡醒，另外一个爱隐身的少年或许还躲在哪里吧？
淡淡的思绪一闪而过，沢田纲吉放下书，闭着眼，薄唇稍微抿紧了一点点。
店里只有零散的几个人，偶尔有路人撑着伞走过，一眼看见褐发的青年临窗而坐，坐姿笔直，如一株寒冬中迎风挺立的青竹。
女店员趴在柜台上，捂着嘴偷笑，默数这是今天第几个看痴了的路人。
纲吉先生真是美色误人呀。
十点出头，女店员猛地想起沢田奈奈的嘱咐，连忙端着甜点走过去。还没等她出声，褐发的青年倏然睁开眼，毫无波澜的目光淡淡扫了她一眼。
女店员顿时浑身僵硬，随即一脸尴尬地放下托盘。呜哇~店长儿子戒备心还是这么强啊，不过近距离一看，那双眼睛冷淡归冷淡，颜色真的好漂亮啊，如果笑起来应该像阳光一样耀眼吧？
不自觉地盯着青年发起呆的女店员没注意到身后有人正快速走过来。
叩叩。
女店员陡然回过神，不知何时坐在青年对面的黑卷发少年神色懒散，屈指敲着桌面，似乎是在提醒她该走人了。
咦？这不是昨天那个哭着跑走的孩子吗？
纵然心里有疑惑，女店员也不得不在少年频频瞥过来的视线下走开。
碍事的人终于走了，蓝波拉着椅子坐到沢田纲吉旁边，然后趴在桌上，拽住他的衣袖，懒洋洋地用尾指勾着玩，“阿纲，你早上怎么不叫醒我？”
“对了，妈妈说中午吃牛排，点心是抹茶蛋糕呢，妈妈还叫我们早点回去吃饭。”
“阿纲，我今晚还跟你睡，不然我会做噩梦。”
“诶，阿纲你在看什么啊，快跟蓝波大人说话啦！”
安静的店里，黑卷发少年拽着褐发青年的衣袖喋喋不休地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翠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那张苍白面容。
说着说着，蓝波突然安静下来，从他自下而上望过去的角度，能看见褐发青年纤长的睫毛微微向眼角翻卷，漫不经心地勾勒出一种异样的脆弱。
蓝波分不清现在的情绪，究竟是难过多一点，还是痛苦多一点？
爱撒娇的少年从来都不懂得如何让首领对自己吐露心声，他只能寸步不离的跟着他，用行动来告诉他，自己会永远陪伴在他身边。
你知道吗？阿纲，雷之守护者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会流鼻涕的小孩子啦，所以，你偶尔也低头看看我吧？
蓝波使劲靠到沢田纲吉身上，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头上，然后眼一闭，又开始装睡。
他闭上眼的一刹那，轻轻压在他头上的手动了动，不过几秒便归于平静。
沢田纲吉不言不语，也不抽回自己的手，只是安安静静地吃着甜点，继续看书。
中午早早吃了饭，消食过后，蓝波拽着沢田纲吉睡了一觉，前者睡得非常香甜，后者不过闭眼小憩而已。
傍晚，沢田奈奈拿着购物清单递给自家儿子，笑得很开心，“那么，今天还是拜托纲君买东西了哦，蓝波要好好跟着纲君，不要走丢了，知道吗？”
蓝波拽着沢田纲吉的衣角，乖乖回应着：“知道了妈妈。”
两人从店门走出去，褐发的青年撑着伞，黑卷发的少年亦步亦趋地跟在身侧。下了一天的小雨，整个世界都变得朦朦胧胧，青年与少年的背影被薄雾渲染地异常唯美。
蓝波就这么在家里住下了，沢田奈奈什么也没说，沢田纲吉更是漠不关心。
路上行人行色匆匆，沢田纲吉缓步往前走，蓝波依旧唠唠叨叨地说着什么。
细雨飘渺，薄雾袅袅，雨水顺着伞身徐徐掉落，如氤氤氲氲的帘幕，似千缕万缕的细线，隔绝了所有视线。
蓝波走在伞下，跟着褐发的青年走过红绿灯。踩在斑马线上的人们来去匆匆，突然，他猛地停住脚步，一脸错愕地回头望去。
“阿纲，刚才走过去的那个人……”

很棒

好看

樓樓加油

是狱寺？

好棒的文！
嗷以前我也有想过写这样的文呢，然而文采太腊鸡233
楼楼的文很棒，很好的刻画出了纲吉的淡漠流离，有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hhh
嗷，希望楼楼不要弃坑，很喜欢这篇文ra

楼主加油↖(^ω^)↗

LL，加油💪💪很好看

说好的更新咧，等了一天了。。。。。。。。

第五章
细雨绵绵，行人匆忙，在这个满是薄雾的世界中，那道修长的身影格外显眼。
沢田纲吉并未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他神色淡漠地微微抬起伞，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雨越下越大，模糊了视线。
落后一步的黑卷发少年见他头也不回，便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再次回头。
白发青年站在斑马线对面，穿着花纹繁复的浅色衣服，浑身被雨淋湿，饶是如此狼狈，也掩盖不了他一身风华，那双淡紫色的眼睛仿佛沉淀了千万年时光的寂寞。
即将走过下一个拐角的时候，蓝波顿了顿脚步，远远看去，白发青年那张俊美无双的脸第一次没了笑容，面无表情的样子不算可怕，却硬生生让人不敢靠近。
那个总是笑眯眯的人原来也会生气的啊……
蓝波揉了揉头发，低下头，什么也没说，乖乖跟在褐发青年身后。
商场。
沢田纲吉推着购物车，正在慢慢挑选食材。蓝波跟在后面，偶尔看到感兴趣的东西就直接拿了扔进购物车里。
“啊，对了，阿纲。”黑卷发的少年忽然想起了什么，兴冲冲地扯着褐发青年的衣袖，用着撒娇般的语气说：“我从意大利过来的时候没带衣服，妈妈说等下我们买完东西顺便去买几件，好吗阿纲？”
沢田纲吉没有回应。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蓝波虽然有点失落，但绝不会气馁。他可是第一个找到阿纲，第一个陪在阿纲身边的人啊，如果只会撒娇大哭，那些人知道以后肯定会笑话或者嘲讽他的。
黑卷发的少年握了握拳，暗自为自己鼓劲加油。
买完食材，沢田纲吉去结了帐，蓝波闭着一只眼，一手拽住褐发青年的衣角，一手提起购物袋跟上他走，走到半途，低头琢磨着要不要买点冰淇淋吃。
可是都这么大了还吃冰淇淋会不会很幼稚？
黑卷发少年皱紧眉头，在心里为了要不要吃冰淇淋而做着强烈挣扎。
等蓝波下定决心要买一个解解馋的时候，他抬起头正要开口，却突然发现眼前的场景不知何时变成了服装店。他愣了愣，不由得睁开眼，看向旁边面容苍白的褐发青年。
“阿、阿纲，带我来这里是要给我买衣服吗？”
沢田纲吉一脸漠然，微微垂着波澜不惊的褐色眼眸。
纵然是如此冷漠的神色，也敌不过蓝波万分欣喜的情绪，翠绿的眼睛顿时明亮到极点，如同最纯粹最晶莹的宝石。他猛地扑过去，埋在褐发青年的怀里蹭了蹭，白嫩的脸上绽放出既真诚又兴奋的笑容，“阿纲你最好了！”
啊啊，你太温柔了啊，即使再冷淡再漠不关心，你偶尔流露出来的这一点点温柔也足够我们沉醉。
沢田纲吉没有做出回应，仍由蓝波紧紧抱着。片刻后，面容稍显稚嫩的少年满心欢喜地走进店里，左挑右选，喋喋不休地对面无表情的青年说着什么。
“呐，呐，阿纲，你觉得这件怎么样？适合蓝波大人吗？”
“啊这件这件，跟我的奶牛装很像呢，哈哈哈。”
“呜哇，这件的风格很像狱、诶这件这件，阿纲这件很衬我对不对？”
店里几个年轻的女店员插不上话，只能满脸惊奇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褐发的青年站在门口，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垂着眼，颜色温暖的眼眸犹如寒冬里的湖泊。而那个挑衣服挑得十分欢快的黑卷发少年也不在意青年不搭理自己，自顾自朝镜子显摆，自问自答的模样好不蠢萌。
蓝波上演了大概十几分钟的独角戏，直到某个女店员怯生生地提醒他，是不是试穿一下比较好？这位本来打算直接买下的大少爷才蓦然惊醒，“对对，阿纲你等等我，我去试穿！”
闻言，几位女店员齐齐望向店门口，站在那里的褐发青年依然沉默不语，清俊的眉眼间萦绕着淡淡的倦怠，光是看着他就能感觉到一股不知从何说起的疲惫。
“总觉得，有点心疼呢。”其中一个短发的女店员小声说着。
跑进试衣间的蓝波自然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动静，他刚脱下上衣，靛色的雾气便忽然散开，瞬间充斥了整个试衣间，一把懒散的淡漠嗓音随之响起，“奶牛小鬼，你还真是悠闲呢。”
蓝波脱裤子的手登时停住，他懒洋洋地靠向试衣镜，语气满是嫌弃，“啊咧啊咧，是你啊，我不是说过有事没事别找我吗。”
空间不小，足够站满四五个成年人的试衣间凭空出现一道纤细的少年身影，试衣镜倒映出对方大大的头套，碧色的眼眸，以及精致到没有瑕疵的面容，而眼尾的倒三角毫无疑问是最显眼的标志。
“如果不是某只奶牛蠢到忘记任务的话，me也不想跟你单独说话呢。”
蓝波移开目光 ，没什么情绪地说：“我不记得有什么任务。**青蛙，没事就滚，少来碍事。”
“嗯？”碧发的少年歪了歪头，淡淡的声音没有起伏，“要是没有me告诉你首领的所在地，你现在恐怕还在意大利四处游荡，然后哭着跑回波维诺当个理所当然的小鬼头哦。”
“那又怎样。”蓝波抱着双臂，一脸不耐烦，“现在陪在阿纲身边的人是我，而且只有我就够了，为什么我非得花时间去召集他们？”说到这里，他一点点沉下脸色，“你该明白，弗兰，阿纲他并不想见到我们中的任何一个。”
黑卷发少年睁开闭着的眼，完完全全褪去稚嫩的神色，眼神坚定，“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既然他不想见到你们，那你们就别出现了。”
“‘你们’？别忘了也包括你。”
“啊啊烦死了，我说过了，目前的情况只要有我陪着他就够了。”
“你的脑子里塞满了奶牛吗？**。”弗兰调整了一下头套，身体渐渐变得模糊，“首领如今需要的人，不止你，而me之所以最先找你，也不是非你不可。你最好搞清楚事情的轻重……”
蓝波挥手打断他的话，怒气冲冲地说：“那你说将他们召集之后又该怎么办？”
靛色的雾气悄然弥漫，逐渐消失的碧发少年面无表情，“那就是之后的事了。蓝波·波维诺，你别忘了，彭格列永远是一体的，无论发生什么事。假如现在的首领无意继承彭格列，那么，首领的意志即是我们的意志。”
话音刚落，包围了整个试衣间的雾气瞬间消散，弗兰离开了，孤零零的蓝波蹲下-身，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含着委屈和迷茫，“**青蛙，阿纲现在还有什么意志啊……”
试衣间里的说话声被弗兰很好地掩盖了，但他没有刻意遮掩独属于雾的波动，所以沢田纲吉能够察觉到试衣间周围持续了不短时间的幻术气息。
尽管弗兰表现的这般明显了，褐发的青年仍旧漠不关心。
最后，蓝波没有完成试穿，兴致完全被某个毒舌少年给破坏了。他闷闷不乐地挑了几套衣服，然后紧紧跟在沢田纲吉身边，耷拉着脑袋，看起来心事重重。
经过这番折腾，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下，蒙蒙细雨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哗啦作响的中雨，雨水砸在身上不会很冷却非常粘腻。
这种天气淋雨是什么感受？
蓝波拽着沢田纲吉的衣角站在商场门口，默默看着对面不远处倚靠于栏杆上的白发青年。
他应该站了很久，因为他身上的衣服自从早先遇见后就没有换过，一直湿淋淋的，连那头平日里微微翘起的头发此时也服帖在脸上。
——落寞的王子。
这是路人们不断回头张望的第一印象。
白发青年显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他姿态优雅地走过来，站在台阶下面，微笑着仰望身处最上面的褐发青年。
看不见丝毫月光的天空弥漫着浅薄雾气，不断垂落的雨滴密密麻麻地连接在一起，钩织成一副巨大的透明雨帘，将形形色-色的人们笼在其中。
褐发青年的眼眸空洞无物，他不言不语地站着，岿然不动的身影自下而上望去显得极为孤寂，就像悬挂在雪山顶端的弦月，高不可及。
“你总有办法让我心疼。”
白发青年定定凝视着那道瘦削身影，稍微弯起狭长的紫眸，唇角勾着说不清是阴冷狠绝多一些，还是愉悦凉薄多一些的笑意：“找到你了，纲吉君。”
雨还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