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如心为恕

张淑梅，这个患者的名字竟然和母亲的名字一模一样！妈妈！庄恕在心中无声的喊了一声。
从昨晚到今天，多少次他对着天空，对着冥冥深处问:”妈妈，妈妈我该怎么办？”而妈妈却一直隐在虚无的尽头，没给他任何回应。他如一个走散的孩子，孤独倔强的茫然看着身边的嘈嘈杂杂人来人往。现在他才知道，他妈妈并没有不理他，只要他勇敢的顺从自己的本心，穿越那些世俗的喧闹，他就能看到妈妈，她正在这里等着他，无声的指引着他。庄恕的眼泪默默的流下来，他怕李波看到，将脸转向车窗。窗外，华灯初上，车水马龙，整个城市依旧在沸腾中。而在这片沸腾里，清凉已悄悄取代酷暑。抬头望，一轮明月也已躲开高楼，穿过乌云，若无其事的如千百年前一样默默的把清辉洒向世界。

明天一般应该不更文，所以亲们不用来看了，后天吧。

与此同时修敏齐正怒气冲冲的敲着凌远办公室的门。下午傅博文等人做好一切准备在手术室等了半天，供体一直没到，约好的中心医院肺移植专家楚主任也没来。电话问第一医院，那边的人回答的不清不楚，最后干脆没人接电话。后来，楚主任又突然短信说有事儿不能来了。修敏齐感觉不妙，连忙电话追问，楚主任终于道出了实情:第一医院请了庄恕做心肺移植，凌远看在同学的面子上，邀请他去参与，能与庄恕同台，对他是求之不得的机会，所以，只好对修敏齐说抱歉了。修敏齐这才醒悟过来，自己是被第一医院和庄恕坑了。他修敏齐在卓琳市卫生行业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没想到，被凌远给耍了。他越想越火，先是密令保卫科，截住庄恕，然后自己则直奔第一医院找凌远讨说法。
修敏齐进门时，凌远刚刚放下老姜的电话，他终于弄清了庄恕和修敏齐的恩怨，脸上的恶心鄙夷还没隐去，就对上了怒气冲冲的修敏齐。
”修院长？您怎么有空来这里？”凌远站也没站，只是指着一边的沙发示意修敏齐坐下。
”千万别叫我院长，我现在就一普通的病人家属，来您凌院长这里喊冤了。”修敏齐一屁股坐在就近的座位上说。
”哦？据我所知，虽然修院长已经退休多年，但仁合上下，上到杨院长，下到小保安，都唯你马首是瞻的，卓琳医界也个个尊重你，谁敢给你冤受？”
”既然如此，我想问一下，明明说好的给我女儿的供体，为什么临时转给了别人？”
”因为我们查证了庄恕大夫，他根本不参加手术，我们对你们手术团队的能力有质疑。”
”手术还没开始，你怎么知道庄恕一定不参加手术，事实上，他前晚就在做手术准备工作，如果不是你们第一医院横插一手，现在手术早就开始进行了。说白了，你们就是以质疑手术能力为借口，打压我修敏齐！我老了，你们怎么整我没关系，可是我女儿是无辜的，你们为了上自己的手术，高薪利诱庄恕，临时撤回供体，无视躺在手术台上的我无辜的女儿，你们配称医生吗？”修敏齐怔怔有词的质问道。
”呵呵，我们不配称医生，就修老您配称医生啊？当年为了上自己的项目，诬陷一个小护士，致使人家家破人亡……”
修敏齐一惊，凌远怎么知道这事儿的？他立马打断凌远，拒不承认，
”这是谁tm造的谣，当年的事，卫生局档案里有记录，白纸黑字，明明白白，你可以去查，比你在这儿扑风捉影来的消息可靠！”
”现在卓琳医界甚至网上都在传这事儿，既然修院长说的如此肯定，修老和仁合又都视名誉如生命，我想我们应该督促卫生局相关部门彻查此事，将真像公布，以正视听，还您清白。您觉得怎么样儿？”凌远借势将了一军。
“已经是盖棺定论的事儿，何必再重新翻出来。有关人对我有意见我也无所谓。我只希望，在我女儿这事儿上，人们能把她当一个普通的患者，不要因为一些瞎编的往事，把火发在我无辜的女儿身上就好。“修敏齐一下软下来。
凌远看着修敏齐冷笑一声说:
”修院长，您一进门就一再强调让我把你当普通家属，好像你女儿因你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可是，据我所知，修彤当年学习成绩并不好，但是因为你的原因，她上了当时卓琳最好的中学，但她依然不争气，没考上大学。还是你的关系，她进了本市最好的中专，学财会，然后又是因为你，她进了仁合财务，后又顺利做到财务处长。她生病后，你又觉得仁合工作累，又在卫生局给她弄了个闲职，享受着高薪，全额的医疗，却没去上过几天班是不是？当你给他带来好处的时候，你们从来都是一体的，现在有一点因你带来的所谓坏处，你就赶快喊着冤撇清了？你想过没有，如果你女儿只是普通家庭的孩子，以她的资质，早下岗了，那一点点医保，常规的治疗都未必能做到，这个病，能撑到现在？即使撑到现在，她能负担的起心肺移植？即使砸剐卖铁凑够了钱，他能有渠道随时挂上仁合胸外的号找到庄恕？我告诉你，如果你是普通家属，你现在正在满世界的打听庄大夫的联系方式，然后半道拦住他哭哭啼啼的求他救人呢。如果你是普通家属，听到供体没到，你能直接找到我？没准还在医务室和老葛掰扯呢？！”

凌远干的好

凌远长霸气侧漏啊，老修也扛不住霸气的凌远长！

”好，好！”修敏齐被堵的连说了两个好。一时接不上话，过了片刻才一咬牙说，
”就算你说的全是事实，我修敏齐当年攻克肺移植手术难题是事实吧？我对卓琳乃至全国胸外科的贡献不能抹杀吧？我一生救人无数，到老了，要求你看在同行的面子上，在供体应用上稍微照顾一下，这过份吗？”
”过份！”，凌远快速打断修敏齐的话，接着说，”你们当年肺移植研究的团队专家不只你一人吧？后来出了成果，你拼命往自己名下抢，其他人愤愤不平，远走国外，有没有这回事？就剩下一个傅博文不与你争不与你抢，任你差遣。你退了以后，这些年，你做过什么实质性的工作？论文依旧哗哗的出，你好意思说，都是你的成果吗。这么多年，你闲在家里照顾女儿，依旧住着仁合配给的大房子，领着高于普通员工的退休金，有着胸外学术委员会荣誉主席的头衔，偶尔出来趟，大家都当神一样供着你，都能领到价值不菲的辛苦费，这还不够吗？”
”你说，你挽救患者无数，可这是你的工作啊，你因此生存，你因此获得荣誉和社会地位。这还不够吗？你以为只有你的工作够伟大，可以以此享受更多的特权，别人就微不足道，命如草芥吗？别的不说，就说这个第一医院同样需要心肺移植的病人，他们一家都献身军事科研，他公公很早就因曾接受过多核辐射而病逝，他的婆婆也在大西北搞了一辈子研究，她老公前年在一次实验中牺牲，她自己生病前也是空间所的科研骨干，你说他们家做得贡献不如你吗？凭什么她该把供体让给你？就因为在医界你有关系？
修敏齐一时说不出话，最后凄然一笑，”看来，你是不想帮忙了。”
凌远看着这个老人，冷冷的说:
”在你女儿手术这事儿上，我确实帮不了忙，但我会打报告要求上面尽快彻查三十年前那件旧事，还你清白，还仁合公道的。你要知道，现在网络媒体这么发达，越传越歪，可就不好了。”
修敏齐气得发抖，快步走到门前，然后又不甘心，停下来回头对凌远说，”凌院长，你也是医院领导，有一天你也会老，到时候你敢说，你在工作中从没有犯过错？你敢保证你老后从不求人？”。
凌远站起来，看着修敏齐说:
”不用等到我老，现在我就可以告诉你，我曾经犯过错，比如我曾经为了杏林分部的审批而武断的牺牲了廖老师，我也曾因急功冒进，用错人，犯下大错。但我凌远从当院长的那天起，就从没有奢望自己是一个毫无瑕疵的好人，更没奢望自己是个你们眼中的好医生，我只是顺应自己的本心，力所能及问心无愧的去做我这个位置该做的事罢了。而我自信比你好的地方就是，我还是个能断是非，明善恶的人，任何时候，任何场合，我都可以坦然承认自己的错误，并愿意为此承担责任。修敏齐，你能做到吗？”
这时，李波的电话进来了，凌远当着修敏齐的面接起电话:”李波，庄大夫到了吗？那就好，又不是我专业，我就不去瞎掺和了，你安排好后也回去，等明天手术完了，我们请手术团队吃个饭吧，医院门口那家就行了。……”
修敏齐在门口停顿了片刻，还是走开了。一个人走在长长的走廊里，他突然想，如果下午在庄恕的办公室，自己服个软道个歉，会不会就是另外的样子；如果刚才在凌远面前态度稍微软一点儿，甚至求个情，是不是就可以……，可惜这种想法只是一瞬间，他猛地又回过神来，对自己说，修敏齐，你当年攻克了肺移植难关，救人无数，你并没有错，你为什么要服软？暗淡的灯光里，他的背虽依然挺的很直的，但他的背影已渐渐模糊，最后终于彻底消失在电梯拐角处。

庄恕一直是个谨慎的人，虽然时间紧迫，但毕竟是和一个不熟悉的团队合作，又是这么大的手术，他还是在会议室和张主任等人细致研究分析了病患情况，制定了手术方案，讨论了手术中可能发生的各种问题及应对措施，等众人都觉得心里有谱了，才让大家散了，各自去准备。
待众人离去，庄恕边签术前文件，边问一直陪着自己的张主任:”张主任，与病人家属谈了吗。”
”谈了，手术责任书都签了。家属一听说能移植了，还是你主刀，开心的不得了，非要赶过来谢你，我说时间这么紧，还是别打扰你了。一切等手术完了再说。他们准备手术还有一段时间，要不庄大夫，您签完就你先去我办公室休息休息，接下来可是一场硬仗啊。”
”有点兴奋。睡不着，要不你带我去看看病患和家属吧。”
一路上张主任免不了把病人及家属情况一一告知庄恕，庄恕越听越觉这次手术一定有母亲在冥冥之中暗暗指引:这个张淑梅竟然也是烈属，也有一儿一女两个孩子！
悄悄推开病房门，一个70岁左右的老人正慢慢的给病人擦拭身体，更换衣服，一个大点的男孩站在一边帮忙递东西，而一个小女孩，则在另一边，正拉着妈妈的手，奶声奶气的说话。庄恕悄悄的站在门边，这一幕如昨日重现:妈妈又一次申诉不成，绝望的躺在床上，自己默默的站在一边，而妹妹则跑过去拉着妈妈的手问东问西……
”准备好了吗？一会儿手术，这是庄大夫，手术前特意来看看。”张主任的声音打断了庄恕的回忆。
一听庄恕来了，老人立即停下手中的活，快步走到庄大夫旁边，抓住庄恕的手，激动的说:”谢谢您，庄大夫，本来要去拜访，知道您忙，怕打扰您。淑梅这个病啊，排供体排了好久，好不容易排上了，又找不到手术大夫，昨天我们都要绝望了，突然听说您答应来手术，我真的是，真的是……老人的声音一下子哽咽了，她努力了半晌才没哭出来。庄恕抽出一只手，轻拍她肩头，安慰她:”我和张主任研究了病人的情况，就现在来看，很适合移植，我们会尽力，您放心！”
”谢谢！”老人边应着，边从旁边的包里掏东西，然后握紧了，塞到庄恕的白大衣口袋里，这是给他塞卡，庄恕回国这几个月，太熟悉这个动作了，却没想到会发生在一个德高望重的老科学家身上！庄恕，把卡掏出来，放到旁边的桌子上。”张老师，我是一个医生，我对所有的病人都会尽力，不管有没有这个，请你相信我。”他指指桌上的卡。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个一生耿直的老人顿时红了脸。
”我曾联系过国外的专家，他们那边费用非常高，我们根本承担不了，凌院长说，我们这个手术，会减免费用。我就想给你的手术费肯定也不多，所以我想怎么也得给你找补找补，这么大的手术，不能让您白受累……”
”张老师，医院给我的手术费并不少。再说，我听张主任说，您是参加过多次危险的实验，你当时是为了钱吗？”
”当然不是了。但是现在时代不同了……”
”没什么不同，你曾以你的职业为乐，为荣。我也一样。”
”那，那……”老人不能判断庄恕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却不好意思再递卡过去。
却也不好收起。正僵持着，护士推门进来:”张淑梅，准备好了吗？送手术室。”
众人一阵忙碌，庄恕张主任两人随护士推着轮床出来，回望牵着两个孩子跟出来的老人:”回去吧，手术时间起码得12小时以上，你们先休息，手术完，有你们忙的”。
”好，谢谢你们，辛苦了！”老人拉住两个孩子，站在那里，目送他们走远，突然，一直沉默不语的小男孩挣脱了老人的手，几步跑到庄恕跟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叔叔，叔叔，你一定要救救我妈妈！”深蓝的运动服，皱巴巴的红领巾，满脸的泪水，期待的眼神。庄恕愣在那里，仿佛看到过去的自己，那种孤独的无助感，如果当初有一个人可以帮助妈妈，他也会毫不犹豫的跪下来。张主任看小男孩跪在那里，而庄恕却在发呆，他以为毕竟是外国专家，不了解中国国情，所以他赶紧去扶男孩，男孩却像定在地上似的不起来，这时老人已经跑过来，”孩子快别这样为难大夫，快起来！”男孩倔强的跪在那里，朝着旁边的妹妹厉声说:”跪下，求庄大夫，他是美国来的大专家，他一定会救妈妈的。”小女孩一听，也跪了下来，火红的连衣裙，高高的羊角辫，和庄恕记忆中的妹妹重合起来，在庄恕的脑海里翻滚。终于，一直呆呆的庄恕在一片七嘴八舌拉拉扯扯中，突然说出一句一个医生不该说的话:”叔叔答应你，我一定治好你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