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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悬疑推理】逃亡者 作者 折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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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母还在吧?一定要让他们看到你健健康康的。”
  “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智惠子起身告辞,离开了茶馆。查看商业街左右,确认已经看不到洋司的身影。她以不会引起行人注意的速度,快步前进。大阪人都健步如飞,她很快融入了越来越多的人流当中,朝天王寺站匆匆赶去。
  大阪危机四伏。尽管地广人多,容易藏身,但洋司也来了,她绝不能留在这个城市,
  该坐JR呢,还是地铁呢?或者是私铁南海①!逃亡路线有好几条,但她选择了JR。当然,坐JR的路线也很多,是环状线的外圈,还是内圈呢?或者是阪和线呢?她选择了环状线中,最早到达的一班列车。
  ①“南海电器铁道”的简称,是日本大型民营铁路公司.
  以防万一,她在发车前几秒,才跳上环状线外圈的列车。她没有发觉,有人跟踪的迹象,也没有看到洋司。
  她在大阪站下车,在车站旁的银行,又偷偷地支取了二十万日元,然后前往新大阪。她要从那里乘坐新干线,尽量远离大阪。她打消了乘东海道新干线,往东去的想法。
  西方——对她来说,西方是未知的区域。初中旅行时去过的京都和奈良,就是她所踏足的最西端。
  这次,既然到了大阪,那接下来……去哪儿好呢?……是乘在来线去鸟取、松江方向,还是坐新干线到冈山,然后前往四国?……
  这就像是在玩游戏一样——在一个接一个的分岔点上,一次又一次地做着选择,仿佛无穷无尽的“选择游戏”。
  她上新大阪站的厕所解手,在盥洗台前,看见镜中自己的脸庞时,惊讶得差点仰面倒地。自己丑得吓死人。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洋司在二十厘米的距离内,都没有把她认出来。
  摘下墨镜后的那张脸,真个不是友竹智惠子的,完全属于另一个人。眼睛被埋在肿胀的眼皮下,像极了戴护目镜的土偶①;右眼眼梢旁,有一条横向的割伤,刚结了一层痂;受肿胀眼皮的影响,整张脸都浮肿了,就像是被人暴打过一样。她现在也知道,为什么茶馆的老妇人会同情她了。洋司根本没有认出肿着脸的智惠子,甚至想避开这个丑八怪。
  ①日本本州东北地区出土的、绳纹时代晚期的土偶.
  在对自己的丑陋,感到悲伤的同时,智惠子也庆幸,自己因祸得福,躲过了近在咫尺的追踪者。戴上墨镜,眼睛周围的肿胀和伤口,都被掩盖起来。她勇敢地抬起头,朝新干线的特快车票自动贩卖机走去。
  她看着路线图,思索该去往何处。如果要往西的话……她的视线在冈山、广岛、终点博多这条路线上逡巡,最后,落在了正中间的一个地方——福山,广岛县福山市。啊,就去那儿吧。
  她购买了自由席特快车票和乘车票,来到第21号线——即新干线的下行列车月台。下一班开往博多的“光123号”,将在五分钟后的五点六分出发。她无意中望向两条轨道之外,开往东京的上行列车月台,发现了一个熟悉的男人的身影。
  “洋司。啊,我们还胜负未定呢。”
  擦肩而过时,智惠子虽然没有被认出来,但恐惧又从胃底,一下子冒到了嗓子眼儿。智惠子用手按胸,拼命地压制住想呕吐的感觉。她痛苦地蹲了下来。本应竭力避免引人注意,结果却在众多乘客中最显眼。洋司无疑也察觉到了她。
  “你没事吧?”背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没事。我好了。”智惠子说着,连忙站起身来。
  新干线列车这时正好进站了。智惠子踉踉跄跄地,登上了三号车厢,坐在行进方向右侧靠窗的E席。刚一落座,她就听见了车门“咣当”一声关闭的声音。
  19
  友竹洋司在26号线,即新干线上行列车的月台上,等待开往东京的列车。这次他也很遗憾,他没有找到智惠子。但可以确认的是,那家伙六、七天前,就在这个地方了。一想到自己同她呼吸着同样的空气,洋司的心里就一阵恶心。
  不过,他的追踪,总有结束的一天。那家伙身上的钱用光之后,肯定又会露出马脚。又得重头再来了。猎人不能急躁,应该慢慢享受狩猎的乐趣。
  想到这儿,他不经意地朝两条轨道外的月台上望去,一个女人正蹲在候车的旅客队列前。虽然隔了很远,目光犀利的他,看着她的侧脸,觉得似曾相识。自己最近见过这个人,是谁呢?
  “唔,算了。我很累。在大阪……”
  他忽然想了起来——是那个天王寺站附近的商业街上,擦肩而过的女人。脸上浮肿,而且结了痂,不知道是生病了还是被人打了。
  “被人打了?”他不禁说出声来。他用力握紧右拳。**,是那家伙!是智惠子!当时自己因为她丑陋的外表,而被偏过了头,但如果目不转睛地看她,应该就能认出来。
  蹲着的智惠子起身时,下行的新干线列车进站了,智惠子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车身的另一侧。
  洋司对自己的粗心大意,气恼不已,愤怒的矛头首先指向智惠子。不要像傻瓜一样呆站在这里,赶紧去抓她!他钻出旅客堆,朝阶梯跑去。
  可恶!等等!在25/26号线月台的洋司,先后跑下两道长长的阶梯,然后爬上21/22号线月台的阶梯。他听见“扑哧”一声,是泄压阀在放气,随后车门关闭了。
  迟了吗?**!……
  注视着缓缓开动的“光123号”的车窗,他终于发现了智惠子的脸庞。三号车厢。他朝车厢跑去,用力拍打车窗。智惠子惊讶地抬起头。
  两人的视线纠缠在一块儿,彼此憎恶地望着对方。然后,,智惠子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右手,露出嘲弄的笑容,对他挥了挥手。看她的嘴型,是在说:“永别了。”
  “光123号”渐渐加速,洋司不得不跑了起来:“**,你给我记住!……”月台上的人惊慌地躲开他。
  可恶!近在眼前,竟然也让那家伙逃掉了!太没用了!他用右脚狠狠跺地,大声咒骂:“**!……”
  那家伙要去什么地方?那班列车是开往博多的,但新大阪和博多之间,有十多个站,智惠子会在哪一站下车呢?
  刚才一阵猛跑,让洋司呼吸困难,他弯下腰,呼哧呼哧地喘起气来。
  20
  突然传来了狠狠敲窗户的声音,眼前是就是洋司无比清晰的脸。智惠子惊恐万端,心想自己就要被抓住了,但万幸的是,列车已经开动了。她知道自己安全了,于是鼓起勇气,对窗外的洋司说了句:“永别了。”然后挥了挥手,硬挤出一个笑容。她知道,这会让洋司气得嗷嗷叫。
  “GoodBye!**老公。”
  列车加速行驶,离开了新大阪的月台,智惠子后怕得全身发抖。要是洋司看到自己的这副模样,他肯定会开心得翻来吧。但现在她羸了。机智和幸运,让她屡次化险为夷,及时地逃脱了这几天来,安冈刑警和洋司对她的轮番的渴血抓捕。
  或许幸运比机智的作用更大一些。只要时间稍微有一点儿偏差,只要幸运女神对她稍有厌弃,那她铁定会被抓住。
  洋司和警察明显没有联手。洋司不知通过什么手段,查到了她的所在地,却没有通知警方。倘若警察掌握了这条情报,很可能会在天王寺站周边,对她实施抓捕。
  新潟那次也一样,洋司单独地前来抓捕她,警察多半也不知道,她就在新潟;青森那次又怎么解释呢?来的是警察,而不是洋司。是谁给警察通风报信的呢?到底是谁呢?
  那人八成是通过银行取款信息,迅速确定她在青森和天王寺的吧。每次取款后,存折上就会打印出取款银行的信息,和取款的金额。
  持有存折的是母亲清子。母亲确实有可能,联络警察或洋司。虽然是母亲帮助自己逃脱的,但她现在或许改变主意了,向警察透露了女儿在青森的消息,得知女儿逃脱后,她又向洋司透露了女儿在天王寺的消息。
  但如此草率地下结论是危险的。也有可能出于某种原因,母亲的存折落入了洋司的手中。
  为了证实这一猜想,自己必须再次在什么地方取钱。现在她手头的现金,大概有十万日元。这些钱,只要在旅馆住上一周,就能花完,智惠子想。
  一个小时以后,“光123号”抵达冈山。如果洋司将自己上了这班车的情报告知警方,那冈山车站里,就会有警察上车搜查吧。可是,月台上毫无异样,智惠子所在的三号车厢的自由席,走下了十名旅客,然后又上了十名旅客。
  新干线列车重新又开动了,过了很久,也没有可疑乘客,从别的车厢过来。乘务员来査票的时候,表情也很正常。列车又运行了二十分钟,抵达福山。这时,己经是下午六点多,光线渐渐暗了下来。
  从月台往车站北侧望去,一座大城隐约可见。智惠子看了看,从后面走来的其他下车的旅客,没有人表现可疑。目送“光123号”向博多驶去之后,她走下了阶梯,穿过检票口。
  谁都料不到她会在福山下车。洋司肯定以为,她一路去了冈山、广岛,或者博多,但她不能大意。
  査看车站内的交通指南后,智惠子找到了商业街的位置。商业街上有许多商务旅馆的广告牌,但她更倾向于选择没有打广告的小旅馆,于是决定,去小巷里找找看,很快她就有所发现一一“休憩商务旅馆”。睡一觉三千八百日元,住一晚五千日元。尽管名义上是商务旅馆,但看起来却像是情人旅馆。
  入口极不起眼,尤其方便偷偷摸摸的情人进出。柜台背后,站着一个戴眼镜的、六十多岁的老女人。
  “我要住店。”智惠子说,对方没有丝毫诧异。看来这儿也经常有生意人投宿吧。
  老妇人扫了一眼智惠子,说:“还有空房。”
  智惠子拿过钥匙,乘坐仅有的一部电梯上到四楼,进入401室。房间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发霉的味道,一张双人床,占据了房间一大半的空间。
  将行李放在椅子上后,智惠子一屁股坐上双人床。今天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她设置好明早起床的时间,刚一躺下,就死死地睡了过去。她没有做梦。
  第二天早上,电话铃声吵醒了智惠子。她睁开眼睛,却不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将听筒凑到耳边,里面传来自动播放的声音:“该起床了。”她模模糊糊地记起,自己昨天把起床的时间,设置在了六点三十分。
  智惠子在盥洗台前,查看着自己的脸,肿胀消散了一些,只是眼睛周围还有。右眼眼梢附近的疮痂很碍眼,但化妆之后,戴上眼镜就能盖住。
  用热水洗了个淋浴,身体渐渐恢复活力的同时,对洋司的愤怒,也涌上了她的心头。
  为什么世上会有那种人渣呢?自己之所以会有今天,究其根源,就是为了杀掉他,同林田亮子缔结了交换杀人协议。
  “我杀掉了林田浩之,可却在亮子杀掉洋司前被捕了。给亮子打个电话吧。”
  离七点没几分,智惠子离开旅馆,朝车站走去,找到了一部公用电话。她曾打过一次电话给亮子,但那次,她一句话也没说。这次一定要说个清楚。她还记得亮子的电话号码。她先投下一枚一百日元的硬币,拨出号码,回铃音只响了一下,对方就接起了电话。
  “你好,这里是林田家。”电话那头是亮子的声音。
  “喂,知道我是谁吗?”智惠子卖了个关子。
  “啊?……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哪位?……”
  “听不出来?是我啊。”
  对方沉默了片刻,然后屏住呼吸说:“难道你是……”
  “嗯,不错。咱们好久没联系了啊。”
  “你找我干什么?”
  “有件事想拜托你。”
  听得出对方提髙了警惕。
  “什……什么事?”
  “这次轮到你了。”
  “什么轮到我了?”
  “只有你最开心,对吧?……浩之死了,你拿着保险赔偿金,过得很舒服吧?”智惠子越说越气,“这次轮到你杀我丈夫了。明白不?……”
  “别开玩笑了。我跟你达成的协议,根本就不是认真的,是你自作主张,杀了我丈夫。”


36楼2017-05-11 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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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不厚道。我把这事儿告诉警察怎么样?”
      “随便你。警察才不会相信什么‘交换杀人’的协议呢。”对方强辩道。
      “我昨天见到洋司了。”
      要求追加电话费的提示信息传来,盖住了对方倒吸冷气的声音。
      “啊?在哪儿?”
      “大阪天王寺。”
      “不会吧?……你在大阪?”
      “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你杀他的时候,自己问吧。杀他的方法你自己做主。这次轮到你动手了。”
      “你别逼我。”
      “如果你不做,我就会让你付出毁约的代价,听明白了吗?”
      这时,一百日元的通话时间到了。电话被突然切断,就像神经“啪!”地断开了一样。
      幕间
      她在走夜路……
      今天比平常晚回家,是因为她向补习学校的老师,请教了一些问题。她上的补习学校,位于车站前。学校有各种各样的班,她念的是难度最大的攻坚班,而她的成绩,在班上稳定地排在前三名。
      母亲的职业是美容师,拥有两家美容院,她工作很忙,平常不怎么看管她,是她主动提出,去上补习学校的。她想早点升入好学校,找到好工作,让母亲安度晚年。她的这一意愿,十分强烈。
      现在,母亲五十七岁,她十二岁,在念小学六年级。母亲是美容师,因此打扮得很年轻。
      母亲四十五岁时生了她。在同学中,有的是母亲二十岁时生的,也有的是母亲四十五岁时生的,她的情况并非多么罕见,但她总感到有点别扭。
      “我真的是母亲的孩子吗?”
      她有一个姐姐,比她年长二十岁,是母亲前夫的孩子,但她总觉得怪怪的。虽然道理上讲得通,感觉却不对劲。
      “姐姐不会就是我真正的母亲吧?……”
      现在姐姐在日本的什么地方呢?据说,她杀人之后逃跑了。两人有不同的姓氏,所以,班上谁也没察觉她同姐姐之间的关系。知道内情的,只有少数几个关系人和亲人——有前桥的大姨妈、熊谷的小姨妈……
      学习一旦忙起来了,她就会把这些问题统统抛到脑后,平常都不会去想;但就在几乎快要遗忘的时候,又会突然想起来。比如现在……
      流窜犯和色魔,常在这一带袭击路人。天黑了之后,家长大都来补习学校接孩子,但今天,一直同自己一起回家的田丸同学请假了,她只好一个人回去。独自走在夜路上,她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流窜犯什么的,就是我姐姐那种人吗?她自然联想到了逃亡中的姐姐。
      虽然她同姐姐没有多少交流,但姐姐对她着实很亲切。每逢她生日或者圣诞节的时候,姐姐都会送给她珍贵礼物。她不相信,姐姐会做那种事。她人那么好。
      这时,她忽然意识到身后有人。
      转身一看,一个人影都没有,也听不见脚步声,只看得到一条被街灯照亮的道路。但当她重又迈开步子后,脚步声又会传来。
      怎么回事?……
      她把装着教材的书包,紧紧地抱在胸前,快步奔跑起来。
      流窜犯?绝对是!
      “奈美江?你是奈美江吧?……”听语调是女人,但声音低沉得又像是男人。
      “这儿很危险,来,我们一起回去吧。”
      “哎?……”奈美江转过身。
      突然,一个黑影靠上前来。
      第03章 雾城
      01
      低垂的浓雾弥漫在整个盆地上空。打开公寓的窗户,窗外乳白色的雾便涌入了屋子。路上经过的汽车,也全都开着前灯。
      智惠子一开始,还惊讶于雾的浓度,但现在已经习惯了,而且喜欢上了这种雾。雾能隐藏秘密,将她的脸裹得严严实实。在雾里,时间能无声无息地流逝过去。
      自从逃离青森后,一晃又是三年过去了。她来到这里,过上了祥和宁静的日子。只要不浪费,她就不用担心金钱的问题。她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地方。
      然而,离时效到期还有九年。十五年真的好漫长啊。简直就像是天文数字。一想到才熬过六年,她就忧郁不已。但是,只要专注于享受眼前的生活,她就能忘记等着她的漫长岁月。至少这三年她就是这么过来的。
      上午七点,她打开窗户,将手伸出窗外,白雾缠绕在她的手臂上,感觉凉丝丝的。然后她又去睡了一觉。九点半过后,她再次起床,先前的浓雾,就像被施了魔法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然,下雨或刮大风的日子,一般不会起雾。一年之中,没有雾的日子可能占多数。对她来说,庄原就是一座雾城。
      智惠子第一次来到这里,是在1998年10月1日。她先从大阪逃到福山,在一家情人旅馆住了一晚。第二天,她开始考虑接下来去哪儿。是乘山阳本线前往濑户内海沿岸的城市——比如三原、竹原、尾道呢,还是稍稍往回走,去冈山县的笠冈呢?抑或乘新干线去九州?
      她觉得要看了路线图才能决定,于是起身前往福山站。
      路过一个公交车站时,正好有一辆公交车到站,车上的牌子写着“开往东城”。她忽然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冲动,很想登上这辆车。
      她不知道这个“东城”是什么地方,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地名怎么念。偶尔做一次没有目的地的旅行,不也挺好的么?本来来到福山就纯属偶然,而去东城也是一时兴起,有什么不可以?在时效到期前,还不知道将有多少事等着她。
      反正都是一次茫然懵懂的旅程,不如索性按照自己的喜好,在空白的地图上,勾勒出路线来吧。
      她在车门口拿了一张车票,坐到司机背后的位子上。车上贴着行车路线图,沿途都是她不认识的地名。从公交车的行进方向来看,多半是往北方去的吧。
      上午七点十五分,公交车开动了,从山阳新干线和山阳本线的铁路下穿过。她本想去车站北侧的福山城看看,但公交车没有停车,径直通过了。她恐怕再也不会来这个城市了吧。
      福山的市中心在南部,朝北行驶的公交车,很快就穿过了市区。随着地势越来越高,人家也越来越稀少。她望着车窗外面的风景,不知不觉间便睡着了。公交车有节奏的晃动,让她感觉很舒服。
      “这位乘客,您好。”
      智惠子忽然醒转,发现中年司机正在后视镜里,望着自己。
      车上只有她一个人了。
      “您要去哪儿?”
      “啊,不好意思。我要去终点站。”她连忙挤出一个笑脸。
      “坐过了就糟了。还有三十分钟到东城。”
      公交车在山中穿行,经过了一个叫做“吴之巅”的地方后——那里多半是这条路线中,海拔最高的地点——车便开始下坡。一看手表,离开福山已经两个小时了。
      这里是中国①山地的深山,她感觉自己仿佛到了一个偏远蛮荒之所,但中国地区的山并不险峻,山势平缓而柔和,公交车就沿着山麓,蜿蜓前行。
      ①日本本州岛西部的山阳道、山阴道地区,包含鸟取县、岛根县、冈山县、广岛县、山口县等五个县。
      公交车的电子报站声传来:“下一站是神龙湖。”她觉得“神龙”这个名字,听起来特别气派,忍不住跟着念了一遍。
      “司机先生,我要在神龙湖下车。”
      “下一趟公交车,要三个小时后才会来哦。”
      “没关系,请在下一站让我下车。”
      两个小时的车,坐得人十分疲惫,而且,她也想上厕所了。
      公交车离开后,她开始朝休息区走去。那里有个观景的平台,似乎能从那儿看到湖。
      可是,一到观景平台才发现,卖土特产的商店还没有开门,一个游客都没有。
      这里名义上虽然叫做“湖”,但其实只是水坝,而且,现在水位降低,发白的地表裸露出来,山上的红叶,也还要过段日子才适合观赏。
      她后悔自己下了公交车。她应该一直坐到终点站的。不久,一对五十岁左右的男女,乘车来到这里。智惠子下定决心,上前询问站在瞭望台的两人道:“不好意思,请问你们是要去东城吗?”
      “不,我们只到庄原。”头发花白的男人说。
      “庄原离这儿远么?”
      “差不多要一个小时吧。”
      “我正打算坐JR去那儿呢。”
      “那里火车不到,也没有公交车。你是游客?”
      “是的,我不熟悉这一带的路。”
      “反正顺路,不如坐我们的车去吧。你也同意吧?”男人非常热心,对他的夫人说。
      “我觉得可以。”
      庄原那地方,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在不可思议的命运之手的指引下,智惠子以搭便车的形式,突然来到了庄原。
      正午刚过,车就开到了庄原。这是一座位于广岛县东北部、中国山地盆地之中的城市。那对夫妇将她送到了车站,智惠子给老夫妇告诉她的一家便宜旅馆打去电话。对方报价说,单间一天四千八百日元,最好下午两点以后入住,但现在过去也可以。
      从车站出发走了五分钟,便找到了那家市区中的旅馆,名叫“庄原商务旅馆”,是一座五层髙小楼。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智惠子用的是竹村初子的名字,地址留的是神奈川县川崎市麻生区中町。
      她的房间在二楼,虽然小,但却有一个可以洗澡的卫生间。早上什么也没有吃,可她一点食欲都没有。想倒在床上睡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一想到前途问题,她就惶惑不安。
      “这个城市是否适合藏身呢?……或许冈山、广岛那样的大城市更适合些。但是,既然来了,就先看看这儿的状况吧。今天暂且住下,明天再考虑怎么办。”
      冲了操,换了衣服,再化了点妆。脸上的肿胀还没有消退,右眼旁的伤口刚结痂,还很显眼。看到她这副模样,刚才那夫妇有什么想法呢?
      入夜以后,智惠子决定在庄原这座城里走走。


    37楼2017-05-11 1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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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拉OK餐吧“裕子”,是庄原市中心的一家小店。白天提供套餐和咖啡,晚上五点过后,就变成了快餐。智惠子现在就在那里上班。
        老板娘泷泽裕子四十八岁,体形丰满,开朗外向,为人厚道。来庄原的第一天,智惠子偶然发现了这家店,便进来用餐。她想喝点东西。啤酒加下酒菜,或许是不错的选择。当时她手头的现金,只有十五万日元。
        “裕子”店面不大,放着三张四人座的桌子,吧台还能坐六个人。最深处有一个小舞台,可以在那里唱卡拉OK。店里只有一个客人,正在吧台最远端,独自喝着啤酒。
        她刚一进门,吧台后面的老板娘,就打招呼地说:“欢迎光临。”
        智惠子坐在吧台前,与那名男客人相隔三个位子,要了杯啤酒。吧台上的大盘子里有熟菜,她点了一份。
        她拿起中号啤酒杯,尝了一口生啤。凉凉的,很好喝。
        “哇!……爽!……”她不由得感叹了一句,用筷子夹起看上去像筑前煮①的东西吃起来。
        ①九州北部的典型地方菜。
        “啊,好吃!……”她由衷地赞叹道。肚子突然就感到饿了,三下五除二便吃了个精光。
        “你吃得这么香,我看着都开心啊。”老板娘朗声笑道,“你是第一次来庄原?”
        “是的。”
        “工作原因?”
        “唔,差不多。”智惠子含含糊糊地说,“我已经入住旅馆了,想出来喝喝酒、散散心。”
        两人就这样开始聊开了,智惠子又要了杯啤酒。她好久没有喝过这么甘甜的酒了,心情好,人就容易醉。清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正在卡拉OK的店门前握着话筒。
        上次在别人面前唱歌,是多少年前的事啊?二十岁出头、当女招待的时候,她曾同客人合唱过。
        唱着《津轻海峡冬景》,她不禁想起了在青森的岁月。从下北半岛看到的津轻半岛,两个半岛间的陆奥湾的白色浪花,在狂风中晃动的柴油列车……这一切,都生动地重现在她的脑海里。明明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但她却像在追忆往昔一样,热泪盈眶。
        她饱含感情地认真唱完了这首歌,像歌手一样,对台下深深鞠躬。掌声四起,不知何时,店里又来了不少客人。
        她忽然害羞起来,低着头回到吧台前的座位。她面前放着一杯啤酒。
        “宫下先生送的。”老板娘指着坐在吧台远端的男人说。
        智惠子微鞠一躬道:“谢谢!”
        叫宫下的男人羞涩地笑了,他年纪大概三十五岁上下,白皙的皮肤,高高的鼻梁,看起来相当优雅。
        “是点心店的大少爷。”老板娘悄悄告诉智惠子,“非常害羞。虽说是老字号的公子,但现在还单身呢。真可惜。”
        宫下身边的位子还空着。智惠子挪了过去。摆脱了警察和洋司的兴奋,让她没喝多少就醉了,精神劲儿特别足。
        “和我―起唱歌吧。”智惠子指着卡拉OK电唱设备说,“就当是回礼。”
        “谢……谢谢。”宫下十分尴尬地说,但似乎挺高兴。
        两人唱了首《银座恋爱故事》。智惠子听到台下,又有人拍手喝彩。再次清醒过来时,吧台前只剩她一人了。
        “就要打烊了。”老板娘说。
        智惠子站起身,正要掏钱包,老板娘又说:“宫下先生已经替你付过账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宫下先生那么开心。如果你还要在这儿待一段时间的话,常来坐坐吧。”
        时间已过零点。智惠子脚步轻飘地走回了旅馆。
        接下来的三天,智惠子都去了“裕子”餐吧。她同老板娘性格相投,向她适当地讲述了自己的身世。说自己被丈夫虐待,从横滨一直逃到了这里,想通过旅行,治疗受伤的心灵。她脸上的伤极具说服力,老板娘对她深感同情。
        说着说着,老板娘忽然提议道:“不如你就到我店里打工吧。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原来打工的人,上个月辞职了。这份工作跟女招待有点像,只需要陪客人喝喝酒、唱唱歌什么的。白天可以自由安排,只需要晚上来帮帮忙。”
        智惠子受宠若惊:“但我没有地方住,又不能一直待在旅馆里。”
        老板娘说,辞职的人的房间空了出来,智惠子可以去那儿住。对于没有身份证明的人来说,租房子很困难。如果不接受老板娘的好意,她只能找一份夜店的工作,通过夜店的人做担保去租房;或者找一个有钱的男人,被男人包养。
        从那以后,智惠子就一直在“裕子”餐吧上班。
        餐吧的常客宫下智明,是车站附近老字号点心店的大少爷,据说一直没有结婚。他是个腼腆、内向的人,尽管数次向智惠子示好,但她严格将彼此的关系,控制在客人和女招待的范围之内。
        庄原是一个人口三万的小城。这里当然也有银行,但她不会再犯从居住地银行取钱的错误。她在白天赶往广岛市,从都市银行的自动取款机,里取出钱来,以补充所剩不多的现金。洋司会根据她的取钱记录,查出她的所在地,而她已经识破了洋司的伎俩,于是将计就计,一次就取出了数十万日元。
        后来,为了扰乱洋司的视线,智惠子又屡次利用白天的闲暇时间,前往广岛、冈山、神户、大阪、福冈等地取钱。她猜洋司肯定以为,智惠子又再度现身,于是在各个城市间,东奔西跑,忙得不亦乐乎吧。一想到这儿,她就感到一丝复仇的快感。
        她还给林田亮子打过多次电话,提醒她,协议尚未得到履行。这也是为了让她知道,这案子还没有了结。
        然而,她意想不到的是,她的这些举动,激起了对方的反扑……
        02
        “友竹智惠子逃亡后,第五年你就退休了?”
        “嗯,很遗憾,这是规定。我在2000年3月就退休了。”安冈留吉紧咬嘴唇,一脸不甘地说。
        “虽然我把这个案子,托付给了同事,但人员削减了,又迟迟没有得到有力的情报,逮捕智惠子,看来是遥遥无期了。喜新厌旧的媒体,早就不报道这件事情了,普通人连案子的内容都忘了。当然,所有悬案都是这种结果,不光是智惠子的案子。”
        “你退休之后,自己还在一丝不苟地进行搜査?”
        “与其说是搜查,不如说是自愿追捕。我的工作,就是找出那家伙,然后通知警方。当然都是义务劳动。我老伴在我退休前两年,得脑溢血过世了,我一直给她添麻烦,却没有为她做一件事情,这让我悔恨不已。但不可否认的是,老伴的过世,也使我了无牵挂,可以全身心地寻找智惠子了。”
        “你知道友竹智惠子从青森逃跑后,又去什么地方了吗?”
        “不清楚。我联系了她母亲和丈夫很多次,但都没有消息。我觉得她应该在关西。”
        “那你去关西了吗?”
        “没有。怎么说都不现实,我不可能一个人,把大阪周边都调查完,毕竞不是组织的一员了,单枪匹马能量太有限。但我想,智惠子早晚会回去,找她母亲或者丈夫。这是职业造就的直觉。智惠子的亲生女儿,就寄养在她母亲家,她一定想见女儿吧。她对友竹洋司满怀仇恨,一定很想复仇吧。所以,我在狭山市内的住宅区里,租下房子住了下来。”
        “你真是比牛还犟啊,执念太深了。”
        “随你怎么说。不过,在我家附近,发生了古怪的案子,引起了我的注意。”
        “流窜犯连续伤人案?”
        “嗯!……”
        “这有什么古怪的?”
        “我作为当地居民,和大家一起,积极参与了巡逻。”
        “你没有注意到,歹徒遗留下来的东西吗?”
        “当然注意到了。歹徒在被害人旁边,留下了友竹智惠子的东西——缝有‘CT’字样的手绢,‘CT’是友竹智惠子的首字母缩写。”
        “于是,你认为友竹智惠子回来了?”
        “不,我感觉这是凶手故意所为。如果友竹智惠子是歹徒的话,她绝不会将自己的东西,故意遗失在现场。以常识判断,这只可能是有人故意陷害她。手绢上也没有指纹……”
        “你认为歹徒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觉得是有人想引智惠子现身。”
        “啊……是谁?”
        “跟智惠子有私仇的家伙。我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件事背后不简单。那家伙肯定有什么阴谋。”
        “你调査过智惠子的丈夫和母亲了吗?”
        “当然,但他们全都否认,自己做过这种事。”
        03
        庄原的人们都很友善。在友竹智惠子看来,她在庄原的这三年半,是逃亡生涯中“最平静的时期”。她一度认为,这种平静能持续下去,但这只是她美好的愿望罢了。
        与其在大城市间四处辗转,不如在小地方,与世无争地生活,这样才能避人耳目。然而,只要外部发生了一件事情,在连锁反应的作用下,就像是雪球引发雪崩,或者小石子激起层层涟漪一般……
        第一件事情,来自于报纸上的一小则报道,这则报道,是智惠子偶然看到的。
        2002年4月中旬的一天,下午五点钟,智惠子提前来到餐吧,用老板娘交给她的钥匙开门,在开店之前扫扫地,擦擦吧台和桌子。她当时已经深得老板娘的信任了。
        那份报纸放在吧台的角落里,可能是餐吧的常客宫下智明留下的吧,她一时兴起,翻开报纸,漫不经心地浏览起来,但当她看到社会版角落里,贴着一小则报道时,手不自觉地停住了。
        埼玉流窜犯案件中的疑点
        埼玉县县警巳经注意到,发生在该县南部的流窜犯无差别袭击案,有一个共通点,即现场遗留物,均属于七年前,从狭山市医院逃脱的杀人犯……县警认为,该逃犯可能返回原地,再次作案,并据此展开了搜查……
        报道只有区区数行,如果不留神,就很可能看漏。天可怜见,她才得以无意中看到。
        “不会吧?……”她在空无一人的店内,差一点叫出声来,“我在这里!……我这三年半都住在庄原啊!……我的确去大阪和福冈的银行取过钱,但从没有去过大阪以东的地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有人故意将她的物品,放在现场,以图栽赃?报道中没有写明,遗留物具体是什么,她对这点耿耿于怀。
        若问谁会陷害她,她立刻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一一林田亮子。智惠子数次打电话给亮子,催她“赶紧杀掉洋司”,“遵守交换杀人协议”。林田亮子怀恨在心,于是,故意将对智惠子不利的证据,放在现场。
        不,等等。亮子把智惠子的东西弄到手的可能性,是不是太低了?而从这方面考虑,洋司的嫌疑最大。智惠子有许多东西,都留在了同洋司生活过的公寓里。
        洋司对智惠子摆脱他的追踪,一直耿耿于怀。那人蛇蝎心肠,逮住了智惠子以后,必将除之而后快。
        她偶尔会做噩梦,梦到洋司在新大阪站的新干线月台上,拼尽全力愤怒追赶“光123号”列车的情形。
        她忘不了隔着车厢玻璃,不到三十厘米,那双满含憎恨的眼睛。后来,智惠子又四处取钱,挑衅洋司。洋司绝对也去过福冈、广岛、冈山和神户。他的搜查屡屡无果而终,怒火越燃越旺。他不是傻瓜。几经谋划,他于是精心设计了一个大陷讲——通过栽赃陷害,激怒智惠子,诱使她重返狭山,自投罗网。
        “不行。我不能上他的当。警察也不会相信这些伪造的线索。”智惠子为自己差点上当感到羞愧。在识破洋司的诡计之后,她又恢复了平静。
        然而,这一连串古怪的案件,吸引了媒体的注意。进入5月,某家民营电视台,播放了一档三小时的特别节目,名叫《你身边的通缉犯》……
        04


      38楼2017-05-11 1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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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电视台的制作人S先生,在赤坂的事务所里。
          “感谢您百忙之中,接受我的采访。S先生,您每年都会策划几期,追踪通缉犯的节目吧?
          “嗯,那种节目特别受欢迎。有时候,节目正在播出,目击报告就来了,有的甚至最后抓到了逃犯。我上次亲自制作的那期节目,就逮住了两个逃犯。其中一个是男性连续抢劫杀人犯,原来还当过警察呢。我太兴奋了,收视率也一路飙高……在警察的全面协助下,常会有始料未及的情况发生,真的很有意思。”
          “我知道。那期节目播放中,就有人报告,凶手此刻就在弹珠店,对吧?”
          “不错。警察立即展开行动,结果抓到的正是凶手。那一次我兴奋了好久。”
          “选择友竹智惠子做节目,这是您的决定?”
          “是的。我偶然看到了报纸上有关她的报道。狭山市发生了流窜犯连续伤人案,现场发现了友竹智惠子的物品,我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刚好人们就快把她给忘了,想当初,她闹出的动静可不小——杀了人,还从医院里逃走了。我觉得,这家伙值得报道,肯定会引发街头巷尾的又一轮热议的!”
          “安冈刑警作为嘉宾登场?”
          “不错。那位先生觉得,自己对友竹智惠子的逃亡,负有不可推卸责任。他已经退休,言论上不再受到束缚,所以,我们把他请来,以资深警官的身份,回忆智惠子当年脱逃的情形。”
          “后来还播放了智惠子的电话录音?”
          “是被害人的妻子提供的。就是遇害的林田浩之的夫人。听了那段录音,就会对友竹智惠子这个女人,印象深刻。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节目播出后,反响相当强烈。”
          啊哈哈哈……好险好险,我得挂了。被警察追踪到我在哪儿就糟了。别忘了杀洋司哦。拜托啦。
          “警察没有追查到,她打电话的地点,但林田亮子女士,将友竹智惠子的电话录了下来,对吧?”


        39楼2017-05-11 1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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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
            这档节目播出的时候,友竹智惠子正在“裕子”餐吧工作。2002年5月的下旬,庄原附近的山野刚披上绿装。智惠子为包厢的客人们,兑好了一杯威士忌酒,递了过去。在卡拉OK的舞台上,一名常客正在演唱《废物》。
            宫下智明一如既往地坐在吧台右端,面前放了一台小电视,他边喝酒边看。这台电视是老板娘裕子专用的,没有客人的时候,老板娘也会看看电视找乐子。当时,她正在吧台后面做下酒菜。
            智惠子发现宫下一个人在那儿,于是坐到他身边的位子上,悄悄问道:“喂,宫下先生,您想喝点什么?”
            智惠子靠近宫下,将头放在他的肩膀上。这种程度的亲热,是对客人的一种服务,但最近智惠子也乐在其中。宫下羞怯地往右挪了挪身子。他并不讨厌同智惠子接触。也正因为深知这一点,智惠子才把脸贴在他肩上,把手搭在他背上。
            “宫下先生,您身上的味道真香。”
            “是么?……呵呵呵呵!……”他看起来很高兴。
            这时,吧台背后的老板娘笑了:“宫下先生,您别这么害羞嘛!初子也喜欢宫下先生。你们是彼此都有好感……”
            智惠子在这里用的名字是“初子”,她已经习以为常。
            “不行,我还没走出失恋的阴影呢……”
            “又不是离婚,而且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能拿来当理由。”老板娘调侃道。她总是这样,喜欢口无遮挡地开玩笑;而智惠子则有节制地一边给客人斟酒,一边与他调调情,保持适当的距离。
            “初子,下次你同宫下先生开车去兜兜风怎么样?”老板娘说。
            “这附近没什么好玩的地方。”宫下说着,摇了摇头,“不……不是有金字塔吗?”
            “金字塔?”智惠子大叫道,“是主题公园什么的吗?”
            “不是,真的金字塔,就在这附近。”老板娘说,一边朝宫下使了个眼色,“就让宫下先生给你介绍一下吧。”
            “金字塔?……我在这儿待了三年了,从来就没听说过啊。”智惠子注视着宫下。
            “据说,这附近的金字塔的建造年代,比绳纹时代还早。”
            “不会吧?”
            “嗯,听起絲以置信,但确实值得一看。遗迹在山上,要去的话只能步行。”平时沉默寡言的宫下居然一反常态,滔滔不绝地说起来,“我小时候经常一个人去探险。那时候路还没有修好。我可以说是披荆斩棘,才艰难地登上山的。”
            “啊,那种地方我喜欢。别看我现在这样,高中的时候,理科成绩可棒了。”
            “金字塔跟理科可是不搭界哦。”
            “啊,对啊,应该是历史范畴。”
            正谈说着,忽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大笑。智惠子霎时动弹不得,恐惧使她全身都僵硬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其他位子上都是男客人,还有人在唱卡拉0尺,店内充斥着各种杂音,这笑声是从电视里发出来的。
            我的声音,友竹智惠子的声音。
            这时,电视中显示出智惠子的头像,老板娘和宫下都看到了这一画面。
            “观众朋友们,如果你们发现,身边有谁长着这张脸,请拨打下面的电话号码。此人身高一米五八,皮肤白皙,体形丰满,单眼皮,垂肩烫发……”名叫美浓川史郎的六十多岁的自由主持人①,面容凝重地说,“接下来看另一个案子。”
            ①非电视台直接雇用的主持人。
            画面切换,一个凶神恶煞般的男人的面庞,迅速出现在屏幕上:“大家一起,都来搜寻通缉犯吧。接下来的案子,是两年前名古屋的连续强奸案。两年过去了,凶手依然逍遥法外。他身高一米六五,中等身材……”
            智惠子心脏狂跳,双手颤抖。电视上播放的是一档名为《你身边的通缉犯》的特别节目。她记得,自己以前也看过这种节目——将通辑犯的特征公之于众,呼吁见过凶手的观众,直接联络节目组或者警察署。节目中会逐一播放多个通缉犯的信息。
            “现在己收到大阪方面的情报,据说在弹珠店,发现了一个面容相近的男子。”
            有的案子有了目击者报告。
            放在宫下背上的手不住地颤抖。冷静,没事的,一定要冷静!智惠子反复暗示自己,但手却完全不听大脑的指挥。
            她的手就像是用黏合剂粘在了宫下的背上一样。她好不容易,才将手从他身上挪开,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怎么了,初子?……脸色这么难看。”老板娘问,“身体不舒服的话,到后面休息一会儿吧。”
            “我没事儿。有点儿感冒罢了。”智惠子故意用鼻子哼了两声,挤出一个微笑,心情随之平静下来,转换话题道,“对了,宫下先生,接着给我讲讲,刚才提到的金字塔吧。”
            “啊,那个啊。”宫下支吾着点了点头。他有没有察觉刚才智惠子的异样呢?
            “我想去看看。您能不能带我去?”
            “哎?去金字塔?”宫下犹疑不决地说。
            老板娘连忙帮腔道:“宫下先生,这有什么不行的?……就带她去吧。”
            “拜托了。”智惠子抓住宫下的胳膊摇晃起来,“我想去,我想去嘛。”
            宫下咧嘴一笑,点头道:“车开到一半,就得下车步行,你没问题吧?”
            “嗯,没问题。我最喜欢徒步旅行了。”
            为了有意将大家的注意力,从搜寻通缉犯的节目上移开,智惠子可能有点强人所难了。
            节目从七点播到十点。中间有好几名逃犯被捕,但似乎没有关于智惠子的情报。
            刚才电视中智惠子的笑声,是她给林田亮子打电话时发出的。那个女人把她们的电话录了音。经电视上这么一放,智惠子“无耻杀人犯”的形象,已经深深地根植于观众心中。
            电视仍在小声播放。被捕的八个通缉犯的照片,显示在屏幕上,主持人正在做逐一介绍。
            “现在收到了最新情报。大阪的某家整形医院报告说,四年前,一名颇像友竹智惠子的女人,在该医院接受了整容手术。尽管尚未确定,但她有可能已经整形。啊,很遗憾,时间快到了。观众朋友们,再见。”
            节目是直播的,声音戛然而止,收尾显得很仓促。节目结束后,流动字幕显示仍接受观众举报,最后还公布了电话号码,接着便进入了广告时间。
            智惠子想冷静一会儿,借口去了一趟厕所。站在盥洗台前,镜子里映出自己的脸。
            这三年多的时间里,自己丧失了应有的警惕。她基本上已经恢复了以前的样子。尽管保留了短发,但双眼皮就快变回单眼皮,右眼眼梢附近留下了凹陷的伤症。都是那个庸医的手术失误造成的。
            同通缉照片相比,镜中的智惠子,宛如另一个人,但声音不可能整形。播放那段录音的时候,老板娘、宫下和智惠子之间的空气,不是瞬间凝固了吗?
            如果只是她多心就好了。老板娘和宫下,有没有察觉智惠子的动摇?她深呼吸了几下,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返回店内,然后,若无其事地与其他客人唱歌喝酒……
            打烊时已经凌晨零点。洗盘子和酒杯、擦桌子、扫地——做完清洁之后,她向老板娘告别,离开了餐吧。但老板娘像是在沉思什么事情,一句话也没说,智惠子有些担心。
            外面一片漆黑。她在无人的街道上,慢慢地朝公寓走去。看到那样的节目之后,脚步难免沉重。平静的生活,不可能永远持续。不经意间,过往的案件,被旧事重提。
            怎么办?是不是到了该离开这里的时候了呢?外部的阴影,迅速侵入她的内心,她的心里也阴霾密布。
            她发现店前的招牌旁有一个黑影。有人想伏击她。流窜犯?她立刻摆出防御姿势。
            “谁?”
            “啊,是我。宫下。”宫下走到街灯下。
            “啊,吓了我一跳。宫下先生,您在这儿千什么?”
            “唔,我想送你回家。”
            “哎?真稀罕,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她觉得宫下的行为有点怪,但最好不要表现出怀疑的样子。
            智惠子走近宫下,挽住他的手。生性害羞的宫下先生,不仅没有躲避,反而揽住了她的肩。
            “没想到,宫下先生这么健壮。肌肉发达啊。”
            “我经常去健身,还去山上徒步。”
            “这样啊。您找我什么事?”
            “刚才那件事……”
            刚才那件事?莫非是电视节目?他果然听出来了。
            该如何掩饰呢?智惠子“嗯”了一声,想挣脱宫下,但反而被宫下一把拉了过去,紧紧抱在怀中。
            “初子,这个星期天,你有空吗?”
            “啊?……”
            “刚才那件事……金字塔啊!”
            得知宫下原来另有所指,身体紧绷的智惠子,突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脚也一下子软了。宫下将就要瘫倒在地的智惠子搂起来。
            “您要带我去?”
            “嗯。”
            “啊,太开心了。”
            智惠子站起来,与宫下相拥。宫下将脸凑过来的时候,她没有拒绝。
            “去我公寓坐一坐吧。”
            或许是解除了紧张感所带来的兴奋所致,她请宫下走进自己的房间。宫下没有拒绝。
            06
            “搜寻通缉犯的节目很有效果吧?”
            退休刑警安冈留吉很享受似的抽着烟:“嗯,我也没有料到,会那么顺利。如果我在职的时候,能做这个节目就好了。”
            “友竹智惠子从青森逃脱之后,一直下落不明。安冈警官的直觉应验了,她果然去了大阪。”
            “没有抓住她,应验了也没有意义。”
            “她在青森并没有整形,为什么没有人认出来?”
            “她变换了发型,头发剪短了,还戴上了眼镜,光这样做,给人的印象就大不一样。”
            “你接受电视台邀请做嘉宾的时候,警察方面有没有对你有所叮嘱吗?”
            “没有,他们让我畅所欲言。但我毕竟是退休刑警,知道哪些话当讲,哪些话不当讲。我尽量陈述了事实。主持人美浓川先生很会问话,在他的诱导下,我回忆起了许多事情,对我的调査很有帮助。”
            “你是否期待观众中有人提供情报?”
            “坦白说,我不抱太大期待。我只是认为,将这件即将被人遗忘的案子,重新挖掘出来的意义重大。后来,果然收到两条情报,称见过与智惠子容貌相近的女人,一条情报说,新潟市的某家服装店的店员与她很像。目击者是五、六年前看到她的,并且还记得那个店的名字。但节目组打电话过去一问,店主却断然否定:‘认错人了吧。我们店里从没有这种人。’搜查本部也派人去做了实地调查,结果证实,情报有误。还有一条情报说,智惠子在东京六本木的某家酒吧里打工。但后来一看,才发现不过是长得像而已,根本就不是。”
            “你没有想到美容整形医生会打来电话?”
            “当然。但我考虑过,她可能在什么地方做了整形手术。”
            “打电话来的是医生本人?”
            “是的。就是他给智惠子操刀的。他手上有照片,经对比证实,那就是友竹智惠子。不过……”
            “有什么问题吗?……”
            “医院只拍摄了手术之前的照片,目的是为了向智惠子说明,将在哪些地方动刀子。问到为什么没有术后照片时,医生说肿胀未消,所以不宜拍照。
            “他们原本想等消肿之后再拍照,但智惠子却一去不复返了。”
            “尽管如此,对你们来说,这也是很大的进展吧?”
            “是的。智惠子的脸,同通辑照片上的大不相同。女人只要一变发型,给人的印象就全变了。她那个样子,只要不注意看,就根本认不出来。”
            “所以,后来的通缉令上,就有了友竹智惠子的两张照片?”


          40楼2017-05-15 1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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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错。整形前后的对比照片。因为整形仅限于将单眼皮拉成双眼皮,所以,很容易就能想象出,智惠子整容后的模样。智惠子再想避人耳目就难了。”
              “据你推测,她那个时候藏匿在什么地方?”
              “我隐约觉得,她这次应该在西边,比大阪更靠西。但光知道是西边也没用,范围实在太大了。”
              “那段电话录音,是被害人的妻子主动提供的吗?”
              “是她主动提供的。据说之前,智惠子曾打过威胁电话,所以她做好了准备,再有电话就立即录下来。”
              “电话里,友竹智惠子的笑声,给人的印象很深刻呀。”
              “不错。既是对被害人家属的嘲弄,也是对社会全体的挑衅。这段录音对智惠子相当不利。我想,大多数观众都会情不自禁地咒骂:‘可恶!一定要抓住这个坏女人!’”
              “你累不累?”
              “嗯,有点。你觉得智惠子能成功逃脱?……不可能的!”安冈留吉苦笑道。
              07
              浓雾覆盖着整座庄原城。
              透过公寓窗户往外看,就像浸没在云海之中。2002年5月26日,星期天。智惠子早上六点钟起床,开始做便餐。今天她要同宫下智明,一起去金字塔游玩。自小学参加徒步旅行以来,她可能还没有这样欢欣雀跃过。
              不,上次心中这样小鹿乱撞,还是小学初恋的时候——那一天,她知道了男孩和女孩的不同。
              现在,智惠子三十四岁,已经数次亲身体验过男女之间的关系,能发展到多么肮脏、混乱、血腥。可以说,她是一个从地狱中爬出来女人。但尽管这样,她依然期待着像初恋一样,让她怦然心动的恋情。
              这些年,她同宫下智明之间,就像一对情窦未开的小儿女一样,试探、闪躲、暧昧了三年半。明明彼此爱慕,却都羞于开口。她十分珍惜这段纯洁的感情。同宫下成为男女朋友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深深地爱着这个男人。
              上午八点半,门铃响了。开门一看,门外站着的正是宫下智明。
              “啊哈!今天的雾可真大啊。我打小就生活在庄原,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雾呢。”
              车子停在公寓前。智惠子坐到副驾驶席上,系上安全带,宫下打开车前灯,踩下油门。
              “我来这儿快四年了,也是第一次见识这么大的雾。”
              “虽然你只住了不到四年,却是咱们这儿的出色市民。”
              “但我没有离开过庄原,不知道有什么旅游景点。”
              “帝释峡?”
              “不知道。从福山来的路上,我乘公交车经过神龙湖,但随后就搭本地人的便车,来到这儿了,路上什么都没看到。”
              “啊?……你是从福山过来的?”宫下试探性地问。
              “是的。”
              “老家是福山?”
              “不是。你觉得我是哪儿的人?”
              “听你的发音,像是关东那边的。”
              智惠子注意到,宫下说她来自关东,而不是东京,于是随口应道:“嗯……差不多吧。”
              宫下没有就这个话题再说下去。
              车穿过市区朝南驶去,但能见度极低,偶尔对面有车开过来,只有借助车前灯,才能看到它们。车只能沿着432号线的道路标记前进。随着道路,从盆地往山上延伸,车终于钻出了浓雾。宫下将车停在一个合适的位置上,说道:“咱们先在这儿下车看看吧。”
              山上晴朗,盆地却被浓雾覆盖着,仿佛笼罩着干冰挥发出的气体一样。
              “庄原的早上,经常是这样,但身在城市中的人察觉不到。”
              “如梦似幻,太漂亮了。”
              “咱们去金字塔吧。”
              又开车行驶了十五分钟,写着“日本金字塔”的路牌,便赫然映入眼睛。
              “过去这儿什么都没有,但现在修了登山步道。”
              将车停在停车场后,两人开始攀登山路。因为是周日,路上有零零散散的登山者。
              宫下介绍说,昭和九年,有金字塔研究者,在这里发现了人工堆砌的巨石群,于是发表文章称,苇岳山上有世界上最古老的金字塔。听上去不可思议,但这里的巨石群,应该是很早之前用于祭祀的。
              沿着缓缓的山路,走了大概四十分钟,就看到了牌坊和巨石群。苇岳山呈三角形,一路上的风光,并没有太大变化。抵达山顶后,景色也乏善可陈。
              “唔,金字塔什么的,只是个噱头罢了。”宫下平常不善言辞,今天一路上却说个不停。
              “宫下先生,你这人真有趣。”
              “是么?”
              “没想到你是这么开朗的人。”
              “你也跟在餐吧的时候不一样。”
              “啊?……真的?”
              两人将一层塑料布铺在山顶的平地上,并排而坐。智惠子从野餐篮里,取出饭团和炸鸡块。
              “请用吧,尝尝好不好吃。”
              宫下拿起鸡块,咬了一口便赞道:“啊,真香。你还挺有厨艺的啊。”
              “当然啦。过去我……”
              “过去?……”
              过去我结过婚——她没有这样说。
              “嗯,我帮妈妈做过饭,自然记住怎么做了。”她敷衍道。
              “啊,原来如此。”宫下似乎没有起疑,将饭团放进嘴中,继续问她,“你喜欢和客人打交道?”
              “当然。我毕竟是在餐吧工作啊。”
              “那你愿不愿意到日本点心店工作呢?”
              “宫下先生的店?”
              “刚去的话工资不高,不过,只需要白天上班,比较轻松。”
              智惠子想起了在新潟服装店的往事。当初,武田胜七郎也是让她从夜店辞职,去他的店里上班的。
              说起来,武田胜七郎和宫下智明都很善良,属于同一类人。可能是因为受够了洋司的暴戾吧,智惠子才会下意识地选择温厚的男人。
              这时,有人突然喊道:“宫下先生。”两人转过头,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妇,边挥手边朝他们走来。
              “在约会呀,羡慕死我了。”男人呵呵地笑着,不时瞟几眼智惠子。女人则毫无顾忌地望着智惠子的脸。
              “不好意思,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我在‘裕子’餐吧工作。”智惠子连忙回答,低下了头。
              “原来如此,怪不得似曾相识。那就不多打搅啦。”男人催女人离开。两人越过山顶,选择另一条路下山去了。
              “让你见笑了!”宫下嘟哝道,“他们家是生产豆馅儿的,同我家有生意往来。他们家夫人还认识我母亲……”
              此后,两人的谈话便时常中断。见气氛越来越尴尬,三十分钟后,宫下站了起来。
              “既然你己经见识了金字塔是啥样,不如就回去了吧……”
              “好啊!……”智惠子只能顺从。
              从走回停车场到坐进车里的这段时间,两人也没怎么谈话。
              回到庄原,宫下将智惠子送回公寓,道别前,意味深长地说:“你最好当心老板娘。”
              智惠子正要细问,宫下却一踩油门开走了。
              08
              “宫下提醒你‘当心老板娘’?”
              智惠子躺在床上,时而爆发出痛苦的咳嗽声:“我说……我的身体不大好。”
              “别太勉强,适度回答问题就好。”
              “是的,宫下先生说过这样的话。我觉得,从某种意义上,是对我的警告。老板娘虽然是个好人,但在钱方面,却把持不住。”
              “你的工资是多少?”
              “一天一万日元。扫地、洗盘子、接待客人,各种杂活儿包干。我觉得薪水对得起这份工作。”
              “这么说,除了星期天,每周挣六万日元,一个月挣二十四万日元……这笔钱,足够房租和吃穿方面的花销吗?”
              “房租五万日元。后来我又买了电视、冰箱和衣柜,都是便宜货。我尽量把钱节约下来。因为我无法办理存折,所以,存款都藏在了衣柜里。”
              “三年来你存了多少钱?”
              “大概二百万日元吧。餐吧里气氛随意,穿着方面不用太讲究,偶尔换一、两套就可以了。尽量避免浪费。”
              “明白。咱们再谈谈‘当心老板娘’这句话吧。”
              “宫下先生的意思,我多多少也听懂了些。搜寻通缉犯的特别节目播出后,事态发展可以说急转直下。”
              “你是指大阪美容整形医院的电话吧?”
              “不错。那个庸医!……他手术失败了,还恬不知耻地出来说。我右眼旁边至今都留有伤疤,双眼皮也要变回单眼皮。这算哪门子整形!他绝对在手术前喝酒了,事后还让老爸出来,为他擦屁股。”
              “有人悬赏捉拿你?”
              “嗯,这太让我心痛了。提供有力情报协助抓捕的人,将获得五百万日元。五百万日元可不是小数目,普通人听了,眼睛都会瞪大,对通缉犯就在自己身边的人来说,诱惑自然就更大了。所以,我并不想指责老板娘,我觉得,自己也给老板娘添了不少麻烦。雇佣了我三年半,还租给我公寓住,她对我是有恩的……要知道,我可是一个来历不明的流浪者啊。”
              09


            41楼2017-05-15 1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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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智惠子在逃亡。她将手中的手提箱扛到肩上,愈发感觉沉重,仿佛逃亡的岁月,都塞在里面一样。
                但丢掉箱子的话,我就会被逮住——不对,我带着这个累赘,照样会被警察逮住。既然结果都一样,那还不如继续带着箱子逃。
                智惠子喘不过气来了,但她绝不能停步。疲劳一点点加剧,脚步越来越沉,躲避追捕的强烈愿望,驱使着她在栖身近四年的庄原左突右奔。
                逃离“裕子”餐吧后,智惠子自认为摆脱了追踪者,但总是感觉有人就在身后,并且,那人正一步步地逼近。
                沉重的脚步,凌乱的呼吸。
                “我就要被抓住了。我的逃亡大戏,今天即将落幕。谢谢你们,这六年多里帮过我的人。本来还要再逃亡八年半,但现在我就要被警察抓住了——唔,或许是被洋司。”
                早知如此,还不如去金字塔算了。智惠子脑子里开始冒出,各种不着边际的想法。
                她在城里转来转去,却总是回到原地。她知道,自己再不能这么没头苍姆似的跑下去了。转过下一道弯,她来到一个熟悉的地点。
                她的公寓就在附近。警察刚才还在她家门口,现在却一个人影都看不到。是进房间搜查了么?不,看不见灯光,里面应该没有人。
                她已经筋疲力竭,两条腿就像被灌了铅一样。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公寓走去。今晚就住那儿吧,最后住上一晚,明天一大早就离开这里。刚迈出一步,她忽然察觉背后有人。
                “别去。有警察埋伏。”一个男人一边说,一边将她往后一拽,“跟我来。”
                不是警察。那就是洋司吧。
                绝望感牢牢擭住了智惠子。与其被洋司抓住,还不如向警察自首。她正要尖叫,男人的大手却捂住了她的嘴巴。
                “想都别想,我不会束手就擒的!”她用力咬住了男人的手。
                “哎哟!”男人发出一声呻吟,随后,智惠子的腹部挨了一记重击,她晕了过去。
                清醒后,智惠子发现自己处在黑暗之中。她似乎正躺在车的后排座位上。上半身压在垫子上,双腿像虾一样,不自然地弯曲着。
                车行驶在柏油路上,转弯过大时,在离心惯性的作用下,她的头被甩向车门一侧。
                她想伸伸腿,腹部却一阵剧痛,她忍不住惨叫起来。
                “啊,你醒啦?”是宫下智明的声音,“对不起,我下手重了。但如果不那样做,你是不会听我的话的。”
                “这是哪儿?”智惠子手撑着座椅,爬起来,“你要带我去哪儿?”
                “这下你确定我不是警察了吧?”宫下平静地说。
                “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你想对我做什么?”智惠子不知道宫下的意图,“是要把我绑架到什么地方去,还是直接拖进山里杀了埋掉?”
                “我要送你走。”
                “去金字塔?”
                “怎么这么问?”
                “你不是要找个地方埋了我吧?”
                “别说傻话了。我们正在前往福山。”
                智惠子的大脑一片混乱:**,宫下为什么要送我去福山呢?
                “我不愿看你落入警察之手。我想尽量帮你逃走。”
                “从福山逃走?”
                “到时你可以自由选择,乘新干线去任何地方。如果走在高速公路,三个多小时就能到大阪。但现在路上安装了监控摄像。会把我们拍下来,反而很危险。”宫下热情洋溢地说道。
                智惠子已经决定相信他了:“希望没给宫下先生惹麻烦。你这样帮我,会被当成协助我逃跑的共犯的。”
                “我不会有事。将你送到福山后,我立即回来,就不会被发现。”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身份的?”智惠子惴惴不安地问。
                “看电视节目时。不过,我认识你的时候,就觉得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电视节目让你最终确信了?”
                “可以这么说。我觉得,老板娘那时候,也发现了你的秘密。”
                “我也给老板娘惹麻烦了。”
                “我想,如果没有五百万日元的赏金,老板娘是不会向警察出卖你的。”
                “我在店里,偶然遇到了我们在金字塔见到的那个人。”
                “立花先生?”
                “对。他们俩正在商量什么事。”
                “所以说,就算老板娘不做,立花先生也会报警的。我想,老板娘也是被逼无奈。”
                汽车在山道上行驶,时速只有六十公里左右,宫下维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避免引人注意。车在路边停过一次,智惠子从后排移到副驾驶座上。
                晚上九点多,车驶入福山市内。智惠子不知道这个时间段,新干线的运行状况,于是决定,搭乘最早到的一班列车。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以后怎么办,就靠你自己了。”宫下抓住智惠子的手,将她整个人都拉了过来,“我相信你。即使你杀了人,也肯定是不得已而为之。你被丈夫虐待,我很同情你。”
                那是饱含爱意的拥抱。
                “我不会辩解。但我逃亡是有理由的,我不能原谅丈夫洋司,我不想让那个男人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明白。但请你不要再杀他。”
                “就算我现在想也做不到。在这种情况下,我光是顾着逃亡,都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我再也不能帮到你什么,只能祈祷你能成功逃脱。”
                “时效到期时,我已经四十三岁,是个彻彻底底的大妈了。”
                十五年逃亡生涯结束后,女儿二十三岁,说不定有自己的小孩了,那样我就不只是大妈,而且是老奶奶了。
                “怎么了?”宫下在昏暗的车中惊异地问。
                “没有,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所以,情不自禁笑出来了。”
                “你的笑容真美,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容颜。”
                智惠子探过身子,在宫下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谢谢。我不会忘记你的恩情的。我得走了。”
                “有缘再见。”
                “就像电影中的分别场景一样。再见。”智惠子打开门,在福山站前的转盘处下了车。
                车站里并不冷清。山阳本线的普通电车还在运行,智惠子看到不少上班族模样的男女,以及参加俱乐部活动后,回家的髙中生。
                智惠子若无其事地观察着福山站内的情况,没有发现像警察一般模样的人。即使有穿便装的刑警埋伏,她也看得出来。毕竟已经逃亡六年了,她的直觉被磨砺得相当敏锐,几乎成了动物的一种防御本能。
                智惠子看到了新干线的发车时刻表。下行列车中,有晚九点四十一分发车、开往广岛的“回声657号”;也有晚十点三分发车、开往博多的“光895号”;之后发车的三趙列车,都开往广岛。乘下行列车去广岛相当危险。
                那就去博多?停靠的站点有广岛、小郡、小仓。抵达博多的时间,是十一点四十一分,差不多已经是半夜了。
                另外,上行的列车有两班,分别是九点十三分发车和十点十六分发车,都是前往新大阪的。停靠站点有冈山、姬路、新神户。抵达新大阪的时间,分别是十点二十二分和十一点二十五分。十一点十三分还有一班车,但却只到冈山。
                在福山站待得越久越危险,必须尽快乘新干线离开。
                若乘下行列车去广岛的话,警察肯定会在广岛站,等她自投罗网。经行广岛的新干线,被检查的可能性当然也很高。这样,就只能乘上行列车。最早的一班九点十三分发车,前往新大阪。智惠子一看手表,就在七分钟后。
                她快步走到自动售票机前,想买从福山到新大阪的自由席特快车票。但忙中出错,如按到了旁边的“新神户”的键。由于没时间退票了,她只好将错就错。穿过检票口,登上新干线月台,这时开往新大阪的“光394号”刚好进站。
                月台上只有零零星星的乘客,她没有发现像警察的人。就在快要发车的时候,她来到二号车厢门前,装作与人道别的样子,但在广播通知即将发车、车门马上关闭的时候,她跳上了车。
                确认列车开动之后,智惠子走进二号车厢,乘客稀稀落落的,她坐到靠窗的E席上。直到抵达下一站冈山的时候,智惠子的紧张才得以缓解。
                在冈山站,下车和上车的乘客人数差不多,也没有警察模样的人上车。没问题的,她总算逃掉了。
                这时,车内售货员推着小货车过来,智惠子要了一杯热咖啡。闻到咖啡香味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午饭过后,粒米未进,于是又要了一个三明治。她没有什么食欲,只是借着咖啡,将三明治冲下了肚。胃里容纳了该容纳的东西后,美惠子总算恢复了平静。她将买错车票,也看成是反复无常的老天的某种旨意,让她不要去大阪,而改为神户。
                这或许也不错。没有固定目的地的旅行。她的旅行还要持续八年之久。
                晚十点零九分,列车抵达新神户。她觉得应当尽可能远离新干线,于是决定乘坐出租车,前往神户的商业街。
                她在三宫站前下车,换乘另…辆出租车,请司机介绍一家性价比髙的旅馆。可笑的是,她最后被载到了的新神户站附近的一家商务旅馆。
                12


              43楼2017-05-15 1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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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幕间
                  01
                  高中三年级的时候,十七岁的她,对友竹智惠子产生了一种奇特的亲近感。
                  那年夏天,她参加了车站前的补习班。每天晚上九点,母亲总会开车来接她。但那天晚上,突然下起了滂沱大雨,母亲的车没有准时出现。
                  她打算再等十五分钟,如果还没等到的话,就自己回去。当时手机尚未普及,她联系不上母亲,母亲也没有从家里打电话到补习学校。
                  十五分钟后,母亲还是没来,所幸雨已经小了很多,她决定独自回家。
                  “走路的话,不用十分钟就能到家。”
                  这时,她正好看到一群上班族,从车站出来,打着伞经过补习学校,于是,下定决心跑了出去,混在这些人中间走,她就不会害怕……
                  害怕?……那当然,夜幕降临后,这一带的住宅区里,经常会有色魔出现,傍晚将小学生拽进车里,晚上将女人拖到公园里强奸——类似的案子,已经发生了好几起;但不知道是单独作案,还是团伙所为。最近,警察加强了巡逻,当地居民还组织了自卫团,案发率降不少,但仍然不能掉以轻心。
                  “走路十分钟就能回家。没事的,一定没事的。”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没走多久雨就停了,不少人都合上了伞。经过几个拐角和交叉点后,和她一起走的人越来越少,不知何时,她前后都没了人影。
                  她十分不安,本想加快速庋,但腿却不听使唤。离家还有五百米的时候,她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准确地说,是“嗒嗒嗒嗒!嗒嗒嗒嗒!……”跑步的声音,她停下来转身一看,路上没有一个人,脚步声也消失了。
                  难道是幻觉?……
                  她稍感安心,就要没事了,应该还有五分钟就到家了,大公园就在前面——虽然看不见公园的轮廓,但黑黢黢的树林,已经进入视野,那里比街灯照不到的地方更加黑暗。
                  公共厕所附近,路灯异常昏暗,学校里有传言说,走入厕所,即是另一个世界。
                  她小时候经常在公因玩耍——荡秋千、玩滑梯、攀架子,走进公园就安心了许多,穿过公园后便是她家,她将装着教材的书包抱在面前,快步走过禁止车辆通行的路障。
                  她觉得,自己仿佛瞬间移动到了异次元世界,就像曾经看过的穿越类型的电影一样。刚才的一阵暴雨,使地面到处都是积水。她踮起脚尖走路,水花四溅。
                  这时,她察觉附近有人。刚才一直注意脚下,忽略了背后。公园是她的后花园,但对方肯定比她更熟悉这里。
                  即使大声呼救,在这么广阔的区域内,也很难有人能听见。虽然自己的家近在咫尺,但在这样浓密的黑暗中,不仅光线,就连声音也被贪婪地呑噬了进去。
                  “谁?……”她惊恐地问,反倒便宜了对方——将自己的位置和不安的心理,都暴露给了对方,但后悔也晚了,
                  她害怕地哭了起来,两腿瘫软,动也动不了,就像是笼中束手就擒的兔子一样。
                  “谁?……**!……”她嘶哑地喊道。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方回话了,“你认为是谁?”
                  听上去像是低喃,但却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朵。她不由得反问:“流窜犯?”
                  “答对啦!”对方大笑,同时将她往后一拽,她就像一只蜡偶人一样,毫无抵抗能力,任由对方摆布。
                  一个小时候后,她回到家中……
                  衣服都湿透了,刚进入玄关,母亲就大发雷霆道:“你怎么不等我呢?这么大的雨,你应该能预料到会堵车啊!”
                  “流窜犯……”
                  “你说什么呢!……要是遇到了流窜犯,你早就没命了。”母亲根本不信她的话,这让她更加吃惊。
                  “洗了莱就去学习吧,我累坏了,先睡了!……”
                  母亲开车来接她,结果却扑了个空,这让母亲十分生气,
                  她看看书包,由于是塑料材质的,不管雨有多大,水都渗不到里面去.
                  深夜,坐在书桌前,她想起了那个流窜犯,那个涂着鲜红口红的女人。她一笑,嘴就像裂开了一样大。黑暗中,女人点燃打火机吸烟,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她看见了女人的模样。
                  “我有点烦闷,看到了你,就想吓吓你。托你的福,我现在心情好多了。抱歉!……”
                  那应该不是流窜犯,或许是个疯女人。但是那次经历,给她造成了心理创伤.她经常梦见那个女人,不知不觉,她将那个女人,同杀人逃犯友竹智惠子联系了起来。
                  友竹智惠子如果知道了,一定会觉得很困扰吧。
                  02
                  “友竹智惠子女士,你从庄原出逃后,去了哪里呢?”
                  友竹智惠子痛苦地咳嫩起来.一周前染上的风寒还没有治好。
                  “福……福山,我当初就是从福山去庄原的,逃出来之后,首先去的也是福山。”
                  “是谁带你去的?”
                  “这是秘密,说出来会给那个人惹上麻烦,要是再被定为‘协助逃亡’什么的就糟糕了。虽然那种罪,比谋杀罪的追诉时效短,但警察知道了,他就不得不接受调查。”
                  “明白.那么,你从福山又去了什么地方?”
                  “坐新干线到了新神户。其实,我是因为太紧张,买票时按错了键,本来想买前往‘新大阪’的票的,时间紧迫,我来不及退票,而且那样,也会给车站工作人员留下印象,于是只好将错就错,我本想在车上换成去新大阪的票,但是,又担心引起乘务员的注意,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我觉得,说不定,是老天爷故意让我去新神户的。既然是天意,不如就索性从了吧,于是我在新神户下了车。或许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哦……为什么?”
                  “我觉得,那里比新大阪的危险还少一些。在博多、新大阪这样的终点站,警察更容易撒网抓捕,因为乘客都会下车,但在前一站下车的话,就能钻他们的空当。我与警察斗了那么些个年头,已经摸清了他们的脾性。结果证明,我的选择是正确的。抵达新神户时已是深夜,我在车站附近,寻找旅馆过夜,但没有找到。车站离市中心很远,我只好叫了一辆出租车。本想让司机栽我去旅馆,但我猜测,警察会到出租车公司调查,询问司机是否在从新神户车站,栽过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乘客,栽去什么地方,谨慎起见,我直接在三宫下了车。我模模糊糊地记得,三宫是神户的繁华地段,在那儿我又搭了个出租车,请司机载我去一个便宜干净的旅馆。可笑的是,司机把我拉到了一个离新神户站很近的地方。”(智惠子说着笑了起来,又引发了一阵咳嗽,“我在那个旅馆住了一周,去除我身上,浸染三年的庄原的味道。说句不好听的话,刚到神户那天,我甚至觉得,今天排泄的东西,都是在庄原吃的,为此感慨了很久。但后来我发现,自己特别喜欢神户这座城市,山手的异人馆①给我的感觉很好,城市的后面就有山,登山远眺的景色也很美。我开始逃亡那年,也就是1995年,发生了神户大地震。我记得这里的道路和建筑,都遭到了严重的破坏,没想到重建工伟进行得这么快.”
                  ①日本幕末到明治时代(主要是明治时代),外国人所居住的住宅。
                  “你在神户待了多久?”
                  “一个月吧,我没打算在那儿找工作。说洗涤灵魂可能有点夸张,但我很想在那儿尽情观光,自由消费,偶尔歇口气,也是必要的吧。我在三年里,也存了一些钱,宾馆里有电视,我看见新闻,一开始还对我从庄原逃跑一事,大肆报道,但是很快就偃旗息鼓了,人的好奇心就是这样。不知道我逃到哪儿去了,就没有继续报道的价值了。”
                  “你没有尝试去打工?”
                  “对,我什么工作也没干,一直在闲逛。我登六甲山,同普通游客一起,在元町和人工岛港上漫步,去异人馆参观……我开心玩乐的时候,谁都没有认出我是友竹智惠子。但我不能大意,我经常检查自己的脸、发型和服装,避免露出破绽,毕竞逃亡了六年多年,这点警惕性还是有的。”
                  “你什么时候离开神户的?”
                  “6月快结束的时候,我的皮肤晒得够黑了,模样也变了不少……”
                  “接下去,你选择去哪儿了?”
                  “还是去北方!……当时是梅雨季节,北方比较凉快,所以我决定去本州东北.走日本海沿线的话,会通过新潟,我决定先乘坐东海道新干线去东京,然后,再乘东北新干线去福岛。”
                  “哎,福岛?……”
                  “这也是我临时决定的。看着特快列车经行站点的名字,我选定了福岛。我的直觉一向很灵,所以,我决定再信一回。沿着东北本线北上,在沿线的仙台、平泉、花卷观光旅行,我喜欢盛冈那个地方,岩手山、北上川、还有城市给人的感觉都很舒服。去温泉疗养地的话,极容易被发现,所以我没去,全都是小城市走走停停,这样一路北上,到达青森的时候,已经是9月了……”
                  “又是青森?”
                  “是啊,我有四年没来青森了!……”


                45楼2017-05-15 1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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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4章 对决
                    01
                    2002年9月……
                    自从从医院逃脱后,转眼七年过去了。犹如地狱一般漫长的七年。离2010年9月15日的时效到期,还有差不多八年。还没有熬到一半呢。想到这点,智惠子就对时间充满了绝望。
                    友竹智惠子这个名字仍能使用,这是理所应当的,因为她同丈夫洋司,并未正式离婚;但洋司如果继续用原姓“友竹”,肯定会对生意造成负面影响,他公司的名字,应该不叫“友竹房地产”了吧。
                    妻子是杀人犯——在这种前提下,向家庭裁判所提出申请,离婚很容易就能获得批准。智惠子说不定己经被除籍了。
                    如果智惠子恢复旧姓,正式的姓名就是丰岛智惠子,但逃跑途中,她还会继续使用友竹智惠子这个名字——杀人逃犯友竹智惠子。只要她没有被捕,就会始终与友竹洋司纠缠不清。
                    感到绝望的时候,她就会想想洋司。洋司虐待她,她也报复了洋司……想到这里,她就会稍微好受一些,尽管这种复仇的喜悦,就像黑暗中的烛光一样微弱。
                    不可思议的是,母亲给智惠子的银行卡上的存款余额,一直保持不变。每次取了钱后,下次再去取时就会发现,缺口已经被补足了。
                    在大阪天王寺站前的银行取钱后,洋司就出现在了天王寺。多亏整形手术后,她面部肿胀,洋司从她身旁走过,也没能认出她来,只是后来在新干线的月台上,才又发生了千钧一发的险情。
                    洋司知道她什么时候、在哪里取了钱,就是说,他掌握了存折上的信息。尽管不知道洋司通过什么手段,弄到了母亲手中的存折,但智惠子将计就计,在广岛县庄原市的三年半期间,多次前往福冈和大阪等地,故意取钱。洋司恐怕每次都上了当,而且,每次都扑了空,所以被气得火冒三丈吧。
                    洋司设下的圏套,不仅被智惠子给识破了,还被智惠子利用起来对付他,洋司一定有一种被戏耍愚弄的感觉。
                    她现在的容貌又有了新变化。
                    被捕时一头齐肩烫发的脸,警察拍照时卸了妆的脸,从医院逃走后,母亲清子帮她剪成短发后的脸,接受整形后肿胀不自然的脸,消肿之后右眼旁留下伤痕的脸……
                    离开庄原市以后,拿着存款在日本各地旅行期间,她的身体发生了剧变。拜长时间旅行所赐,她全身的脂肪都减少了,皮肤由松弛转为紧绷,原来的一张圆脸,此时也出现了棱角。
                    七年前认识智惠子的人,现在多半会认不出她来了。但声音改变不了,只要与她多说两句,就会发现她就是友竹智惠子。
                    海浪拍打着脚下的的岩石,海风的呼啸,甚至压过了海浪的轰鸣。她在公交车的终点站——龙飞灯台前下车,车道不远处就是悬崖。车道下面有村子,村外就是大海——津轻海峡。这里是本州的最北端,如果警察追到这个地方,她将无路可逃。那时将上演电视里常播放的两小时悬疑剧的最后场面——追踪的警察与凶手之间,展开生与死的对决。
                    几只海鸥在天空中悠然飞翔。在这里下车的,只有一名驼背老妇人和智惠子。目送老妇人走下通往渔港的坡道后,智惠子开始登上陡峭的阶梯。看到国道标示牌后,她才知道,这里就是有名的“阶梯国道”。
                    拿着沉重的手提箱,缓缓登上阶梯,她决定今晚先投宿一宿,再去灯塔。
                    她找到了一个两层楼的旅馆,住宿费加早晚餐费,一共是一万日元。正是正月下旬的淡季,又不是节假日,智惠子原以为客人会很少,但没想到并非如此:农闲期的老人大量入住,旅馆玄关附近,充斥着东北方言,十分热闹。
                    她已经用“庄原夕子”的名字预约了房间,朴实寡言的旅馆老板,领她进入房间。房间不大,只有六叠大小。窗外是一个小院子。尽管旅馆位于小山坡上,但风景却不好。不过一分钱一分货,也没什么好埋怨的。
                    放下手提箱,智惠子决定去灯塔走一趟。平缓的小路通往海岬,路上不时碰上其他游客。站在海边,能清晰地望见津轻海峡另一头的北海道。没想到,它竟然如此之近。往东望去,则是下北半岛。下北半岛状如斧头,斧刃部分是连绵的峭壁。狂风从天降,大海波涛涌。渔船就像是树叶一样,随着波浪上下颠簸。它们刚从外海回到湾内。
                    青森函馆之间的小型渡船已被废弃,能运送车辆的大型渡轮,此刻正要驶出陆奥湾。
                    智惠子的脑海里,自然流淌出《激情海峡冬景》这首曲子,不由得哼唱起来。这里是本州最北端,我不能再往北去了。一想到这点,她就呜咽起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回想起在庄原的“裕子”餐吧唱歌的情景。
                    “请看,那里就是龙飞岬,本州的北地尽头……”涛声带着哀愁的旋律,灌进她的耳朵。突然,她止住步子,无法继续前进。自己的人生真是凄凉啊!再这样走下去,自己会不会突然跳下悬崖呢?就算极力克制,但冲动之下,自己会不会慨然奔赴彼岸世界呢?
                    然而,她还是迈开了步子,理智在说“不”,但求死之心占据了上风:“不行!再走下去,我就会坠入大海,葬送性命。”
                    结束生命的冲动,与坚强活下去的愿望,在她心中缠斗不休,智惠子脚步踉踉跄跄,身体摇晃。海风似乎能将她像风筝一样吹上天。
                    “等一等!……”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智惠子心头一凜,那声音听上去很像洋司。
                    这里是本州的最北端,她无处可逃。悬崖以外就是大海。她只有跳海一条路了。
                    她朝崖边走去。
                    “你没事吧?”一个女人接着问。
                    那一瞬间,智惠身上的咒语被解除了。回头一看,一对游客模样的、五十岁左右的夫妇,正忧心忡忡地看着她。他们见她举动可疑,觉得她想自杀吧。
                    “啊,不好意思。我头有点晕。身体很不舒服。”智惠子手扶额头,“我住在那边的旅馆,来这儿是为了吹吹风。”
                    “这样啊。我们也一样。一道回去吧。”男人似乎还不放心。
                    “好不容易来了,我去看看海再走。”
                    “别勉强自己,快回去吧。”
                    “好的。那就这样吧。不好意思,让你们费心了。”
                    智惠子向老夫妇鞠了一躬,提前返回旅馆。
                    她的身体轻飘飘的:“我究竞想干什么呢?……是像别人以为的那样,要自杀吗?不行。这么做只会让洋司那个狗东西高兴!”
                    回到旅馆,在大澡堂洗去旅途中的汗水后。她回到狭窄的房间,一个人用了晚餐。边喝啤酒边吃新鲜鱼贝的时候,她求生的欲望更强烈了。
                    “怎么能死呢?绝对不能死!”
                    然而,十五年实在是太漫长了,现在连一半都没熬完。醉意又催生了绝望。
                    睡过一晚,她心情大变:“我要继续逃下去。一定要坚持到时效到期。不是还有八年吗?三百六十五乘以八,是两千九百二十。还不到三千天。只要再睡两千九百多回觉,那就可以了。不过……”
                    她开始认真思考返回故乡的问题。故乡——不是出生地群马县桐生市,而是她最后生活的那个城市,同洋司生活的那个城市。
                    尽管那里给她留下的只有痛苦的回忆,但她还是想回去。她想査出,是谁将智惠子的物品,放在了流窜犯案件现场,还想向洋司和林田亮子复仇,让他们为愚弄她付出代价。她脑子里充满了对暴力的想象。但她觉得,那里已经张开了一张危险的大网。
                    02


                  46楼2017-05-15 1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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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
                      “友竹智惠子女士,你从医院逃脱七年之后,即2002年10月,又回到了狭山,对吗?”
                      “是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冒着被警察抓捕的危险、采取如此大胆的行动的原因是什么?”
                      “原因有两个。”友竹智惠子狂咳起来。消停之后,她平静地开始发言,“首先,我想看看母亲怎么样了。我给她惹了那么大的麻烦,后来又一直没有联络,不知道她的身体是否健康。我还很关心奈美江,她就要参加中考了……”
                      “还有一个理由呢?”
                      “我还想了解洋司的情况。我对他恨意难消;对林田亮子的背叛,我也刻骨铭心。我开始考虑,向二人复仇。所以,我才会选择冒这个险,尽管吉凶难料。”
                      “呵呵,很难评价你的这个选择啊。本可以继续逃亡;等待时效到期,但却重回故地,火中取栗。”
                      智惠子闭上眼睛,流下热泪说:“是啊,很难。我现在都不知道是对是错。”
                      “但如果继续逃下去的话,也可能会被抓住。你不害怕被捕吗?”
                      “当然害怕。我逃亡的六七年里,没有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实际上,我有好几次都命悬一线。稍一大意,就会被警察抓住,或者惨死在洋司的手上。可能只是我比较走运吧。”
                      “这么说,不管怎么选择都是‘凶’咯?”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我就像站在龙飞岬的悬崖边,前面是大海,后面有强风。要么投海自尽,要么被刮落悬崖。只有这两种结局,根本无从选择。”
                      “厄运连连?……”
                      “真的是厄运连连。扫把星下诞生的就是我——友竹智惠子。”
                      友竹智惠子说着,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


                    47楼2017-05-16 1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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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冈留吉参加了地方自治会的自卫团。
                        他在住宅区租了一套房子。本来只想暂住一段时间的,但自从他退休刑警的身份泄露出去以后,自治会便委托他代领自卫团,在新年前后防范火灾,平常则巡逻警戒。
                        搬过来后的第二年,碰巧轮到他担任自治会的班长。班长由各街区的代表轮流担任,而且不能推辞。
                        考虑到要同这一带的居民打交道,他只好应承下来,并参加了自治会的班长会。
                        班长中必须选出负责的干部,但没有人毛遂自荐,因为各有各的工作,要么是忙着搞学校的家长会活动,要么是照顾家中的老人,要么年纪老迈、活动不便……等等,总之,都避之唯恐不及。最后只能抽签选出干部,一旦抽到,如无令人信服的理由,就必须接受。
                        看到战战兢兢、唯恐被抽中的其他班长,安冈义愤填膺地举起手,说如果负责的是保安部之类的工作,他愿意当这个干部。
                        自治会会长对他深表感激,并多此一举地向众人介绍起他来:“安冈先生以前是警察,我认为他特别适合当保安部长。谢谢你。”
                        安冈起身道:“我是狭山东警察署的退休刑警,如果警察需要我们巡逻的话,我想自己或许还能发挥点作用。我对自治会活动,还不怎么习惯,请大家多多指教。”
                        安冈赢得了稀稀拉拉的掌声。任期为两年,他连任了三届。在作为保安部部长,进行自愿活动的过程中,他找到了自己新的人生价值。老伴儿己经去世,两个女儿也都嫁人,他过着鳏夫的生活。随着频繁出入自治会事务局,他渐渐掌握了同一街区住户的资料。
                        几年来,市内和邻近市镇的村中,相继发生了流窜犯伤人案件。他自然产生了组织自卫团的想法,并主动担当了团长。
                        唯一的问题是,他头部的旧伤。二十年前,他偶然途经盗窃现场,与盗窃犯搏斗时,对方照他的面门猛挥一拳,他应声倒地,后脑勺狠狠地磕在了柏油马路上。犯人被同事抓住了,但他从此便会间歇性地意识不清。
                        尽管不会对生活造成多么大的障碍,但偶尔陷入这种状态时,他就会失去记忆。他去医院拍过大脑片子,但医生说没有异常,可能是以前留下的后遗症。他接受了这一说法。
                        人老了,自然会出现老化现象,比如在所谓的“恍惚状态”中一个人傻笑。他觉得这种现象,绝非只出现在他一个人身上。
                        无论如何,他不希望自己在遇到流窜犯和盗窃犯时,出现这种问题。团长首先败下阵来,这个人他丢不起。
                        遭流窜犯袭击的受害者当中,还没有出现死者,但有数人重伤。受害者既有大人,也有小孩,既有男人也有女人。有极不可靠的目击情报称,袭击者是女人,化浓妆,嘴大得就像裂开了一样。
                        莫非是传说中的“裂嘴女”? ……这情报怎么听都像是在开玩笑。
                        自卫团决定在孩子们放学的时候,轮流巡逻。有目击者称,下午三点到五点期间,有色魔袒露男性生殖器,从车内向女生搭讪。安冈请求学校附近的居民,予以配合,在这一时段出门遛狗,或者给篱笆浇水,总之,尽量出现在路上,这样一来,受害者果然显著减少。
                        安冈没有权力,命令团员们工作到太晚,也担心这批志愿者的人身安全,所以,最迟八点,就会让他们都回去,自己则巡逻到九点甚至十点。他才六十多岁,对自己的体力还有自信。只要大脑里的“炸弹”没有爆炸,他相信,自己即使同年轻人较量,也不会落下风。
                        可是,最近他觉得,体力确实在下降。一个人晚上骑着自行车巡逻的时候,偶尔会碰到执勤的警察,很多人都认识安冈,主动上前打招呼说:“您辛苦了!”他则回答:“这一带不太平,所以我就加入了这个‘自卫团’,尽点绵薄之力。”
                        安冈的自行车是电动的,有了这个代步工具,他白天曾多次远征。在方圆五公里的范围内,狭山东警察署、友竹智惠子居住过的公寓、杀人现场都包括在内,还有她逃脱的医院,和她母亲经营的美容院。这些地方属于他的自行车巡逻路线,这让他不得不时常回想起痛苦的往昔。他认为,友竹智惠子迟早会回来的。当然,这也可能只是他的奢望。
                        他盘算着,一旦获得了智惠子潜藏在某处的情报后,就迅速前去抓捕。那家民营电视台,播出了搜寻通缉犯的特别节目后,不久便又接到举报,警察立即赶往目击地——广岛县的一个小城,但智惠子又抢先一步逃走了。
                        这女人真是警察的克星啊。从庄原逃跑之后,她又到哪儿去了呢?
                        现在是11月,已经进入了深秋,早晚气温也逐渐转凉了。一天夜里,巡逻即将结束,安冈蹬着自行车,经过智惠子脱逃的医院旁的道路,在穿越天满神社茂密的树林时,心头不禁一紧。职业的直觉告诉他,神社里有人。
                        他将自行车停在牌坊前,从储物箱里取出手电筒和木质警棍。警棍是他模仿正规警棍,用櫻树树枝制作的,相当有分量,握在手里,他觉得很放心。
                        他关掉手电筒,在昏暗的夜色中穿过牌坊,从厕所向前殿走去。没有风。神社中空气冷冽。他闻到一丝香水味,这唤起了遥远的记忆,但记忆的细节却暧昧不明。
                        他来到前殿,手电筒的光束,射到香钱匣上。最近常有小偷打香钱的主意,他不能掉以轻心。他回想起十八时岁当警察,骑着自行车巡逻的情形。那时自己使命感极强,誓要为社会贡献力量。当然,后来为了抓捕罪犯,他殚精竭虑,累得直不起腰来,但仍然甘之如饴。
                        安冈将光束投向前殿的走廊。偶尔有无家可归者,在那里过夜。当然也有许多野猫野狗,把那里当成老窝。
                        香钱匣的背面,掉落了一个粉色的东西。是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手绢。他弯身拾起手绢,凑到鼻下,闻得到香水味,甚至还带着些许体温,好像刚掉落不久。对着光源査看,上面绣有“CT”两个字母。
                        是友竹智惠子的首字母缩写。啊?不会这么巧吧?
                        他站起身,立即感到头晕,连忙用手扶住头,等待眩晕过去。他关了手电筒,静静地矗立在黑暗之中。晚风瑟瑟。
                        一瞬间,他仿佛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他将手绢揣进口袋里,绕着神社走了一圈。
                        对了,前殿后面,不就是友竹智惠子曾经藏身的那座民房么?当时房里有一位卧床不起的老妇人,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了?
                        缝在手绢上的“CT”两个字母,究竟是怎么回事?尽管事出偶然,但这样做,明显是要向他透露些什么。
                        神社里没有可疑人物。经过牌坊的时候,他感觉脸上凉飕飕的,就像是穿过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他伸手摸了摸脸,然后抬头望了望天。星辰满天,根本不可能下雨。
                        他着魔了一般,骑上停在牌坊前的自行车。
                        03
                        邻家传来一阵怒吼:“老太婆,你给我闭嘴!再啰嗦,小心我宰了你!”
                        户村由佳子“噗唧”一下睁开了眼睛,查看了一下枕边的手表,刚好上午八点。每天早上的这个时间,隔壁的佐佐野家,就会传出相同的怒吼。
                        那是住在二楼的佐佐野家的长子,在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发脾气。他年龄大概与由佳子相当,据说升入高中后,就再也不上学了,一直把自己关在二楼的房间里。房间的窗户拉上了遮光窗帘,几乎从来没有打开过。
                        他一整天都在房间里打游戏、上网,基本上只在晚上外出,去便利店看漫画,或者买方便面。由佳子在便利店里见过他一次,身高一米七,体型偏胖,秃头上严严实实地罩着黑色绒线帽,看上去很不健康。他走路时微微埋着头,避免与人视线相交;回到家后就变成了暴君,对六十出头的母亲,出口不逊,甚至拳脚相加。
                        母亲战战兢兢地过着日子,生怕惹儿子不高兴。但周围人都说,这都是做母亲的自作自受,把儿子从小就宠坏了。
                        可笑的是,户村由佳子每天,都是准时被佐佐野健介声震四邻的骂声惊醒,并开始新的一天的活动的,简直就像是闹钟一样,由佳子对朋友说。但是朋友却忧心忡忡。
                        “如此凶恶的男人,就住在隔壁,难道不觉得危险么?”
                        “没事的,我们的生活方式不一样。”
                        “由佳子姐,你家是木质结构的老房子吧?就算上了锁,也会很危险。一旦坏人破门而入,你就完了。见到由佳子姐这样的美人,那头禽兽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其实,从佐佐野健介居住的二楼房间,刚好可以看到由佳子家的一楼房间。
                        “你瞧,绝对看得到。太危险了!”朋友来由佳子家玩的时候,从一楼的走廊,望着佐佐野家的二楼,不安地说道。
                        “没事的。对面的窗户都关上了。”
                        “还可以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啊!”
                        “你多虑了。”由佳子一笑置之。
                        由佳子家是二战结束后不久建起来的,她同八十多岁的外婆一起住。外婆十几年前脑梗,右半身活动不便,虽说在家生活并无大碍,但不能外出购物,白天多数情况下,都在房里睡觉。
                        过去购物都是让由佳子的母亲做,但数年前母亲再婚后,就主要由佳子担当了。母亲离婚后,独自将她抚养大,由佳子衷心地希望母亲能幸福,支持母亲再婚。
                        由佳子从当地国立大学教育系毕业后,一直没有就业,因为她生活无忧。母亲知道这一点,所以并不怎么反对。母亲的结婚对象也是再婚,两人现在正在横滨过着和谐的生活。
                        由佳子读大学的时候,曾和同学一起做过所谓的“倒爷”生意,将低价收购来的东西,在网上高价出售。后来获取了古董商执照,生意也越做越大。主要是将从古董市场,和二手货市场上,购买的陶瓷、古董、书画等,拿到网上去贩卖,从中赚取差价。这里面利润丰厚。那些不能确认是否真品的东西,在网上贩卖时,会公开标明“不保证是真品”。但即便如此,也会有不少人抱着“捡漏”的心态,将其买走。
                        大学时的生意伙伴,也是她的恋人,但他来自别的城市,不喜欢不稳定的工作,所以,毕业后就到普通公司上班了,两人的恋情也就此结束。
                       


                      48楼2017-05-17 1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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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日本邪教组织,组织者麻原彰晃。1995年3月20日,该组织在日本东京地铁,投放了沙林毒气.造成五千五百多人受伤,十多人死亡,震惊全世界。
                          也许是几天前下过雨的关系,通缉令皱巴巴的,上面智惠子的面容扭曲,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这样一张脸,谁也没见过。
                          天空阴云密布。夜幕降临后,光线更暗了,她的身体似乎融入到夜色当中。她走在夜路上,前后左右的行人,越来越少。林田亮子居住的公寓,就在住宅区中。智惠子就是在那里,杀死了亮子的丈夫林田浩之。
                          智惠子知道,亮子现在还住在原处。几年前,她在某档电视节目中,看见亮子作为被害人妻子登场,脸上打着马赛克,声音也经过了处理。
                          “这个公寓里,尽是我同丈夫的甜蜜回忆,我不会搬走的,我要在这里,等待凶手落网的好消息。”亮子抽泣道,俨然悲剧女主角的模样。
                          “她还有女装店要经营,所泽的酒吧可能己经关闭了。”智惠子猜想,“亮子留在原来公寓里的头号原因,是想保留智惠子知道的那个电话号码。那部电话最适合警察追査。”
                          另外,发生过凶杀案的房子,没有那么容易卖掉,“不干净”的东西罕有人问津,即使重新改装,去除了过去的痕迹,价格也会大幅度缩水。
                          总之,亮子不过是在卖不掉的房子里,上演了一出悲情戏。她多半拿到了天价保险金,关掉了酒吧,只经营女装店吧。她没有孩子,可以随心所欲地同其他男人寻欢作乐。借智惠子之手除掉恨之入骨的丈夫后,她开始享受幸福生活了。
                          林田亮子出尔反尔,拒绝履行交换杀人协议,智惠子不会饶恕她,一定要让她按协议办事,将友竹洋司从这个世界抹除掉。这是亮子的义务。如果亮子不遵守契约,那智惠子报复起来,也绝不手软。
                          智惠子越走越气:“**!……不可饶恕!……我绝不能饶了那个女人!……**!……”
                          公寓楼的大门自动上锁,外面的人没那么容易进去,这是智惠子必须突破的难关。但出人意料的是,这个问题很快就解决了。门厅里走来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少女和她母亲,从少女背书包的样子判断,多半母亲正领着她,去补习学校。智惠子在门关闭之前,溜进了门厅。比她想象中轻松许多。
                          她清楚地记得,亮子住在605室。她没有乘电梯,而是直接走楼梯。上六楼后,她蹑手蹑脚地穿过走廊,来到房门前。
                          跟七年一样,门前的名牌上写着“林田”二字,这勾起了她的痛苦回忆。
                          按下门铃时,智惠子的右手食指,不禁颤抖起来。她该说什么,对方才会开门呢?说是上门送货的,对方一定会起疑,因为按照规定,上门送货的,应该在公寓楼门口,先通过对讲机,与户主确认再进来。不过,也可能是给整栋楼配送的,那样只需要征得做代表的某家人的许可即可。
                          智惠子按下门铃,等了一会儿,门里传来一个女人拖长的应答声:“来啦!……”
                          “XX送货的。”智惠子说了一个大超市的名字,然后躲到从猫眼儿看不见的地方。
                          “OK!……来啦,请稍等。”对方的声音中,听不出有所警惕,多半是因为“上门送货的”是女人吧。
                          门锁扭开,门链放下,门刚露出一条缝,智惠子就一脚插了进去,不给对方任何反应时间,迅速挤进屋去。
                          “好久不见。”
                          林田亮子几乎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
                          亮子穿戴整齐,似乎正要外出。她上身穿白衬衣,开口很低,以突出丰满的胸部,下身则是优雅的黑裙。头发刚梳好,戴着耳环,房间里弥漫着高价香水的味道。
                          脱鞋的地方,整齐地排列着一排黑色、白色、浅茶色皮鞋,还放着几双拖鞋和运动鞋。
                          “你是要出去吧?……不好意思,打扰了。”
                          智惠子背靠着门,右手锁门,挂上门链。
                          “你……你要干什么?”
                          “好久不见,难道你把我忘了?”智惠子干笑两声。
                          林田亮子闻声,终于反应过来:“你……难道你是……”


                        50楼2017-05-23 1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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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猜对了。别像傻瓜一样,站在那儿了,总要欢迎一下我这个老朋友吧。”
                            进门后,就是客厅和餐厅连在一起的宽阔空间,餐桌对面放着沙发,墙上挂着巨幅油画,豪华的木制橱柜里,摆放着高档餐具和玻璃酒杯。智惠子觉得,这些东西以前都没有。当然,林田浩之的奖杯,已经不见了踪影。
                            “啊,你到那边去。”智惠子指了指沙发,“我有不少心里话要对你说呢。”
                            “你为什么会来这儿?”
                            “你这问题真够伤人的,咱们七年没见了,你就不能热情点么?”智惠子的口气忽然严厉起来,“我说……你别想跑。坐那边去!……”
                            亮子不为所动,智惠子呵斥道:“快坐下!……”亮子像瘫痪了似的,“扑通”一声坐下来,裙子摊开,露出一双白腿。但到这时候,亮子还在担心裙子,不停地挪动着屁股,以免裙子被坐出皱褶。
                            “你有什么目的?”亮子双手盖住脸,好像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她已经没有气力抵抗。
                            “当然是为了让你履行契约。既然我己经杀了你丈夫,你就必须杀死洋司。”
                            “我没料到你竟然真的会那么干。”
                            “你还好意思说。你拿到了你丈夫的保险金,生活得有滋有味。我饶不了你。”
                            “交换杀人这种事,只有电视剧里才会发生,我压根儿就杀不了人,而且……”亮子止住话头。
                            “而且什么?”
                            “现在杀了你丈夫,我就会成为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起初我们互不相干,交换杀人还能掩人耳目,但现在的情况却大不一样,我是被害人的妻子,洋司是凶手的丈夫——不用想也知道,我杀他的动机最大。”
                            确实如此,智惠子必须承认。对洋司的愤怒,和对林田亮子的僧恨,让智惠子丧失了冷静思考的能力。正常情况下,她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此外,影响她的还有必须再逃亡八年的事实,所带来的重压感,以及对未来的茫然感。给母亲打去电话后,她发现,本来应站在自己一边的母亲,居然也被洋司收买了,这让她愈发绝望。
                            但是亮子的话——“我是被害人,洋司是凶手的丈夫”——再次激怒了稍稍冷静下来的智惠子。
                            亮子不自然地动了动身子:“智惠子,我求你了,饶过我吧。”亮子悲痛地说道。
                            “我无法饶恕你。你丈夫在你们关系濒临崩溃时死了,你本应该高兴得手舞足蹈,但你却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你是说,我在电视上说的那些话吧?我当时是不得已才说的啊。丈夫死了我很高兴,总算安心了——这样的话,我怎么能在接受采访时说呢!”
                            “瞧,这才是你的真实想法。我在担惊受怕,你却在享受人生;而且,你还将我打来的电话都录了音,交给了电视台,肯定收到不少酬金吧?”她越说越气,“你在外面有男人,对不对?……有了这笔钱,那男人肯定更依赖你,何况,你还这么年轻。”
                            智惠子面前的这个女人三十五岁,与智惠子同龄,但比智惠子美貌百倍。与丰满的智惠子不同,亮子双眼皮,身材苗条,让她去当模特也没问题。这个女人,也深受丈夫的出轨,和暴力行为之苦。类似的境遇,促使两个女人同病相怜,达成了彼此杀死对方丈夫的“交换杀人”协议。
                            但智惠子动了手,亮子却撕毁协议,坐享其成……
                            “你太狡猾了。‘’
                            “那只是口头协议罢了,我可没说一定会去做。”
                            “你一个人住在丈夫的公寓里,日子过得挺滋润的啊。”
                            “你就是在这儿杀了我丈夫。”
                            “是啊。所以接下来,轮到你了。”
                            “你想杀我?”
                            “如果你答应履行协议,我就不会杀你。”
                            “这我做不到。求你了!……快回去吧。我不会告诉警察的。”亮子放声痛哭,但没有流泪。
                            “**,不要像那些人气歌手一样假哭了。”
                            智惠子站起身,迅速在房间里绕了一圈,发现厨房里有打包行李用的绳子,她将绳子拿到手中,然后打开洗碗池下的橱柜门,取出一把菜刀。
                            “别以为我会放过你。”
                            亮子哑然。
                            “我要把你捆起来。如果你给警察打电话,我就被动了。我要争取逃走的时间。”
                            说实话,智惠子也知道,威胁亮子、逼她履行协议,这并不现实。然而,不把她吓个半死,难消自己七年来的怨气。当然,这还远不足以解自己的心头之恨。
                            这时,门铃响了。
                            房间中的空气霎时凝固。两人面面相觑,沉默了片刻。
                            “是谁?……有人来接你?”
                            “不是。只是上门送货的。我白天不在家,所以通知对方,晚上七点送来,不去应门的话,对方会起疑的。送的又是新鲜食品……”
                            “好吧。快去把东西收进来。如果不老实,小心这个!”
                            智惠子在面前挥了挥菜刀,亮子像活动人偶一样,机械式地点了点头。智惠子紧跟亮子,刀柄抵在她背后。
                            亮子拿起对讲机:“XX公司来送冷藏食品。”一个男人说。
                            亮子看着开锁键,等待背后智惠子下达指示,智惠子静静地点了点头。
                            一楼大门打开的声音传来。三、四十秒后,房间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叮当”——门铃响了,亮子朝玄关大门走去。
                            “货物太大,门链不放下来就拿不进去。”
                            “快打开。”智惠子说。亮子放下门链,打开门锁。
                            说时迟,那时快,门被猛然推开,穿西装的男人闯进屋来。撞击之下,智惠子和亮子都往后倒去。智惠子手中的菜刀,飕地落在了地楼上。
                            是警察。警察肯定一直在监视林田亮子的公寓,而友竹智惠子这个愚蠢到家的逃犯,竟然毫无顾忌地走了进来。
                            头脑发热便自投罗网,太可笑了。这就像是在院子里撒上米,引诱麻雀来食,然后用笼子从上面罩下——如此老套的陷阱,自己这个笨女人,却乖乖入彀了,七年的逃亡之苦都白费了。
                            09
                            “我压根儿没想到智惠子本人会来。”友竹洋司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
                            “你怎么知道她来了?”
                            “亮子用手机通知我的——多半是按了某个智惠子不知道的快捷键。我看是亮子打来的,接起电话,对方却一个字不说。我暗自诧异,继续听下去,却听到了让我震惊不已的对话。知道智惠子闯入了亮子家,我便飞快地赶了过去。一想到就要抓住那家伙,我就兴奋难耐,握方向盘的手颤抖。”
                            “你用了多长时间赶到?”
                            “因为同在市内,快的话,十分钟就能到。我让亮子尽量拖延时间。抵达公寓后,我假扮上门送货的,没想到,轻轻松松就进了屋。”
                            10
                            “智惠子,好久不见呀。”友竹洋司微微咧嘴一笑。
                            他没有脱鞋,把智惠子落在地上的菜刀一脚踢开。
                            智惠子此刻,就像是被拔掉牙齿的狮子——不,就像被剥掉毛皮的兔子一样。
                            “啊,官人!……”智惠子呆呆地站起来。
                            “我找你找得好苦。我做梦也想不到,你会主动回来,流窜犯伤人案现场的手绢,是我故意留下的,但那只是为了泄愤,我不认为你会轻易上当。你啊,真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在智惠子看来,如今的事态,比被警察抓住还要糟糕: “**!……这个男人一定会杀了我。他肯定会瞒着警方,将我的尸体塞进后备箱,运到秩父山里埋起来。这家伙一直都在寻找这样的时机。”
                            “亮子用手机通知了我。”
                            亮子正要从地上爬起来。她似乎在跌倒时扭到了脚。
                            “虽然很难找到机会拨号,但好歹还是拨出了电话。”
                            亮子刚才在沙发上的怪异举动,原来是为了打手机啊。
                            “莫非你们俩勾搭上了?”智惠子大惊失色,屏住了呼吸。
                            “我们今晚,本来就要到外面用餐。被害人的妻子和加害人的丈夫,走到了一块儿,命运真是奇妙。其实,我们很早之前就好上了,只是智惠子你不知道而已。”
                            “太过分了!……”智惠子心中的伤口,开裂得更大了。
                            “亮子,咱们要迟到了哦。”
                            “没关系,给餐馆打电话,取消预约就行了。”
                            “是啊。就说咱们今晚撞了大运,去不了了。”洋
                            司拾起菜刀,对着智惠子说:“别想逃跑。”
                            “你要通知警察?”
                            “我才不会那么做呢。你也应该多多少少预想到了吧。”洋司的嘴角露出残忍的笑意。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智惠子就像是掉进陷阱中的可怜猎物。怎么才能摆脱困境呢?菜刀落到对方手里,自己已无计可施,绝望充盈了她的内心。
                            “把她捆起来!……”亮子兴奋地尖叫,“来,你来捆!……”


                          51楼2017-05-23 1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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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把绳子给我。你看着她。”
                              洋司将菜刀交给亮子,命她绕到智惠子身后。智惠子跪坐在地,亮子从背后,摁往了智惠子的头。
                              “你是***吗?竟然堂而皇之地跑到我家来。”亮子戳了智惠子头一下。
                              “你们不想要赏金吗?”智惠子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把我交给警察,你们就能到手五百万。”
                              “别说傻话了。”手持绳子的洋司讥笑道,“她可是拿到丈夫的保险金,开了女装店的人啊,才不稀罕区区五百万呢。”
                              “当然。那家伙死了之后,我用团体保险,还完了公寓贷款,而且,还得到了五千万保险金。”
                              “跟那些火灾后,因为保险赔偿而大发横财的人一样。”
                              “帮我致富的就是你啊,智惠子。”洋司和亮子相视而笑,“我们想报答你。”
                              “所以,你往银行卡中,存入了帮助我逃亡的资金?”
                              “我只是将你的存款,分批存进去而已,我自己的钱,一分都没有动。”
                              原来是这样。认真思量,洋司的确不可能拿自己的钱给她。
                              “太过分了!”
                              “作为补偿,我们打算帮帮你。这样就扯平了吧?”
                              “帮我?……”智惠子其实早就知道答案。
                              “帮你悄悄地死去,这样,直到时效到期,警察也找不到你。”
                              “我则要继续扮演被害人的妻子,在媒体面前痛哭流涕。”亮子的话激怒了智惠子。
                              “反正是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力抗争。”智惠子的大脑发出了这样的指令。身体迅疾有了反应。
                              智惠子突然用右肘,猛击身后亮子的腹部。亮子“呜”地呻吟一声,朝智惠子身上栽去。智惠子见势一闪,换到亮子身后,右手勒住了亮子的脖子。洋司闻声,立即做出反应,但见智惠子拿亮子做挡箭牌,他也不敢靠近。
                              “喂,放开亮子!”
                              “你要是过来的话,我就拧断她的脖子!……”
                              被智惠子勒得昏过去的亮子,突然恢复了意识,惨叫起来:“救命!”智惠子用力勒住挣扎的亮子,用眼角的余光,寻找可以当武器的东西。洋司的手中握着菜刀,只要松开亮子,自己就是死路一条。即使在这儿杀掉智惠子,洋司他们也可以拿正当防卫做借口。
                              “通缉犯友竹智惠子,闯入林田亮子的房间,企图杀害林田亮子,亮子只好求助于洋司,洋司在救人过程中,失手杀死了智惠子——他们一定会编造这样的故事吧。手机上留有呼叫记录,没有人会怀疑这套说辞。我死之后,这对***,或许就会名正言顺地苟合起来。这一结果我可不愿意看到。”
                              “官人,快把菜刀扔了!……不然我就杀了这女人。”智惠子放出狠话,牵制正焦急地绕着桌子移动的洋司。
                              亮子也苦苦哀求:“求你了……快扔掉。”
                              “我抱着必死之心而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智惠子加大了勒亮子脖子的力道,“快点!……我要拧断她的脖子咯!”
                              “可恶……好吧。”
                              洋司把菜刀扔到地板上。刀尖扎入了厚厚的地毯里,刀身与地面垂直。确认洋司已放下武器,智惠子继续勒住亮子,朝门口移动。
                              “喂,你逃不掉的,我很快就能抓住你。”
                              说着,洋司逼近智惠子。如果他猛扑过去,就能轻而易举地,将智惠子按倒在地。
                              然而,智惠子不会让他得逞,她将亮子夹在两人中间,一步步朝后退去。洋司脚擦着地面,缓缓逼近,以免双方拉大距离。
                              洋司在寻找她的空当。只要她稍微一大意,他就会猛扑过来。智惠子要脱离险境,首先就必须离开这个房间。
                              她就这样一点点地,从客厅和餐厅,向玄关挪去。智惠子臂弯中的亮子面色苍白。
                              就在这时,智惠子的右脚后跟,忽然踩空,身体失去了平衡,因为门大敞开,她没有看清客厅和玄关间的分界线。
                              见智惠子后仰,洋司趁机冲上来。智惠子连忙调整姿势,左脚用力一蹬,支撑住身体,将怀中的亮子,朝洋司使劲一推。亮子的头揸上洋司的脸,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抓住洋司手捂着脸,蹲在地上的间隙,智惠子朝门外逃去。她拼命似的跑过走廊,一步两级地跳下楼梯。
                              从六楼跑到二楼的时候,上面传来洋司的怒吼:“***!……”洋司追了上来。他一定认为,下楼梯比坐电梯更快吧。
                              智惠子来到一楼的门厅,正好一个三十多岁、穿西装的男人要开锁进门。她强忍住焦虑,放慢脚步,以免引起怀疑,尽量像普通居民一样朝外走。门开的一刹那,她闪了出来。
                              一离开公寓,智惠子就拔腿狂奔。为了摆脱追捕,她在住宅区中,左右穿梭。她本以为自己能把握方向,但跑了几分钟之后,就完全找不到北了。住宅区里的一切都极其相似,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她就像迷了路一样,在住宅区里左冲右突。只要逃到车站,就能逃回东京。
                              洋司他们现在说不定已经报警了。洋司追捕她的同时,亮子完全有可能拨打110。
                              智惠子不停地跑。就在再也跑不动的时候,背后传来了脚步声。那人在全力奔跑,无疑是洋司。为了摆脱追捕,她没头没脑地乱窜,说不定并没有远离那座公寓。
                              “我快不行了!……”她一下子泄了气。双腿越来越沉重,步子也越来越慢。她停下来,转身观望。虽然看不到洋司的身影,但他肯定就在附近,“我该逃到哪儿去呢?”
                              她痛苦难当,弯下腰大口喘气。她想侧耳倾听对方的动静,但却只能听见心脏的狂跳,和凌乱的呼吸。
                              自己就要被洋司抓住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去向警察自首呢。这时,突然有人在耳边问:“你怎么了?”
                              男人的声音。她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吓得尖叫起来。在街灯照不到的阴影里,她看不清对方的模样,但分辨得出,他骑着自行车。听声音,应该是年纪不小了。
                              她灵机一动,道:“色魔!有色魔在追我!……”
                              背后传来脚步声,街角闪出一个黑影。
                              “就是他!救救我!……快把那家伙抓起来,求您了!……”她悲痛地呼告。
                              男人点了点头:“好。你就待在这儿。”
                              男人骑着自行车,接近可能是洋司的人影。见他离开,智惠子又跑了起来。背后响起自行车倒地声,和男人的怒吼,但她不为所动,继续狂奔,心脏痛苦得仿佛就快破裂了一样。
                              不知跑了多久,她到了一片漆黑的区域,或许是某户人家里。她决定在这里休息到天亮。
                              再跑下去,就算到了车站,如果警察设下了埋伏,她也只能束手就擒。她坐在地上,靠着柱子,脑中一片空白。她已经跑不动了,哪儿都去不了。等休息一阵,恢复体力之后,再思考出路吧。
                              “我必须逃掉!……我是逃亡者。在时效到期前,绝不能被抓住……”
                              11
                              “只差一步,又让那个女人给逃掉了啊?”
                              “在那样的情况下,也能让她逃了,真是我人生最大的失败。我追出去,眼看马上就要逮住她了,谁知半路杀出个人来。”友竹洋司懊恼地紧咬着嘴唇。
                              “安冈留吉警官?”
                              “是的。我怎么料得到,退休刑警会在附近晃悠嘛!……他骑着自行车,朝我撞来,我冲前轮就是一脚,但车速太快,我反而被弹飞了。虽说他是退休刑警,但力气却也不小。退休之后,肯定在坚持锻炼。我刚爬起来,那家伙就轻轻松松地制伏了我。”
                              “然后警察来了?”
                              “那家伙用手机报了警,巡逻车很快就到了。他们以为,我就是那个连续伤人的流窜犯,把我带回了警察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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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冈留吉异常兴奋,自己的巡逻终于见效了。为了本地居民的安全,他日夜辛劳,终于获得了回报。
                              但是,他没想到,竟然在这个地方,抓住了同友竹智惠子有关的人。这让他进一步确信,自己同那女人之间的孽缘不浅。
                              “我是退休刑警。不管你多壮实,再挣扎下去,我就折断你的手臂。”
                              男人放弃了抵抗:“抓错了。误会。我是……”
                              安冈扭住男人的胳膊,将其按倒在地,骑在他背上,从猎装夹克里取出小手电筒,揪住他的头发,将光束照在他脸上:“哎?你是……”
                              身下这个四十岁的男人,看上去有点面熟,他仔细回想,但却想不起来。
                              “啊……您是安冈刑警吧?”男人没再用力。但不能放松警惕,“我是友竹洋司啊,是友竹智惠子的丈夫。”
                              安冈不禁“啊”地惊呼了一声。这人就是友竹洋司!他经营着一家房地产公司,叫做“友竹不动产”,听说因为与逃亡中的前妻同名,他怕给人的印象不好,于是把公司更名为“向日葵”之类的了。
                              尽管家庭裁判所,已经判决两人离婚,但通缉令中,智惠子的名字仍是“友竹智惠子”。户籍上,智惠子可能已经恢复了娘家的姓氏。安冈退休后,不了解具体的情况,不过,只要问问以前的同事,就能很快得到答案。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你,但刚才逃命的女人,说你是色魔。你是在追她……对吧?”
                              “您误会了。”
                              “我已经通知了警察,有什么话就回警察署说吧,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市民。”
                              十分钟后,一辆巡逻车飞驰而至,安冈表明了自己退休刑警的身份,称抓到了一名可疑男子。
                              “我优先抓捕犯人,受害者却逃走了,这点相当遗憾。但我只是一个人在自愿巡逻,分身乏术啊。”
                              安冈跟在巡逻车后面,骑着自行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狭山东警察署。他找到以前的同事坂田良一,告知抓获的男人,是友竹智惠子的丈夫,并详细讲述了将友竹洋司当场逮捕的经过。
                              然后,安冈留吉返回现场,路上一个人都没有,那名受害者可能是怕麻烦,早己不见踪影。他对此也无可奈何。
                              第二天,安冈接到坂田良一的电话,得知昨晚友竹洋司追赶的,竟是他的女朋友,后者刚因为争风吃醋,而同他吵了架。
                              “这么说,逃走的女人是他的女朋友?”
                              “是的。他同友竹智惠子离婚之后,一直是单身。”
                              “看来,那女人同他吵架后,出于泄愤的目的,才说追上来的他是色魔的吧。”
                              “但他的女朋友有问题……”
                              坂田欲言多半在权衡,要不要将与搜查有关的秘密告诉退休刑警吧。
                              “有问题?”安冈明知故问。
                              “他女朋友是林田亮子。”
                              “啊!……杀人犯的丈夫和被害人的妻子,搞到一块儿了啊。太令人震惊了。现在人的贞操观念真是……”
                              “所以,友竹洋司很快就被释放了,因为既找不到受害者,也看不出这是个足以立案的事件……”坂田又支吾起来。
                              “同林田亮子确认过了吗?”
                              “找本人问过话,她承认,同友竹洋司吵了架,但之后没有发生任何事。”
                              “这不是很奇怪吗?友竹不是在追逐她么?……”
                              “友竹追的那个女人,并没有报案……友竹洋司称,自己当时,只是心烦意乱地跑回家而己,所以才被您误会了。”
                              “那家伙推翻了之前的话?”
                              “他说,自己没有做过任何亏心事。”
                              “这么说,是我多管闲事咯?”
                              “哪里哪里。您晚上的巡逻,弥补了警力的不足,今后,还希望您能继续。”
                              坂田不无见外地说。对退休的同事,竟然只透露了这么点情报,让安冈不禁寒心。本来还想再问些话,但又不想让坂田太为难。
                              “我有点失望,还以为抓住了流窜犯呢。”
                              挂断电话后,安冈四仰八叉地倒在客厅的榻榻米上。
                              妻子先他而去,留他孑然一身,但他有许多事情要做,从未感觉寂寞,可是……
                              “咦?……”他心底隐隐萌生出一丝不对劲的感觉,这感觉就像恶性肿瘤一样逐渐增大。
                              安冈又在头脑中,重放了一遍昨晚的场景。他骑着自行车,正在巡逻,一个面无血色的女人,突然跑了出来。
                              女人刚好回头张望,他出声询问,女人吓得差点跳了起来,然后指着后方说:“色魔!有色魔在追我!”
                              她所指的方向,果然传来了脚步声。一个黑影从街角闪出来。
                              “啊……就是他!救救我!……快把那家伙抓起来,求您了!……”
                              那个黑影的确像是在追这个女人。
                              “好。你就待在这儿。”安冈说,然后就骑着自行车,冲向“色魔”。现在回想,那个女人……
                              忽然,安冈就像触电了一样,浑身发麻,他条件反射般跳起来,不停摇头。
                              难道是她?……不,不可能。
                              友竹智惠子……
                              为什么这个名字,会从意识的深渊里浮现出来?莫非是因为遇到了她丈夫友竹洋司?
                              由她丈夫联想到了她?……不,没有这么简单。安冈决定,亲自找林田亮子问问。


                            52楼2017-05-23 1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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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簿里没有林田亮子的名字。安冈取出以前的笔记本,找到林田亮子的名字。虽然不知道她是否还在使用这个名字,但不管怎么样,都要试试看。
                                电话打过去,一个女人接起电话。对方回答自己是林田亮子。安冈表明了身份,说想了解一下昨晚的情况。
                                “你就是那个刑警吧?”对方顿时紧张起来。
                                “昨晚,我偶然抓住的色魔,竟然是友竹洋司先生。他声称自己没有做坏事。”
                                “嗯。”
                                “您同友竹先生在交往?”
                                “他是我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朋友。”对方尴尬地对他说。
                                “你昨晚没有被友竹先生追赶,在路上奔逃?”
                                “嗯,没有这回事。”林田亮子说,安冈听出,她的声音,与昨晚那女人的不一样。
                                那么,那女人到底是谁呢?
                                被流窜犯袭击的受害者当中,确实有人会担心,报案后自己的名字被公开。一方面会遭到罪犯的怨恨;另一方面,也会被世人报以怜悯的目光。安冈也知道这种忍气吞声的人,确实存在。然而……那个逃跑的女人,那句悲痛的哀告。
                                友竹智惠子……
                                “请问,还有什么问题吗?”电话另一头的林田亮子,诧异地问。
                                “啊,不好意思。”安冈忙道歉。对方挂机后,他仍然把话筒握在手中。
                                “难道,是我多虑了?如果那个女人,果然是友竹智惠子,为什么丈夫洋司不据实以告呢?……林田亮子也避而不谈。
                                “按常理来说,友竹智惠子不可能重返这里。如果我是通缉犯,绝不会以身犯险。”
                                安冈留吉放下话筒。尽管他道理上想得通,心里却总是有一个疙瘩解不开。
                                友竹智惠子不是普通人……那个女人不会按常理出牌。
                                幕间
                                01
                                智惠子闭上了眼睛……开始回想过去的十四年。因为太漫长,她失去了时间观念。
                                “真的已经过去十四年了吗?”她不敢相信,还有半年,时效就到期了。
                                “今天是愚人节,你可不要挑这个日子骗我。要是我知道真相后,大失所望,一定会追究你的责任!”
                                手边就放着报纸.确实是2010年4月1日印刷的.不论翻到哪一页,都是这个日子。就算这是玩笑,如此精心策划的把戏,必定会耗费大量的 财力。
                                应该值得相信吧!……闭上眼,又睁开眼。
                                朦胧中看着报纸,日期竟然变了:2009年,比之前看到的时间,提早了一年。刚才果然是幻觉啊!既然一闭眼,时间就会倒流,那索性就不睡觉了,但她非常困,困得受不了。
                                如果抵抗不住诱惑,睡过去的话……2008年、2007年……
                                02
                                户村由佳子在院子里,晾洗好的东西……
                                外婆大小便失禁,必须垫上尿布。有时候洗了还没干,又被弄脏了,于是晚上只好使用尿不湿。
                                一楼有供桌的房间,大约十张榻榻米大小,外姿一个人住,因为那里的日照最好,最温暖。外婆已经卧床多年,但由佳子从未嫌弃;尽管有些臭,但那也没办法,偶尔有客人来访,都会被领到旁边的接待室。
                                长期卧床容易长褥疮,为了避免这点,由佳子每天都会给外婆翻几次身,一会儿侧身朝右,一会儿侧身朝左.据说保持同一姿势久了,会影响血液循环,导致皮肤坏死。
                                有时候,由佳子会抱起外婆,到浴紅里洗澡,外婆非常高兴;天气好的时候,由佳子会把外婆放到轮椅上,开着改造过的面包车,带她去兜风。外婆喜欢去看得见富士山的地方,但最近因为住宅地扩张,修了许多楼房,已经看不到富士山了。
                                自从友竹智惠子那件事之后,不知过了多少年,外婆现已年满八十,日本女性的平均寿命是八十五岁,外婆还要活好长一段日子呢。
                                “外婆,您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哦。”由佳子在外婆耳边大喊道;外婆脸上洋溢着喜悦,啊,她一定是听到外孙女的祝福了吧。
                                由佳子不知不觉也过了二十五岁,但却还没有找到想做的事。她的人生,还处在摸索阶段,母亲享受着崭新的生活,很少回来,由佳子觉得这样也好。
                                自己就同外婆一起生活吧……
                                晾衣物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若无其事地朝邻家二楼一瞥,发现窗帘在摇晃。
                                要不要用红色内衣做诱饵,将偷窥自己的傻瓜引出来,用监控摄像机拍下他呢?由佳子真的打算这么做,为了防范入侵,还得安装警报器之类的装置,或者是可触发灯光的传感器。
                                “哼,你这种垃圾,真是无药可救,只知道对母亲发怒的可怜虫!……”
                                不过,这**的魔爪,朝自己伸过来的时候,由佳子还是感到了巨大的恐怖。
                                由佳子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将洗好的东西,挂在了晾衣竿上。
                                03
                                佐佐野健介从自家二楼,俯瞰邻居的院子。户村由佳子将洗好的东西都晾了出来,正要返回房内。
                                那是一座古旧的两层建筑,一楼外倒有长长的走廊,走廊上安装了玻璃窗,走廊后面,有三个带拉门的房间,其中一个是佛堂,一个是日式房间。天气晴好的日子,走廊的窗帘和玻璃窗,就会全部打开,拉门也会开一条小缝,以利于空气流通。
                                拉门打开的时候,就会闻到一丝臭味。
                                佐佐野有洁癖,八张榻榻米大小的西式房间,就是他的工作室,录像机、DVD、书藉都堆放在架子上,还摆放着电视、音响、录音装置和电脑等。文件资料在地上积成小山。
                                母亲见到这幅场景,一定会说“太乱了”,但在他眼中,却是秩序井然。倘若有人闯进来,就算只动了一本书,他也能立刻察觉,这就是混乱中的秩序。他用自己的一套方法,整理归类。
                                工作室隔壁就是卧室,但他几乎从不去那里,基本上都在这个房间睡觉。
                                常年未经打扫,房里积满了灰尘,虽然可能已经发臭了,但因一直生活在这里,嗅觉也许已经***,他对此毫不在意,但却对邻居家的臭味和噪音,极其敏感。
                                当然,楼下母亲劳作的声音也很讨厌,受不了的时候,他就会大声斥责,但他不能因为不满邻居,而大吵大闹,因为那样,就会让对方知道,自己在偷窥他们。
                                邻家的二楼,拉上了淡粉色的窗帘……那里多半就是由佳子的寝室吧,他对一楼的房间布局相当熟悉,因为他曾经秘密侵入过一次.
                                一想到这里,他就冒出了冷汗。当时没被发现,真是太好了;如果被发现,他该怎么办呢?光是想象一下,他的额头和后背,就泛出一层冷汗,
                                那是两年前的事:上午九点多,由佳子晾完一大堆东西后,开车外出了。她通常要过几小时才回来。佐佐野知道她去什么地方上班,但他不打算前往调查。
                                他突然发现,走廊的玻璃窗,为了换气,开了一条小缝,不禁很想从那条缝里,看看房内的情况。机不可失,母亲正好也出门工作了……
                                他下到一楼,院子的篱笆有一道缝隙.他穿过缝隙,进入邻家的院子。
                                由佳子家的左右,分别是佐佐野家和天满神社,神官平常都住在别处,除非要举行仪式,否則很少回来。
                                佐佐野健介确认没有人看到自己,然后,朝晾东西的地方走去。两边挂着大量的尿布,里面藏着女性内衣。这样做,是为了掩人耳目,但反而勾起了他的淫欲,他触碰到一件内衣,还是湿的,淚合着少量肥皂和香水的味道。
                                他离开晾衣处,朝一楼走去,迅速打开了破璃窗。他有好几年,都没看到老太婆的身影了,听说她已经卧床不起,就算自己进了屋,也不会被察觉.
                                他穿着运动鞋,登上走廊,拉开拉门,房间中央铺着被搏,一个老太婆躺在里面。以防万一,他道了声“你好”,但没有回应。
                                他以为老太婆死了,但走近后却发现,她还有微弱的呼吸。原来还活着啊。听说已经八十多岁,照这么躺下去,说不定,能活到一百岁呢。
                                那老太婆满头白发,皱巴巴的脸上,到处都是老人斑;见她骨瘦如柴的模样,他甚至觉得,用手捂住她的鼻子,就能轻松置她于死地。
                                房间里除了被褥之外,别无他物,空气中飘荡着小便和腐臭的味道。枕边放着一个透明的大塑料袋,塞满了茶揭色的污物,和尿片之类的东西。袋口用橡皮筋捆好。原来如此,是死神和粪尿的味道啊,院子里总是晾着大量尿布的秘密,总算解开了。
                                这里似乎也是佛堂,房间远处,摆放着一个很大的供桌,上面排列着一组牌位——他闻到了线香的味道,长押①上挂着两张褪色变黑的照片,应该是卧床不起的老太婆的父母吧。
                                ①日式房间中.柱子之间的墙面上的装饰横木。
                                拉开右边的隔扇,是另一个相同大小的和室房间,里面空荡荡的。拉开左边的隔扇,是大小相等的客厅。
                                就在这时,一串喀!喀!喀!……的声响传来,把他吓了一跳——是老太婆所在的房间传来的。
                                回去一看,老太婆正在痛苦万端地咳嗽着,痰卡在了喉咙上,咳嗽声就像是来自被淤泥和垃圾堵塞的排水口一样。
                                他担心老太婆再这么咳下去会窒息,于是手伸到老太婆背下,将她側翻过去。老太婆的口里,流出青绿色的黏液,看她这么痛苦,他帮她搓了搓背。
                                没多久,老太婆可能是舒服了吧,安静地沉入了梦乡。
                                “那个时候,如果我不帮老太婆,把痰咳出来的话,她必死无疑。”讽刺的是,他偷偷侵入别人家,结果却在那里救了一条人命。
                                他没了再在这里转下去的兴致,径直回家了。
                                三十分钟后,由佳子因来了。幸好他没有去二楼的房间,那样他肯定会撞上她。
                                幸运地躲过了那个女人,出乎意料地救了老太婆一命——这两件事造成的复杂感情,让他忍不住冒出了冷汗,自那之后,他便再也没有侵入邻家。
                                但是,观察仍在继续。
                                第05章 最后的旅程


                              53楼2017-05-23 1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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