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一路走来,随着旅途向深山腹地的挺进,四周的地势也变得愈发奇诡险峻。那苍藤翠蔓移栽在皇子王孙的庭院里或许是美的,然而对于不得不穿梭于其间的行人却是苦不堪言。盘曲纠缠得像蛇搅乱麻,有意要绊倒摔断来人马蹄似的难行不说,还是蚊蚁毒虫滋生繁衍的温床。那蚊虫像是认定了目标,锲而不舍地紧随车队,让原本就不大适应僻远山区丛林气候的兵士们不堪其扰。锋利的矛能刺杀凶猛的野猪,却对这些在空中飞舞嗡鸣、得意洋洋的小东西无能为力。
杨减坐在车中,隔着帘子发呆。钟子离已经下令把艾草分发给众人焚烧驱蚊了,但只怕储备量还不够。自从那天晚上回来后地隐星就把他按进了车里,说什么都不肯让他骑马。“您真不怕玩死自己。”
近乎命令的强硬口气令杨减不快,却也是事实。他隐隐觉得自己的身体状况极不稳定,尤其是当地隐星离开的时候……不,这似乎没有规律,因为有好几次剧烈的头痛,都是只有他两人在场的情况下发生的。
不过……噩梦倒是再没做过了。自那离开驿站后那人次次都会给他守夜,说这样将军大概会睡得安稳些,听上去荒谬却灵验得很,比那安神香好了不知多少倍,这让杨减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盯上了。
瞎扯。杨减摇了摇头,地隐星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道士。果然还是这几天没什么事,太闲了,都有精力胡思乱想这些有的没的。可能是屡次派来刺杀者的幕后黑手从无一例外的失败中领悟到行动不便带来的限制是不分对象的,挑这个不占太大优势的地形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近来也有偃旗息鼓的迹象。钟子离一行人当然也巴不得如此,谁不愿意乐得接受安宁呢,哪怕是短暂的。
那他在这短暂的安宁里又可以做些什么呢?
偏偏在这时,窗外的一阵骚动打断了他的思绪。车马停下了,不知又出现了什么事物阻拦他们的前进。杨减在车内一时观察不到外面的情况,只听见有人嚷嚷着听不懂的少数民族方言,情绪激动。
“又出了什么岔子。”挑开垂帘,杨减向车外的地隐星询问。有个本事还可以的劳力听凭使唤,感觉……还不算讨厌。
地隐星挑了挑眉,顺了把胯下坐骑的鬃毛聊以安抚,回答得也语焉不详。“将军的运气不错。”他扬了扬下巴示意杨减去看最前方,为首的是个腰挎长刀的苗疆汉子,带了七八个打扮相似的人,个个都手持狩猎的火把,背上斜一张雕弓。
“白天举火把有用?”杨减淡定得出奇,就差没坐回去再打个哈欠以示不屑了,重点也挑得一如以往的清奇。这点人数他不用三尖两刃刀都能摞倒,想阻挡配备军队的行伍简直就是螳臂当车。
汉子看到杨减侧出半个头时更是精神大振,其他人也纷纷面露喜色,那人刚想向前迈进一步好做个自我介绍说明来意,却被侍卫手持冰冷的铁戟交叉拦在了外围。杨减也不下车,只是淡淡地道,“我听不懂苗语。赵良。”
“属下在。”被唤作赵良的年轻士卒赶忙应声,他晓得杨减是要他当个翻译。他虽取的是汉名,长期在京城服役也说得一口流利的官话,但他却是土生土长的苗疆人。留着相同的血液自然倍感亲切,他先是向被拦在外面一脸错愕的人报以歉意的微笑,再扭过头来回应杨减。“将军想是误会了什么,他们不是剪径的强盗,他们是这里的山民,听闻将军路过此地,特来迎接,希望您和您的部队能够到他们寨里坐坐,补充些物资的同时也好瞻仰。”
杨减没有做声,但谁都能看得出来他在思考些什么。自己——和这些人有过交集?他不记得自己的社交范围有这么广泛。他老老实实在京城呆了几年哪都没去,哪来的又是妖又是什么异族人?
“将军五年前不是曾帮助这里的居民击退了来犯的西纥人吗。”地隐星在一旁提示,让人家愣站在原地也实在尴尬,他也不指望杨减能够很快就想起自己以前做了些什么有联系的事。
杨减的眼角微微动了动,旁人察觉不了,地隐星却知道那是他恍然大悟的表情。
……笨蛋将军。
-tbc-
地隐你的将军小资料调查很足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