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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长篇科幻小说《天堂的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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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来开坑了。
科幻小说吧和科幻吧对我来说是个福地,在此发表了两部科幻小说两部都出版了。一部是中篇科幻小说《黑云》,发表在同其他作家合辑的中篇小说集《宇宙往事》中,只是署名上写着“刘慈欣等”,很多朋友问我封面怎么没我的署名,我开玩笑的说:不是写着等吗?等就是我的笔名。另一部长篇系列科幻的第一部《夸父计划:混沌危机》(正式定下的名字)已经签约出版,只是还得修改一些敏感的词语,比如北海道战争、日本、早稻田大学、中美冲突、甚至连北京这样的字眼,编辑都担心出现了会被出版社给退稿了,不过这都不是什么大事,故事的框架在就行了,面市估计还得几个月,庆幸的是这次署名是我的真名了。
在写完夸父之后 一直在为吃饭奔波,断断续续做了两份工作,也没赚到多少钱,期间构思了一部新的科幻小说,出版商因为《黑云》的原因来找我约稿,只是写了一半之后,认为写得太文艺,最后不要了。这是2016年的事,我就不打算拖到2017年,希望新的一年能够安心赚钱,所以在年前最后一个月我终于把半部给写完了。写完给了朋友看了下大纲,很多朋友都说不错,自己也感觉可以,认为这部科幻小说,应该是自己写得最有深度的一部,虽然是依旧是通俗小说,但带入了自己的情感,甚至还带入了自己认为写得最好的几首诗歌。
之所以带入诗歌首先是因为剧情的需要,因为主人公就是个诗人,所以必须要夹杂一些诗歌的作品,同时自己也觉得诗歌这个东西太自我,除了作者自己没人能看得懂,只能扔进抽屉,闲时拿来自娱自乐,但还是希望能够找到知音一起分享这种孤独的美感,所以就在小说中加进了自己的几首还算看的下去的诗歌。
大部分诗人都是玻璃心,这也是诗人命运多舛的原因,所以如果读者们觉得诗歌不好,麻烦勿喷,至少轻喷。


IP属地:湖南1楼2017-02-16 05:44回复
      第一章 来自天堂的呼唤
      平庸的人因为正常而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在人群之中,如同海浪拍打的沙滩,人们看到的在还是一个潮湿的沙堆,却看不到隐藏在其中的每一粒沙子。历史大概也是如此吧,伟人如果不是因为他的事迹影响着历史的时间轴,他们也可能被淹没在浪潮之中,分不出是那一滴海水,贡献了多少的推力。
      如果不是伽利略通过望远镜发现行星运动规律符合哥白尼的理论,谁会想到一个敢于怀疑托勒密的宇宙系统的波兰教士是人类近代科学的开拓者呢?可见伟大的发现在被认可之前,和荒谬无甚区别。因此,很多人都说天才与白痴只有一线之隔,这是有道理的。
      在国家图书馆中,经常有这样一群牛人,他们常年泡在图书馆,大量阅读书籍,兢兢业业地研究科学理论,力图发现惊世骇俗的真理。在三十年代,稳定核聚变技术因耐高温材料缺稀而停止不前的时候,有人就宣称从爱因斯坦的质能方程推倒出了一个冷聚变的公式,聚变温度只需开水的温度,并在图书馆四处推销,寻找能够读懂他论文的人。还有人宣称,老子的《道德经》中隐含着现代经济学博弈论,他给自己的新理论取了个名字叫做《异同论经济学》。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胡子拉碴,不顾个人形象,处于生活的底层,但却有强大心理承受力,并发誓要成为一个科学的祭品的,做着天才事业的科学斗士,大部分人更喜欢把他们称为“民科”。
      大学刚毕业四年的周鹿鸣也是这群牛人中的一个,只是他将自己同这群民科华清界限。除了比他们更有科学精神之外,他还是一个有着深厚文学底蕴的年轻人,喜爱写作,尤其喜欢诗歌。有高大挺拔的身材,英俊的面容,绝不像那些民科那样为了寻找真理做个以“瓮牗示人”的高士。只是,在北大中文系毕业之后,他并没有走上文学的道路,而是泡在了图书馆,去阅读所能找到的所有哲学作品。
      其中他重点阅读形而上学作品,包括从中世纪的邓斯司各特、圣托马斯阿奎那,到近代的笛卡尔、斯宾诺莎、莱布尼兹,以及之后的休莫、康德。
      每天九点开馆,图书馆里的读者们就会看见他坐在一层大厅的一个空位上,面前摆着三本书。第一本是笛卡尔的《第一沉思录》,第二本是莱布尼兹的《单子论》,第三本是圣托马斯阿奎那的《神学大全》。
      然后他就在这个位置上坐上一个上午,一边读书一边思考,并做着笔记,中午吃饭后,继续阅读,直到闭馆回家。四年过去,都是这样风雨无阻。
      有时候,读到难以理解的时候,他就会合上书本,看着身旁一个没人的位置轻声低语:
      “如果上帝是简单的,没有组成的部分,那是不是意味着上帝不需要广延?那么人类怎么感知上帝呢?”
      一开始读者很惊讶地看着他,怀疑他在和什么人说话,只是看不到身边有任何人同他应答。有时他太忘情导致说话声音有点大的时候,管理员就会走到他的面前,敲敲桌子,示意他保持安静。鹿鸣会很礼貌地道歉,然后在纸条上写着字。
      “无限的实体,是不是就只能是上帝了?”
      鹿鸣将写好的纸条移到了一个空位置前,等待着回答,然而没有任何答复,得到的始终是沉默。就是闭馆的时候,他也这样自言自语,像是在和一个人说话一样,大部分的话题都是上帝,要么是形而上学,偶尔也拉拉家常。
      “妈妈今天好像感冒,可能说是肺炎,我让她去医院检查下,她总是说小问题,哎,你要是能劝劝她就好了。”
      走出图书馆是这样,在公交车站等车也是这样。一些年轻的女读者们,看着鹿鸣挺拔的身高,英俊的外表,多少注意了他一段时间,希望能和他交往,然而听到他自言自语的对话,都打消了念头。
      “真可惜,长得这么帅,脑中却不正常。”
      “图书馆的牛人多了去了,前天还有个牛人,预言宇宙在一千万亿年之后不再有星星,只有黑洞。”
      每天晚上,妈妈总是做好了饭菜等着他回家,听到敲门声之后给他开门,然后给儿子一个亲吻。
      “学习有头绪了吗?”
      鹿鸣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莱布尼兹和笛卡尔的理论只是猜想,妈妈我认为寻找上帝的知识过去不存在,现在也不存在。”
      妈妈心疼地拍去他身上的灰尘,悲伤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终于四年了,每天晚上都看着他沉默地走进家门,只有今天听到他说了这样一句让她感到欣慰的话。
      “那就算了,别找了,好好吃饭,以后找个工作好好上班吧。”
      “所以我决定独自创立一个寻找上帝的知识。”
      听着这句话,马莉莉刚刚舒展的眉毛再次皱了起来。
      “鸣鸣,妈妈不是反对你做学问,但是咱们得生活,我认为当务之急,找工作比寻找上帝重要。”
      说着她关上了门,正要走进厨房给儿子端出微波炉里的饭菜,鹿鸣却伸手挡住了门。
      “哥哥还没进来呢。”
      “哥哥?”
      马莉莉看着鹿鸣望着身旁一个没人的地方,她顿时捂着脸,身子不停颤抖着,想要好好地哭上一场,但是她强忍着泪水不让自己奔溃。
      “哥哥已经死了二十年了。”
      “不,他就在我身边,我从四岁的时候就看到他,和现在一模一样,穿着红色的花格子衬衫,白色长裤,就像他七岁那样,妈妈你没看见吗?”
      马莉莉看着鹿鸣所指的地方,什么也没有。
      “鸣鸣,你正常一点好不,你别吓妈妈。”
      “好吧,我让哥哥说句话给你听,哥,你和妈妈说句话呀。”
      鹿鸣看着哥哥,他一脸稚气,乌溜溜的眼睛不停地转动着然后微笑着对他说道:
      “鸣鸣,是光速,重要的是光速。”
      “你看,他说了,听到了吗?”
      “他说什么了?”
      “‘鸣鸣,是光速,重要的是光速’,就这句话他都说二十年了,他从来不说一句其他的话。”
      “你醒醒好不,哥哥死了,我知道你很伤心,我也很伤心,但是我们不能一直生活在过去,忘记了过去好不,明天就去找工作,别找你的什么上帝了,没有天堂,你找不到上帝,你哥哥更不会复活。”
      看着哭泣的妈妈,鹿鸣叹了口气,将桌上的饭菜端到了自己的卧室。
      “哎,我说多少次了,你还是不相信我,我看到的哥哥是真实的,他在天堂呼唤着我。”
      鹿鸣无疑是莉莉生命中的骄傲,他不但聪明且长相帅气,从小对人有礼貌、有家教,在考上北大之后,她认为自己人生最重的担子落了下来。只是毕业之后,他发现鹿鸣同他的爸爸一样,不但变得孤独,甚至享受孤独。她的丈夫周成栋年轻的时候,也是在孤独的旅行中为迷茫的人生寻找方向,现在鹿鸣也走上了他的老路,甚至比他走得更远。周成栋只是把自己关在一个杂物间,对着黑板做着计算,去解他的莱氏方程,然而鹿鸣却从历史中寻找认知上帝的知识,在得知不存在这种知识之后,他不是气馁,而是决定独自创立一门认知上帝的知识。莉莉相信如果一个人对孤独也毫无恐惧的话,那他也将必然成为一个孤独的人。历史上的大哲人柏拉图、康德、叔本华,无一不是这种人,让她恐惧的是,时常独自在夜里仰望星空的鹿鸣很可能成为他们中的一份子。有时候他真希望鹿鸣能够改变下生活,谈论点别的,哪怕是一个女人,这才是他这个年龄的男人所应该关注的。
      “鸣鸣,大学四年就没有女孩子喜欢你吗?”
      “没有。”
      对于莉莉时常提出这样的疑问,鹿鸣只是简单地摇着头,似乎对于这样的问题并不关心。
      “你高中的时候就很讨女孩喜欢的,就没有女同学主动联系你吗?”
      “没有。”
      孤独对于鹿鸣来说仿佛就是一个莫比乌斯环,越是孤独的人也将越能忍受孤独,从而越加孤独下去。马莉莉怀疑鹿鸣还是太过单纯,他身上的总总不正常的表现,都是一种青春的迷惘,只是在鹿鸣身上,这种迷惘显得长了一点,同所有的妈妈一样,她坚信只有成家立业能够让他的心被凡尘所羁绊,从而远离上帝。她一直催促鹿鸣多参加些社交活动,多接触异性,遇到心怡的女人要大胆表白,每当问起他是否有心上人的时候,鹿鸣只是摇着头一问三不知,或者反问她一些形而上的问题,比如“为什么会有人的存在呢?这是宇宙的进化的必然结果吗?”。
      每当听到鹿鸣这样的提问,她就痛苦地想起周成栋,鹿鸣可能会和他父亲一样,把一生的时间都浪费在寻找那些没有答案的问题中。她之所以下定决心离开她所爱的男人,就是为了这个仅剩的孩子,摆脱父亲的影响,不要走他的老路。他不应该仅仅是属于真理的,还属于莉莉的,更是属于社会的,所以他必然要经历结婚生子,感受生命中的酸甜苦辣。
      在鹿鸣大学毕业刚一年的时候,她就四处打听哪有好的女孩可以介绍给鹿鸣。好几次相亲都是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女方被鹿鸣的气质给吸引了,然而聊天的时候,由于鹿鸣张嘴闭嘴都是哲学、上帝、本体之类晦涩的话语,把女方给吓跑了,怀疑他是个书呆子。


    IP属地:湖南4楼2017-02-16 0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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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就这样亲密但却保持着距离,度过了一个学期。年长一岁的林雨欣总是有意识地向鹿鸣表达自己的爱意,但懵懵懂懂的鹿鸣却把学姐的一些暗示视而不见。
        终于就要高考了,高中生活就剩不到两个月了,林雨欣时常看着鹿鸣忐忑不安,不是因为高考而即将面临人生的第一次重要选择,而是,和鹿鸣在一起的日子越来越短了,两人的关系依旧懵懵懂懂,不知道是鹿鸣不懂还是装作不懂。她决定要有所作为,至少直接一点,哪怕是被拒绝,也比遗憾终身来得好点。
        在市学生运动会的开幕的那一天,鹿鸣和林雨欣作为学校拉拉队的成员,坐在看台给队员们加油。林雨欣坐在了鹿鸣身边,和他一起给气球充气,一旁坐着一个带着深度眼睛,个子矮小的男生,他叫做赵子旭,是林雨欣的同班同学。作为一个暗恋男人婆三年多的男生,他却很不知趣地坐在林雨欣的身边不停和她搭讪着,但男人婆的眼里只有英俊,忧郁的周鹿鸣。
        “学姐,咱们的气球还差多少,过会就要开幕了。”
        鹿鸣一边用充气筒给气球充气,一边数着脚下的气球。
        “快好了,只是快要高考了,我觉得应该给每个气球写上祝福的句子,纪念我们就要告别的高中生活,鹿鸣你说好不好。”
        “对对对,”没等鹿鸣回答,赵子旭就拿着水笔小心翼翼的在气球上写着字,“最好写一些有力量的话语,不能太俗,比如普希金的诗歌‘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男人婆并未按照赵子旭的想法写上诗句,而是在许多气球上逐一画了一个被箭射穿的心,下面还写着‘I love you’的字样。写完之后,她捧着一个气球走道鹿鸣的面前,红着脸,看着鹿鸣的眼睛,羞涩地笑着。
        “喜欢吗,鹿鸣。”
        “挺好的,学姐我们走吧。”
        鹿鸣只是看了一眼,就接过来,抱着气球着走向了操场。羞涩的男人婆看着鹿鸣远去的背影,气恼地直蹬脚。
        “你,这还不懂吗?还是故意要气我吗?真是木头人,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一旁的赵子旭捡起了地上的那些男人婆写着字的气球,放在掌心不停地抚摸着。
        “他不喜欢,我喜欢。”
        “谁要你喜欢了,是送给你的吗,谁叫你捡了。”
        “他不要我要,雨欣送给我吧。”
        “走开,我戳了也不给你。”
        说着男人婆,拿着笔狠狠得向气球戳去,那些写着I love you字样的气球顿时发出阵阵破裂声。林雨欣擦着眼泪,向着鹿鸣跑去,只留下赵子旭一人在做台阶上,看着地破碎的气球自言自语着:
        “男人婆,你不懂吗?别人当你是草,只有我当你是宝,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鹿鸣并不是把男人婆当做草,也许他也有着那种懵懵懂懂的感觉,只是他生命中的所有情感,都被幼年失去哥哥的悲伤所掩盖了。
        高考之后鹿鸣再也没有看到林雨欣,运动会上鹿鸣对气球的无视,被林雨欣解读成鹿鸣善意的拒绝,因为除了傻子,没人还会看不出她对鹿鸣的爱意。在林雨欣看来,他就是那么善良,哪怕保持沉默都不愿意说一句让人伤心的话,但是有男人个性的林雨欣更喜欢鹿鸣直接的拒绝,那样她只是痛苦的哭上一个晚上,也就慢慢挺过去了。而鹿鸣的这只善意的视而不见,反而让她陷入长期的低潮之中,无所事事的时候尤其痛苦,她开始渴望有个新的开始,大学也许是个不错的情感庇护所。
        在结束了这段真挚的友谊之后,鹿鸣又回到了孤独之中。人们又看见他独自一人背着书包走向回家的路,又在操场上看到鹿鸣独自一人抬头仰望着星空。林雨欣的离去,让他更加陷入失去哥哥的悲伤之中。
        就是这样在孤独与悲伤中走完了高中的生涯,他没有辜负妈妈的期盼,最终考进了北大中文系。成长让人变得成熟,对于鹿鸣来说成长带来的更多是迷惑。相比较高中,鹿鸣的大学生活更加孤寂。他几乎算强制地把自己和他人隔离开来,他并不是刻意疏远别人,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对失去哥哥的悲伤变得更加浓烈,哥哥的身影时不时地在他眼前闪现。
        “鸣鸣,是光速,重要的是光速。”
        理智告诉他,哥哥已经死了。可是眼前哥哥的音容笑貌又是如此的真实,他难以接受这仅仅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一个画面。
        “哥哥,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变,依旧跟我说着这句话,可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呢?”
        每次哥哥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的时候,他总是凝视着他的眼睛,做出这样的追问,对于看到哥哥的做出真与假的结论,都能找到充分的理由。但这无济于事,依旧无法给他一个正确的答案,最后在所有解答都无法解释的情况下,他走向了宗教的怀抱。
        “也许,这是来自天堂的声音。”
        他带着这个不是太坚定的信念,在一个星期天,走进了一座教堂。一群孩子正在管风琴的伴奏下,唱着赞美诗。他看到孩子背后的一个壁画,那是模仿子米开朗基罗的创世纪,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正用食指触摸躺在地上的亚当,象征着赐予生命。听着纯洁的歌声,看着创世纪的壁画,鹿鸣在这一刻被一种莫名的力量给震撼了。
        他走道了忏悔室旁,对着一扇小窗说道:
        “神父呀,我心中充满了困惑。”
        小窗中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
        “孩子,有困惑就找我主基督倾诉吧,他是个慈爱的牧羊人,看见他你就像看到光一样,永远都不会迷失。”
        “我想问下,这个世界上可有天堂?”
        “当然是有天堂的,那就是主所从降生的地方,当他被钉在十字架上,三天后复活,在门徒面前飞向了天堂。”
        “我时常听到我死去的哥哥的呼唤,我知道他已经死了,可是那种感觉是那么的真实,不像是我幻想出来的,神父我想问下,难道这是哥哥从天堂对我的呼唤?”
        “是的,孩子,那就是来着天堂的声音,你哥哥呼声就是在召唤你这只迷途的羔羊。”
        “他为什么要召唤我?”
        “只有心中有主的人,才会在死后飞向天堂,因为在末日的审判之后,只有信主的人才会洗去尘世以及人类自身的原罪,我们的归属最终就是天堂,你哥哥就是在召唤你归于我主。”
        “可我如何才能飞向天堂。”
        “我已经说了,要相信我主,心中有我主,我主说过‘凡是呼我主啊、主啊的人,不能都进天国,唯独遵行我天父旨意的人才能进去’,孩子从今天开始你要遵循我主的道,这样才能在末日的审判之后进入天国。这本《圣经》和这个项链送给你,”一只手从窗子中伸了出来,将一本三十二开大的《圣经》和一个银色的基督受难字架放在了鹿鸣的手上“你要养成每天阅读《圣经》并对着十字架忏悔的习惯,这就是遵循我主之道的第一步。”
        鹿鸣虔诚地伸手接过神父的《圣经》和十字架,听着童声合唱的赞美诗,他感觉自己灵魂深处受到了一股力量的震撼,他更加坚定哥哥的呼声是来自天堂的,只是内心还有一个微弱的念头引发他的怀疑。


      IP属地:湖南13楼2017-02-16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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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父,我主真的存在吗?如果我主真的存在,我怎么看不到他呢?您能向我证明我主的存在吗?”
          “孩子,我感觉到您心中的困惑,你还是不明白,不去信也就无法认知我主的存在,你,我,以及这个世界的存在,难道不是我主的杰作吗?所以心中没有主,也就永远看到不到主,也就永远是只陷入黑暗中的迷途羔羊。”
          他走出了教堂,心中一片清明,环绕在耳边庄严的管风琴声仿佛一道圣灵注入他的心中,让他悲伤的心有了种厚重感。从哪以后,鹿鸣成为了一个虔诚的基督徒,他所真爱的东西,除了那块从杜鹃山带回的黑色鹅卵石之外,还有神父送给他的《圣经》和基督受难十字架。每当听到哥哥的呼唤,或者对生存充满怀疑的时候,他就拿起十字架读着《圣经》中的诗篇,虔诚地忏悔着。
          往事和着微风轻拂着鹿鸣的脸颊,就像眼前女子的微笑那样让他无比舒畅。他从回忆中缓过神来,看着她的短发,若有所悟的叫到:
          “男人婆?”
          突然那女子收起了笑容,用手捂着脸,微怒地瞪着他。
          “都十年了,你怎么还这么叫?”
          “怎么你整容了?”
          “鬼才整容,人家也就是穿上裙子,你就认不出来了。鹿鸣你真是个没良心的东西。”
          虽然鹿鸣相信男人婆是不会去整容,但眼前的女人和十年前男人婆完全不一样,细细一看,眼睛、鼻子嘴唇,包括眉毛确实都没变,但是就是找不到十年前他所认识的男人婆的气质,虽然依旧一头短发,但处处显出一股成熟女人的风韵。
          “好吧,以后再也不叫你男人婆了,可是学姐,你怎么一直没消息了呢?”
          听到鹿鸣的话,林雨欣只是用一个苦涩的笑掩饰了过去。在高中毕业之后,她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北师大研读心理学。她想一心通过学习来忘记对鹿鸣的爱恋,希望能够遇到一个让她动心的男生来忘记鹿鸣,为了和过去有个彻底的告别,她穿上了裙子,从哪以后她不在是男人婆,行为举止,都是一个亭亭玉立有修养、有层次的女子。在大二之后,有很多人追求她,她也确实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接受那些她看得上的男生,只是心中总是将这些男人同鹿鸣做出对比,虽然不见得他们不如鹿鸣,但同他们在一起始终没有和鹿鸣一起有着那种紧张、兴奋又怀着淡淡悲伤的感觉,那种幸福而又忐忑不安的感觉,就是初恋,可惜只是她的单恋,在离开鹿鸣之后,她从其他男人那再也找不到这种感觉了。
          为了忘记过去,她断绝了和鹿鸣的来往,也没有交往过其他男朋友,虽然同样都是在北京这座城市,但两人始终没有见过面,就这样十年过去了。
          “原来你在北师大呀,我记得大二的时候去北师大做个访问,当时要是注意一点说不定就会看见你了。”
          “又说傻话了,北师大也有几万人呢,怎么能说见到就见到呢?之所以一直没给你打电话是因为,我,我其实一直在读书,很忙。”
          显然这是个蹩脚的谎言,但单纯的鹿鸣却相信了。
          “怪不得,学姐还来图书馆,你应该在读博士了吧?”
          “不,我已经上班了,在一家心理咨询所,现在在考二级心理医师资格证,晚上就来图书馆看书,到现在已经在图书馆泡了两个月,下个月就要考试了。你呢?看样子你好像经常泡图书馆呀,在图书馆写作吗?发表了什么大作给我拜读下。”
          “我,我,实不相瞒,我在思考一个数学问题。”
          “数学?”听到这两个字,林雨欣顿时惊讶不语,印象中的鹿鸣当年就是因为数学不好,还帮他补过课,“你怎么突然对数学有兴趣了。”
          “主要是对身边发生的一些事情无法解释,最后我发现必须从数学入手。”
          “什么事情,还关系到数学,你不会在炒股票吧,这确实涉及到一些统计学的知识。”
          “这是关于,一个我看到的别人却看不到的东西,总之,总之,”鹿鸣力图去解释他所看到的哥哥的身影,但最终他还是闭嘴了,因为最终结果就像和朱晶晶的那次约会一样,把人给吓跑了,“没想到还会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只是十年,这也太长了。”
          鹿鸣抬着头看着天空的繁星,伤感地叹息着;
          “人生有多少个十年呀,再过十年不知道你和我会变成什么样?”
          一辆658路车子在站牌处停了下来,鹿鸣整理了下书包,拿出了公交卡,林雨欣看着他要上车,突然内心又一次爆发出高中时代少女的焦虑感,仿佛鹿鸣要离她而去一般。
          “学姐,我要回家了,你几路车?”
          林雨欣没有回答,是拽了下鹿鸣的手。
          “这么准时回家呀,是不是老婆管得严呀?”
          林雨欣的这句话显然是带有试探性的,她忐忑不安地看着鹿鸣的眼睛,担心他做出一个肯定的回答。
          “老婆?学姐我还没结婚呢?”
          “女朋友呢?”
          鹿鸣摇了摇头。
          “哦,”看着鹿鸣的微笑,一直局促不安的林雨欣如同小姑娘那样开心的笑着。“下周我们高中同学组织去龙庆峡旅游,说是可以带家属的,我想如果你结婚了可以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去,没想到和我一样都单身呀,鹿鸣下周一起去吧。”
          “可是都是你们班的,我去了不太好吧。”
          “没事,都认识的,还记得赵子旭吗?他组织的。”
          “那四眼田鸡呀。”
          “人家现在可是一家软件开发公司的小老板。”
          鹿鸣是个不太喜欢别人打扰他生活的人,除非他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然后才换一种活法。比如泡图书馆,在没有发现能够描述上的数学方程之前,他就会一直在图书馆泡下去,即便生活就是这样一天天地重复下去。所以他也没有答应林雨欣的邀请。莉莉得知鹿鸣遇到高中的学姐之后,非常高兴,鼓励他参加同学聚会,许多因缘就是在聚会中产生的。她还特意打听了林雨欣,从鹿鸣的口吻中得知,这个终于长成女人的男人婆心里还留着鹿鸣的位置。
          “哪天,带回家让妈妈看看。”
          “妈,我们就是朋友,没别的。”
          “这就是你的缘分,要好好把握,当年我——。”
          说道这,她的脑中浮现了三十多年前的那趟开往南方的列车,如同时间在追赶世界,山峦、河流在快速地向后飞驰着,它的箭头是朝向未来,永不停息。


        IP属地:湖南14楼2017-02-16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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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龙庆峡之游
          参加龙庆峡之游的许多同学都比鹿鸣高一届,其中大部分鹿鸣都不认识,能叫出名字的除了林雨欣之外就是赵子旭了。
            十年没见,赵子旭依旧同往日那样带个深度眼睛,只是作为一个IT届的成功人士,他的身上显示出往日不同的自信,俨然无法用四眼田鸡来形容他。不过在见到鹿鸣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明知道鹿鸣浑身上透出一股他很不屑的穷酸样,赵子旭却突然找不到内心的自信了,对于他的到来显得有些冷漠。
            “他怎么来了,他不是咱们班的呀。”
            “我叫他来的,都是校友嘛,而且还是校拉拉队的。”
            虽然不是太高兴,但赵子旭还是很友好地在看到鹿鸣的时候和他握着手,寒暄了几句。在坐上大巴的时候,赵子旭特意给鹿鸣安排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让鹿鸣远离林雨欣,因为林雨欣个性开朗,从高中开始,她就是同学的中心点,走到哪哪就围着人群和笑声,在旅行的大巴上,她自然也是坐在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前排了。他并不觉得这种手段有什么卑鄙,他只是做出对自己有利的行为,并没有给鹿鸣小鞋穿,他很清楚鹿鸣应该是最有分量的情敌,只是他不清楚鹿鸣从未把他当做对手。
            林雨欣在高中的时候就是学校的学生会副主席,又有着男人一般大大咧咧的个性,在早晨车子开到八达岭的两个钟头里,大概有一个半钟头听到了林雨欣的笑声。十年过去了,虽然穿上了裙子,但骨子里依旧是个男人婆的性子。
            鹿鸣却独自坐在后排远离了林雨欣这个中心点,整个旅行的过程中就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几乎没有人和他聊天,而且大部分校友都高他一届,没说过几句话,他都不认识,搭理他的只是礼貌性地点下头而已。他只是独自拖着腮帮子,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着,和爸爸一样,坐车喜欢靠车窗欣赏窗外的风景。
            在逛八达岭长城的时候,大家都有说有笑的,只有鹿鸣独自一人在队伍后面慢慢地走着,看着远处的山峦思考着上帝以及他的数学问题,好几次都掉队了。
            “怎么了,鹿鸣,你好像有心事呀?”
            “没有。”
            “干嘛,一个人闷闷不乐的样子。”
            林雨欣看到鹿鸣独自一人和队伍拉开很长的距离,也许是觉得鹿鸣低了一届和同学还比较陌生,她拉着鹿鸣的手,要把他带到队伍的前头。
            “和同学们互动一下吧。”
            “学姐,你不用管我,我一个人孤独惯了。”
            “既然结伴出来玩那就一起玩,干嘛自己一个人呀,过来。”
            林雨欣把鹿鸣拉倒了队伍之中,对着大家喊道:
            “同学们,我向大家介绍下这位同学,他可是个大诗人哦,现在虽然没人认识,不过将来肯定很出名,他就是比我们低一届四班的周鹿鸣,有认识他的吗?”
            听到是周鹿鸣,一些女同学显得热情了起来。
            “男人婆,你说的是不是那个忧郁王子?”
            “忧郁王子,我想起来了,就是经常坐在操场上看星星的那个帅哥呀,当年我们班有一半的女生都暗恋过他的。”
            “对,就是那个忧郁王子,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忧郁王子现在可还是单身哦。”
            女生们把鹿鸣围在了中间,叽叽咋咋地聊起了当年的往事,一时间,他成为了人们的中心人物。鹿鸣是个喜欢安静的人,他不喜欢去太热闹的地方,如果不是妈妈的催促以及男人婆的邀请,鹿鸣甚至不想参加这次同学聚会,他不习惯被人关注,相反而是喜欢孤独地站在一个没人看得到的角落去观察别人。现在,在林雨欣的鼓动下,周鹿鸣一下子成为了大家焦点,有人和他探讨起诗歌,一些还单身的女子向他要起了电话。受到大家的关注,虽然不太适应,但鹿鸣还是很有礼貌地一一给与回应。
            一路上林雨欣刻意地照顾鹿鸣,让他能够融入于这群体之中,这种关爱赵子旭自然是看在眼里,他想方设法地让林雨欣和鹿鸣保持距离,在吃午饭的时候,他故意给林雨欣留了个位置,其他人也知趣地躲开,但林雨欣却端着盘子走向鹿鸣,看着时不时把盘里好吃的菜夹给鹿鸣,两人一幅有说有笑的样子,他心里如同翻了一堆醋瓶子,酸了牙都要掉了。
            一天的八达岭之游,让林雨欣和鹿鸣又回到了过去,两人不时回忆着高中生活,发出阵阵愉悦笑声。第二天的龙庆峡之游,按照计划是到古城水库,各自找伴去划双人船,赵子旭原本按计划是要邀请林雨欣的,同学们也知道他暗恋林雨欣十年,都想成全他们,可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个周鹿鸣,同从前一样,一看到鹿鸣,林雨欣眼里就没别人了。
            林雨欣特意挑了个并排的双人座的划船,这样两人可以并排坐着。十年了,虽然多少抑制了对鹿鸣的思念,但女人天生是情感的动物,再次看到鹿鸣,让她构筑十年的心理防线彻底奔溃。拿着船票,想着能和鹿鸣并排坐在一条船上,她感到这是人生从未有过的快乐时刻。过会要说点什么呢?鹿鸣应该知道自己对他的感觉吧,十年前他早该知道了,但最后还是不了了之,十年后呢?鹿鸣还像以前那么单纯吗?他的心中就没有女人的位置吗?许许多多的问题串到她的脑中,让她的思绪混乱不堪,想起不可名状的未来,她的心如同迷失的小鹿湛然若失。一种甜蜜但又悲伤的感觉,弥漫在她的心头,宛如如初恋的少女那样局促不安。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内心的骚动,手握船票走到鹿鸣面前。
            “鹿鸣,咱们一起划船吧。”
            “怎么还有个呀。”
            “当然了,来龙庆峡肯定要去古城水库划船的,可好玩了。”
            看着一旁清澈的湖水,鹿鸣顿时脸色煞白。
            “不,我就不划船了。”
            看着鹿鸣支支吾吾的样子,林雨欣怀疑鹿鸣又是通过这种方式委婉地拒绝她,不禁有点伤心起来。
            “你,你不愿意和我划船吗?如果不愿意就直说?”
            林雨欣坦诚地看着鹿鸣的眼睛,她相信人的眼睛是不会撒谎的,只是,此时鹿鸣的眼里只有恐惧。
            “不,和你没关系,我,我就是不喜欢划船。”
            一旁的赵子旭正走到两人的身边,看着鹿鸣拒绝了林雨欣的邀请,他凑了上去。
            “雨欣,他不划,我划,我陪你划船吧。”
            “好吧,给你吧,我也不划了。”
            说着林雨欣将手中的船票交给了赵子旭,同鹿鸣一起向着身后的小树林走去。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赵子旭呆呆地站立着,心理很不是滋味。虽然知道追求林雨欣的道路是非常坎坷,但相信自己多年的努力,也许会感动雨欣的,谁知道鹿鸣又一次闯入了他的生活,将他生命中的规划好的秩序都给打乱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有他呢?如果没有他该多好。”
            河岸边是个幽静的小树林,嵌着几条弯弯曲曲的石板路。林雨欣和鹿鸣相互隔着个拳头,走在了幽静的小路上,就像高中时代两人晚自习回家走夜路一样保持着距离。林雨欣慢慢靠近鹿鸣,做出试探,直到她悄悄地挽着鹿鸣的手,鹿鸣没有拒绝,她心中甜滋滋的。就这样两人静静地走着,一句话也不说。
            此时的沉默无疑有着美好的意境,但对于林雨欣来说她又不是诗人,自然不会沉迷意于境,她更希望能够获得一个答案,自然就需要去慢慢打开话题。那是同十年前一样的困惑。
            “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
            “胡说,人的思想除了睡觉没有一个时刻不在想什么的,什么都不想那是植物人。鹿鸣我经常想这样一个问题,对于一个人的一生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鹿鸣你先说?”
            “我呀,我觉得,人最重要的其实不是得到了什么,”鹿鸣想说点什么,但是他想起了妈妈对自己的告诫,有些事情最好放在心理,他欲言又止,摆了下手,“算了,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
            “我怎么不会明白,我可是心里医生呀,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行今天就必须给我回答这个问题。”
            “活着这么久,一个最为困惑我的问题是,我们天天吃饭睡觉,工作,赚钱,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工作是为了吃饭,还是说吃饭是为了工作,不去问这个问题还好,追问这个问题,就感觉没有答案。人在无法解答这个问题的情况下,我们就感觉生活是虚无的,这让我茫然若失。所以我感觉,人生最重要的问题是,去信点什么,这至少让虚无的人生有了意义。”
            “那你信什么?”
            “基督。”
            “原来你是基督徒呀。”
            “算是吧,不过和一般的基督徒不同,我并不是只信,而是我想通过数学来寻找神存在的证据,因为如果真有神的话,那么他就会影响我们这个世界,我们就一定能够找到他存在的证据,而这首先就需要用数学来描述神存在的状态。”


          IP属地:湖南15楼2017-02-17 1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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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你在图书馆呆了四年所做的事?”
              “是的,只是四年了,我还是毫无头绪。”
              林雨欣思考着他的话,陷入与沉思之中,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小路尽头,看到了一个浅显的小河滩,几个孩子正在岸边嬉戏着。
              “是不是觉得很玄?”
              “有点,确实从来没思考过这样的问题。”
              “说说你吧。”
              “我的想法很简单,人的一生很短暂,要活得快乐,要努力把握每一时刻的幸福。什么权力呀,金钱都是过眼云烟,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诗人舒婷就说过‘与其站在高处受人膜拜千年,不如在爱人的肩头痛哭一夜’。”
              说着林雨欣红着脸深情地看着鹿鸣的眼睛,等待着鹿鸣的回答,然而鹿鸣却只是看着远处的小湖沉默不语,让林雨欣猜不透鹿鸣到底在想着什么,也许是自己太直接了,作为一个女人虽然自认为是个正经的女孩,但太过直接会适得其反的。她坚信鹿鸣心理是有她的,至少没表示出拒绝,只是要他接受需要时间。
              两人的沉默让气氛有限尴尬了起来,彼此都不知道该如何去接下话茬。
              “有点渴了,鹿鸣,你吃冰淇淋吗?”
              “嗯。”
              “你等着,我给你买个。”
              鹿鸣坐在了河边的石凳上,看着岸上嬉戏的孩子,不禁想起了儿时自己也是这样和哥哥在河边嬉戏着,只是那条河最终将哥哥吞噬了。而哥哥的死导致了他现在选择的人生,寻找天堂。而要想寻找天堂首先要证明神的存在,而要证明神的存在又要先从数学描述神是什么。这就是向林雨欣阐述的一生所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很可能他的一生将和他的爸爸一样成为献给真理的祭品,而这种人必然是孤独的,否者爸爸和妈妈也就不会离婚了。
              如果高中的鹿鸣还有点单纯,只有懵懵懂懂的青春萌芽的话,那么二十九岁的鹿鸣已然成熟,他不可能不对女人产生遐想,林雨欣闯入他的生活也正是时候,要说他对漂亮的林雨欣不动心是不可能的,只是他已经把自己献给真理,如果林雨欣能接受他话,首先要接受他的人生,而这样的人生是自私,除了对真理的执着,自己无法给与女人任何承诺哪怕一个依靠的肩膀,爱情再过炽热,在岁月的流逝中最终会熄灭爱的火花,剩下的只有材米油盐,父母失败的婚姻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所以在林雨欣向他暗示的时候,他选择了沉默。
              “这样也许最好,她会默默离开的,谁也不会耽误谁。”
              想到这鹿鸣已经决定了,这辈子做个孤独的人。
              突然,耳边传来了“扑通”的一声,让鹿鸣摆脱了遐想,他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孩子掉进了河里,挥舞着双手在河面上挣扎着,眼看就要沉下去。
              鹿鸣从石凳上站了起来,双手不停的颤抖着,耳边突然传来儿时哥哥对他的呼唤。
              “鸣鸣,你救救哥哥好不,你要是不救哥哥,哥哥就要被淹死了。”
              他痛苦不堪,想要跳下去救那个孩子,但对河的恐惧,导致他只是胆怯地在河边踱着步子,无所作为。
              “来人呀,救命,救救这个孩子,有人救救这个孩子吗?”
              鹿鸣站在河边看着挣扎的孩子,对着远处呼喊着,也许树林比较空旷,一直没人听到,鹿鸣连忙跑到了不远处一个小卖部去呼救,终于一个身材健壮的中年妇女听到了鹿鸣的呼叫声。她二话不说,越过了栏杆扑通一声,跳进河中。
              孩子救起来之后,离他落水只有五分钟,虽然孩子已经昏迷,但溺水的时间很短,抢救之后苏醒了过来。人们纷纷感激鹿鸣的呼救以及那个跳水的中年女子。只是在救完人之后,那个中年妇女却很不屑地看着鹿鸣。
              “你怎么不跳下去救那会孩子呀,看你一米八的个子,胆子怎么这么小呀,这岸边水浅,不过齐胸那么深,你即便不会游泳跳下去也淹不死,怎么还跑那么远来叫人呢?这要是再耽误个几分钟不得出人命。”
              中年妇女不停念叨着,还不时回过头来鄙夷地看了一眼对鹿鸣。
              “懦夫。”
              这句话很轻,但是身边的人都听地清清楚楚,鹿鸣听在耳中,如同针扎那样刺到心理,他没有回应,只站在岸边,怔怔地看着河水发呆着。
              “他不是懦夫。”
              一旁的双手捧着冰淇淋林雨欣听到中年妇女的话,连忙跟在了后面说道:
              “大姐,他真的不是懦夫。”
              一整个下午,鹿鸣都一言不发只是独自一人默默地看着湖水发呆,即便是吃完晚饭也是自己一个人躲在宾馆,没有参加任何活动,第二天坐大巴的时候依旧单独躲在了车后,沉默着。和昨天不一样的是,今天没有一个人同他打招呼,没人走过来和他说句话,许多人都偷偷议论着小女孩的落水事件,鹿鸣会不经意地听到“懦夫”两个字。他没有任何争辩,只是独自沉默着看着窗外的风景。
              “都说了他不是懦夫了,我要是再听到有谁说他是懦夫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林雨欣听着人们讨论着落水事件,撩起了袖子,摆出一副男人婆的架势,终于把窃窃私语的同学给镇住了,回家的路上没人再谈起这件事情,但鹿鸣心理明白,除了林雨欣,所有的人都觉得他是个懦夫。
              龙庆峡归来之后,一连好几天鹿鸣都闷在家里没出门,莉莉问他发生了什么,鹿鸣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自己关在了房里。一个星期之后,林雨欣才再次在图书馆的车站看到了鹿鸣,他依旧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还想着孩子落水的事情吗?”
              林雨欣站在鹿鸣的身边,安慰着他,她觉得鹿鸣是因为龙庆峡的那件事情闷闷不乐,她只是坚信鹿鸣绝不是个懦夫,之所以当时自己没有跳下去一定是有自己的原因的。
              “别一直委屈自己,你不是懦夫的。”
              “不,”鹿鸣苦笑着摇着头,林雨欣看得出来鹿鸣那深邃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奈,就像高中,她在草地上,提起他爸爸的时候所看到一样悲伤的眼睛,“他们说得没错,我就是个懦夫。”
              “怎么会呢,不,你不是懦夫,你只是不会游泳而已,保护自己那是人的本能。”
              “你不用安慰我,我就是懦夫,二十年前,我就是这样害死了我的哥哥。”
              说着鹿鸣的眼里含着眼泪,在不停颤抖着发出阵阵闪光,只是他强忍着泪水,不让林雨欣看到自己在抽泣。但她已经看到了一个男人的泪水。虽然知道鹿鸣曾经有过一个哥哥,只是从未和他谈起,这时候突然吐露的心声,让林雨欣对于鹿鸣充满着爱怜,他知道眼前的鹿鸣从高中时代心中就满怀着悲伤,但现在她才知道,鹿鸣的悲伤竟如此之深,完全融入了他的血液。
              她握着鹿鸣的手,眼中满怀着温情。
              “鹿鸣,能和我聊聊吗?关于你的哥哥?”
              “你不会明白的,没有人会明白的。”
              “我是心理医生,我能够解答你人生中的困惑。”
              “难道你要教我怎么活着吗?”鹿鸣突然提高了音量,语气中多了些不悦。
              “不,你误解了,心理医生在并不是为了给与患者一个正确的答案而进行心理分析的,而是帮助你分析你的心理状态,帮你找到那些你没有发现,甚至被忽略的事情。当然你也不是患者,仅仅一次普通的心理分析,你可以看做是对我倾述,可以吗鹿鸣?”
              鹿鸣转过头来,看着林雨欣真诚而又充满着爱意的眼神,他知道这个世界能够以如此温暖的眼神看着他的,只有他妈妈和眼前的女人。在犹豫了几秒钟之后,鹿鸣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
              两人在图书馆附近的一家咖啡厅里,找了个封闭的包间,相对而坐着,林雨欣从包里拿出了笔和本子。
              “说什么?”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自由联想,所有你能想到的东西,任何细节,记得不要抵触我,要把我当做一个心理医生,而不会林雨欣。”
              鹿鸣喝了一口咖啡,闭上了眼睛,浓浓的苦味让他陷入与回忆之中,山峦河流,野杜鹃花,以及飞向黄昏的海鸥,伴着诗歌在他的脑海中流淌着。
              “那是福建的一个海边小镇,我在一个小皓村的一座开满杜鹃花的小山丘出生,我家就在山顶上,一开门就能看到茫茫东海,夜里星空和大海一样清澈,我无法语言向你描述那是一个多么美丽的地方,只有诗歌。但这一切得从三十多年前,一辆开往南方的高铁说起,那时我爸爸也和我现在一样的年纪,二十多快三十了,他也和我一样是北大,只是他是理论物理专业的硕士生,他喜欢旅游,也喜欢写诗,还喜欢仰望星空……”


            IP属地:湖南17楼2017-02-17 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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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开往南方的高铁
              在连接山谷的高架桥上,身姿俊秀的G56次列车,从平原驶向了山地,伸向远方的地平线被延绵起伏的山峦所遮挡,河水沿着山谷,同列车一样奔向了南方,都是如此的无声无息,仿佛在讲述着一个没人听得懂的故事,只有西边的落日,洒下一点余晖,为这个故事,点缀上一点沧桑的色彩。
                那是2014年的清明节,周成栋坐在八号车厢的一个窗口处,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陷入于往事的回忆之中。同广袤的原野一样,他的故事也充满了沧桑。这是一个没有目的地的旅行,多年的流浪生活,让他养成了一种随遇而安的处事态度。在一个城市呆多长时间取决于他身上有多少钱,如果没钱了,他就在城市打工,攒到足够的钱他才继续新的旅途。
                每一次旅行他都喜欢坐在窗口,这是他多年的旅行中所养成的爱好,即便是一次没有目的的旅行,只要能坐在窗口欣赏风景也会让他感到兴致勃勃。一路上他就是这样看着窗外的大地和铁轨变形向着身后飞逝而去,追赶着时间的箭头。他的脑子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意向,浩瀚的星空、汹涌的大海、起伏的山峦、成群结队的如同道路一般悠远的人群都淹没在这条永不停逝的时间长河之中。他浑身打起一道鸡皮疙瘩,孤独如同一股寒流那样将他淹没,诗歌又拉开迷雾,向他展示着世界的真相。
                他从一生出来就有着一个孤独的气质,因为从小太过聪明,上学经常跳级而没有同龄的玩伴。十五岁的时候,周成栋被保送进了北大物理系,之后他又选修了天文学,在二十三岁的时候,他获得了天文学和物理学的硕士学位。
                当他要继续研读博士的时候,陷入了人生的困境,也许是年轻,对人生有着更多的幻想,也许是想得太多以至于让自己陷入孤独,他发现与其在象牙塔里做学问不如到处走走,沉浸于世界之中去有助于他去思考世界的本质问题,毕竟古人说过行万里路胜过读万卷书。他流浪的目的很简单,仅仅是想看看世界各地不同的星空。
                他开始了自己的旅行计划,在二十三岁离开北大之后,他带着一个单反佳能相机和一台笔记本开始了自己的流浪。他首先要游遍中国,欣赏祖国大好河山。
                他来到了虎跳峡,被他的宏伟的惊涛所震撼;来到了西藏的纳木错湖,看到了触手可及的星空;他也曾在西双版纳的原始森林中迷失了方向,但最终依靠星空图而找到了归路;他记得很清楚在二十七岁生日那天,他来到了贵州的平塘镇,和世界一流天文学家一起倾听宇宙的呼唤。
                越是能够承受孤独得人也就越孤独,因为他对孤独缺乏恐惧感,也就没有摆脱孤独的冲动。对他来说一生也许就是这样,在不停的流浪中寻找着生活的意义,同大多圣哲一样,除了享受孤独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面对生活,似乎将这样永远地孤独下去,直到他走不动的那一天。就这样七年过去了,他足迹踏遍全国,欣赏过无数的美景,只是他依然无法解答自己的困惑,甚至不知道自己困惑的是什么?和七年前不同的是他,流浪让他失去青年的朝气,多了点沧桑和老成。
                车子缓缓地停了下来,到了温州站,对面的一个大婶从行李架上,提着行李准备下车。看着这个大婶提着箱子,向着车门走去,他深深地呼了口气。在整整快五个钟头的旅途中,对面的这个大婶,都不停地在咬着鸡腿、或者磕着瓜子,再粗鲁点就是抬起脚丫子用指甲刀剪指甲,好几次还因为阳光太猛,而落下窗帘,影响他欣赏风景。
                但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他又因孤独而引发了悲伤。这个大婶是谁,她为什么会这么粗鲁的对着旅客剪指甲、她生活将走向何处,这似乎都是一些无聊的问题,但总是会触发他去思考,因为理解人性恰恰就是理解世界的开始。
                孤独的很大原因是,他的身边很缺乏能与他在同一个层级进行交流的人。大学时代他没有什么朋友,只是懂得学习并孤独得仰望星空,名列前茅的成绩和超脱的处事态度,让同学认为他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才而不敢接近。他几乎没有人可以聊天,在那时候,他学会了写诗,用诗歌来缓解孤独并治疗悲伤。逐渐的,他喜欢上了孤独,因为孤独给与他创作的灵感,甚至他一度认为诗歌比起物理学更能帮助他理解真理。
                可是谁用能够了解他所看到的真理呢?在列车上碰到的旅客、在天桥下和他擦肩而过的路人,哪怕是他大学中遇到的同学,也不过是生命中的一个个匆匆的过客。站在星空之下,他脑中总会涌现数一些残断的诗句,如同天空的流星那样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没人可以分享这种美丽,在他看来这是孤独者唯一的悲伤。
                车子再次启动的时候是在五分钟之后,过了温州的苍南站,就进入了福建地界。同北方的平原地貌不动,福建多山地和丘陵,自然有更多的河流。这里交通比较闭塞,在通高铁之前,福建唯一的一条铁路是从江西鹰潭进入福建的邵武,记得大概七年前,他独自一人去武夷山,那时候的K字头快车拖着铁轱辘在山洞和丘陵之间穿梭了整整一个白天,每隔两分钟车厢就会发出进入山洞的嗡嗡声,这种无休止的噪音让他想起了凡尔哈伦的诗句:
                那些不间断的货车,
                轧轹出悲痛的声音,
                白天、黑夜,
                由他们的轮子朝向无限。
                人生仿佛永不休止的车轮一样,无论朝着什么方向,总之他一种在转动,这种缺乏终极目的性人生有时带给他一种恐惧感。如果人生没有目的那么人又是为了什么而活着呢?他不停地通过旅行来寻找答案,可是漫无目的的旅行本身无法做出合理的解答,就是这样,他的青春在孤寂的旅行中消逝,且更加的迷茫下去。
                又过了几分钟,四个旅客走到了他的面前。一个年纪届于二十五到三十左右的女青年坐在了他的斜对面,一个大学生模样带着黑框眼镜的男青年坐在了他的身边,对面坐着一个中年女子和中年男子。让他感到庆幸的是,这四个旅客并未像前面温州站下车中年妇女那样,一上车就不停啃鸡爪,使得车厢中传来浓厚的卤肉味。
                身边的男子一上车就用手机在玩一种撞球的游戏,看他入神的样子,周成栋的自觉告诉他这是个青涩且缺乏品味的大学生,他脑中顿时迸发了一句没说出的话语“玩这种无聊的游戏能不无聊吗”。对面那中年男子一上车就拿着手机打电话,样子很客气,似乎在和客户在谈着生意,一口浓重的南方口音,让周成栋没听懂哪怕一个词语。他身边的中年女人则拿着一本黑色封皮带有红边的书,用手指着书上的字,嘴里念念有词,显然她是在念书而不是看书。对于爱看书的人他都会多留意一下,因为他坚信能够养成看书的习惯本身就是一件很为品味的事情。让他感到疑惑的是对面的中年女子显然缺乏那种读书人的书卷气,甚至很难和读书人挂上勾。带着疑惑,他看着那本黑色封皮的书,上面写着《新约全书》。读完一段之后,她又和身边的中年男子说着什么,可以看出两人是夫妻,且是一对虔诚的基督徒。
                斜对面的女子,没有带什么行李,只有一个背包,多年旅行生涯,让他感觉到这个女人也许是同他一样是个旅行者。这种感觉是没有原因的,只是出于直觉,但他就是有把握认为她不但是个旅行者,而且有很大的概率还是单身。
                出于这种直觉上的亲近感,周成栋忍不住看了那女人第二眼。这一眼的感觉至少比第一眼好了百分之五十,如果第一眼觉得这个长头发,一身便装的女青年有点平庸的话,那么第二眼这个女人的印象就不能再用这个词语来形容了,当然他也无法用修饰性的词语来描述这种感觉,脑中奔涌而出的只有一些画面和残断的诗句。
                洁白的花蕾、映照着金色朝霞的向日葵、升腾的火焰,明亮的星。
                她注视着静穆的大地,
                那慈悲的眼神在讲述着一个善良的故事。
                这是一些没有逻辑的断句,在他生命中经常会有这种在顺间奔涌的灵感。然而这个女人有点特别的地方在于,这是生命中第一次碰到给他产生花蕊、星空以及火焰意象的女人,这是诗人最喜欢的意象。不过,他忍住没有再看第三眼,因为,对于孤独的人,他知道身边的一切都将是匆匆过客,生命中的每一次邂逅都如同做布朗运动的分子那样随机。一个粒子绝不可能在相同的位子出现第二次,就像赫拉克利特说过“人不能一生中两次走过同一条河流”,在地球七十亿人中,人的一生能够两次遇到同一个陌生人,其中的概率几乎为零。也许几分钟之后这个女子就会在某处默默地下车,忘记甚至从未想起对面有个男人看了他两眼,并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了几个残断的诗句,还有淡淡的忧伤。每当,看到那些美好的东西却因为短暂而无法把握的时候,他总是会安慰自己其实人生也不过就是一闪而过的火花,人类的历史不过是一帧帧火花串接而成火焰的影像罢了。每一把火焰最终都要熄灭,这是热力学第二定律对宇宙的限制。


              IP属地:湖南18楼2017-02-18 0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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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客们,再过二十分中,列车将到达福鼎站,期间停车五分钟。福鼎是列车到达福建的第一站……”
                  福鼎这个字眼让他感到生疏,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是一个令他陌生而缺乏感情色彩的城市。只是一提起福建忍不住心头一股无名火起,对福鼎也就恨屋及乌,脑中出现了南蛮子、鸟人、骗子之类的不怎么吉祥的词语,这是源于七年前的一次福建之旅。
                  那大概是2007年4月初的一个晚上,那时候福建还没通高铁,他记得坐的是K字头快车,从北京到达南平,火车已经开了足足三十个钟头。到站的时候,南平下着小雨,虽然是南方,但依然感觉有些阴冷,这种天气让他心情变了差了一些。
                  出了站口,一群中年男子围在了人堆里大声叫唤着:五百块钱了,武夷山一日游,包吃包住;福州了福州了,有去下厦门的吗,两百块钱上车就走。
                  周成栋在一个拿着武夷山一日游牌子的男人面前打量了几下,一群人围了过来,带着一腔浓重的福建口音说道。
                  “去武夷山旅游吗?五百块钱包吃包住,免费配送导游。”
                  “去哪呀小弟,武夷山吗?”
                  “上车就走,来来小弟。”
                  一个中年大叔一手拽着周成栋的背包似乎要把他往自己的车上拉。
                  “到武夷山多少钱呀?”
                  “三百。”
                  “太贵了。”
                  周成栋转身要走,又有两个人围了上来。
                  “小弟,你要多少钱?”
                  “高于一百就算了,南平到武夷山也就一百五十公里,你居然要我三百,北京到南平硬卧也就是四百多,大叔你这不是黑我嘛?”
                  周成栋向着车站口走去,走到了出站口,漆黑的天空爆出一阵惊雷,他伸出手来探了下雨滴,虽然只是小雨,但南方的四月是雷雨的密集期,眼看就要下一场暴雨。他又停在了车站口,不知该走向何处。
                  “你看这都要下大雨了,而且这个时候汽车站已经关门了,你坐不到车的。”
                  周成栋算了下自己还剩不到一千块钱,如果在南平住个晚上,哪怕是最便宜的旅社至少也要花掉一百块钱,在这里多耽搁一天就是多一天的消费,最终他给自己打了个算盘,给理想车价提高到一百五十块钱。
                  “好吧,大叔您给个价吧,最低多少。”
                  “二百五,最低了,小弟,我看你是个学生才给的优惠,平时这个点上不叫个四百那是客气,不信你打听打听,去武夷山能叫到两百五的价格我头砍下给你当凳子坐。”
                  周成栋以询问的眼光看着身边的中年男子们,大概是为了验证眼前这个男子的话是否正确,果然,没有一个人给出更低的价格。
                  “二百五够便宜了,小弟这要是我二百五我都不拉。”
                  周成栋在站口站了快二十分钟,他知道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到了夜里价格可能更高。两百五十块钱显然是个不合理的价格,他相信只要他咬牙等上一小会应该有人降价。奇怪的是,等了快半个小时依然没有一个司机降价。
                  就在他将要妥协的时候,一个留着小平头,身材肥胖的中年人到他的面前,对他招招手:
                  “来,过来说话。”
                  周成栋跟着他走到一辆白色面包车前,那人低声说道:
                  “小弟去武夷山吗?”
                  “嗯,多少钱?”
                  那人没回答,只是递给周成栋一张名片,上面写着“车价五十元”,这张名片如同雪中送炭那样让他心中涌来整整暖意,因下雨停滞在站口产生沉郁的心情顿时消除殆尽,庆幸之余,心中忍不住大骂那些坐地起价的司机,差点自己就妥协于二百五的价格,当了一回二百五。
                  他背着背包跟着那人走上他的面包车,车站口的司机又围了上来。
                  “小弟,你怎么坐他的车呀,多少钱呀?”
                  “明明五十块钱的车费,你们却叫二百五,你们真当我二百五吗?你看这位大哥多实在。”
                  话刚说完,周成栋关上了车门,“呜”的一声车子向着车站口驶去,身后传来一阵叽叽咋咋的南平方言,虽然听不懂,但明显透出一股火药味。
                  中年男子为人热情,一路上和周成栋天南地北的调侃着,似乎什么都懂,似乎什么都干过。
                  “那些人是一伙的,到了七点汽车站关门之后,他们就合伙抬价格,你要是坐上他们的车就被骗了,我不屑于和他们一伙,才自己单干。”
                  开了一个钟头,果然如之前预料的那样,天空下去了大雨,一道道闪电如蛟龙在雨夜中翻腾着,将黑夜照亮如同白昼。
                  “小弟,有雨伞吗?”
                  “没呢。”
                  “你看你,出门在外也不带把雨伞,这要是下雨不是给淋病了吗?”
                  男子从后面的车座上掏出了一把暂新的折叠雨伞交给周成栋,他没有接,只是在犹豫着这也许是种推销手段,自己要了他就委婉的说这把伞的价格。那男子看出了周成栋心中疑虑。
                  “不用担心,白送,看你是个读书人,还是北大的,我很敬佩你这种知识分子,拿着吧,这伞在市场上批发也就十块钱一把,别在意。”
                  男子的这句话让周成栋彻底对他失去了心理防线,虽然感觉他说话粗鄙,但为人坦诚,率真,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这段快三个钟头的路程,在周成栋孤寂的旅途中有了几分光彩。眼前的男子似乎是个混社会的天生乐天派,是个万金油,虽然属于社会的底层,但依旧努力拼搏依靠勤劳和良善来改变生活,和他的谈话中他突然感慨道人虽然卑微,但却能够在有限的一生中活出精彩,活出自己,谁也不能因为蚂蚁卑微就否定蚂蚁的价值。
                  “作为一个观察者去感知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幸福的事情。”
                  听着黑夜中的惊雷,他顿时发出了这样的感慨,原来人还能这么活着。
                  到了武夷山市已经是晚上十点半,雨有点小了,司机将车子停在了一个商务酒店门口。周成栋走下车子,撑着雨伞,从钱包里掏出五十块钱,交给一脸微笑的中年司机。
                  “师傅,多谢您了。”
                  周成栋转身要走,却被那男子给一把拉住,他依旧一脸微笑地看着周成栋。
                  “小弟,好像少了点。”
                  周成栋看了看自己的雨伞,也许说的是这把伞,他又掏出了十块钱交给司机,那男子却没接,只是照旧笑着摇了摇头。
                  “我说了,伞是白送,只是你的路费差了点。”
                  “差了?没差呀,不是说五十吗?”
                  “您看看我给你的名片。”
                  周成栋从口袋中掏出了名片,借着旅馆门口的灯光念到:
                  “南平到武夷山,车价五十元,没错呀,是五十呀。”
                  “你再仔细看看。”
                  周成栋眯着眼睛,看到后面还有几个小字和一个斜杠,加起来变成“车价五十元/三十公里”,按照这个算法,南平到武夷山一百五十公里算起来正好二百五十元。
                  “你这不是骗人吗,开始的时候不是说好的五十的吗。”
                  “我什么说过车价是五十了,我只是给名片,你看了之后要上我的车的,兄弟我做生意从来都是明码标价,坑过谁了。”
                  周成栋回忆了下,从开始这个男子就没说过价格,只是给了一张名片,由于没看到后面的几个小字就误认为价格是五十元,说是明码标价,人家确实没说错,但要让周成栋乖乖掏出着两百五十块钱,他又很不情愿。眼看就这么僵下去,这时从旅馆门口的车子中走来了两个男子。
                  “小弟,”那中年男司机拍拍身边两个男子的肩膀,“我两个兄弟还等我下班去喝酒呢,您看咱是不是快点把账给算了呀。”
                  显然这是司机的两个帮手,虽说南方人个子不高,但周成栋推算着自己怎么也无法从这三人手中讨到便宜。经过一番权衡利弊之后,他只好乖乖地从钱包里掏出了二百五。
                  不管这三人是福建人还是外省人,总之,被骗的事情发生在南平,他就把账算在了福建人头上,从此之后他把整个福建都给恨上了,后来走南闯北,一听到带有福建腔的普通话,不管闽南口音、闽东口音,还是客家口音、全国最难听的莆田口音,都被他统称“鸟语”,而操鸟语的人,也自然被他称为“鸟人”。


                IP属地:湖南19楼2017-02-18 1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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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建唯一给他留下好感的是,在南平绕着丘陵、穿过山洞的时候,他总能看到一条蜿蜒的河流向着远处奔涌而去,有些河段虽然只剩干枯的河床,却记载着历史的沉厚与沧桑。这条河就是发源于江西的三大支流在南平回合而成的闽江,一路上他就坐在窗口看着河流发呆,就像他曾经在黑暗的旷野仰望星空一样,凝视着大自然巧夺天工的美丽风景,让他由衷产生一种敬畏感。
                    车子进入福建之后,他盯着窗外,寻找着和那条七年前见过的河流,却怎么也看不到。
                    “这个世界上存在了这么久,人类所有的文明都比不上这本书,你把全世界的书都给烧了只要留下这本就足够重新建立起人类的文明。”
                    这句刺耳的话,将周成栋从回忆拉到现实。读了这么多书,让他明白了一个问题:一本好书不是告诉你什么真理,而是引发人去思考真理。显然,这一句话在他听来即便不是无知也是狂妄的。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对面的那个中年男子,将一本黑皮红边的书放在了左手上,用右手的食指指着封皮上的几个金字,周成栋看到那几个金字写着“圣经”的字样。
                    “我主是多么伟大呀,他用五天创造世界,在第六天创造了人类,并创造了伊甸园让人类在其中无忧无虑地生活着,可是人类却背叛了我主,吃了智慧树上的果实,导致人类犯了原罪,这是人类堕落的开始,所以我们今天的战争,饥饿全是从我们的祖先吃那个果子开始的。愿我主宽恕我吧,”那男子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然后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念着一段《圣经》中的诗篇,来对主忏悔,接着他又看着对面也就是周成栋身边的那个青年男子,显出一种导师一般博爱的眼神。
                    “小伙子,今天你遇到我真是你的福分,你将感激我主让你见到我。”
                    “为什么?”
                    “因为你将得到拯救。”
                    那学生模样的男子,看着对面的中年人,一脸迷惑地看着他手中的《圣经》,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但又不太明白。
                    “我做了什么,干嘛需要你来拯救呀?”
                    “刚才不是说了吗,因为原罪,人一生下来就是有罪的,所以我们一生都要忏悔,祈求我主来拯救我们。小伙子这本书送给你,你好好读读。”那中年人将一本三十六开大小的《新约全书》交给对面的那个男子,“《旧约》讲得是人为什么要信仰,新约是教导我们如何去信仰。就目前来说你更应该读下《新约》。”
                    年轻人接过《圣经》翻了下,没认真看就问道:
                    “如果我不信基督,他会惩罚我吗?”
                    “当然不会,只是在末日审判的时候,主不会拯救你们而已。”
                    “主如何来拯救我呢?”
                    “主是天父派到人间,替人类蒙受罪的,他说‘天国将近你们应该悔改’,只有接受基督的教诲,信仰基督才会得到拯救。”
                    身边的青年男子翻开了手中的《新约全书》,认真地看着,沉默不语,眼看这场辩论就这样结束,但周成栋发现这个年前人似乎和对面的中年人杠上了。
                    他合上了书本,继续问道:
                    “如何现在马路上有人说自己是神的儿子,并说‘天国将近,你们要悔改’,他说信他就会得到拯救,你信不信。”
                    “不信。”
                    “那为什么要信基督呢,基督也不也是这么做的吗?”
                    “因为《圣经》里这么说的,《圣经》是上帝传给人类的,他与圣子、圣灵三位一体,他是全能的主。”
                    “如果真的存在全能的主的话,那么就让他展现在我面前,你能让我看到我就信他。”
                    “主不会向你证明他是全能的,因为如果你无法理解的话,即便他现身了你也看不到。我们所看到的只是我们所能理解的那一部分,我们所不能理解的将永远看不到。你首先要学会理解主。所以兄弟,老哥告诉你一句话要记住——不可以试探神,你只要信就是了,主即便向你证明了他的存在你也看不到。”
                    这场激烈的辩论在列车到达福鼎站之后结束了。周成栋身边的年轻人和对面的一对中年男女都拿着行李准备下车,那个中年男子拍着年轻人的肩膀,两人像是不打不相识,辩论之后相谈甚欢,似乎互留了电话。那个一直没说话的中年女子在下车前,分别给了周成栋和斜对面女子每人一本《圣经》,
                    “这本书送给你们,能在茫茫人海同坐一辆车子也是缘分,好好读读这本书吧,相信我,信基督会得到拯救的。”
                    过了福鼎站,整个八号车厢空了一半,那些几小时前还在他面前侃侃而谈的人都最终成了匆匆的过客,人的一生似乎总是如此的充满不确定性,无论眼前看到多么美好的,人们终其一生所去追求的,同生命一样在宇宙中都只是昙花一现。
                    天空逐渐变得暗淡,落日所映照的云彩,翻起了层层金黄的波浪,如同通向天堂的阶梯,消失于无限的尽头。它遮盖了那尽头的一种浩瀚无边的景色,只有星星点点的光芒透露出那也是一种存在。可是,那点点的星光就是天空的真相吗?他不禁想起了中年人的那句话:我们所看到的只是我们所能理解的,我们所不能理解的则永远都看不见。他隐约觉得这句话同他的诗歌一样,通过直觉指向了真理。
                    看着这金黄的阶梯所通向不可名状的远方,周成栋感到一种无助感,这苍茫的天空仿佛造物主一般冷漠地凝视着大地。他百无聊赖地翻开了《圣经》,一道晚霞照在了书本上,周成栋看到了金色的纸张上写着那句话:
                    “当初,神说要有光,于是世界有了光。”


                  IP属地:湖南20楼2017-02-18 1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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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小皓村
                      空荡的车厢少了一些喧闹,没有情人的耳语声,听不到陌生人的争论,剩下的只是宁静。但这种宁静给周成栋带来的是孤寂。
                      云彩变得暗淡,落日将半个身子沉入了地平线,昏暗的天空露出了点点的星光,天空预示着白天将要结束。窗外的景色虽然优美,但他却没有心境去欣赏,因为八号车厢所弥漫着这股孤寂让他意识到,旅途即将结束,每次到达终点之前,车厢总是变得空荡荡的。结束一次没有目的的旅行,带来的是新的迷茫。何时开始一次新的旅行,而这次的目的又将是何处呢?
                      他追问了七年,只要人生没有走到终点,他将一直追问下去,却始终没有答案。
                      他百无聊赖的背着相机走到车厢连接处,靠着车门,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大地发呆着,倒不是为了拍摄什么景色,而是为了抵制旅途即将结束而带来的虚无感。
                      “你这单反是佳能吧。”
                      声音很清脆,宛如银铃一般在他耳边环绕着,直觉告诉他有着这种声音的女人一定很美丽。他回过头来,正是他斜对面的那个女子,背着背包,站在水槽面前,用纸巾擦着手,微笑地看着他。这是他看这个女子第三眼,与第二眼不同的是,这一眼让他陷入与激动之中,心中爆发着一股莫名的冲动,甚至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对,是佳能6D,前年买的。”
                      “摄影师?”
                      “不,我就玩玩。”
                      “看你买这么高档的摄像机以为是搞摄影的。”
                      那女子从背包中拿出了一个摄像机,并装上了镜头,对着窗外的落日拍了一张,看着屏幕,摇了摇头,似乎不是太满意。周成栋看着她手中的摄像机,虽然不是发烧友,但认的那是徕卡系列的,光看样子就价格不菲。
                      “看来你很专业呀。”
                      “一样,也是玩玩,以前是给人拍婚纱的,后来感觉自己的作品太俗气,这几年一直在到处寻找灵感。你这是要去哪呀?”
                      女子说话的时候还在摆弄着手中的徕卡摄像机,她举动显得很随意,这多少让周成栋排除了一点紧张感。只是这个问题却把他给难住了,他没有回答只是耸了耸肩。
                      女子一脸迷惑地看着周成栋,无法理解他的沉默,以为他有所隐瞒。周成栋全然没意识到,他的沉默让一次刚刚开始的谈话就要结束了。那女子依旧摆弄着摄像机,两人有大概两分钟没有说话,陷入了冷场的尴尬之中。
                      那女子将摄像机放入背包之中,周成栋观察到女子要走,在女子还未转身的时候先挡住了走道。
                      “我这样茫无目的地走了七年,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也去哪,只是觉得不这么走着,就会被孤独给吞噬。我没有骗你,我确实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女子也靠在和车门框上,双手交叉,带着一脸的笑意看着周成栋。
                      “富二代?”
                      周成栋笑着看看自己的一身行头,他怎么样想不到自己的长相会和富二代挂上钩。
                      “看来,您的眼力一般呀,富二代都是开着跑车带着美女去旅行的,哪像我这么这孑然一身。”
                      “新闻记者?”
                      周成栋依旧摇了摇头,那女子似乎为周成栋的职业而感到了兴趣,连续猜了了十个都没说中,这个没有旅行目的旅行者如迷一样引起了她的兴趣。
                      “好吧,我认输,马莉莉,专业摄影师。”
                      女子对着周成栋伸出了右手,在周成栋看来她有着与众不同的豪放,很少有女人在第一次和陌生人接触的时候就自报姓名,现在他遇到了,先前的紧张已经完全消失,女子率真的让他觉得像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一样。
                      “周成栋,诗人。”
                      他做个很多工作,包括快递员、酒店服务员、化妆品推销员,甚至当过短暂的汽车修理工,但这些都不能说是他的职业,仅仅是为了赚点钱,让他维持这种没有目的的旅行而已。在大学虽然学的是物理学,也只是得到了硕士学位。在中国当前实验科学似乎是大部分物理学家的主要出路,基础科学就无人问津,更不用说周成栋选择了毫无利润产出,甚至很难被证明的宇宙学。而硕士文凭在研究院里充其量只能是个打杂,根本没有参与研究的资格。研究宇宙学,在他看来也不需要多专业的物理和数学知识,他坚信人的自觉比理性更接近于认知宇宙的真相,缺乏逻辑的诗歌恰恰就是从人的自觉中诞生的,同时他也相信,宇宙本质上是非理性,且无目的。所以他把诗人当作了自己的自已职业。
                      “哦,”马莉莉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脑袋,似乎觉得应该是这个结果一般,“我早应该猜到了,看你的样子就像个诗人。你发表过什么诗让我拜读下?”
                      “没有,从未投过稿,诗歌是写给自己看,我也从没想过要让我的诗流传于世。”
                      “这么说,写诗就是你旅行的目的?”
                      “恰恰相反,诗歌是我旅行的副产品,我并非为了写诗而去旅行,只是在旅行的过程中,我偶然会迸发出灵感,出现了星空、火焰、闪电之类的意向,当我将一些残断的诗句串联起来,就完成了一首诗歌的写作。”
                      “仅仅是一些片段的连接,这好像缺乏逻辑呀。”
                      “诗歌不需要逻辑,逻辑是诗歌的毒药。”
                      莉莉皱着眉头,念着这句话,似乎不太明白“诗歌无需逻辑”的文学理论,如果文学无需逻辑的话,那么儿童的牙牙学语也能当作诗歌了,她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道:
                      “也许你是对的,正因为诗人缺乏逻辑,大部分的诗人都单纯地像个孩子,甚至显得幼稚,我也喜欢他们这种单纯,曾几何时我也‘只愿门朝大海,春暖花开’,可惜人生是残酷的,生活需要理想,但只有理想远远无法生活,你看,写出这首诗的作者就卧轨自杀了。”
                      不可否认莉莉的话中确实说说到了诗人的这个职业特点,从历史上看,在所有职业中诗人是自杀率最高的职业,而且历史上伟大的诗人几乎都没有什么好的下场,马雅可夫斯基、叶赛宁、李贺、顾城、海子、荷尔德林,这些人都没有得到善终,或者英年早逝,或自杀或最终疯狂。这是职业对人的选择,只有悲伤的人才有成为诗人的可能,而诗歌本身就是为了抵制悲伤的。带给诗人悲剧的并不是诗歌,而是选择成为一个诗人之前他已经就是个悲剧了。莉莉的话无意中给了他一个心理暗示,自己漂泊不定的人生本身注定就是一个悲剧。只是他还是对这种宿命的论掉做出一点无力的反抗,为自己也多少是为诗人进行辩护。
                      “海子自杀是因为太年轻了,所以他的诗虽然富有朝气,但深度不够,庞德就活了八十七岁,他诗深沉多了,他的诗你读过吗?”
                      “埃兹拉.庞德?”马莉莉念着这个名字,不是很熟但有点印象,“意象派诗歌不怎么接触,而且晦涩难懂,言而无物。”
                      “其实意象派并不是言而无物,而是利用意像来表达真相,中国有多古典诗歌看上去只是在描述画面,但其实却是在通过画面表达诗人内心所要象征的情感、人生价值观等等,比如张继的《枫桥夜泊》——”
                      “旅客们,再过十分钟,列车就要到达霞浦车站,期间停留五分钟。霞浦是中国著名的海带和紫菜之乡,也是全国著名的滩涂摄影基地。霞浦有天然地优良海港三沙镇,一百多年前,孙中山先生曾在《建国方略》中提到要把三沙建设成一个富庶的渔港——”
                      车厢中传来的这段广播声打断了周成栋的思绪,马莉莉看了看手表,对着他微笑着。他知道这个微笑的意义。
                      “你要下车?”
                      “是的。”
                      “你是霞什么”周成栋想不起这个名字,看了看车厢的电子屏幕,“霞浦人?”
                      “我是来摄影的,刚才不是说了吗,霞浦有全国著名的滩涂摄影基地,我要去的就是三沙镇的小皓村。”
                      看着周成栋一脸的茫然,马莉莉知道他显然没听过霞浦这个名字。
                      “看来你没听说过霞浦吧。”
                      “第一次。”
                      “玩摄影的人都知道霞浦滩涂是全国出名的,宁德应该听过吧?大大在这当过两年的一把手,霞浦就是宁德的下属县。”


                    IP属地:湖南21楼2017-02-18 2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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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成栋对于宁德这个名字同霞浦一样陌生,但为了能够和莉莉说更多的话,他努力地寻找双方谈话的共同点,仅仅是为了让这个涌流在内心的激情能够持续下去,哪怕是一秒钟,他也刚到弥足珍贵。
                        “宁德呀,哦,我记得,七年前我好像来过。我记得当初要去武夷山,火车进入福建的第一站就是宁德的南平县。当时南平县看上去还是很穷的,房子都破破烂烂的,不过记忆深刻的是在山间蜿蜒盘旋的闽江,这种原生态的景色现在已经很难看到了。奇怪的是,今天车子转了半天怎么还没看到闽江呢?”
                        看着周成栋一脸迷惑地看着窗外,寻找着记忆中的闽江,马莉莉捂着肚子笑弯了腰,估计笑得有点岔气了,她蹲着咳嗽几下后站了起来,拍拍周成栋的肩膀,对他善意地嘲讽道:
                        “笑死我了,我说周大诗人,你太可爱了。亏你还走南闯北,当了七年的旅行者,连一点起码的地理常识都没。南平和宁德是福建的两个平级的地级市,南平是闽北,宁德是闽东。闽江是三条支流从江西留到闽北汇聚到南平才叫做闽江的,你七年前做的是快车,经过闽北自然能看到闽江了,今天你做的是高铁,是从浙江苍南进入闽东宁德自然看不到闽江。下次旅行之前记得多看看地图,否则再说出这种幼稚的话,会让人笑的。”
                        周成栋被莉莉嘲讽地有点不好意思,他如同做错事的孩子那样过挠头嬉笑着。这样的场景虽然滑稽但却温馨,两人都微笑着抬着头,看着彼此的眼睛,就这样对视了大概有三秒钟。他们的微笑逐渐僵硬,在这一刻周成栋感到一股电流从莉莉的眼睛传入了他的身体,他身子忍不住一阵痉挛。但也就是那一刻短暂的亢奋之后剩下的只有空虚,十分钟之后莉莉也将成为他生命中的匆匆的过客。
                        “周大诗人,认识你很高兴,虽然我读的诗歌不多,但还是很喜欢看诗,希望能看到你的诗,将来要是成为大诗人了一定要请我吃饭。”
                        莉莉再次凝视着周成栋的眼睛大概三秒钟,转身向着八号车厢走去。
                        他还想和她聊聊意象派和象征主义的区别,调侃下糟糕的中国诗坛,为什么曾经誉为“诗歌国度”的中国,在最近几十年没有出现一个看得过去的诗人,更重要的是他想和莉莉聊聊星空,以及隐藏在其背后的那片苍穹,那是诗歌创作的源泉,他的诗歌就是献给星空的礼物。但周成栋心中的千言万语都被莉莉的这句话给堵了回去,在周成栋听来这完全是客套话,这辈子,偶尔粗鲁的时候也骂过人,也被人骂过,这些他都能接受,唯独受不了酒桌上、社交场合的那些“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客套话。什么叫做“成为大诗人后请我吃饭呀”,你给我手机号了吗,没给我号码,我成为大诗人后怎么找你呀?
                        在他的心境陷入冰窟的那一刻,另一个念头却闪烁着光芒,让他感到些许的温暖。“将来要是成为大诗人一定要请我吃饭”,接下去我就应该说“好呀,不过不知道你的手机号,怎么联系你呀”,在互相留下电话之后,这应该就是一场恋爱的开始了。很显然莉莉的这句话客套话,也可以解释为在暗示周成栋找她要手机号,也许人家是个女孩子不敢太直接,所以才有这样的暗示,否则她为什么要看着他的眼睛三秒钟呢?这就是在等待。
                        他的内心在挣扎着,努力寻找他给莉莉留下一个好印象甚至是擦出火花的证据。但这一切都是没有根据的猜测,令他的心在不断肯定和否定中波动着。
                        车子停下那一刻,内心的挣扎终于停止了,缺乏目的的虚无感,让他陷入了恐惧之中。车子在到了霞浦之后他将继续跟着列车到达一个不知名的终点站,然后再次开始一个没有目的旅行。生命中的所有人都像呼啸而过的山峦、道路那样变得悠远,消失于时空的尽头,就像隐藏在星空背后的苍穹那样,包容着一切,可却看起来一无所有。
                        “道路的尽头就是虚无。”
                        离别激发他的诗意,令他的脑中出现了这句残断的诗句。他靠在车门框上,看着从人群走车门,向站台汹涌而去。
                        “再见,周大诗人。”
                        莉莉背着背包,手里推着一个白色的行李箱,对周成栋微笑着摆了摆手走下车子,向着汹涌的人流走去。
                        彷徨着的人们,
                        像道路般悠远了,
                        从很久,他们就经历着时间,
                        从原野到原野地走着。
                        看着莉莉的背影融入于人群之中,他脑中再次漂浮着凡尔哈伦《原野》中的诗句。那些捆束的人最终将走向哪里呢?为了一个填饱肚子的工作而终日辛劳,或者是仅仅是去一个陌生的城市看望一个真挚的老友?可那又是为什么呢?人生就是这样无穷尽的奔走着耗尽一生的激情。没有目的且没有意义的人生是多么可怕呀。
                        在车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周成栋下意识地向着车门跨了一小步。他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踏出这一步,只是这个选择令他开启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可能性。
                        “你怎么下车了,你去哪?”
                        莉莉看着周成栋跟在了身后,惊讶的看着他。
                        “我也想霞浦滩涂拍几张照片,可以跟你一起吗,当当你的助手?”
                        莉莉一脸笑意地看着周成栋,她的脸色如沐春风。
                        “你能干什么?”
                        “可以给你推箱子呀,抬三脚架等等。”
                        “我可没工钱。”
                        “不用工钱,我只要听你说说话,涨点知识就够了,至少下次不会在宁德境内寻找闽江了。”
                        莉莉打量周成栋的一身行头,摸摸他四六开的发型,在手中捏了下感觉油油的,又提着他的红色格子棉质衬衣的袖口,轻轻的搓了下,大拇指上粘了一层污垢。目光接着扫射到周成栋的下半身,鞋子虽然还有耐克的标志,但已经被泥巴给掩盖了,蓝色的牛仔裤子破了好几个洞,有点像市场上流行的乞丐衫,不同的是,周成栋的乞丐款牛仔裤完全是全天然的,屁股和膝盖处已经磨成了白色。
                        “你几天没洗澡了?”
                        “忘了,上次洗澡大概是在杭州如家酒店。估计有半个月了吧。”
                        “跟着我没事,但至少干净点,天黑了找个旅馆先洗个澡。”
                        两人边走边调侃着,如同久别重逢的好友一般。在跟着莉莉走到车站口之后,周成栋又看到了似曾相识的画面。一群司机拿着牌子围了上来操着一口福建鸟腔的普通话。
                        “三沙了,三沙了。小弟去三沙吗?”
                        “拼车二十,包车一百,小弟、小妹去三沙吗?”
                        与七年前在南平车站口看到的面包车不同,车站口停着十几辆的士,似乎都是去这个叫做三沙的地方,许多司机都带着耳机,腰上憋着个手机,似乎用手机来联系某个电台的。七年了,拉客的方式有了很大的变化,用上即时通讯工具,但由于七年前的那次不愉快的南平之旅,他对福建人始终没有好感。看到一群围上来的司机,周成栋下意识地摇着手。
                        “不去,不去,我们只去长途汽车站。”
                        “你们如果去三沙的话,那去汽车站坐车不合算呀,这里到城关车站打个的士也得二十块钱,做三轮司机也得要你十块钱,直接到三沙只要二十,当然得拼够四个人,不想等的话可以包车吗,包车一百。”
                        无论司机说什么,周成栋只是自顾自得摇着头,心理想着这次一定要精明点,绝不能掉进这些福建鸟人的圈套,给名片绝对不收,即便收了要仔细看清楚。当他犹豫之时,一旁的莉莉却跟着司机走了过去。
                        “什么时候能走呀?”
                        “快了,已经有一个客人,加你们两个是三个,再等一个就走。”
                        莉莉二话不说,将行李扔进了后备箱,坐着后排的座位上自顾自地玩着手机,周成栋却一脸不安的看着副驾驶座,查看司机的行业执照,至少记住他的名字,即便被骗了也能叫出个名字,不至于吃哑巴亏。


                      IP属地:湖南22楼2017-02-19 0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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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五分钟之后,从车站口走出了一个中年男子,光着头,脖子上带着一个有着小指头粗重的金项链,坐进车子的时候还一边打电话。他的嗓门很大,像是在和人吵架,但过会又哈哈笑起来,似乎很亲近的样子。
                          他说的话周成栋一句没听懂,但看说话的架势,周成栋猜测这个男子显然是道上混的,他下意识认为做正经生意的有钱人脖子上不会带个那么粗的金项链。出于一种先入为主的偏见,周成栋对三沙人的第一印象是:粗鲁,嗓门大,说什么话都像是在吵架,哪怕是情侣说悄悄话。
                          开车的司机同七年前周成栋在南平遇到一样是个万金油,什么都懂也什么都聊。车子一路开,他手和嘴都没闲下来,天南地北的侃着。从股票到天气到三沙的土特产无所不谈,莉莉更是和司机问起了三沙的许多风土人情,司机都一一回答,说话粗俗,但是幽默风趣,只是多了一点愤世嫉俗的秉性。
                          车子在过了一个叫做笼头的地方,就下了高速,走了一条在山道上盘旋的水泥路。几乎每开个一百米,就要拐个湾。车子下面就是悬崖。第一次做车走这种盘旋的山路,虽然路还是很宽,但司机还一边开车一边聊天,周成栋却吓出一身冷汗。过了笼头终于到了一个小湾口,一条蜿蜒的沙滩借着落日的余晖铺成了一条金色的道路伸向了远方,远处大海显得异常宁静,海宛如大地一般魏然不动。
                          “奇怪那是什么?”
                          当了七年的旅行者,周成栋在第一次看到大海上错落着一大片网格状的物体发出了孩子般的疑问。
                          “那叫鱼排。”坐在他身边的莉莉立刻接茬,虽然认识周成栋不到两个小时,他已经感觉这个年轻人单纯地如同一个孩子。
                          “小伙子你很少出门吧。”
                          司机的这句话话让周成栋红起脸来,恰恰相反,他常年都在旅行,只是所到一处唯一让他感兴趣的就是星空。他见过塔克拉玛干的沙漠,也登过南岳衡山的祝融雄峰,也曾在虎跳峡的夜晚听着涛涛的江水,但能震撼心灵的只有星空。在他看来除了北极星的高度不同之外,星空从亘古的过去都是一样的,天狼星从他爷爷的爷爷在世的时候就发着蓝光,参宿四在有历史记录以来就记载着是个红色的大球,织女星、牛郎星和天津四组成的大三角只有夏天才能见到,在他看来亘古的星空似乎永远年轻。只是在自己不同的境遇看着星空就有着不同的心境,或怅然若失,或豪情万丈。对于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他反而失去了兴趣。
                          “这是渔民用网箱在海上格出的一些养鱼场,也有的一些是养殖海带,总之几乎所有的海产品都能在鱼排中养殖出来。你看大黄花鱼我小时候是一斤五十块钱,那是八十五年的五十块钱呀,能买个不错的收音机了。现在一斤是二十块钱,只能买一包烟了。就是因为鱼排养殖的结果。不过话说回来,还是小时候的黄花鱼好吃,现在不是讲究纯天然,无公害嘛。科学发达,农业产量增大了,可是你看看现在蔬菜有农药,鱼肚子有激素,人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司机又巴拉巴拉的讲了一大堆,时而调侃下县政府的不作为,时而抱怨下司机职业的艰辛,车里时不时传来笑声,对于不谙世事的周成栋来说,似乎成了局外人一样插不上嘴,他唯一感兴趣或者在行的话题就是星空,或者诗歌。
                          车子到了一个叫做小皓的地方,逐渐有些拥堵了。坑洼不平的水泥路上不时有车子挡在路口,而在一个拐弯处,一条分叉的柏油路沿着海岸线伸向远方,在一个湾口一条长达两百米的桥梁连接着一个落差有三百米的断崖,在断崖处错落着星星点点的灯光,看起来小皓就是个小渔村,而在桥的尽头则是灯火通明,显然那就是车子的目的地三沙镇了。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与脚下坑坑洼洼的水泥路不同的是,那条崭新的柏油路却空无一人。没等周成栋回答,那司机仿佛知道他们的疑惑,说道:
                          “这条是七年前修的海滨路,六年前被台风挂了一次后重建,好不容易把桥给修起来,结果审查不合格。本来这路修起来以后就好走了,出三沙走旧路,进三沙走海滨路,不至于像现在这么挤,而且今天还是清明节,过了小皓就更堵了。人越来越多,路却还是这么一条,你说这生意怎么做呀。”说着那司机一边按着喇叭,也一边咒骂着,“修什么路要修七年都没修好呀,你看这海滨路都成古董了,不是钱被被吃了,怎么能说没钱修呢,现在世界有诚信没有几个了。”
                          司机说起话来语气显得有些激动,也不知道的他掌握的信息是真是假,只是在听到诚信两个字,周成栋不禁想起七年前的那次不愉快的南平之游。
                          “师傅,麻烦问下,您刚才说车费是二十块钱,是全程二十还是每公里二十?”
                          “当然是全程二十了,哪个夭寿司机收你每公里二十了?”
                          “我七年前就遇到这样的事,当时说好了是五十块钱的,结果到了说是三十公里五十。我记得清楚是在福建的南平。”
                          也许是因为七年前的那次受骗耿耿于怀,导致他对福建人的有种下意识的厌恶感,周成栋说话的时候把福建两个字加了重音,把自己内心的厌恶好不掩饰的表达了出来。然而一旁带着金链子的中年人哈哈笑道:
                          “我说小弟,我敢拿我人头保证,你七年前遇到的司机绝对不是福建人。我们福建怎么会出这种肯蒙拐骗的混蛋呢,特别是我们三沙人,我们闽南人的后裔,个性都是非常耿直豪爽的。”那带着金链子的中年男子,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依旧大着嗓门,如同吵架一般说道:“到了三沙有什么难处就打这个电话,一些芝麻绿豆的小事,就说下四哥我的名号还是能摆平的。”
                          周成栋接过名片,没仔细看,只是看到一个水产品销售公司的一个小头目,这种行为也许处于礼貌,但这个叫做四哥的三沙人还是给周成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对于三沙人的感觉除了说话嗓门大,像吵架之外还多几分豪爽。当然,即便如他所说,在南平遇到的骗子司机不是福建人,还是无法改变对福建人的偏见,特别是浓重的闽南腔普通话,在他听来还是鸟语。
                          三沙镇是个略有名气的海边小渔港,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就因为对台贸易而成为了霞浦县的第一大经济港口,后为了能够让来港的台湾渔船在休渔期躲避风浪,就在三沙港的狮子山的五沃沙滩修建了一长提,俗称避风港。之后避风港成为了三沙的一大风景线。夏天到来,情侣们就在坐在避风港的石坝上吹着海风,眺望远处的大海切切私语。
                          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三沙镇比较出名的就是避风港和那座状如卧狮的狮子山,不过那时只有行船的渔民才知道三沙这个小镇。在进入新世纪之后,由于国民经济的提高,人民有多余的金钱追求温饱之外的文艺生活,在滩涂旅游以及滩涂摄影被开发出来之后,小皓滩涂逐渐后来居上,超过避风港和狮子山成为了三沙镇的文化名片。
                          按照莉莉的旅行习惯,到达一个陌生的地方,而是先找个便宜的住处,根据住房条件来决定旅行的行程。莉莉和周成栋找了一家海滨旅店,为了便宜两人开了个一晚五十块钱的双人间,没有独立卫生间,只有两张简易的床铺和两张有点霉味的被褥。当然这些都是可以忍受的,只是陌生男女住在一间确实有点不大方便。周成栋用被单在房间各格成两半,自己住在外头,莉莉住在里头,算是让彼此保留一点隐私。


                        IP属地:湖南23楼2017-02-19 1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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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个星期,两人大把的时间,都花在吃喝玩乐上了。第一次看到闽南糊周成栋想到的是黏糊糊的鼻涕,看起来恶心,但咬上一口之后,口感极佳,特别是在煎炒之后更加香脆;避风港的夏夜显得非常恬静,特别是风浪不大的夜晚,站在坝上仰望着星空,让人感到心旷神怡,在周成栋的影像下,莉莉的摄影作品多了几张海边的星空。
                            按照莉莉的计划,在小皓村,至少要停留一半个月。为了拍摄出更有人文色彩的作品,莉莉更希望他的作品中除了风景之外还得有人,特别是渔汛期,村民出海劳作的景色。根据她的调查,福建人有妈祖信仰的传统,每年农历三月二十三妈祖生辰日的时候,不但小皓村民,包括整个三沙渔港的渔民都会抬着妈祖的金像到沙滩游行。半个月后,就是妈祖娘娘的生辰,这一天的是三沙镇除了春节之外最热闹的一天。
                            莉莉的计划却被周成栋的一次生病给打破了。也许是不太适应南方潮湿的天气,四月份正直雨季,周成栋突然发烧,在当做一般感冒处理之后,转成了肺炎。夜里,周成栋烧昏了过去,这下把莉莉给急坏了。当天夜里,莉莉将周成栋送到三沙镇人民医院却被告知缺乏医疗设备无法诊断,她不得不连夜叫了量出租车带着昏迷的周成栋开到了霞浦县医院。在医院昏迷了四天之后,医生一度给莉莉发出病危通知,眼看周成栋可能挺不过去,莉莉只是握着他的手,默默地留着眼泪。
                            周成栋昏迷了整整半个月来,医生告诉她周成栋很可能会一直昏迷下去成为植物人,让她做好心理准备。对于莉莉来说周成栋只是火车上遇到的一个陌生人,并不是她的男朋友,她没有任何照顾他的义务,但莉莉却很执拗的要照顾周成栋直到他睁开眼睛,这也许是怀春少女的一时冲动,但更多的是因为彼此在身份上的认同感,他们都是孤独的人,因此也就越加学会珍惜。
                            对于莉莉来说,难题是她和周成栋的存款都已经枯竭,拖延了一个星期住院院费之后,医院只好叫莉莉将周成栋带出医院,让她自己想办法。莉莉扶着周成栋的担架,走出了县医院的大门口,面对这举目无亲的陌生小县城,她欲哭无泪。在万般无奈的时候,她从周成栋的口袋里找到了一张名片,突然想起了那个带着金链子,说起话来像是骂人的三沙土豪。她带着试一试的心态拨打了他的电话。
                            “喂,您是四哥吗?”
                            “道上的弟兄是这么叫的,你找我做虾米(做什么)?哎呀,你娘卡好,又是幺鸡,今日真是衰赌呀。”
                            听他的话,四哥似乎在打麻将,莉莉感觉他的语气还有点不耐烦。虽说半个月前四哥给了周成栋一张名片,并拍拍胸脯说有事找他,可莉莉走南闯北有些年头了,听得出来有些人说的只是场面上的话,不能当真。但现在走投无路,给个棒槌也得当针。
                            “四哥,还记得我吗,大概两个星期前,清明节的时候,我们一起坐车的,您给过一个男子一张名片。”
                            “哦,我想起来了,那个小伙子是吧,还说是南平被骗了,你是他女朋友吧,当时你好像坐在后排。你们还在三沙吗,在的话找我来喝几杯。”
                            “太好了,没想到您还记得我们,四哥能帮我个忙吗,实在没办法了。”听着四哥的大嗓门,直觉告诉她这个叫做四哥的说话有点粗鲁的中年男子是个可信之人,她激动的嚎啕大哭。
                            果然在四哥的安排下,莉莉和周成栋被他带到自己在小皓村的一个简陋的毛坯房。其实是个已经建完但还未装修的小别墅,建于一座开满杜鹃花的小山丘上,东面朝着大海,西面是个山谷,到了雨季山谷中就会汇集起雨水,成为一条流向东海的小河,不过河水很浅,即便到了雷雨施虐的六月,也就有一米深。
                            四哥叫做林阿四,这是他身份证以及名片上所写的名字,可见四哥的父母并不是什么文化人,可能是排行老四就被叫做阿四。年轻的时候在黑道上混过,在三沙当过鱼头,放过高利贷,偷挖过红珊瑚,曾一夜暴富,也曾挨过刀子,但在一次卖珊瑚的时候被抓了进去关了五年,全部家产被没收。出来以后他知道铤而走险的混黑道是没有前途的,他学着做做起鱼排养起了海带,几年之后再次发家。虽然不在混黑道,但依旧走不出那个圈子,只是犯法的事打死也不干了,逐渐日子也红火起来,不变的还是粗俗豪爽的个性。
                            他们这间别墅自己本来是要用来养老的,只是常年在外奔波也没时间来住,甚至还没装修完,索性交给莉莉和周成栋看管,他告诉莉莉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还给了莉莉一个牛皮纸袋。
                            “妹子你拿着,不用在意,四哥我是信佛的,佛家讲因果报应嘛,今天给你的就是上辈子欠你的。”
                            说着四个和他的几个兄弟,拍拍莉莉肩膀,就走了。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莉莉也没见到四哥,就是电话也打不通,也许他又到外地做生意去了。
                            莉莉打开了牛皮纸袋,里面是一叠一指头厚度的人民币,大概有五千块钱。虽然不是很多但也足够让她度过难关,何况在这苦难的时候,陌生人给她的五千块钱让她感到无比温暖。”
                            在莉莉的照顾下,周成栋的病情总算有了好转,烧退到了到三十九度,有一天晚上周成栋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打量着四周,莉莉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迷惑。
                            “这是四哥的房子,就是我们在车子上遇到的那个带着金链子的男人,白住,不用钱的。”
                            周成栋不停点着头,紧握着莉莉的手,他的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你要说什么?”
                            莉莉将耳朵贴在周成栋的嘴边,听着他微弱的喘息声中说出几个模糊的词语。
                            “我,我,我,怕。”
                            周成栋的手如同钳子一般紧紧夹着莉莉的手,就像风要将他刮走而紧抓着一个栏杆一般。泪水从他的眼角流了下来,这是一个男人恐惧的泪水,这时候莉莉感到更多的是同情而不是鄙视,因为这是人求生的本能。
                            “你不会有事的,医生说你已经度过危险期,你会好起来的。”
                            “不,不是的,”周成栋努力地摇着头,但他虚弱地一动不动,只有眼珠子在转动的表示他的抗议,“孤独,孤独,我以前享受孤独,以为这是诗人的土壤,可现在从未对孤独有着如此的恐惧,莉莉不要走,哪怕我死了也要看着我死好吗?”


                          IP属地:湖南24楼2017-02-19 2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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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说傻话了,我不会离开你的。”莉莉的右手紧扣着他的五个指头,温柔地看看着周成栋的眼睛。人的眼睛是不会撒谎的,尤其是女人的眼睛,她嘴上不说,可眼睛却出卖了她心中的一切,似乎在告诉他我是属于你的,永远也不会离开你。看着莉莉柔情似水的眼睛,周成栋感到有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将心中积郁多年的孤独一扫而清。就这样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睛,一句不说,直到疲惫不堪,才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
                              为了照顾周成栋,莉莉错过了三月三十的妈祖娘娘诞辰,她更多的时间是坐在床头握着周成栋的手给他讲着自己的故事,那些辛酸的流浪,甜美的初恋,如同歌谣那样在他的耳边吟唱着。
                              莉莉温暖的手让他从虚无中看到的一丝光亮,虽然他知道在哪到光之后依然是虚无,可是在短暂的人生之中,为什么要追问那些永恒的东西呢?看着莉莉温柔地眼睛,他空虚的心理逐渐变得充实,他要开始一次新的人生。
                              五月的一天傍晚,周成栋和莉莉做在小皓村的沙滩上,远处静穆的大海涌起了阵阵波浪仿佛吟唱着一首悠扬的无词歌,在诉说着什么。几个渔民们拿着氧气筒,忙着给鱼排加氧,一个渔民从鱼排中捞出了一只大黄花称着轻重高兴笑着;在渔船的下面鱼儿正想着光游去,殊不知却落尽了也渔民部下的罗网。
                              与无穷的星空透露出苍茫不同,小皓村的大海所吟唱的无词歌在讲述的是一个厚重的故事,生与死的斗争,包含着智慧与勇气、进化与淘汰。在一片狭小的天地中,人创造出了历史,并向宇宙宣告一个观察者的存在,虽然短暂,但却值得去歌颂。
                              小皓村的大海让周成栋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每一粒沙子,每一只螃蟹,都带着自我的存在目的而存在着。或者为了交配而传宗接代,或者为了被观察者发现而的存在,总之人是有了目的才是摆脱孤独的开始。
                              周成栋握了下莉莉的手,莉莉缩了下,他又再次伸手抓住莉莉的手,这次她没有缩回去。虽然在病床上他握了莉莉一个月的手,但此时的情景全然不同。忽然他想起曾经看过一本书里说的一句话“如果第二次握着女人的手,还缩回去的话,那就别再握第三次”。莉莉回应让他鼓起了勇气,他伸手搂住莉莉的腰,将她拽到自己的怀里。莉莉微怒地瞪着周成栋,低声的责备道:
                              “干嘛呀。”
                              他没有解释,这时候语言是多余的,大海的吟唱,从亘古以来就是在讲述着一个关于生存的故事,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在大海看来没有什么恐惧更不值得羞怯的。周成栋压在了莉莉的身上,看着她的眼睛,等待着她的回答。莉莉只是挣扎着发出阵阵微弱的抗议。
                              “不要”,“让开”,语气在强硬点就是“信不信我打你”,周成栋依旧没有说话,他只是温柔地看着莉莉的眼睛,按住莉莉的双手,每当莉莉做出无力的挣扎,或者用微弱的语言表示抗议的时候,他就亲吻着莉莉,堵住她滚烫的在嘴唇。一次,两次,三次,甚至是忍受着莉莉的一个巴掌,周成栋也没有松手,最终莉莉不再挣扎,而是在周成栋的怀抱中,听着海的呜咽声,化作了大海无词歌中的一个美妙的音符,和着海的韵律讲述着亘古的关于生存的故事。
                              在那一刻,他看到了星空在他头顶上旋转着,海水化作了水汽向着天空升腾,形成一道白色的阶梯向着星空的深处无限伸张,仿佛通向了天堂。他张开了双臂,在一团花朵的从簇拥下,踩着一道光向着云层的深处飞去。在他的身旁,传来星空的吟唱:
                              “我多想成为永不停息的小舟,
                              带着海鸥的祝福,
                              驶向海的彼岸。
                              他们就是星空的精灵,
                              对着大海讲着星空的故事。
                              汹涌的海潮是它们的呼唤,
                              和煦的海风是它们谱写的音符。
                              我多想驶向那斑斓的梦境,
                              去亲吻彼岸永不凋谢的花朵。
                              古代的英雄沉睡于历史的长河,
                              满天的星光是天空为他们吟唱的歌谣。
                              没人知道流星何以如此短暂,
                              它们湮没于何处。
                              只有海鸥飞向彼岸,
                              看到真相。
                              它们说每颗星都是英雄的坟墓,
                              一切纯洁的生命都将在那安息。”
                              周成栋看着满天旋转的星空,莫名其妙地笑着。
                              “你笑什么?”
                              “我看到了天堂。”
                              周成栋张开了双臂,摊在了沙滩上。莉莉靠着他的手臂,偎依在他的怀中,同他一起仰望着星空。星光和着残断的诗句在他的脑中飞舞着。
                              “又胡说了,你病还没好吧。”
                              “真的莉莉,在那一刻有许许多多的诗句在我脑中飞舞着,诗歌就是通向天堂的阶梯,在这里,我感觉我的诗意被激发。”
                              周成栋转过头去抚摸着莉莉的脸颊,看着莉莉一脸羞涩的笑意,他有种难以言说的满足感。
                              “咱们留下来吧,我不想在流浪了。”
                              “在这?”
                              “是的,我喜欢这里,宁静的大海,还有如此清澈的星空。”
                              “你不讨厌福建人吗?”
                              “骗子哪里没有,但也有像四哥这样的好人。”
                              两人拥抱着,一直躺在沙滩上个仰望着星空,仿佛在凝听着一个古老的故事。如今他们也将成为这个故事的一个部分,在时间的长河中迸发、激荡,从而沉淀、腐朽,直到老去、死去,化作喧嚣历史中的一个小小的音符,成为被人凝听的故事。人类历史从亘古的过去就是如此周而复始地循环着,平凡但却深沉。
                              “不过有一点一定要注意,”周成栋恍然之间,转过身来一脸严肃的看着莉莉,“将要一定要教好我们孩子的普通话,不能让他们一生出来就满口鸟语。”


                            IP属地:湖南25楼2017-02-19 2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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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莱氏方程
                                在九月的傍晚,山上开满了杜鹃花,将周围染成了一片红色。周成栋牵着莉莉的手走在了山间的小路上。
                                他俯身采集着野杜鹃花,用柳条穿成了花冠,戴在莉莉的头上。
                                “虽然没人喝我们的喜酒,幸好,杜鹃山的山神却给我们送上了贺礼。”
                                莉莉带着野杜鹃花的花冠,在晚霞的照耀下,仙气十足。周成栋忍不住赞叹着,如果杜鹃山真有山神的话,应该长成莉莉这样靓丽。
                                “怎么这山丘还有名字,真叫杜鹃山呀?”
                                “我起的,你没看到着满山遍野都是野杜鹃花吗?”
                                “你到真有诗人的雅兴,”她偎依在丈夫的怀中,抚摸着的肚子,一脸惬意的遥望着远处的大海,“赶紧给肚子里的孩子起个名字吧。”
                                八个月年之后,莉莉生了个男孩。看着孩子白皙的皮肤,光滑润泽的样子,周成栋想起了《诗经.氓》中的一句诗句: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他就把孩子叫做周沃若。
                                四哥别墅错落在杜鹃山的山顶上,虽然是个小山丘,但下山也要走过一道大概一百来米的小山谷,到雨季的时候山谷就会汇集雨水形成一条河流。由于这种距离上的差距,周成栋夫妇虽然生活在小皓村,但却很少和村民有所交涉,彼此都不大熟悉。在许多当地的村民看来,住在山上的周成栋夫妇好像是一对文化人,对他们自然很尊敬。在孩子没出生的时候他们可以过自己自由的生活,孩子出生之后就要想到许多问题。比如户口、奶粉、启蒙教育、以及工作。终究他们是活在文明社会的公民。
                                莉莉依靠自己专业摄影师的出生,在小皓村办了个简易的摄影工作室。除了创作作品之外,大部分时间就是给人拍摄视频,或者替商家做一些视频广告,这在小皓村算是个很有派头的职业。周成栋作为北大物理系毕业的硕士诗人,在三沙镇,他很难找到于专业对口的工作,除非就是去教书,当地的中学确实要聘用他,但却要求他必须在三年之内考取教师资格证。周成栋为人天放、疏狂,不太喜欢受约束,相比较之下他更愿意过些简单的生活。为了能够照顾孩子,他就近找了个养海带的零活,在他看来工作就是为了吃饭,本无贵贱之分。在工作之余他就会带着孩子仰望星空,去感怀、去冥想。
                                村里的人听说周成栋是北大的,自然都对他非常的尊敬。问他是学什么专业的,他指只是微笑着指着头顶上的星空,因为他很难向人解释什么叫做宇宙学,只能用天上的星星来代替。结果村民们以为他是星象学家,在他们看来天上的星辰无一不是人间写照,能看懂星象自然也就能预测未来,所以星象学家在这些村民中自然比起宇宙学家还要来的更有分量。几天之后,他们在杜鹃的别墅就有附近的几个老人来拜访。
                                “我说周博士呀(他其实是硕士),”老人拿着一本发黄的古书,指着上面的字说道,“书上说‘匏瓜,有青黑星守之,鱼盐贵’,您看这孤单单匏瓜星,身边多了一颗星,是不是过段时间鱼和盐就好卖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可以多打点鱼了。”
                                看着老人一脸信服的表情等待着他的评价,周成栋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只是表示自己学识太浅还不懂天象,对于星象问题不太好作出回答。偶然当他和村民在夜里喝点小酒的时候,他也会坦诚的讨论宇宙学的问题。
                                “你们看,让我困惑的是,如果宇宙有个开端的话,比如宇宙大爆炸必须诞生与一个熵值极低的状态,可这低熵的宇宙怎么来的呢?”
                                没人听得懂他说什么,不管周成栋是否对星象问题作出科学回答,总之,小皓村的村民都认为他是小皓村甚至是整个三沙镇最有学问的人。这么有学问,应该去当科学家,却来小皓村过着隐居生活,如果不是个出世的高人,是很难解释的。
                                出于村民对知识的敬畏,以及夫妇俩待人坦诚,小皓村人们逐渐认可了这两个外来客。作为一个富庶的海边小渔村,小皓村并不排外,而且很有包容性,虽然行政上属于三沙镇管辖,却地三沙和霞浦县城的交接处,小皓村人说的闽东方言受到了说闽南话三沙人的很大影响,口音很重,说话像三沙人一样,有着吵架的味道。在几年前,来了一些四川三峡移民,方言又受到四川话的影像,村民说话的时候偶尔会蹦出几个四川词语,在骂人的时候也会叫“龟儿子”,讨论某人的妻子很贤惠的时候会说道“那谁家的堂客”。在沃若满月的时候,小皓村人按照风俗给他们一家摆桌满月酒,而莉莉也按照当地的习俗给山下的二十来户小皓村民送上了满月红鸡蛋。孩子不但入了三沙镇的户口也得到了小皓村民的祝福。
                                在沃若出生之后,夫妻俩的生活变得异常艰辛但却温暖。沃若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一旦醒来必须要有人和他说话,不管说什么,只要说话就行,不说话他就哭闹。白天的时候莉莉就带着沃若带自己在小皓村的摄影店里工作。夜里周成栋回家之后,就抱到家门口的小亭子处,让沃若坐在自己的腿上,教他数星星,给他讲着故事。无论沃若是否听得懂,周成栋总是滔滔不觉的讲着,他的诗歌、他的人生以及他对星空的理解。
                                “你爸爸我是个研究宇宙学的诗人,爸爸当然是希望你将来也能够从事这个行业,不过这都得看你自己了,无论做什么,人都要脚踏实地,要有一颗谦卑的心,你看看满天的繁星,几千年来都是这样,而人却只有短短的几十年,你说人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呢。”
                                周成栋指着星空,给他讲着星星的故事,沃若吐着唾沫,高兴地笑着,发出“呜呜巴巴”的声音,时而欢呼雀跃的跳着,似乎感受到了宇宙的神秘。
                                半年之后孩子不但会说话,还会说些简单的句子,和父母交流。饿的时候他会拉着莉莉的手,用食指指着自己的张开的嘴叫到:
                                “要吃,要吃。”
                                莉莉带着沃若去买菜的是时候,村民看到沃若就会给这个受到全村祝福的孩子手中塞上糖果,并告诉他想吃就自己拿。时间长了,沃若一道糖果店里,就自己跑到摊位上,拿起糖果往口袋里放。被莉莉看见了,给了他一个很严厉的眼神。
                                “妈妈没告诉过你,拿东西的要经过大人同意的吗?说,能不能拿随便人的的东西。”
                                “不能。”
                                沃若胆怯地摇着头,又将口袋中的糖果放到摊位上。
                                “对,这样才是好孩子。”
                                孩子逐渐长大,莉莉抱在手上开始感到吃力,沃若还很粘人,总是要和人说话,没人和理他就会又哭又闹。
                                “如果哪天咱们俩都走了就剩下沃若一个人怎么办呀。”
                                夜里,一家三口坐山顶上看着满天的繁星,周成栋突然感到莫名的恐惧。
                                “那至少还有五十年吧,沃若估计当爷爷了,操什么心呢。”
                                “万一咱们突然走了呢?”
                                “呸呸呸,你怎么老说这种丧气话,你就不能正经点吗?”
                                周成栋拉着莉莉的手将他拽到了自己的怀中,看着一旁在草丛中嬉戏的儿子,他发现结婚之后对孤独有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
                                “咱们再生一个吧。”
                                又过了一年之后,在沃若两岁的时候,莉莉给周成栋生了第二个孩子,一样是个男孩。孩子很健康,只是总会发出一种微弱的叫声,开始夫妇俩以为孩子在哭,但看他笑得时候也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如同小鹿呦呦的叫着。这声音如同孩子的胎记一般表明了孩子的身份,他觉得这孩子将来也许是个艺术家,如果不是个诗人那么就是个歌唱家。听着孩子的叫声,周成栋想起了《诗经.鹿鸣》里的诗句“呦呦鹿鸣,食野之苹”,他就把孩子的名字叫做周鹿鸣。


                              IP属地:湖南26楼2017-02-20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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