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月沉与日升
我在赌场里瞎逛,几个混混抽着大烟蹲在一边儿,学样子地围着那些坐着的人笑,笑得流里流气。我凑过去,只问:“几位爷,这回赢了多少了?”
我余光搜刮了一个遍,发现一个女人的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扫荡,她嘴里叼着烟,细看觉得不对劲,牙齿发黄,长得也不好看。
我轻蹙,微微拨开人群:“姑娘。”
她站定,开口声音嘶哑:“喊谁姑娘呢,你爷爷我男的。”
我一笑:“看得出来,你这样子莫不,也是个卖身的?”
“也?”他狐疑。
我一个点头,指着不远处的闫山亭:“他有钱,你可要去试试么?”
顿时那人心下明了,他一把拉过我,抹了抹自己的脸,我又嫌道:“你办得可真像,跟吸毒了一样。”
这人是闫山亭的旧友,以前一个军校上学,后来道不为同不相为谋,我能发现他也不过是因为出于对女人的敏感,又觉得自己有的时候这点东西也能派上用场。我对他说:“你是882?”
那人点头。
我喊他:“杨兄好胆识,我伏于此已久,只怕给上头丢脸。”
他顿了顿,看我:“你若是真和那闫山亭一道儿了,才是丢脸。”
我看他模样认真,连忙道三声是是是。那人搡我一把,捏尖了嗓子,“公子如此这般,叫杨柳如何是好。”
我一听顿觉不好,连忙配合他演戏,没料他嗤笑三声:“演技不错,你过来。”
我捏他的腰,他装作女人嗔吟一声:“你下手太狠。”
“你这模样。”我道,“真不适合混风月场。”
他道我只需装作游荡模样,见了上边有人手里一根烟,左耳上别着一根烟,满头头皮屑,嘴里操着东北口音的人,注意一些就是。我心下明白,打底是上头派来盯着我们这边的人,我搂着战友随意晃荡一圈,上头的人看下来,对着我扫视几眼,跟我打了个手势。
“你先走。”他道,“记住我的代号。”
我默念两声,882。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有人掀了帘子走进来,是个清隽少年,剑眉英气脸庞,西装革履地踏进来。有个大爷模样的走过去对他毕恭毕敬的,接过他的外套,连说里面请。我见他入了里头的雅座,又有女人跟了进去,煞是格格不入。
闫山亭果真也不是凡人,推推我:“盯紧了。”
三组的人拨了一部分去雅屋的边儿守着,不多时又进来一个人,小孩子模样,嚷着要见妈妈,掌柜的赶他出去,那小孩子见了雅间里头出来的红衣女子就喊,“妈妈,妈妈!宝儿在这里呀妈妈!”
那红衣女子惊呼一声,走过来的时候撞了我一下,我一摸兜,多了一张字条。她又扑过去,哭着喊,“你去哪儿了,去哪儿了!”说着去打那小孩子,连打两巴掌自己倒是哭了,原先那清隽的少年也出来了,左不过二十的模样,一个皱眉揽着那红衣女子,“阿芙,你过来。”
红衣女子哭哭啼啼地进去了,小孩子也要跟着进去,掌柜的拦住,眼睛看着闫山亭。
闫山亭挥了挥手,放她们进去。
我狐疑,绕过闫山亭,又去看那字条。
我方要摸兜,那女人扮相的战友靠过来,低声:“先别看。”
我闻言只摸摸兜,掏出一根烟。凑过去,“给点点火吗?”
闫山亭不语,掏出打火机。沈三没跟着我了,站在闫山亭旁边。我瞧他两眼,点上火歪着头深深地吸了一口,直到我看不见沈三的脸了,才说,“拿着。”打火机被塞到他手里。
我又四周地转,没发现什么不妥。除了刚才那小孩子宝儿,还有那红衣女子阿芙,那少年等。我没把发现告诉闫山亭,装了一幅游手好闲的模样兜着,这里赌两局,那边又摸两把风尘女子的柳腰。
上头那个东北口音的人看过来,用手指敲击栏杆。我盯着他看了几秒,移开视线,心里头算节拍。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随后又是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一样的节奏,我又多了个心眼儿,发现三轮之后节奏变了,哒——哒哒,哒哒,哒哒哒。这回反过来了。
我眼睛看着雅间外面站着的几个三组的人,又听见雅间里传来爽朗的笑声,心里头觉得不对劲,上了二楼。
这时候我已经看不见那女人扮相的杨兄了,我找了个没人的角落靠着,随意摸兜摸出那盒项链来,纸条塞进去,打开匣子看似赏玩项链,实则细看那纸条内容。
这是那红衣女子方才塞我的东西,上面写:
12:33\882\8.29\aim
三个数字,我看完牢记,塞进嘴里。
我看表,12:29。882是那人的代号,8.29是闫山亭的生日,aim是目标。
思考三秒,我走向那个东北口音的家伙,他正抖着腿靠在栏杆边上,手里端一碗茶,见我来了,粗声粗气道,“去去,别挡着老子看戏。”
我道:“今日无戏。”
那人瞥我一眼,眼里尽是小心翼翼:“那可不是你说了算,你谁啊,让开,不等到午晌,我不走。”
我悄悄和他对暗号,转身欲走之际,我多看了一眼闫山亭。他站在人群里显得很高,正抽着烟静默地看着女人扮相的杨兄,我看见他对沈三招了招手,沈三走过去,他低语他两句,我看见徐舟生掀过帘子进这赌场里来了。
千算万算,没算到徐舟生这时要来。他进来就抬头上看,我也正好看见他,对他打打招呼,笑容轻浮。他知我一贯如此,本以为他没什么动作,谁知他却上了楼来。
闫山亭看了过来。
徐舟生拍拍我:“庭长官辛苦。”
我笑:“徐副队来得甚晚。”
他暧昧地对我眨眼,“夫人在家,昨晚多了些事。”我不言,只是抽烟,抽得更凶。看他的目光多了一些不清不楚,连我自己都不懂的意味,视奸一般地留恋他笔挺的腰身和侧脸。
不多时,闫山亭上来,徐舟生下去。
闫山亭对徐舟生点点头,看向我:“可有什么发现?”
我们避开人群,我装作不经意看表:“没有。”
闫山亭沉默地看我:“我不信。”
“那闫总以为如何?”我反问,也不慌张,本来我就没什么发现。
但我是急的,还有一分钟。可赌场迟迟没有动作,徐舟生还在一楼转悠,我们分了几波过来想必是要掩人耳目。
我勾起左边嘴角,也不像是一个笑,本就没有笑意:“闫总有的时候总是太多心,我只是看那小孩子有些问题,不知闫总意下如何。”
他看起来满意了:“嗯,派人查过了。”
我想要下去,尽量把雅间的人撤开,想来想去现在也没有动作怕是只看我一人有何动作了。于是我说,“闫总,我去上个洗手间。”
他刚要点头,枪声响起。
闫山亭的目光忽然转向我。
我愣在原地。
太巧合了。
闫山亭从一开始就在怀疑我。
不知道是谁开的枪,我和闫山亭都下了楼,我走前看了看那个接头的人,他神色慌张起来,想起来也许不是他们那边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
闫山亭大喊:“围住这里,谁也不许出去!”
说罢徐舟生掏出枪放了一声,雅间的人立刻冲了出来,那叫阿芙的女子衣服红如塞外火烧云,只怕不够显眼地缩在一处,那二十岁出头的少年搂紧了她,带着那孩子,左右张望。
徐舟生又是一枪,这回打在那女人的腿部。
闫山亭怒了:“徐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