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战争
　　韩灵曦所谓的帮忙，杜逸用脚趾头猜也猜得出是什么，这种事情频率太高，每隔三五个礼拜必定上演，次数多了，他便跟韩灵曦培养成默契，随时随刻都能进入最佳状态。
　　晚饭之后，杜逸开车将妹妹送回家，跟韩灵曦一起到了万达影城，才知道今晚除了自己她还约了第二个男人。
　　眼下那个陌生男人就捧着一束红色玫瑰站在影院门口，四处张望着等待它的主人。
　　不必韩灵曦解释，杜逸已经心领神会，找到车位停好车，拉开车门将手伸向韩灵曦。
　　韩灵曦挽着杜逸的胳膊，淡定从容地朝那人走去。
　　“啊，灵曦，我就知道你一定会……”
　　男人看到韩灵曦惊喜得眉开眼笑，瞥到她身边的杜逸时愣了愣，疑惑地问：“这位是……”
　　韩灵曦目光淡然，既不温柔也不委婉地说：“这是我男朋友。”
　　杜逸将韩灵曦搂进怀里，一只手亲昵地揉着她的头发，温声细语地问道：“曦儿，你认识这个人？”
　　人生在世全靠演技，这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两人真是热恋的男女。
　　韩灵曦心里却结了疙瘩，不动声色地偏过头。
　　“你，你真的有男朋友？”
　　男人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绿，最后直接把花往地上一摔，气咻咻地走了。
　　这次用的时间最短，只有三分钟。杜逸望着那个男人远去的背影，兴致勃勃地询问：“灵曦，这次这个又是哪里来的？你也真是的，如果不喜欢，就不要答应跟人家一起看电影啊，他一定等了很久。”
　　“一个同行，看电影是他自己说的，我可没答应。下次别碰我头发，你哪来那么多小动作？我让你这么做了吗？”
　　韩灵曦把刚刚被杜逸揉得起毛的头发重新梳理，心里畅快许多，早干脆不就得了？自以为浪漫地发来一条含情脉脉的短信，在末尾注上不见不散，可那条短信早在高中时韩灵曦就见过，抄都抄得这么没创意。明明第一次表白时就拒绝了，还在死缠滥打，更把这种行为当做是”痴情”和“坚持”。
　　她最不喜欢这种把自己的感情强加给别人的人，说是喜欢对方，却不考虑对方的感受，自以为感动天感动地，到最后其实只感动了他们自己。
　　赴约并非心疼男人真会依言在影院门口站上一夜，只是想赶紧制止他每逢雨天等在公司楼下念情诗的痴傻行为，眼不见心为净，免得被公司那些好事者议论。
　　“哎呦呦，凶什么呀，那还不是想做得真一点……”
　　美貌对男人向来很有诱惑力，韩灵曦又是那种很善于利用自己优势的女人，杜逸得承认，就连自己都曾动过心，可这个女人衡量感情的标准跟自己差得太多，情绪又总是变幻多端，更被众多追求者宠坏，跟她相处只怕脑细胞不够死，他还是别做那种自寻死路的蠢事。
　　“我说你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安定下来，这些年男朋友谈了不少，一个定下来的都没有。”
　　他拍拍韩灵曦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漂亮是你的优势，可女人的青春期很短，等到你三十岁以后，拿什么跟那些花样年华的小女生比？要求不要太高嘛，最重要看人品。”
　　“我跟那些小女生最大的区别就是，当她们还陷在那些脑残偶像剧里等着白马王子，我已经知道爱情并不能当做面包。”
　　韩灵曦拿出口红补了唇色，巧笑嫣然，自信满满，“到我三十岁还有四年，这四年里，我会找到我的真命天子。”
　　“是三年。”
　　“用不着你提醒我！还没过生日就是四年！！”
　　拿到现实里分门别类，用旁观者的角度定义，韩灵曦就是那种“物质”又“现实”的女人，怎不让女人嫉妒男人记恨。作为朋友她称得上义气，但对爱情绝对是吹毛求疵，分手的理由也是五花八门，在她看来，最好的永远都是下一个。

　　只是这众多人生过客里到底有没有一个曾让韩灵曦心动，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杜逸无可奈何，“是是是，我说不过你，事情解决了，我送你回家吧。”
　　“急什么，既然来了，逛逛再走。”
　　“哈？”
　　杜逸叫苦不迭，这位大小姐平生最大爱好就是逛街，哪次不是需要个把钟头，且每次逛街，绝对不会空手而归，关键是她前天才刚刚买了新衣服和新鞋子，哪里还有需要买的？
　　“我说你也节省着点用钱，没必要的东西就不要……”
　　“你懂什么，衣服和首饰就是女人的武器，我要时刻保持刀刃锋利。”
　　韩灵曦不管杜逸在身后唠叨，已经率先迈进一家鞋店，杜逸知道劝也没有，无奈地跟了进去。
　　在琳琅满目的鞋子中浏览一圈，韩灵曦的视线在中岛柜上一双镶钻粉鞋上停留片刻。
　　手伸出去的时候，那双鞋子被另外一双手突兀地夺了去。
　　“亲爱的，这双鞋子好漂亮！你买给我好不好？”
　　照实讲，那双鞋子款式不算非常特别，造型上也没有很多亮点，韩灵曦的鞋柜里已经有相似的两双，她其实可以只单纯的欣赏欣赏，完全没有买的必要，可相中的东西被人先一步抢夺的感觉，让韩灵曦原本愉悦的心情生出许多不爽。
　　于是她抱起双臂，带着些许高傲望向那个捧着鞋子的女孩，沉声说道：“不好意思，小姐，这双鞋是我先看到的。服务员，这双鞋我要，37码。”
　　女孩身边的男人听到这声音愣了一下，打量过去，惊讶地说：“咦？灵曦？”
　　韩灵曦怔了怔，眼前的这个男人看着眼熟，韩灵曦也知道自己肯定认识，可就是想不起他到底叫什么名字了。
　　倒是女孩看看韩灵曦，再看看自己的男朋友，恍然大悟道：“灵曦，韩灵曦？哦，林宇，她就是你念念不忘的那个前女友？”
　　经她这么已提醒，韩灵曦想起来了，她的前任男朋友们里面是有这么个叫林宇的男人，只是两人分手已有三年之久，早断了联系，所以才会一时想不起。
　　好巧不巧，居然会在这里碰到。
　　“呵呵，多久前的事了，你提那茬干嘛……”林宇讪讪地笑，“灵曦，既然是你先看到的，那给你好了。小小，你另选一双好不好？”
　　“凭什么？！”
　　叫小小的女孩很不乐意，她转脸面向韩灵曦，眼中有明显的敌意，“是你先看上的，就是你的了吗？你付钱了吗？谁先结账才是谁的！小姐，我也要这个鞋，37码！”
　　导购小姐有些为难，“不好意思两位小姐，37码只剩一双了，你们谁要？”
　　“小小，那算了吧……”
　　“我不，你别烦我……”
　　这个死丫头，拿了自己看上的东西，还挺横的。
　　韩灵曦眼珠子转了转，态度忽然变了，她微微笑，面作难色道：“呵呵，我当谁呢，既然是林宇的女朋友，本来么鞋子应该让给你的，可这双鞋刚巧能配我明天酒会穿的礼服，这可怎么办是好……”
　　林宇本来就因为女朋友拿了韩灵曦看上的鞋子有点过意不去，听她这么一说更加不好意思，急忙推让，“没事没事，这本来就是你的鞋子，小小，你让给灵曦，我另外给你买好不好？”
　　“林宇，你到底是谁的男朋友？”
　　这下，小小醋意大发，冲着林宇吼起来：“你现在是怎样，当着你前女友的面给我难堪？你是不是还想跟她复合？好哇，难怪我们在一起你总是提起她，哼，说什么长得非常漂亮，我看也就那样，我们在一起一年还抵不过你们在一起一个月？我不管，我就是要这双鞋子！服务员！这双鞋给我打包！37码！”
　　周围人都在奇怪地朝往这边看，林宇羞得脸红脖子粗，声音跟着提高了：“小小，你别胡闹好不好！”
　　“你吼我，你居然吼我？我们恋爱这么多天你一次都没跟我吵过，现在为了你前女友跟我大小声？”
　　小小指着林宇气的哆嗦，眼泪跟着就堆满了眼眶，“行啊，我们分手，你跟她一起去过吧！”
　　女朋友哭着跑了，林宇慌了，他慌乱地把鞋子放回柜台，尴尬地道歉：“对不起啊，灵曦，鞋子给你，我有事先走了！”
　　导购小姐被搞得莫名其妙，回头询问韩灵曦：“小姐，那这双鞋……我给您打包？”
　　“哦，我又仔细看了看，不是我喜欢的类型。”韩灵曦保持风轻云淡的表情，理了理鬓角的发丝，“不好意思啊，不要了。”
　　杜逸从刚才就站在旁边，自然把事情的前后看得清清楚楚，他瞠目结舌地问：“你不要，刚刚还不让给人家？”
　　面前的女人自顾拨弄着指甲，一边寻思着是否再做个甲部美容，一边慢悠悠回答：“谁让她刚才跟我抢。”
　　杜逸叹口气，连连摇头，很是不解地说：“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你们女人，有人抢的东西就一定是好的吗？”
　　这丫头争强好胜的性格也不知何时给培养起来的，总要跟别人论个高低出来，什么东西不管是不是真的想要，一旦有人跟她作对，她就绝对要得到。死要面子就算了，还倔得不行，即便输了也不会承认，长此以往，自然会得罪一些人，作为她的好友，杜逸很担心韩灵曦以后会因为性格上的问题栽跟头，韩灵曦却不以为然。
　　她只是轻笑着说：“有人抢的不一定就是好的，可有人抢的话，说明它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就是看你不顺眼
　　不管韩灵曦心里有多么的不愿意，周庭雨的归期还是到了。
　　下午五点整，妈妈的电话准时打过来，韩灵曦早就想好了对策，接了电话率先开口：“喂？妈，我今天晚上临时有点事，有个紧急会议……”
　　照她的推想，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要么换别人去接周庭雨，要么让她自己打车回来，那家伙又不是缺胳膊少腿，何必非劳自己大驾，自己又不是她的仆人。
　　可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
　　“嗨！小韩！”
　　肩膀猛地被重重拍了一下，韩灵曦险些把手边的杯子打翻，她面目狰狞地回过头想发怒，发现是同事小金。
　　这女人的热心肠人尽皆知，大嗓门也是在公司里是出了名的，看到韩灵曦坐在办公桌边什么都没收拾，提着嗓门嚷嚷：“都下班了，你还不走啊？”
　　韩灵曦捂住电话，朝小金挤眉弄眼，示意她赶紧走开，“哦，我等下要开会，你先走吧。”
　　“开会，开什么会？”
　　这个战友显然没明白她发出的暗号是什么意思，依旧驻足在办公桌边，疑惑地看看办公室门，“肖总早就走了，你还留下来开什么会？”
　　电话那头的张凤兰已经听到，放大音量吼起来：“韩灵曦，你又想糊弄你妈是不是？！”
　　“哎，不是不是，我怎么会骗你？”
　　韩灵曦被这一声吼震得耳膜发疼，懊恼地将话筒离得稍微远一点，想了想又说：“是，是我记错了，哦，对对对，今天晚上不是要开会，是我们公关部的吴经理要过生日，约了大家晚上一起……”
　　“小韩，你又记错了吧？”小金再一次发声，做出善意的提醒，“吴经理的生日是下周一呀！”
　　两次都被人拆了台，是可忍，孰不可忍？但是碍着电话那头还有人听着，她只能憋住拍死小金的情绪，脸色阴沉地抬起头，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啊！”
　　小金笑得很灿烂，“同事之间还客气什么！行，你先忙，我走了。”
　　“……不送！……”
　　韩灵曦已经要被气出内伤，飞快地转动脑筋想再编出点什么理由，电话那头母亲已经下了最后通牒：“我知道你不想去，可你必须得去，别再编理由蒙我，我什么都不信，韩灵曦，我告诉你，你要是今天不去接庭雨，你今天晚上也不用回来了！”
　　“这不公平！妈！”
　　嘟嘟嘟……
　　不等自己反对，电话已经被直接挂断，韩灵曦愤怒地举起手机做出了炸碉堡的姿势，想想花了血汗钱买来还没用多久，就这样砸了太过可惜，又忍住了将它当成周庭雨粉身碎骨之的冲动。
　　她就不明白了，这周庭雨跟自己韩灵曦，到底哪个是她张老太太的亲生女儿，怎么把对方看得比自己还要重要？
　　说什么有妈的孩子是块宝，没妈的孩子是根草，什么时候她对自己宝贝宝贝。
　　碎碎念了很久很久，韩灵曦终究妥协，收拾包包拿上车钥匙，乘电梯下楼开自己的那辆小汽车。
　　早晚班下班高峰的马路上堵车总能堵得人心焦气躁血压高，好在韩灵曦的小汽车身小体轻，一路见缝插针，总算是在六点钟之前赶到了机场。
　　女大十八变，越变越难辨，跟周庭雨上次见面她们牙还没换齐，现下这人来人往那么多陌生脸孔，谁晓得哪个是周庭雨？
　　之前没长心，只知道周庭雨六点二十分左右下飞机，却忘记她是哪个航班，打了母亲电话一直不接，打五阿姨的电话同样没声，两个人肯定又是在厨房里聊得开心，把其他都忘了。
　　韩灵曦烦躁地绕着机场出口左三圈右三圈，万一她接机没接到，那个女人自己回去了，岂不是白跑一趟？这坏女人再回去告下自己的状……
　　她再次开动脑筋，到服务中心那边要来一块纸板，拿黑笔在上面写下周庭雨的名字。
　　这么大三个字，总该知道是等她的吧。
　　举着板子站了许久，韩灵曦渐渐吃不消，鞋跟本来就高，干站着没一会儿就会变得酸痛，再抬手看时间，已经到了六点五十分，那个家伙该不会不识字，直接拖着行李回家了吧？
　　就在她想要发作的时候，面前拖着行李走过的长发女人又倒退回来，盯着纸板上的字看了又看，迟疑地问道：“你是……冉冉？”
　　这个女人居然知道自己的乳名。

　　韩灵曦捶着小腿仰起脸，眼中燃起一丝希望，“你认得我？……周庭雨？”
　　“是，是我。”
　　她把女人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不由大失所望，杜逸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多年未见，周庭雨虽没给韩灵曦惊艳，却也养得眉清目秀，再配上得体的衣装跟消瘦修长的身形，整个人倒有清新脱俗的味道。
　　说好的脸大如盆呢，说好的身宽体胖呢？
　　真没劲。
　　韩灵曦无趣地垂下手臂，不甘心地找起茬来：“你不是六点二十分下飞机吗？从飞机上下来到这里最多也就十分钟吧，你为什么让我足足等了半个小时？”
　　周庭雨面有歉意，解释道：“其实我早就出来了，凤兰阿姨说她女儿来接我，打电话打不通，又担心你没接到我一直等，就在这里转了很久，你的手机是不是没电关机了？”
　　正在问责呢，她倒把责任推给自己了，韩灵曦不由来气，敲敲纸板，“你不认识我，总认得你自己的名字吧？”
　　“认识是认识……”周庭雨看看韩灵曦，伸出手指着纸板上的“周停雨”三个字，“可你把我的名字写错了，是‘家庭’的‘庭’，不是‘停下’的‘停’。”
　　谁关心她名字到底怎么写，韩灵曦撇撇嘴，顺手将纸板丢掉，“哎呀随便啦随便啦，接到了就好，大家都在你家等着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这里是公共区域，不能乱丢垃圾的。”
　　周庭雨弯下腰捡起纸板，一边往垃圾桶里扔，一边回头跟韩灵曦申明，那郑重其事的样子像是教育学生的老师。
　　这让她模糊的童年记忆里那个小小身影忽然清晰了一小下，那时的周庭雨站在台阶上，也是这么正气凌然地告诫自己不许随地丢香蕉皮。
　　假正经。
　　韩灵曦不以为然，这个女人果然还跟小时候一样讨厌。
　　“坐这么久的飞机累了吧，我帮你拿行李，我们赶快回家吧。”
　　“啊，不用……”周庭雨不好让韩灵曦等那么久再帮自己拿行李，正要婉然谢绝，却见她略过身旁的大行李箱小行李袋，拿掉自己肩上的双肩包掉头就走。
　　书包里只有一个面包两条饼干，加上一包纸巾重量不会超过五斤，她还挺会挑。
　　周庭雨看出来了，这女孩其实就是客气客气，自己的歉意多余了。从韩灵曦刚才的种种反应来看，她对自己似乎有排斥。
　　刚刚，做了什么让她不高兴的事么？
　　周庭雨迷茫了了几秒，拉上行李跟上韩灵曦的脚步。
　　在看到韩灵曦的座驾时，周庭雨第一个反应就是噗嗤笑了。听到背后这奇怪的声响，韩灵曦立刻转过脸不悦地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车子跟它的主人一样，很可爱。”
　　小小的汽车被重新烤漆刷成了条纹粉红色，前方两个大灯上粘着卷翘的假睫毛，还有一只性感的大嘴巴，如果在车顶再盖上一顶超长假发的话，这辆小汽车可以拉到《变形金刚》里客串汽车人。
　　周庭雨掩住嘴角，骚包是骚包了点，但至少车子看起来比它的主人友善多了。
　　凭着一张巧嘴混进一家待遇不错的广告公司就业四五年，韩灵曦一个月的工资拿的不算少，只是每月衣服鞋子就占去了大半开销，为了最大限度满足自己的购物需求，索性在其他方面上节省开支，才会挑选了这么个实惠轻便的坐骑，反正这只是空档期上下班的代步工具，约会的时候，她都在别人车里。
　　最重要的事，因为空间小，她做免费司机的几率大大降低。
　　“谢谢，我可不喜欢别人说我可爱。”
　　因为往日的偏见，韩灵曦不愿跟周庭雨亲近，她帮着周庭雨把行李放到后面，挑剔地说道：“车么有点小，你将就点得了，一般我不载人的。开门的时候小心点，可别刮掉我的车漆。”
　　“哦，我会小心的。”
　　周庭雨依言小心地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关上车门系好安全带。韩灵曦发动汽车倒出车位，从驶上大路开始就没再跟周庭雨讲过一句话。
　　一路往北渐渐走到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周庭雨那些儿时的记忆都涌了上来，她在光景交错里扬起了嘴角。
　　看了一会儿，视线移回车内，周庭雨目光落在韩灵曦身上。
　　她烟眉修得简洁整齐，给灵动眼眸添上一丝不苟神色，秀挺的鼻梁下，丹唇勾出浅浅的弧度，侧脸的线条流畅优雅。
　　这女孩生得很美，哪怕只是一个侧颜，也能让人喟叹。只是相比小时候，韩灵曦给她许多不同的感觉。
　　韩灵曦眼角余光瞥向右边后视镜时，注意了到周庭雨在看她，奇怪地问：“怎么？”
　　“没事。”
　　周庭雨偏过脸。
　　将汽车开进周庭雨家小区的地下车库，韩灵曦担心又被母亲数落，装模作样帮周庭雨分担了小行李袋，两人一起乘电梯上楼。
　　头顶的红色数字蹦到八楼，韩灵曦跟周庭雨一前一后出了电梯。按下门铃，大门打开的那一刻，一大坨彩带喷到了韩灵曦的脸上。
　　韩灵曦原本清爽的视野瞬间模糊了。
　　“HAPPY BIRTHDAY！”

　☆、谁跟你很熟？
　　“哦哦哦，欢迎回家庭雨！”
　　“庭雨，好久不见啦！”
　　“庭雨生日快乐！”
　　祝福声充斥着韩灵曦的耳朵，还未来得及搞清楚怎么回事，她就让人从门口挤到了一边。
　　周庭雨被众人的鲜花和掌声包围，哪还看得到脸。
　　气急败坏地扯掉脸上的彩带，韩灵曦打量周围有点惊住了，就算周庭雨家的楼中楼再宽敞也不是跃层别墅，至于这么夸张把家里搞得像圣诞节一样吗？
　　“灵曦姐！”
　　在窗边喝果汁的杜一柔看到韩灵曦，高兴地奔过来挽住她的胳膊，“你可回来了！”
　　“灵曦！你总算回来了，我都快被叔叔阿姨们说哭了！”杜逸如遇救星，跟妹妹同时冲过来挽住她另一边胳膊，“辛苦了辛苦了，路上很堵车吧。”
　　虽说不是这场聚会的主角，可自己把主角接回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吧？
　　韩灵曦本沉浸在被众亲友忽略的悲伤中，看到这兄妹俩如此热切，心里升腾出一阵暖意，可这阵感动还没流到心里，就听杜逸和杜一柔异口同声地问：“庭雨（姐）呢？”
　　她的脸色立刻冷下去，甩开兄妹俩倒向沙发，踢掉高跟鞋用脚趾指了指门口，暗暗腹诽，真是的，不就回趟国么，至于这么兴师动众么。
　　“哎，你不知道，今天是庭雨回国的日子，刚巧也是庭雨27周岁生日，大家是想给她一个惊喜，让她感受到家的温暖！”
　　杜逸知道韩灵曦不高兴，笑嘻嘻地坐到她身边递上一块饼干，“饿了没？先吃点水果点心垫垫？”
　　“算你还有点良心。”
　　韩灵曦接过他手里的饼干，不客气地说道：“再给我剥个橘子。”
　　“是，是，我们的韩大美人。”
　　杜逸有求必应，拿了桌上最大的一个细心剥皮，“我还以为这个女博士也是那种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呢，结果比预想中漂亮点哈？”
　　他贼兮兮地瞥了眼韩灵曦的胸口位置，“不过跟韩大美女比起来，她也就是个路人甲的等级。轮身材样貌，你完胜啊。”
　　韩灵曦踹他一脚，“滚！你往哪儿看？！”
　　“灵曦姐！兰兰阿姨和庭雨姐姐找你呢！”
　　杜一柔那个小叛徒已经成功蹭到周庭雨身边混了个脸熟，她左手搂着拜见完各位长辈的周庭雨，右手挽着厨房里出来的张凤兰，满面红光地朝韩灵曦走过来。
　　“来来来，灵曦啊，你过来！”
　　张凤兰比杜一柔还热情，她一把将韩灵曦从沙发上揪起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韩灵曦今天穿的蝙蝠衫本来就比较宽松，被老太太猛力一扯眼看就要当众走光，赶紧腾出手按住滑落的肩部，直挺挺弹起来。
　　“妈，你干嘛！我们不是见过了吗？是我从机场把她接回来的。”
　　张凤兰照着她的腰就是一巴掌，“不一样，这次是郑重介绍。”
　　瞧自家老太太那殷切的双眼，韩灵曦第一个反应就是想逃，低头瞄到她身上的裙子，感觉有点眼熟，再仔细一瞅脸都绿了，低声质问：“你穿我裙子？这是我新买的商标都还没拆的！！”
　　“哎呀，不就是一件衣服嘛，我把你拉扯这么大，给你买过多少件新衣服，你还跟我计较？”
　　张凤兰拽着女儿的手用唇语威胁：“这么多人呢啊，给我点面子，反正是黑色的看不出年龄段，你妈我身材也不差！”
　　“你！”
　　“哎，庭庭，冉冉，你们回来了，叔叔阿姨们都打过招呼了吗？”
　　“妈，都见过了。”
　　家母出现，周庭雨乖巧地揽住她的肩膀，柔声询问：“厨房里需要帮忙吗，我来吧。”
　　“你刚下飞机，干什么活，好好歇着就行了。”
　　林玉之开心得合不拢嘴，“冉冉，这次可谢谢你了，辛苦你去接庭庭呢，哎，庭庭，这个女孩你还认识吗？你们以前上同一所幼儿园同一个班，小学也是同校呢！”
　　“是啊是啊，庭雨，这是三阿姨的女儿，韩灵曦，小时候坐你旁边那个……”
　　张凤兰推开杜逸，将周庭雨的手跟韩灵曦的手叠在一起，喜悦地跟林玉之念叨：“想当年她们两个路都不会走，现在都长这么大了！”
　　杜逸已经预感到两位家长接下来会谈什么话题，朝韩灵曦同情地吐吐舌头，揪住凑热闹的杜一柔走掉。
　　林玉之接下话茬，呵呵笑道：“你们不知道吧，当初我跟你凤兰阿姨还做过约定，如果生的是一男一女，就给他们定个娃娃亲，亲上加亲，结果啊，生出来是两个丫头，不过没关系，亲家做不成，还可以做好姐妹！”
　　“多少年前的事了，谁还记得那么多啊……”

　　手被母亲紧紧攥着，韩灵曦抽都抽不出来，只能干瞪眼，被迫跟周庭雨手牵手，她能感觉到对方掌心的温度紧贴着自己的手背，那滋味说不上难受，但也绝对不会舒服。
　　又说不记得？
　　周庭雨扁了扁嘴，自己清清楚楚记得这个偷撕自己英语书的家伙，她却装跟自己不认识。
　　想当年小学三年级，周庭雨已经是年纪里响当当的人物，而韩灵曦那个时候的成绩也还很优秀，每次总是在年纪前十以内，她本来可以考得更好的，总是因为粗心丢了不该丢的分数。
　　教导处为了激励孩子们学习，特意在公共走廊上开辟一块空地用来展示优秀学生的各科作业，周庭雨总会被排在第一个。也就是那个偶然的机会，她看到扎马尾的韩灵曦趁着自习课偷偷溜出来拿走了自己的英文练习册。
　　抱着好奇一路尾随她到卫生间，这个恶劣的小孩居然把自己的课本一页页拽下来撕碎冲进了下水道。
　　如今多年过去，当年那个爱臭美的小丫头现在成长得更加出众，举手投足里还带着股妖媚劲儿，像极了年轻时的凤兰阿姨。
　　撕书事件周庭雨没有告诉任何人，说出去这家伙被揍一顿屁股的概率是百分百，算起来，明明是韩灵曦欠了自己一个人情，怎么这不冷不热的态度倒像是自己做了多对不起她的事。
　　她心里感叹，长得随凤兰阿姨，性格也该像凤兰阿姨那么随和才好。
　　“阿玉，凤兰，让孩子们过来，开始了！”
　　“来了来了！”
　　张凤兰拖着女儿回到人堆里，十几个人将大圆桌围得满满当当，她给周庭雨戴上生日帽，暗暗掐了韩灵曦逼她配合，一起欢乐地唱生日歌。
　　周庭雨礼貌地一一道谢，吹灭蜡烛，伸手拿刀准备切蛋糕。
　　“哎，等等！”
　　大阿姨按住周庭雨的手，“让庭雨先跟我们说说，刚刚许了什么愿望？”
　　“老婆，这就是你不对了，许愿许愿，说出来就不灵了，女孩子家有秘密的嘛。”
　　周围一阵笑，有人起哄道：“既然庭雨的愿望不能说，那就让玉之他们夫妻俩说说，他们的愿望是什么？”
　　“他俩的愿望还不好猜？肯定是庭雨的终身大事咯！庭雨，你跟齐正爱情长跑这么多年，早已知根知底，是不是该继续新阶段了，论学习成绩，你从小就是孩子里名列前茅的，结婚却落后了，不太好说吧？”
　　周庭雨脸上的笑容晃了晃，又恢复了从容。
　　张凤兰跟着附和：“是啊是啊，庭雨，你们两个，应该把婚事定下来了吧？”
　　林玉之跟丈夫周安只顾高兴，没有注意到女儿的小情绪，忽然发问：“他们不说，我差点要忘记了，这次回来，小正怎么没有跟你一起？”
　　周庭雨迟疑着说：“哦，他，在忙点事情，抽不开身……”
　　“忙归忙，自己的终身大事还是要操心的吧。”
　　周安乐呵呵地向众人宣布：“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前两天啊跟齐磊夫妻商量过了，下个月八号，黄道吉日，让两个孩子订婚！”
　　众人立刻鼓起掌，“你老周家是喜事连连啊！”
　　“什么？”
　　这次周庭雨的表情是彻底僵住了，“爸，妈，你们怎么不先跟我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只是订婚，又不是马上催你们结婚，总要准备一下啊。”
　　方才跟老友畅谈喝了几杯，这会儿周安有点酒精上头，脸庞微红，乐道：“再说你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结婚不是必然的事情吗？”
　　“我不同意，”周庭雨将手里的刀放回餐盘，神色凝重，“订婚的事情缓缓再说吧。”
　　缓缓再说？什么情况，老妈不是说已经敲定了吗？
　　韩灵曦抬起头望向周庭雨，周围人也跟她是同样的诧异表情。
　　“缓缓，五年前你说缓缓，三年前你也说缓缓，现在又缓缓？你们俩谈了十二年还嫌不够，准备谈到地老天荒？”
　　林玉之急了，“不行不行，我们还等着抱孙子呢，你倒是跟我解释解释，到底为什么不同意？”
　　周庭雨将在座诸位环顾一遍，下意识地咬住嘴唇，半晌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淡淡说道：“爸，妈，我跟齐正……已经分手了。”

☆、惊天动地大新闻
　　那天的聚会因为周庭雨宣布的这个消息，本来其乐融融的氛围变得尴尬怪异，最后草草结束，有点不欢而散的意味。
　　事后韩灵曦回到家洗了澡，抱着枕头躺在自己的床上，怎么想都觉得有点奇怪。
　　妈妈这些老同学的孩子们相继成家立业，同龄人中也只剩下自己跟杜逸还没有着落，本以为昨天晚上家长们聚在一起，会把他们当作靶子集中攻击，却因为周庭雨丢出的这枚重磅炸弹化险为夷了。
　　幸灾乐祸之余，韩灵曦还对这长辈眼中的金童玉女的分手原因充满好奇。
　　齐正的爸爸跟周庭雨的爸爸同在一个企业里担任要职，两人平日里是同事，私底下更是很好的朋友，最初的最初两家住得非常近，经常串门，齐正跟周庭雨自然而然就玩到了一起。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谈了十二年都没分手，怎么马上要订婚了想起分手了？是周庭雨到了更广阔的世界遇到了更好的男人，还是因为她的青春一去不复返渐渐被齐正所厌倦？或者因为去了美国，两个人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全部改变了？
　　算了算了，想那多干嘛，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把双手枕到脑袋下面，两条腿高高翘起搭在墙上惬意地闭上眼睛，美国啊美国，看来那个人人向往的天堂并非有想象中那么美好。
　　音响里放着轻盈舒缓的音乐，沐浴后的身体处于完全放松状态，好像每一个毛孔都在呼吸。韩灵曦听着听着快要睡着，卧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哎，冉冉，妈妈我想来想去怎么就不明白呢，他们到底为什么会分手？”
　　这高分贝的嗓门把韩灵曦吓个结实，马上要钻进脑袋的睡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打个激战，不满地皱起眉头怪道：“说过多少次进来之前先敲门，你怎么总是不听，还有啊，做人家妈妈温柔一点，不要总是讲话那么大声，我听得见。”
　　“臭丫头，长大了嫌弃你妈了是吧，小时候什么没见过，还让我进来敲门？”
　　张凤兰穿着睡袍，脸上还摊着面膜，她走到床边躺下来，跟女儿一样把双腿抬起翘到墙上，惋惜不已，“本来还想着让庭雨给你介绍男朋友的，这下好了，她自己都没着落了。”
　　“拜托，她是去美国工作，又不是去当国际媒婆，你以为她有很多资源？”韩灵曦不屑一顾，“再说我谈的男朋友哪有差的？”
　　“不差，不差怎么不结婚？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思想可真奇怪。”
　　张凤兰嘟囔着，用胳膊肘顶顶女儿，“哎，你们俩年纪差不多大，知道庭雨这丫头在想什么吗？”
　　“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韩灵曦没好气地回道：“你那么想知道，亲自去问庭雨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你以为我没问过啊，依我跟你五阿姨的关系，庭雨就是我的第二个女儿，她过得好好的忽然出这档子事，我也跟着着急。聚会散了我问了庭雨半天，这孩子就是闭口不谈。”
　　韩灵曦暗暗自忖，你把人家当第二个女儿，人家把你当第二个妈妈么？
　　有时候她很想问问母亲，那些个热心都是从哪里来的，自己过好自己的就行了，干嘛老是过问别人家的事情，跟她又没有半毛钱关系。
　　伸展了四肢坐起身，韩灵曦懒洋洋地推推母亲，宽松的T恤下滑露出半边圆润的肩膀。
　　“妈，我上次跟你提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什么事？”
　　“别装傻，我跟你说过好几遍的，我要搬出去住。”
　　“在家里住的好好的，干嘛非搬出去住？”
　　“家里离公司比较远，我上班很不方便的，您前几天不是都要答应了嘛……”韩灵曦开始依偎着母亲撒娇，其实上班不方便只是借口，最主要被父母时时刻刻盯住，每天还有门禁，半点隐私都没有，对好动贪玩的韩灵曦是很大的困扰。
　　她一直想拥有一个无拘无束的空间，那里没有爸爸的唠叨妈妈的牢骚，随心所欲想干嘛就干嘛，这个愿望从很小的时候就存在，年幼时因为未成年不能独立，现在她已经快三十岁的人，社会经验足够丰富，总该有这个资格了吧？
　

　“就你？”张凤兰连连摇头，“连顿像样的饭都做不好的人，我怕你出去，没两天就得饿死。”
　　“妈妈！我哪里有你说得这么差劲？”
　　“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张凤兰摸摸脸上的面膜，将皱掉的部分重新拉平，抱着双臂沉思道：“前天么，我跟你爸爸是考虑过这个问题，也许让你自己生活，能让你变得更加独立，更有责任心一点……”
　　韩灵曦漂亮的眼睛闪闪发光，“所以结论是……”
　　“但是现在，”张凤兰话风一转，叹了口气，“我又改变主意了。”
　　“啊？为什么？”
　　“因为我还没想明白，为什么我那二女儿会跟她的男朋友分手。”
　　这算什么破理由？韩灵曦觉得母亲太荒唐，“周庭雨分手关我屁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她不也是离开家到美国独立生活，到头来呢，好好的男朋友草草率率给分了，今天她刚过完二十七岁生日，再过两三年又三十岁，这种年纪的女孩子，就算条件再好，上哪里去找配得上的男人？早被人家挑完了，多可惜。”
　　“可我还-----”
　　“你还什么你还，别忘了，你就比她小两个月。”张凤兰打断女儿的话，算算时间该把面膜洗掉了，慢悠悠地起身走到门口，一边关门一边以不容辩驳的口气说道：“想搬出去住？以防万一，等你把男朋友领回家订了婚再跟我商量。”
　　“你，你莫名其妙！”
　　韩灵曦被母亲的霸道气得不轻，抬手将枕头砸到地板上，就知道周庭雨回来准没好事，她随便干嘛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牵连自己？真是不可理喻！
　　&&&&&&&&&&&&&&&&&
　　“庭雨，你倒是跟妈妈说说，今天发生的这算怎么回事？”
　　“我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跟齐正已经分手了，我不会和他订婚了。”
　　周庭雨跟父母面对面坐着，神情依旧是淡淡的，“这是我谨慎思考后的结果。”
　　“可，可总该有个原因的吧？”
　　周安还是反应不过来，两家孩子谈了这么多年都好好的，怎么喜事将近，忽然就分手了，他在心里早已把齐正当做了准女婿，十二年的情分就这么抛弃未免太过可惜。
　　“那你们分手的事情，齐磊他们知道吗？”
　　周庭雨摇摇头，“叔叔阿姨应该……还不清楚，我会找个合适的时间知会他们。”
　　“不行，这事先不要说，你跟齐正再单独谈谈，等他回来，我亲自问他，”林玉之强烈反对，“情侣吵架难免的事情，你们那么多年都过来了，还有什么坎过不去的？”
　　“妈妈，您能不能不要总是想当然？”周庭雨情绪忽然变得激动，她打断林玉之的话，眼中带着疲倦，“我坐了很久的飞机很累了，先去休息了。”
　　“哎，你这孩子，以前很听话的，怎么现在——”
　　“算了，让庭雨先睡吧，她奔波两地，也确实累了，”周安叹了口气，阻止妻子再说下去，“没有前因哪有后果，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
　　“爸妈，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 凭什么要跟着受牵连？
　　“针对下半年的老客户跟单和新客源发掘，我希望你们还有更好的点子。好了，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都各忙各的去吧。”
　　将桌上的文件收拾整齐，韩灵曦给肖墨空掉的杯子重新添上茶水。
　　“行了，半杯就够了。”
　　肖墨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摘下眼镜擦拭着，“下午小言学校有活动，我得去，你把我之前说的那些资料整理一下，下班之前发到我的电子邮箱里。”
　　“我知道了，肖总，那我先出去了。”
　　“嗯。”
　　抱着文件夹走出会议室，回到自己的办公桌，韩灵曦掏出一个黑皮本，写上今天的日期，在后面画了一个太阳。
　　大老板今天的心情，就跟外面的天气一样好，微风和煦，晴空万里。
　　在他身边待了四年，韩灵曦已经很懂得分析肖墨每个小动作代表的情绪，眉头微皱是思考，嘴唇紧绷是紧张，食指抚额是焦虑，遇到跟他女儿有关系的任何事，统统是眼角上提的轻盈微笑。
　　一边经营着公司，一边还要兼顾女儿学业，出差记得给妻女带礼物，每个月会抽出时间跟家人短途旅行一次，这样温柔体贴的好父亲好老公实在难得，能获得今天的成绩，跟他的人格魅力密不可分。
　　唐僧的相貌，沙僧的脾气，悟空的身材，年至四旬依旧很注意保养，自己将来的老公要是能有大老板一般优秀，那真是捡了大便宜。
　　揉揉酸痛的脖子，在开始工作之前，韩灵曦打算先来杯提神的热饮。
　　拿了杯子去休息室，韩灵曦在架子上浏览一圈，拿了两包速溶咖啡。袅袅香气很快四散开来，她用小勺搅拌均匀，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面前突兀地多了一大片阴影，挡住她的去路。
　　韩灵曦赶紧急刹车，杯子里的咖啡洒出几滴，落在地板上。
　　“乌总？”
　　来人是公司的二老板乌子波，大老板的小舅子，三十出头，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可这个男人的口碑不管是在现实中还是在传言里，都不怎么样。
　　他一身西装笔挺，双手插兜，故意露出左腕上的金表，“哎呦，这不是小韩嘛，怎么喝速溶咖啡，那种味道，咽得下去嘛。”
　　“乌总，您进来也先知会一声。”韩灵曦扬起嘴角，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道：“幸好我刹得急，不然这么烫的咖啡浇到您身上，我罪过可就大了。”
　　“嗨，这不是看见你高兴么，那种劣质咖啡别端着了，我亲自煮给你喝啊，休息室的咖啡豆不好，你去我办公室，我给你看点好东西。”
　　“呵呵，乌总的好意我心领了，煮咖啡太费时，我可不能因为自己贪嘴耽误肖总的正事。”
　　韩灵曦后退两步想绕过去，乌子波马上伸直手臂将她挡住，“哎，别着急走么，上次跟你提过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韩灵曦装傻，明知故问：“乌总说的是哪件事？”
　　“就是让你到我这来帮忙的事啊。”乌子波摸摸下巴，“我还缺一个工作能力强的秘书，看你就不错。”
　　话里的意思可不仅仅只有这么简单，从韩灵曦进公司面试那天起，他就注意到了这个长得漂亮穿着时髦的女孩，本想借着面试之便直接拨到自己手下，谁想那天正好肖墨也在，在门外听到了韩灵曦的一番自我介绍，便直接指定她到自己办公室做助理。
　　乌子波的坏名声源于他不良的生活作风，在公司里面有肖墨坐镇，还不敢太多放肆，顶多偷偷调戏下女下属，揩揩油什么的，在外面那种偷鸡摸狗的勾当干了不只一件。本领不大，歪心思不少，肖墨其实对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非常清楚，不过是因为妻子的关系，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打狗尚需看主人，何况是这种“皇亲国戚”，既然大老板都不管，韩灵曦对乌子波也只能选择绕道而行。
　　“你不是已经有了两个得力助手，怎么，还不够你用？”韩灵曦歪着脑袋，依旧是笑盈盈的，意有所指：“我可不想当那第三者。”
　　“哎，她们两个都比不上你一个。”乌子波一只手爬上韩灵曦的肩膀，亲昵地地往自己怀里带，“你长得漂亮，人又聪明，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手掌顺势下滑，想量量那纤腰，指尖一凉，怀里的人已经转了个身躲开。
　　“乌总这是想挖墙角？”
　　韩灵曦保持微笑，心里已经是嫌恶得不行，她是爱钱，但也有自己的底线，为了物质涉足他人家庭从未考虑过。一来风险大名声差，二来战线长回报不稳定，最重要的是她的骄傲让她不屑于去做这些成功男士藏起来的女人。
　　韩灵曦了解自己，她虽不属于那种善良温柔的白莲花，怀有一颗澄澈的赤子之心，可还不至于放纵到道德败坏。
　　“您就不怕，我把这事告诉肖总？”
　　说曹操曹操就到，肖墨正巧提着包从旁边穿过，乌子波吓了一跳，赶紧挺直腰背跟肖墨打招呼，“姐夫，要走了？”
　　“恩。”
　　肖墨淡淡扫了他们一眼，轻声说道：“跟你说过了，在公司里不要叫姐夫。”
　　“哦，对不起，我忘记了。”
　　乌子波有所收敛，双手放到背后，目送肖墨离开，回头跟韩灵曦打招呼，“呵呵，开个玩笑，别当真，我有事先走了，回头见啊。”
　　“乌总慢走。”
　　韩灵曦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揉揉僵硬的肌肉，端着杯子回到办公室。
　　屁股刚刚捂热了椅子，手机响了。
　　韩灵曦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就不想接，掂量了一下后果，还是拿了起来。
　　“什么事？”
　　“什么什么事，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哎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行了，懒得跟你讲，交给你个任务，庭雨刚刚回国，对周围不是特别熟悉，你周末不是不上班么，带她出去转转，你们刚好趁机培养下感情啊。”
　　“什么？”
　　韩灵曦讶异地睁大眼睛，立刻拒绝，“我负责把她接回家，我还得负责带她逛街？她周庭雨又不是三岁小孩，我更不是她家保姆！我不去！”
　　张凤兰猜到女儿接下来会干什么，马上吼道：“你敢挂电话，你搬出去住的事就没得商量！”
　　“你......你又威胁我！有你这么当妈的吗？”
　　韩灵曦要郁闷死了，怎么会有这种母亲，处处都和自己作对，人家家长都是在外面维护孩子，她是在家拼命欺负自己人，坑你没商量，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能怎么样？
　　“我辛辛苦苦抚养你长大，让你帮我点小忙算是威胁你，”张凤兰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恶劣，“难道你非要等阿玉阿姨打电话给你？她那么疼你，你好意思拒绝？”
　　电话那头没声了，张凤兰不用想就知道韩灵曦在生闷气，她停了几秒，放低声音开始哄：“好了，宝贝，就是让你带她出去玩，又不是要你的命，有这么难吗，唉，你要是不想去，那妈妈只能拖着这幅老骨头……”
　　韩灵曦头痛地捂住脑袋，清楚母亲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点点头含糊说：“知道了知道了，我陪她还不行吗。但是我先说好，就一天，我还有其他的事要安排呢。”
　　“行行行，一天就一天，”张凤兰爽快答应，“我把庭雨的手机号码发给你，你记得主动跟人家联系，客气点，知道吗？”
　　我
　　“哦。”
　　翻个白眼，韩灵曦应付着挂掉电话。两秒钟后，周庭雨的电话号码发过来了。
　　她调整心情，蹙眉拨过去。
　　“喂，你好？”
　　“是我，韩灵曦，你妈跟我妈都跟你说过了吧？”
　　韩灵曦一只手拿着电话，一只手玩着钢笔，简明扼要，问：“周末想去哪里，我陪你。”
　　“嗯，知道的，凤兰阿姨总是很热情，那……你陪我可以吗？会不会打扰到你休息？如果你有事的话，我自己来就行。”
　　打扰，当然是打扰了，讨厌鬼。
　　韩灵曦心里这么想，嘴上还真不敢明说，万一她去自己妈和她妈那告状呢？
　　就说情同姐妹心连心什么的最讨厌了。
　　“当然……不会。”
　　韩灵曦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一点，“这个周六我没有约会，刚好可以陪陪你。”
　　言外之意是告诉周庭雨，只有周六，周末没空。
　　“这样的话，那真是太谢谢你了灵曦。”周庭雨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那我们去哪儿？”
　　“地方你定，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韩灵曦看看表，有点不耐烦了，脚尖蹬在地上让椅子转了两圈，她希望尽快结束通话，“逛逛街，看看电影，喝喝咖啡，你对什么比较感兴趣？”
　　看电影，喝咖啡？
　　周庭雨轻笑，这些事情好像情侣做起来更加合适吧。在机场韩灵曦显得不是很友善，还以为她绝对不会答应跟自己出去，正计划着周末去图书馆，电话就打过来，真是意外。
　　她反问：“你对什么比较感兴趣？我怕我喜欢的你会不喜欢。”
　　不就是出去玩么，有必要让来让去，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吗？我是在做任务，可不是在跟你话家常。
　　韩灵曦的耐性用光了，口气硬起来：“说了让你定就你定，妈妈们也是这个意思不是吗？”
　　对方忽然沉默，韩灵曦心里咯噔一下，猜测莫非把她吓住了，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说我也想了解了解你都喜欢做什么，呵呵呵，反正随便逛逛嘛我不会有意见的。”
　　“你真的确定由我来定？”

☆、找呀找呀找朋友
　　如果韩灵曦早知道周庭雨想去的是这种“荒郊野岭”，那她当时绝对不会故作大度地把决定权推给周庭雨。
　　“我说……你慢点走……”
　　眼下望着远处那似乎没有尽头的绵延山路，韩灵曦的双腿不停打战。
　　早上七点半就被周庭雨的电话叫醒，到现在已经是九点钟，出于逞强，这一个半小时她跟着那女人一路不停，口渴又不敢喝太多水，担心半路找不到厕所。
　　长得文文弱弱的样子，怎么会有那么好的体质。
　　“这里坡比较陡，不能停的。”
　　听到韩灵曦蚊呐似的呼唤，周庭雨敏感地回过头，在离她三米远的地方站定，“不然等下你上山会更累，这还没到山腰呢。”
　　“你，你说什么？”
　　韩灵曦直觉头皮像是被人扯了，她刚刚还想问周庭雨到底还要多久能到达山顶，现在这个女人说还没到山腰？所剩无几的体力根本支撑不了那么久，再这么无尽地走下去，韩灵曦怀疑自己两条腿是否还有弯曲的能力了。
　　她捶着小腿，开始埋怨：“你到底挑得什么荒山野岭，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
　　周庭雨茫然地望了望四周还在向上走的登山客们，这里哪是“荒山野岭”，就是离市区最近的一处森林公园，小时候她还常常跟父母来这边晨跑，难道韩灵曦一次都没来过么？
　　不过……她还是头回见有人爬山穿高跟鞋戴墨镜的，好在自己带了一双备用的跑鞋拿给韩灵曦换，不然她那两只细尖的鞋跟不把她的脚后跟戳破才怪。
　　大概对这个女人来讲，没有商场和美容院的地方都算荒山野岭。有那逛街的精神头，却没爬山的持久力。
　　明明，重量都在这啊……
　　她紧紧自己肩上鼓鼓的书包，又望望下面拄着登山杖直喘气的韩灵曦，善意地伸出手来，“你如果走不动，我来牵你。再坚持一会儿，到山腰我们就可以休息了，上面有租烤炉的，中午可以好好吃顿饭。”
　　“谁，谁说我走不动了？”
　　韩灵曦即便上气不接下气，仍是断然拒绝她的帮助，她才不甘被周庭雨小瞧呢。
　　“我只是早上起得太早，没睡够，我犯困！”
　　周庭雨愕然，七点半起来还叫早？当年为了在这里等日出，他们一家四点钟就爬起来了。
　　她抿着唇角为韩灵曦让开路，眼底盛着淡淡笑意，看着那家伙拄拐杖走出老远，才小跑着跟上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韩灵曦终于在头顶看到了平地，她几个大步迈上石阶，冲过去在空地上找到空椅子，一屁股坐上去再也不愿意起来了。
　　周庭雨不紧不慢地跟上前，将书包卸在韩灵曦身旁，体贴地说道：“辛苦你了，你就在这里歇息吧，我去取烤炉跟木炭，先生火。”
　　韩灵曦实在是累坏了，冲周庭雨摆摆手，自顾从包里摸出矿泉水，仰脸咕咚咕咚先灌半瓶，完了拿手当扇子往自己发红的脸上送风。
　　墨镜已经从鼻梁滑到鼻根儿上，她左右瞧了瞧，自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出小镜子照照脸，好在周围没有熟人，不然这头发凌乱怎么好意思。
　　周庭雨已经把烤炉放到位，将竹炭敲成小块往里面摆，顾忌刚点着有大量烟雾和粉尘，会熏到那个筋疲力尽的登山人士，她并没有把炉子拿得太近。
　　这边厢韩灵曦将两条酸痛的腿翘到面前石桌子上，一边揉一边往周庭雨那边看，从这个角度她的侧面虽看不完整，却又偏巧能将她身体的曲线一览无余。
　　韩灵曦从上往下，最后将视线定格在周庭雨的腰上。
　　怎么会有人的腰这么细？

　　小时候的周庭雨就长得瘦弱，这么多年过去体型都没什么变化，比例看上去很舒服，美国人不是喜爱炸鸡腿炸薯条吗，她这是保持得好，还是属于那种怎么吃都吃不胖的人？
　　丈量下自己的腰部，韩灵曦意外地在小腹上揪到一小丢肥肉，最近聚会参加的太多，不知不觉吃多了些，居然这么快就长到身上去了，明天开始得控制食量，不然真长出小肚腩，到了盛夏哪还敢把腰露出来。
　　她重又把周庭雨从上到下打量了遍，再瞧瞧自己，方才那股酸意马上消失了，上帝还是公平的，女人，最重要的不是体型，是身材。
　　等里面的木炭发红冒起小火苗，周庭雨才将烤炉搬到韩灵曦面前的石桌上，铺上铁网摆好餐具，再从背包里把昨晚处理干净的食材往外拿。
　　韩灵曦惊讶地看着那些大大小小的盒子，新鲜草莓去蒂装在保鲜盒中，清洗好的蔬菜一片一片摆在盘子里，牛肉和鸡腿也都是提前用酱料腌渍好的，没想到她会为这次野炊准备得那么周到。
　　心里有些动容，溜出嘴的话却是：“你什么时候弄的，这些不是都有卖吗？干嘛搞那么麻烦。”
　　“凡是算得上旅游景点的地方，卖的东西价格肯定比外面贵很多，量又少，不划算。”周庭雨忙着往铁签上串肉，头都不抬，“最重要的是不干净，容易吃坏肚子。你如果饿了的话，先吃点水果可以吗？我这里马上好。”
　　“看不出来，你还挺贤惠。”
　　韩灵曦把腿收到一边，歪着脑袋盯着周庭雨看，像是在自言自语：“有件事我挺奇怪的，像你这种知书达理学习又好的女孩，怎么会没有什么朋友？就算你后来去了美国，在出国之前也应该有的吧。”
　　“有是有，但是算不上特别亲密，后来出国忙着学业，跟他们很少联系了，怎么好意思一回来就去麻烦别人。”
　　这句话说出口，韩灵曦照理该走“你不好意思麻烦别人就好意思麻烦我”这种揶揄套路，但周庭雨手上的动作有两秒钟停顿，眼睛也不知望向哪里出神，让她忽然觉得这样的神情有些落寞，又带点茫然，注意力跟着分散了。
　　从小就被精心规划好了人生，也一直都在朝着那个最好的目标努力，最终付出都换成令人羡慕的丰厚回报，这样的人在生活中难道还会有需要疑惑茫然的事情么？
　　铁网上刷过油的鸡翅滋滋冒着烟，颜色由白变金黄，香味也由淡转浓，周庭雨将烤好的先放进韩灵曦的盘子，再从袋子里拿出一串香菇补上空位。
　　“今天谢谢你陪我出来散心，作为回报，这些美味先给你吃。”
　　韩灵曦又敏感地捕捉到了那两个字，散心？不是出来散步，是散心，心情不好？该不会是因为跟齐正分手……果真是她被甩了吗！
　　想到这个隐形的对手也有那么狼狈的时候，韩灵曦莫名其妙地兴奋，她将墨镜推上去挡住窃喜的双眼，朝周庭雨那边靠了靠，试探着说：“哎，情侣间分分合合难免，你不要太想不开，伤心这种事么，时间久了自然就会淡了。”
　　周庭雨没有接，却突然问：“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肯定很多人追吧，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冷不防被她问出这么个问题，韩灵曦猜不透周庭雨葫芦里在卖什么药，转而想想，是想问自己能不能体会这种感受？
　　迟疑了一会儿，韩灵曦咬着筷子说：“有啊，当然有，因为某些原因分手的时候，也会有点难过。”
　　事实是，在分手的那一刻她确实会难过，不过那种负面情绪总能神奇的被热水澡或者几件新衣服治愈，等到新的目标出现，那种对爱情逝去的小小伤感早已不知被风吹去了哪里。
　　青春易逝，容颜易老，韩灵曦清楚地明白，盲目把所有情感都放入一段关系中会承担多大的风险，所以从来都不会向对方奉献全部，对爱人自身条件的运用似乎比爱情的培养更有乐趣。她不认为这种理智是爱得不够，而是与生俱来的良好的自控力，只有在爱情里占据主导地位，她才能得到实实在在的安全感。
　　周庭雨却又问：“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韩灵曦哑然，觉得周庭雨这句话问得实在矫情了，她跟齐正那段青梅竹马的恋爱长达十二年，得到多少鲜花和红眼，难道还不够去思考什么感觉是喜欢吗？
　　“你们谈了那么久，会不明白？”
　　周庭雨的表情是茫然的，带着些许不确定，“可能是一切都过于理所当然，所以到后来让我开始怀疑我自己。”
　　“哈？怀疑什么？”
　　“我也会有困惑，什么样的感觉才算喜欢，甚至是爱，”她的情绪渐渐掩进深沉的眸色，只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转而又自己答了，“你可能……不会理解。”
　　爱过以后装作无所谓的去讨论那个曾经爱过的人，甚至不承认对他曾付出真心。这种人韩灵曦见过，甚至鄙夷过，难不成周庭雨是因为被甩了面上无光，才找了个理由好先发制人？
　　哼哼，看来她工作上再优秀，生活里也只是个平凡的小女人。
　　偷瞄着周庭雨迷惘的侧面，韩灵曦在心里又一次给周庭雨下了主观定论。

☆、新来的总监
　　“哎，你们知道吗，公司最近有一位新的创意总监来报道。”
　　这个话头一出，周围三五聚在一起低声聊天的人不约而同抬起头，七嘴八舌地询问：“真的假的？谁啊谁啊？男的女的？”
　　发起话题的人亢奋地解答：“真的真的，刚刚路过会议室的时候听到大老板在里面跟二老板说话，这个创意总监貌似是从国外回来的，年纪不大，好像……三十左右？一来就做创意总监，说不定有后台？”
　　“海归？这么厉害，男的女的？”
　　“男的吧？”
　　“我知道我知道！昨天我就从二老板秘书小王那里听到了，是个女的，女博士啊，到现在都还没结婚！”
　　“哈哈，女博士？三十多了该不会男朋友都没有吧，那真是职场得意情场失意了。”
　　“不是吧，刚刚遇到策划部的同事，说是一个小姑娘啊……”
　　“……&……%……*（*）*”
　　事实往往会被一传十十传百变得面目全非，眼下几个人七嘴八舌争论不休，都觉得自己听到的才是对的。
　　正当他们讨论得热烈，休息室的门开了，见是韩灵曦捧着三个杯子走进来，马上都噤声了。
　　在门外就听到里面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怎么自己一进来他们全都闭嘴，该不会是太偷偷讲自己坏话吧？
　　韩灵曦奇怪地扫了众人一眼，转身到清洁台洗杯子。
　　几个人相互使了个眼色，朝韩灵曦努了努嘴，想想又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不可说，有人好事发问：“哎，小韩，听说公司新招了一个创意总监，你知道吗？”
　　创意总监？
　　韩灵曦停下动作，公司上层有变动，当然是肖墨决定的，但是没听到有说啊？
　　同事小李跟身边人对视一眼，嬉笑着接话，“对啊，说是个三十多岁的海归女博士，似乎很有背景呢，她好像还没结婚？”
　　韩灵曦听出这话里的嘲讽意思，没好气地说道：“这种属于个人隐私的事，跟公司无关，公司看重的是她个人的能力，真的好奇的话，等正式通知下来，或者等她来报道了，你们亲自问她也不迟。”
　　将洗干净的杯子放进托盘，再泡上一壶热茶，韩灵曦小心翼翼地端起来保持平衡走出去，用脚推上门之后并没有走，站到侧面偷听里边的动静。
　　“瞧她那样子，真够傲慢的，以为自己是谁啊！……”
　　韩灵曦眯起眼睛，冷哼一声，职场里阳奉阴违的人见多了，这个小李平日在自己面前装得热情无比像是好姐妹，背地里却跟别人讲自己傲慢又风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就知道她不会有什么好心，要不是同在一个公司里就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早当场给她难堪了。
　　跟周庭雨爬山已经是两周前的事情，或许察觉到自己对她并不待见，这期间两人没再见面，只偶尔发个礼貌的问候短信。任务完成，从此最好不相见，韩灵曦莫名其妙就心情好。
　　女博士，三十多岁，没有男朋友，听听这些关键词就知道马上又会成为那些八卦之窗的话题。国人惯用年龄胁迫女性，拿年龄跟婚姻挂钩，总想用自己的生活态度去绑架别人的思维方式。
　　韩灵曦的偏见只单单针对周庭雨，对这个陌生的总监没有太多好奇，真要较起真来，自己也是那群中年妇女嘴里的“剩者”，半步笑百步，报应来的快。崭新的世界开放的社会，谁都有追求自由生活的权利，凭什么女人就不行？冷暖自知，幸福各异，一贯用陈旧迂腐做道德标准，未免太过无趣。
　　将茶水端到肖墨的办公室，他正在接待两个客人。韩灵曦朝两人微笑问好，后退两步将门关上，转脸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欣姐，你回来了？”
　　女人是肖墨的秘书兼特别助理，可谓大老板的心腹，她本名许欣，人长得和善，气质出众，作为搭档韩灵曦跟她的交情还不错，她欣赏许欣那种面对任何意外状况都波澜不惊的淡定与从容。
　　许欣从公司成立起就跟在肖墨身边，工作能力强，人也还不错，只是命不太好，从高中就一路陪伴直至走进婚姻殿堂的丈夫，走了狗屎运买彩票中了千万大奖之后，便立刻抛弃了糟糠之妻带着情人远走高飞，留她一人照顾年幼的女儿。
　　索性老天对这个单亲妈妈还不算绝情，让她在有生之年遇到第二个男人，是个做小本生意的商人，同样经历失败的婚姻，也许受过伤的心更懂如何珍惜身边人，他的诚恳和温柔终于将爱人打动，两人在上周成婚，到马尔代夫度过了浪漫的七天。

　　“昨天就回来了，听肖总说你病了，已经好了？我还打算今天去看看你。”
　　“嗯，呵呵，小感冒好得快。”
　　韩灵曦笑笑打着马虎眼，她哪里是什么感冒发烧，其实是过完周末跟杜逸出去玩到凌晨，第二天睡过头起来醒来已是十一点钟，静音的手机上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是肖墨的。当时头昏沉眼昏沉，想着反正迟到了，索性跟领导撒个小谎，说自己发烧烧到神志不清。
　　肖墨也真是个好老板，以为是许欣不在这段时间韩灵曦兢兢业业给累着了，嘘寒问暖之后特意又多批一天病假给她。
　　“哎，我听说公司新来了一位创意总监？”
　　“对，我就是为了这件事要找你。”许欣将她拉到一边，“周总监今天会过来报道，你跟我去楼下接一下她，她的办公室我已经收拾好了，直接带她过去就行。”
　　“你收拾过了？不好意思啊欣姐，该我做的事情让您帮忙做了。”
　　“跟我客气什么，我跟我丈夫出去旅游，工作不也都交给你了吗？”许欣淡然一笑，拍拍她的肩膀，“灵曦啊，继续努力，肖总很欣赏你，以后我的位置，大概要交给你了。”
　　韩灵曦愣住，“什么？欣姐，你什么意思？”
　　“这事等等再说，我们先去接周总监。”
　　正事要紧，韩灵曦的不解只能稍等，看她从头到尾都在笑，应该不是公司的问题。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电梯口，许欣刚按要按按钮，电梯门自己开了。
　　“周总监，你怎么自己上来了？”
　　这么快就来了？听到许欣这个称谓，韩灵曦马上端正姿态，准备跟新来的上司打招呼，可当她越过许欣的肩膀看到那张脸的时候，灿烂的笑容直接裂在脸上。
　　周庭雨？！
　　周庭雨见到韩灵曦也很惊讶，“咦，灵——”
　　不等对方念出自己的名字，韩灵曦抢先上前握住她的手，“领导您好！领导欢迎您！我叫韩灵曦，是肖总的办公助理，这位是许欣，肖总的秘书兼特助。”
　　周庭雨虽弄不明白韩灵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顺从的配合了，客气地回道：“你好……许秘书我知道的，前天来的时候见过她。”
　　“既然你来了，那我带你去办公室参观一下。”
　　韩灵曦推推许欣让她去忙，拉住周庭雨就走。许欣奇怪地望着两个人的背影，这丫头着什么急？第一次见面就牵人家手，要不是刚刚做自我介绍，她还以为两个人认识呢。
　　东拐西拐找到办公室，周庭雨听到反锁的声音，转过身就被按在了墙上。
　　韩灵曦凶狠的脸近在咫尺，“你怎么会来这里上班？是不是我妈告诉你我在奇思上班？！”
　　什么三十多岁的海归女博士，直到许欣说这位新总监姓周的时候，韩灵曦都没往周庭雨身上想，她根本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周庭雨的条件完全可以找资质更好的公司就职，怎么好巧不巧挑了自己待的地方，还是以自己上司的身份？！她难道是故意的？
　　“没有啊，我也不知道会有这么巧的事，”周庭雨不以为然，“我在网上投了几份简历，昨天接到奇思的面试通知，本来只是先看看，过来后发现你们大老板肖墨跟我表哥的爸爸的同学是好朋友，就留下来帮帮忙先。”
　　这是什么拐弯抹角的关系，韩灵曦被搞得一阵头晕，“就算是认识的，你也太没主见了吧，他让你留下你就留下啊？”
　　“反正我还没考虑清楚自己的近期规划，就先做着吧，再说公司给的待遇不差啊。”
　　周庭雨不懂韩灵曦在意什么，这女人一手按着自己的肩膀，一手撑在墙上，把大半的重量都施加过来，胸口都快跟自己的贴到一起去了。
　　耳畔有对方呼出的热气，周庭雨不自在地侧过脸，“你……要一直这样跟我说话吗？”
　　韩灵曦这才还她自由，双臂环胸很苦恼的样子。
　　“话说回来，你刚刚在许秘书面前为什么假装跟我不认识？”
　　“哦，我，我只是不想别人误会我们的关系。”
　　“我们的关系？”
　　“我是说……工作和生活要分开，在公司里我们还是保持距离的好，”韩灵曦抚起刘海，话里带着酸味儿，“我就是个小助理，你堂堂一个总监跟我来来往往的，不知情的同事还以为我是在献媚。”
　　“可是……”
　　“我还有事，先走了！”韩灵曦不想周庭雨再问，直接打断她推门离开，胸口就像塞了个气球快要爆炸了，这个阴魂不散的女人，干嘛事事都要牵扯上自己，回国就算了，让自己陪她去玩也算了，以后上班也要天天见面吗？真是疯掉了。
　　最重要的是她这次又赢了，同样是二十七岁，自己是老总身边排不上号的小助理 ，她却是创意总监，那是比自己高几档的职位？

　☆、故事里的人
　　新的办公室收拾得很好，桌面整洁，角落放盆养得不错的绿萝，给这一丝不苟的办公室增加了点生机。身后的书柜里书籍文件分类摆放，清一色非黑即白，玻璃门上，小小的标签纸写下的寻物指南，是娟秀利落的字体，想必只有女孩子才能做到这般心细。
　　这里跟其他办公室的装潢相差不大，只是窗台下面按照自己的喜好多了两个花架。
　　周庭雨喜爱花草，更爱收集那些富有特色的艺术花盆，她会用接下来的日子将这些空木架一点点填满。
　　窗边的视野极好，向外远眺可以看到大半个城市的样貌，林立的高楼在阳光下静静伫立，跟国外相比又是另外一种氛围。这是生养她的土地，离开多年，变化之大可想而知，她该有种鸟儿回巢的归属感，也要为故乡的发展进步感到骄傲，却在此刻产生淡淡的疏离。
　　一切都跟自己在时变得不一样了。
　　第一天报道，按照惯例，肖墨召集了公司各部门主管开会，将周庭雨介绍给众人，接下来又是部门里的小会，自我介绍和相互介绍，以便尽快熟悉今后将跟她共同工作的伙伴。
　　助理丽丽是个刚刚工作两年的小姑娘，手脚麻利，思路清晰，给周庭雨的印象不错，工作效率不仅在个人的能力，更要看身边的帮手，好的帮手会为她省去许多麻烦。
　　一天的工作在有条不紊中进行，不知不觉中就到了下班时间。周庭雨收拾好出门，在电梯口看到了韩灵曦，这个女人风风火火跟一波同事挤进电梯，只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说来真是巧合，居然会跟她在同个公司共事。这个女人算是回国来碰到的第一个熟人，见过面聊过天，小时候还是校友，性格么，始终不太明朗，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朋友？只是她的言行举止，让周庭雨觉得有趣。
　　并不急着回家的周庭雨远远退开到让其他人先下楼，直等到公司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进电梯。
　　等到了一楼电梯门打开，左脚刚刚迈出，眼前滑过一条彩色丝巾，落在脚边，周庭雨低下头，弯腰将她捡起，再抬眸时看到一双高跟鞋。
　　“这丝巾是我的，谢谢你。”
　　陌生的女人伸出手，嘴角有感激的微笑。
　　“不客气。”
　　周庭雨摇摇头，直起腰将丝巾递上前，握到丝巾的时候，对方的指尖在自己的手背上轻轻拂过。
　　不过是个偶然遇见的陌生人，周庭雨并未有太多在意，她扫了女人一眼，抬脚继续往外走。
　　回到家父母已经把饭菜做好，林玉之催着周庭雨去洗手，将米饭盛进碗里让丈夫端上餐桌。
　　周庭雨收拾妥当到偏厅坐下。
　　“上了一天班累了吧，”周安满脸微笑地给周庭雨夹菜，关切地说：“来，女儿，多吃点，今天感觉怎么样？”
　　“谢谢爸。今天还好，公司里的环境不错，还有，我在公司遇到了韩灵曦。真巧，她也在那个公司就职。”
　　“哎呀，真的？”林玉之惊喜不已，“这下可好了，刚好她跟你做做伴，回头我跟冉冉说说，让她照顾下你！”
　　“妈， ”周庭雨笑笑，“我们是去上班，又不是去玩，要什么作伴不作伴，我又不是小孩子，得别人照顾着。你不要老麻烦人家。”
　　看到女儿的脸上有了微笑，林玉之跟周安相互递个眼色，把熬好的排骨莲藕汤盛进小碗，递到周庭雨面前，一边观察周庭雨的反应一边说：“庭庭啊，小正这两天，跟你联系了吗？”
　　周庭停下来，低声说：“可以不提他吗？”
　　林玉之马上忍不住了，“不是，我说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谈的时候要征得我们同意，分的时候就不用说了吗？你们俩好歹那么多年的感情了，我问一下怎么了？”
　　“你们早早下班回家，如果不是为了陪我吃饭，只是想问我这件事的话，那我没什么好说的。”周庭雨一改方才的温和，冷着脸放下碗筷，“爸妈，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哎，哎，你这孩子！”
　　周安跟林玉之面面相觑，女儿养了二十多年，一向是乖巧懂事，他们自认对她的性格和做事方式已经非常了解，怎么这次回来跟变了个人似得？
　　“你看你，都说了让你慢慢来了，你怎么就那么按捺不住性子，”周安埋怨妻子，“现在可好，又惹得女儿不高兴了。”
　　“那我不也是担心她吗？”林玉之满脸不高兴，“小正这孩子也是的，分手了庭庭不讲，他也不知给我们打个电话解释解释，两个人是闹别扭还是真分手？”
　　“唉，好了，既然女儿不愿意讲，那我们也先别提了。反正这段时间她都在家里，你有时间多陪陪她。”周安摆摆手，“饭菜要凉了，赶快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