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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足效率很高,这个周末就把迹部和长谷川都叫出来了,最先提议要来的迹部看上去兴致缺缺,忍足去买票,走在他们前面,走了几步回过头问长谷川:“要不要找个教练?”
“不用了,我会一点点。”长谷川比之前放得开了一些,不像之前一味沉默,必须要答话时就变得很忐忑。忍足摇摇头,很惋惜的样子,“那就可惜了,听说这家的教练基本都是假期来打工的大学囘生,又高又帅的那种。”
“那么忍足君手头紧的时候也许也可以来这里呢。”长谷川玩笑道,忍足就很认真地答她:“好主意,只有一个问题,我不会滑雪怎么办?”长谷川就抿嘴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迹部在一边不说话,忍足就开起迹部的玩笑来,“迹部倒是合适,不过也有个问题,他什么时候才会手头紧啊。”
迹部没笑,长谷川嘴角的弧度倒是更大了。等到忍足去排队,留他们两个人站在那里,气氛陡然沉重起来。长谷川看了一眼迹部,小心翼翼地问:“迹部君很喜欢滑雪吗?”
“恩。”
硬囘邦囘邦的一个字,长谷川在心里苦笑了一下,然后努力把话题继续下去,“我也很喜欢,但是没怎么来滑过,冬天太冷了,根本不想出门。”
迹部转过头来看着她,“忍足那家伙也总窝在家里。”
长谷川很不争气的脸红了,她磕磕巴巴地说:“啊……是吗……忍足君也这样吗……”
“恩。”迹部转回去,长谷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忍足恰好在这时候走过来,左手里捏着三张票,“走吧,去租器材。”
穿雪靴和滑雪板的时候迹部还是冷着一张脸,也不说话,忍足吃不准他今天的低气压从何而来,难道是起床气?他一边这么想着,无奈的同时又觉得有点可爱,不自觉地就开始傻笑。他压下一只雪靴的后跟,“啪”的一声,雪靴卡进了雪板里。迹部走过来,“啧”了一声,很嫌弃地帮他把滑雪杖支好。忍足一直看着他和长谷川的做法,照葫芦画瓢,方才一分心,没注意他们俩穿雪板之前都先调好了雪杖。
“不找教练没问题?”迹部问他,忍足接过雪杖,把另一块雪板固定好,“不找,他们都没你帅。”
“本大囘爷才懒得管你。”迹部这么说着,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笑意。
为了将就忍足,长谷川和迹部都在初级坡上滑,忍足没动,努力想着怎么把昨晚临时查的理论知识和实践结合起来。迹部滑囘下去又爬上来,拿滑雪杖敲他的小囘腿,“前倾,重心往下。”
忍足照做,下一杆敲在了他屁囘股上,“提臀。”
他没给迹部敲他第三杆的机会,姿囘势就调整好了,“这样对吗?”他转过头,笑着问迹部。
“马马虎虎。”迹部从正对着他转成对着雪坡,又滑了一次。等到忍足能自己往下滑了,就开始把他和长谷川往上面赶,“难得来玩一次,你们陪我在这儿耗什么,玩儿你们的去。”
迹部倒是没说什么,开始爬中级坡,长谷川犹疑了一下,说了一句“你自己小心”,还是跟着迹部上去了。忍足把他们撵上去,替自己心酸了一把,“重色轻友重色轻友”地念了几遍,那心酸倒有几分实感了。
迹部和长谷川爬到中级坡上,问她:“可以吗?”长谷川点了点头,“应该不会摔倒,”看着下面,“倒是忍足君,不知道一个人行不行。”
“那家伙摔两下没什么事。”迹部看上去很放心,却一直分神盯着那边,忍足往下滑了几次,摔倒的时候立刻侧着往地囘下坐,以脸仆地,在平地上摔了几次后竟然连转弯都学会了。难为他姿囘势不标准,却还做得十分顺畅漂亮。
忍足一转身,正好对着迹部的目光,他冲着他使劲挥了两下手,迹部没理他,忍足估摸囘着是嫌自己这个动作傻。他看着迹部和长谷川一起滑囘下来,然后很默契地一同做了个犁式转弯,又爬上中级坡去,他心里忽然就有点不是滋味。
他不是没想过撮合迹部和长谷川,他约他们俩去看《三生记》,甚至更早,榊让他定下小节目的曲目和人选时,他心里就隐隐冒出了这种想法。虽然迹部最近有要向他靠过来的苗头,虽然那个声音在这半年里都没有出现过,但他时时都记得,他是个将死的人。
他三番两次遇到长谷川,确定对方喜欢迹部时,他心里是有些欣喜的。他想,如果迹部以后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一个安静的、很爱他的女孩子,那一定很不错。他以为自己会为他们制囘造机会,自己心里不会难过。
他高估了自己,他会后悔,他还是舍不得。当迹部提出“叫长谷川一起”的时候,“我喜欢他”这种想法就窜了起来,并且一巴掌拍在“这是为他好,这样他才会幸福”的脑门上,试图把后者拍死。
在他脑子里两种想法天人交战的时候,迹部朝他滑过来,“上去玩,敢吗?”
他以一种自成一派的姿囘势跟着迹部爬坡,“当然。”同时他没出息的在心里叹了口气,第二种想法还是占了下风,算了,迹部和长谷川的事,他不掺和,顺其自然吧。
忍足和长谷川滑了三个小时就体力不支,站到一边看着迹部滑。迹部索性自己去最高的滑坡上玩,他们俩看着迹部直线滑降、八字滑降、横滑降和斜滑降都玩儿了一遍,转弯也是各种花式秀技术,忍足已经瞧见好几个小姑娘偷偷往他那边瞄了。
“迹部君真是精力旺囘盛啊。”长谷川十分羡慕,忍足笑道:“也就是迹部,滑雪本来消耗量就大吧。下次去滑冰好了。”
“那我就不跟你们一起啦,我在冰上站都站不稳的。”
“让迹部教你,”忍足转过来,面对着她眨眨眼,“他滑得好。”长谷川没接话,似乎正在恍神。
“是不是在想,有什么是迹部不会的呢?”耳边突然响起忍足的声音,她被吓了一跳,加之被猜中了心里的想法,很心虚地退开了一步,忍足并不在意,摸囘着下巴很笃定地说:“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没有。”
十项全能的迹部沿直线滑囘下来,额角有汗,眼睛里盛满了光,衣角在风里鼓成一面扬起的帆。忍足喜欢这样的迹部,意气风发的,比落在身上的这深冬腊月里的阳光还叫他舒服。迹部缩起身囘子,一个大转弯后在他和长谷川跟前稳稳停住。他眯起眼,想着电影里的女孩子看到穿着斗篷的英雄朝自己飞过来时的心情也就这样了。
停下来以后迹部看着忍足笑了一下,眉毛和嘴角一块儿往上挑,神色介于挑衅与调侃之间,神采飞扬的模样别提多撩人了,忍足就差捂着心口按住自己在那一刹那快爆囘炸的少囘女心了。不过他估计自己当时的花痴相也挺明显的,他掩饰性地把目光从迹部身上挪开,转而看着长谷川,后者明显承受不住迹部这种火力,已经在低头研究自己的脚尖了。他于是笑了一下,问他们玩够了没有。
这次长谷川没有推辞,忍足和迹部把她送回家,他们明显是都累了,一路上没怎么说话。迹部和忍足道别的时候似乎有话想说,最后只说出来一句再见。忍足记着他提起过的合租的事,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又觉得自己太残囘忍,他伸手替迹部整了整帽子,“我明天就回大阪了,不过,要是实在想我想得受不了的话,可以给我打电囘话。”


22楼2017-02-03 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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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什么时候也变成手机控了。”假期回家头三天,谦也对他说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忍足把手机搁到桌上,“没什么。”
    迹部一直没有打来,倒是长谷川跟他联系过两次,问他要几首曲子的谱子。忍足发给她,问她是不是假期练习用,那边很快就回复说怕生疏所以每天都练。忍足想起他第一次见到长谷川的情景,“真是勤奋啊,之前你每个周末也都在琴房练习吧?其实我就在你附近,我常常偷懒,听着大提琴的声音打发时间。”
    “我知道,我们在琴房见过一次的,你可能不记得了,那时候我不好意思跟你打招呼。”
    接着她又发了一条消息:“我还在去琴房的路上见过你很多次。”
    “我记得。当时我就是在蹲你,那个周末你练的曲子听得我都快抑郁了,不过很好听。”
    长谷川略略想了一下是哪首,然后回复他:“那我把谱子给你好了,你可以试着用小提琴拉拉看。”
    忍足谢了她,又回复了一些其他人的消息,迹部始终没有跟他联系,他正在东京忙着吸甲醛。
    这套房子是他提前问他老爹讨的生日礼物,本想打着合租的幌子,象征性地收忍足点租金,顺便拧一拧忍足那不温不火的态度。结果这招好像放得有点儿大,给忍足吓着了。得,他要拖就由他拖着吧,迹部想着先给跑不了的和尚整个好庙,把这房子先好好收拾收拾。这阵子他一有空就往这边跑,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来能干什么,图纸他都看过了,装修队比自己专业,他来也就是搁一边儿站着,人工净化一下空气。
    晚上他给忍足打了个电话,响了两声他又觉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索性摁断了,结果那时候电话刚好接通。他想了想,又拨过去,忍足简直像是怕他反悔似的,立刻接了起来。
    “喂?”
    “刚才手滑,拨出去了,没想到挂的时候刚好接通。”
    “啊,这样啊,”忍足并不惊讶,“所以说迹部你为什么不能早点手滑啊?这种意外情况多来几次的话,假期应该没有那么无聊吧。”
    “在家很无聊?”
    “是啊,都嫌弃我黏人呢。”忍足笑道,“所以特别想回东京黏着你。”
    忍足没扯谎,家里人的确不太习惯仿佛突然变得恋家的自己,初中起他就自己在东京念书了,小假不回家,大假看心情。突然之间有假必回不说,还跟家人有几分形影不离的意思,难免叫人吃不消。
    迹部其实也想不大通这点,不过忍足叫人想不通的地方一直很多,无足轻重的事情他想不到解释也就不想了。
    “我也嫌弃,”迹部干脆利落地告诉他,“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忍足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摸了摸鼻子,迹部生日以后就变得阴晴不定,常常莫名其妙就让人觉得他在生闷气,心情难以捉摸。果然是他生日那天的事情不能混过去么,忍足颇为头疼地想。
    开学以后迹部基本成了乐团的固定编外人员,榊软磨硬泡死缠烂打了几次后得出经验,有需要钢琴伴奏的曲子直接把找人的任务指派给忍足,忍足十次里有十次会先找迹部,迹部十次里有八次会答应,剩下两次则是实在有事抽不开身。
    来的次数多了迹部跟乐团的人也都熟稔了起来,乐团里同年级的男生跟迹部搭话的次数比和忍足还多些,有次排练迹部来得早,一个吹双簧管的男生拿着这次的曲谱过来问了他几个问题。他拿着谱子看了一会儿的,刚好忍足这时候从门口进来,迹部挥手叫他过来,忍足一手抱着外套一手拿着围巾,走过来时很自然地把折了两折的围巾搭到迹部脖子上,用腾出的那只手拿过谱子来看。迹部皱着眉把围巾拉了拉,使得从脖子上垂下来的两截一样长,然后把那处指给他看。
    “打错了,高了两个音。”忍足把谱子递回去,接着把围巾从迹部那儿抽出来,走到一边去挂衣服。迹部对那男生说:“以后可以直接问忍足,他对谱子比较熟。”男生摸了摸后脑勺,不知怎么地觉得刚才那情景有点没眼看,他自言自语似地感慨道:“感觉忍足平时有点高冷啊,乍一看你比他更高冷,但实际上他更高冷,不过刚才又觉得他不怎么高冷了。”
    “他在我们这儿有个外号,叫哲学家,你不觉得特别合适么?”男生问他。
    迹部特别真诚恳切地反问:“哪儿合适了?”
    “他长得就像个哲学家啊,又不跟我们一块厮混,怪难捉摸的,”男生又去摸后脑勺,“乐团出去吃饭唱K什么的都不见他人,平时也不怎么说话,感觉他能和你处这么好,还挺神奇的。”
    迹部更加真诚恳切地说:“他就一俗人,”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会拿着平底锅煎鸡蛋,还会戴缀着球的毛线帽的那种。”他不跟你们出去玩是因为宅,排练时不说话是因为懒——他觉得拉琴比打网球更累。这点迹部懒得槽他。
    “哈……完全想象不出来……”男生干笑了两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迹部看着忍足放了衣服,跟长谷川打了个招呼,的确,整个乐团里腼腆的长谷川是忍足与之交谈最多的人,排练之外甚至还一起出去玩过两次,可是长谷川的性子温吞得简直有些磨人,在异性面前还十分容易害羞,迹部实在想不到他们是如何交好的。
    如果说上个学期是忍足单方面的对长谷川青眼有加,那么经过一个假期,两人可谓是真正的朋友了。长谷川和忍足说话时已经不会有脸红、低头等窘迫的表现,和忍足相处几乎已经同和她的那位闺蜜小坂田朋香一样自如。
    “什么,我和长谷川吗?”忍足讶异道。
    忍足推着车,迹部走在他旁边,迹部看着他的神情,出口的话已经带上了一股无名火气,“怎么,不能问吗?”
    “倒不是,只不过迹部你居然开口打听别人的事情,实在稀奇。”忍足摇摇头,“进乐团之前见过,不过不算认识吧,因为我们周末都常常在琴房练习,所以打过几次照面。比起她本人,我和她的琴声认识得更早些。”
    “说起来,我还没去过我们学校的琴房。”迹部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忍足想起与冰帝的音乐教室形成鲜明对比的狭小琴房和以前想到过的迹部看到琴房后的反应,面上不禁浮现出笑意,“算了,你还是别去的好。”
    迹部不说话了,忍足最近对他的情绪变化很敏感,察觉到他的不快,忍足立刻换了一个话题,“这周末要不要一起看电影?有一部新上映的,口碑很不错。”
    迹部斜眼看他,“叫上长谷川?”
    忍足楞了一下,然后重新挂上一副笑脸,“好啊。”
    然后迹部再没跟他说一句话。
    “好像讨迹部嫌了啊,”忍足回到家,躺在床上自语道,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躺着两张电影票,有次路过电影院的时候心血来潮就买了,而且一买就是两张。
    明天再去买一张票吧。
    这次把长谷川约出来忍足没费多少口舌,提了一句她便答应了。这次三人落座时忍足有意让她坐在了中间,电影没有预期中精彩,感觉没头没尾的,看得迹部昏昏欲睡,长谷川倒是全程睁大了眼睛,对接下来的情节很期待似的。忍足其实也觉得无聊,但走出影院时看着长谷川意犹未尽的神色,他还是说:“应该会有下一部吧,到时候再一起来看怎么样?”
    迹部其实想说不怎么样,但长谷川欣然应了,他不想拂了女士的面子,便闭口不言。忍足见他面色不虞,开口道:“我还有事,得先走一步,迹部你能送长谷川回家吗?”
    迹部的手放在口袋里,他摩挲着冰冷坚硬的金属,最终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忍足笑着同他们道别,然后转身走了。长谷川看着忍足的背影,突然想起朋香她们经常叫忍足的绰号,哲学家,其实这个绰号还有个前缀,那天那个吹双簧管的男生没有说,孤独的哲学家。长谷川以前觉得这个前缀实在不怎么恰当,她印象里忍足的身影总是和另一个高挑的身影同时出现,虽然隔着一点距离但也能看出很亲密,此刻看着忍足的背影,却觉出这两个字的贴切来。
    “走吧。”迹部的话叫她回过神来,她快走两步,跟上前面的迹部,迹部并不看她,直视着前方,脚步却慢了些。她两手轻轻按着衣服下摆,很满足地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迹部不说话,她也不开口,也不因此感到尴尬,她在心里默默数着迹部的步子,放轻了自己的呼吸声去听迹部的呼吸,看着两个人的影子上半部分叠在一起,走了短短一段路竟觉得很累了。
    到了她家楼下,迹部停下步子,“你上去吧,再见。”
    长谷川这才看清他的表情,上眼睑垂着,密密的睫毛压着眼睛,嘴唇紧紧向下抿着,她发了一小会儿呆,然后才说:“再见。”
    迹部于是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长谷川没有立刻上楼,站在那儿看着他走远,是不是还沉浸在电影带来的情绪里呢,她想,为什么今天看每个人都觉得这么孤单呢。
    和长谷川分开以后,迹部没有立刻回家,他绕到学校附近,进了一处小区,然后轻车熟路地上楼,开门。
    这是一处新房,墙壁已经粉刷完,地上铺着的柚木地板闪闪发亮,房中空无一物。迹部走到会客厅里那面最大的落地窗前,直接在地板上坐下。他把手伸进口袋,里面有一把钥匙,正是忍足生日的时候没送出去的那一把。
    忍足摸不准迹部最近瞬息万变的心情的同时,迹部也摸不准忍足的想法,尤其是对于长谷川的想法。从前向日常常调侃忍足是妇女之友,网球部众人也就跟着起哄,要深扒忍足情史之类的话说了五六年,也没扒出点什么来。迹部却知道,忍足跟妇女之友扯不上什么关系,他不过是会讨人欢心罢了,恰到好处的体贴,细致入微的关怀,不着痕迹的花言巧语,他在风度与风流之间游走得游刃有余,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让任何人为他神魂颠倒。女孩子喜欢,向日喜欢,就连迹部也喜欢。
    长谷川是第一个同忍足走得这么近的女孩子,这一点使得迹部心中警铃大作。他不是个敏感的人,也素不喜欢小题大做或是暗中计较。然而长谷川出现的时机太巧,忍足有意拉开与自己之间的距离,这倒给忍足行了方便。迹部本来打好了自己的如意算盘:忍足退,他就进,撩完就跑?没门儿!
    忍足的生日礼物是他迈出的第一步,送出去的那辆自行车跟忍足送给他那辆穿着情侣装,他不许家里的司机接送,就为了每天与忍足同行,那把钥匙不过是生日那天被放了鸽子的小小回击,他也没想过让忍足当场收下,他想,循序渐进,总有一天他会收下的。
    他开始频繁地在乐团出现,打进忍足的圈子,却发现忍足也许根本就游离在这圈子之外,称得上亲近的唯有长谷川。
    他今天本来是要带忍足来这儿,告诉忍足,明天就会有家具搬进来,他本来是要问他,想好了没有,要不要把自己跟那些沙发啊床啊一起搬进来。但他没来得及,今天他和忍足之间,始终隔着长谷川。
    迹部想不通忍足对长谷川的态度,正如他想不通忍足对自己的态度一样。他原本十分确定忍足的心意,生日之后这种确定只剩五分,而现在,这五分也荡然无存。
    他坐在那儿,一条腿曲着,另一条伸直摊在地板上,他用胳膊支在屈起的腿上,托着下巴眯眼看着外面,房间里头空荡,外头街道冷清,他想没准儿从一开始就是自己会错意了,高二那年在路口时忍足说的也许是“今天风真大”,或者压根儿没说过话。
    最后迹部站起来,打开窗户,把那把钥匙扔了下去。


    23楼2017-02-03 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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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忍足始终没有想出合适的措辞跟迹部解释他生日当天的事,奇怪的是迹部似乎自行把那件事消化了,别扭劲儿过了,也逐渐习惯了他和忍足加上长谷川这样的三人组合,大三行将结束的时候他们甚至计划着一起去毕业旅行。
      一年里迹部没再提过合租的事情,望向他的目光和他说话的口气也都是平静无澜,忍足松了口气的同时难免失落,失落之余又想,要找一个人填上自己在迹部身边的位置,现在差不多是时候了吧。
      放假前乐团最后一次排练,忍足被榊留下交代了几句,长谷川先走出来,看见迹部穿着白衬衣站在那儿,身后的树上开满了白花,栀子花开得正好,大朵大朵的舒展在阳光底下,空气里都是清甜的香。她笑笑,快步走过去,跟迹部一同等忍足出来。
      两人独处时迹部的话素来不多,她跟迹部说话又说不了两句就会开始磕巴,索性也做个寡言少语的人。不过眼前正有一场灿烂花事,喜欢的人就站在自己身旁,和自己一同嗅着花香,不说些什么似乎辜负了这大好时光。
      “真美啊。”她仰头看花,然后屏着呼吸,在无比漫长的一秒钟里等待着迹部说出一个“恩”字。
      不过迹部没顾得上,忍足出来了,他悄无声息地走到他们俩身后,然后伸手从长谷川耳侧穿过去,摘下一朵栀子花递给她。长谷川伸手接过来,心虚地看看左右,“这大概是不让摘的吧。”
      忍足看她用两手捧着那朵花,短短的花茎没入两掌的缝隙之间,手掌轻轻向内拢,把那朵花护在手心里。他一时晃了神,这时候长谷川抬起头,目光从手里那朵花上移开,正好对上忍足的眼,忍足这才从恍惚中脱身出来,他摆了摆手说下不为例,迹部沉默着,而长谷川又垂眼看着手里的花,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起来。
      她至今也读不懂忍足看自己的神情和那目光里的东西,他们愈来愈熟悉,忍足望着她的次数愈来愈多,她愈发感到迷惑。忍足应当是看着她的,但是仔细他的眼睛,那目光却总是有细微的偏斜,落在她身侧而非身上,忍足面上还微笑着,但总显得有些难过,那目光像是有实体似的,沉甸甸的。
      他们像同行的无数个日子里一样,各怀心事,一起往校外走,长谷川坐公车回家,出校门不久就与他们道别了。忍足在亮着绿灯的路口突然停下,“哔哔”的喇叭声里迹部听见他说假期一起去旅行怎么样,紧接着说就我们俩去,迹部想了想说好。这时候绿灯变成了红灯,两个人继续停在那儿,忍足问他想去哪儿,迹部说随便,忍足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平时没怎么出去玩儿过不说,就连旅游攻略都没怎么看过。迹部没说话,忍足就接着自说自话,念叨着哪里好呢,迹部去过的地方应该很多,去个你没去过的怎么样。迹部回他说其实不多,大阪我就没去过。
      忍足很诧异地嗳了一声,迹部就说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可能假期还打算回家呆着,出去玩时间短了不尽兴,长了来不及,不乐意就算了。忍足赶忙说乐意乐意,乐意之至,然后揽着迹部说小景你真是太贴心了,贤良淑德宜室宜家。迹部被他那句小景弄得心尖儿颤了一下,心口一簇小火苗晃悠悠就蹿起来了,他回敬道我就是推己及人,反正我也不是真想去旅游,重点不在去哪儿在跟谁去。
      他以为忍足又要装聋作哑或者含糊其辞地混过去,没想到忍足伸手撸了一把他的头发,给他刘海儿都撸没了,全到头顶上去了,他说我们少爷真是能耐了,都会调戏良家妇男了。说话的时候他手没放下来,还箍着迹部的脑袋。迹部想了想忍足现在正对着一个光秃秃的脑门儿,这场景一定不怎么美好,于是放弃纠缠,他踹了忍足一脚,问他你还走不走了。结果这厮不等他收回腿去,蹬起车子就跑。迹部少爷怒了,妈的就是让本大爷追你呗,他握好车把,然后开始疯狂地踩脚踏板。
      忍足脚下也没闲着,呼呼生风,俩人一前一后骑了很久,出了一身汗,腿脚也酸了,不过没人减速,天色已经暗下来,经过一处公园时忍足脚下动作一滞,迹部已经从后面赶上来,重重一拍他的肩,脸上的表情很是得意,“本大爷以前怎么教你的,比赛的时候一刻都不能放松。”
      “我记得,”忍足两肘屈起,身体前倾,趴在车把上稍作休息,“不过我刚才发现,我家已经过去了。”
      “白痴,”迹部学着他的样子靠着车把,下巴微微斜着倚在小臂上,侧着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家也过了。”
      迹部到大阪那天特别热,忍足一放假就回家了,迹部在东京留了一阵子,才来找他。他拦了一辆出租,坐进车里以后觉得更加闷热,司机没有打开车载空调,只是开着窗,他揪了揪已经粘在身上的上衣,没说什么,低头发消息给忍足,问他家的地址。忍足很快回复了,接着又说,你到车站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迹部告诉司机地址,没再回忍足消息。过了一会儿忍足信息又追过来:你到哪儿了?迹部的手机虚虚握在手里,一震动他就低头看一眼,锁屏界面上消息内容一目了然,他任由手机屏幕暗下去,又从背后轻轻拽了一下上衣。
      忍足现在住在乡下老家,地方不大,但他家老宅面积不小,开间小型的家庭旅馆都足够了。司机对当地很熟悉,很快就把迹部送到了地方。站在忍足家门口,迹部才给他打了个电话,一接通就说自己迷路了,忍足听着挺无奈,说不是让你到车站给我打电话么,迹部没搭腔,忍足又说那你给我发个定位我现在去找你,迹部说好,挂了,然后就挂了电话。果然忍足很快就出来了,门一开,迹部看见个人影儿,就张开手臂准备迎接,“惊喜吗?”
      那个人影已经闪到了自己跟前,又瞬间退回门口,忍足从那人后面闪身出来,他走过去拍了下迹部的手,“喜,进去接着喜,你先洗个澡么?”
      迹部迅速站好,一手插兜,一手扶行李箱拉杆,“打扰了。”
      刚刚退回去的那人笑了一声,替他们拉着门,“请进。”忍足见迹部盯着他瞧,失笑道:“谦也,我们迹部好像不认识你了。”又转头对着迹部,“他还心心念念着想跟你打一场呢。”
      “行啊,不过得提供球场球拍和毛巾矿泉水。”
      谦也又笑了一声,“这天气打球估计人能拧出水来,先进屋吧。”
      “今年夏天太热了,回老家来避暑的,而且房子大,有地方招待你,”忍足从冰箱里拿了两听冰可乐递给他和谦也,“先坐下凉快凉快,一会儿带你去房间,收拾收拾东西然后再收拾你自己。”
      忍足倚着冰箱,拿着一瓶冰矿泉水喝了两口,然后摇着矿泉水瓶,“今天就先歇着吧?明儿哥哥带你去城里玩儿。”
      “我明天想去游泳,你俩一起么?”谦也问他们,忍足不等迹部开口就拒绝了,“不,我们二人世界不需要被打扰。”他接着冲迹部摆了摆手,“别听那小子的,说去游泳说了一个星期了。”
      他拉着迹部的箱子到了房间,轮子轱辘轱辘碾过,有些年头的竹地板吱呀作响,忍足把箱子放平,迹部低头看了一眼,密码锁上的数字正好是零零零零,“直接开。”他示意忍足,没想到箱子里面空空如也。
      “我以为是收拾好了的,拉上就走了。”迹部摊手,表情既无辜又坦然。虽然他刚刚想起来,自己出发前几天一直在琢磨忍足邀他来的用意,似乎的确忘记要交代管家行李的事情。
      忍足叹了口气,“我等会儿去趟商店。”
      “明天吧,出去的时候顺便。”迹部倒不是很在意,反正他不差钱。忍足蹲在地上,把刚打开的箱子又合上,两手放在上面,抬起头看他,“你不是要洗澡?”
      “衣服啊,先随便找身你的给我呗,”迹部背对着他,已经脱了上衣,后背上还有汗渍,皮肤在阳光底下白得发亮,他拧着脖子,侧过脸来看他,“怎么,嫌弃啊。”
      忍足深吸一口气,“我没有新的内衣。”
      迹部不说话了,别过脸去,只留给他一个背影,不过忍足还是能看见他耳根红了,他走过去呼噜了一把迹部的头发,“还有牙刷和漱口杯,怎么着今天都得跑一趟。”
      “外头的衣服先穿我的,你想要新的我都没地儿给你买去。”忍足拉上半开的推拉门出去了,“我一会儿就回来,洗你的澡去吧纯情少年。”
      迹部有种自己上赶着被调戏了的感觉,他问谦也要了块毛巾,一脑袋扎进水里想冷静冷静,还没冲多久,忍足就回来了,简直让迹部怀疑商店就开在这隔壁。忍足敲了两下门,跟他说换洗衣物放门口了,迹部说恩,忍足又敲了两下,迹部以为他没听见,加大音量又说了一次知道了。结果忍足还敲,说给他带了礼物,迹部说一会儿再看,忍足说不行必须现在送,迹部被他烦得不行,把门拉开了一道缝隙,忍足伸手递了一块滑溜溜的东西进来,迹部接过来,放鼻子底下闻了闻,然后乐了,一块玫瑰味儿的香皂。
      隔天下起了大雨,还起了风,一出门就能把伞掀翻的那种,谦也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去游泳,出了一趟门,还没走到车站就被浇成了落汤鸡。一直到他换了衣服去洗澡忍足都在嘲笑他。他进了浴室忍足开始给他煮姜汤,厨房是开放式的,迹部赤脚坐在地板上看书,裤脚卷了一折,忍足夏天不穿短裤,给他找了一条透气性好点的长裤穿,迹部穿起来的时候发现裤子长了那么个两三厘米,顿时有点不爽:忍足拢共也就比他高这些,居然是赢在腿长。
      翻书的间隙里他抬起头,看着忍足百无聊赖地倚着灶台,盯着煮姜汤的小锅,突然觉得下雨也还不错。
      下午的时候忍足把正门打开一半,通通风,他就在门边洗迹部昨天换下来的衣服,压榨他的人居然还有空凑过来撩闲,“业务挺熟练啊。”
      “念了不知道多少回了,老头儿就是不买洗衣机,说还可以顺便锻炼我们小辈的自理能力。”忍足叹了口气,“结果怎样,净锻炼不需要锻炼的了。”
      “啧,这怨气,我都看见你头上冒烟了,”迹部搬了个小凳子在他旁边坐下,“起开,我来。”他把盆往自己这边拉了一下,忍足手里还拿着衣服,等他俯身下来,忍足撩了一把浮着洗衣粉泡泡的水,正好泼在迹部脸上,迹部抬起头来瞪他,正要说话鼻子上就炸开了一个泡泡,他于是跟忍足一起笑了,忍足把盆拉回原来的位置,“你老实待着,洗不干净还得我返工。”
      雨又下了两天,前几天不褪的高温逼得人干坐在家里吹空调,谦也闷得不行,冒着雨跑出去玩儿了。忍足和迹部则窝在书房里头看书,他俩一整天都说不上十句话,寥寥几句话还多是迹部使唤忍足帮自己找书。多数时间他们直接坐在地板上,比椅子上凉快,到了第二天下午,迹部估摸着是累了,身子往后一倒,直接躺在地板上,脸上还盖着一本摊开的《枕草子》。
      忍足笑着把书翻过去一页,“明天出去玩儿吧。”
      迹部突然从躺尸状态中清醒,猛地坐起来,那本书掉在地板上,他拎着身上的衣服问忍足,“这件脏了是不是没换的了?”还忙不迭地拍了拍背后。
      “你穿来的那身肯定干不了,”忍足喉头动了一下,“我还有。”其实镇上那家商店里不是没有衣服卖,有一种灰黑两色可选的老头衫,忍足没买,此时他也没提醒迹部可以明天出去买这茬。
      晚上睡觉之前忍足给手机和两个充电宝都充满了电,第二天出门全程靠导航和旅游攻略。迹部在电车上瞥见忍足用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戳戳点点,顿时失笑,“不是吧你?”
      “我对这儿的旅游景点真不清楚。”忍足揉了揉鼻子,“毕竟我小时候被锁家里不让乱跑,大点儿就转学去冰帝了。”
      迹部心想算了吧你这个死宅,到哪里也是固定几个点儿晃悠,嘴上却说:“那你就带我你小时候常去的地方看看呗。”
      忍足沉默了一下说好,一上午带他逛了两个地儿,一个是庙一个是喷泉广场,迹部差点给他气笑了,“看来你小时候画风还挺清奇。”
      他俩坐在忍足挑的餐馆里,忍足还在看手机上的旅游攻略,想着推荐哪个菜就点哪个,迹部已经拿过菜单来点完了。忍足无奈地解释道:“你来之前我已经恶补了一堆攻略了,还去了几个地儿踩了踩点,结果还没踩充分你就来了。”
      “所以你以前真没在什么地儿玩过?”迹部问他,忍足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很诚恳地问他:“不然我领你参观我母校吧,去我小学转转?”


      24楼2017-02-03 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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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二人世界世界不需要被打扰”的忍足还是厚着脸皮求助了谦也,他们和谦也一起去游泳馆呆了一下午。买泳裤的时候迹部买了两条,回来却得知忍足不下水,谦也耸了耸肩,告诉他:“他说觉得大家一起泡在一个池子里不卫生。”
        迹部迅速扭头问忍足:“那你泡温泉么?”
        忍足无言以对,迹部说等我一下,又往商店里跑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手上抱了个哆啦A梦的大号游泳圈,他把游泳圈往忍足手里一塞,“不会游就直说,不笑话你。一会儿大胆下水,本大爷在,淹不死你。”
        游泳馆里1.8m的池子里几乎没什么人,儿童区人比较多,放眼望去一片池子里充满了花花绿绿的游泳圈,谦也看着忍足——唯一一个自己抱着卡通游泳圈来的大人,安慰他道:“没事儿,这玩意儿跟水一样,都是蓝的,应该不怎么显眼。”
        忍足在游泳池边儿上坐下,打定主意不下水,下一秒就被迹部拽着小腿拉进了池子里,结果他居然没呛水,被拉下来的瞬间调整了平衡,落下来后在池子里站稳了,头往后一仰,鼻子刚好露在水面之上。迹部本想再使点儿坏,绊他一下什么的,还没付诸行动就被忍足摁住了脑袋,“别闹,你给我买的游泳圈还在上头呢,我再不上去机器猫该让别人拿走了。”
        说罢他也不去找扶梯,两手在泳池沿上一撑,就这么坐回去了,迹部清楚地听到自己身后的女孩子叫了一声“好帅”,再看忍足那厮,把机器猫泳圈挂在脖子上,正襟危坐,望着儿童区那边假装自己是陪孩子来的家长,笑容分外慈祥。
        晚上谦也还真找了个街头球场,带着迹部去1V1,回去的路上忍足正寻摸着明天怎么过,迹部走过来,身上因为大量运动冒出来的热气散在风里,“累死了,明天在家歇着吧。”
        忍足转头看他,他喝口水,笑了一下,“待家里也挺好,”又喝口水,补上一句:“还有空调吹。”
        迹部这场“体验死宅生活之旅”要到尽头的时候,忍足问他想不想去看庙会。出门之前他看到忍足把今天那页日历翻了过去,翻页的动作有点粗暴,手指把那页纸右下角捻出了褶儿。
        到了山上迹部不禁怀疑整个镇子的人都在这里了,神社前面的那条小路两边挤满了摊子和人。来逛庙会的人男女老少皆有,不过最多的还是穿着浅色浴衣拿着团扇的少女。路旁的涂了朱漆的挂灯明晃晃地燃着,星子似的两排分别连成一线。
        忍足买了个奇形怪状的糖人,要递给迹部却又在他跟前缩回了手,迹部“嘁”了一声,表示自己对这小孩子的把戏不屑一顾,过了会儿忍足果然忍不住,又来招他,迹部这次没伸手,直接一口咬下去,半个糖人折下来,他含不下,半截在嘴里,半截露在外面。忍足笑了笑,“咬住了。”咯嘣一声,他把露出来的一截掰断,放进了自己嘴里。
        他们俩跟着人群往前走,经过一个摆满了各种亮晶晶的手工饰品的摊儿时迹部被忍足拉住了,他看着忍足拿了一条发带去付钱,想起来长谷川似乎也有这么一条,忍足还帮她绑过,眼神黯了一下,“礼物?”
        忍足没答他,只不过在自己手腕上绕了一圈,那条缎带很长,忍足在另一头也系出一个松松的环,然后拉过迹部的手来套进去,他举起那只绑着丝带的手,迹部的手腕也被他拉起来,“防走散神器。”他说。
        迹部骂他神经病,不过也没把手从那里头脱出来,就这么挨着忍足继续往前走,忍足说你要是看到好玩儿的就动动手腕,迹部试着动了一下,忍足果然停下了,他只好指着面前的一个摊子说我想玩这个。忍足看着那个围满了小朋友和年轻女孩子的摊子,眉角跳了跳,他说好。
        他们前面的女孩子散开,迹部这才看清楚,原来是捞金鱼的摊子,他看着一脸“真是没办法舍命陪君子”的忍足,正要开口说算了我随便指的,忍足却在那一瞬间福至心灵,问他要不要来比赛。迹部挑了挑眉,问他比赛捞金鱼?话里满是戏谑意味。忍足却很认真地答他对,然后把左手举起来,中间一条丝线,连着迹部的右手,他说不解开,就这么比。
        没等迹部吐槽这不公平的赛制,忍足已经拉着他在塑料板凳上坐下了,他从老板手里接过纸网和碗,递了一份给迹部,操着那一口关西腔低声说迹部哥哥你就让我一下嘛,迹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用左手拿着渔网说赶紧捞你的吧。忍足轻轻笑了一声,迹部手一哆嗦,差点把纸网掉进去。
        最后,意料之中的,迹部一无所获,忍足也只捞上来一条,迹部幸灾乐祸地看着他的纸网破掉,忍足看着第二条鱼破开网,坠下去,激起一丛水花来。他低着头看了很久,才放下渔网,揉着鼻子跟迹部说,本来想给你凑一对儿的,不成了。
        迹部对于忍足奇怪的执念哭笑不得,要再买俩网给他圆梦,又看见忍足旁边儿有个小女孩,眼睛瞪得溜圆,正在等他们的位子。他只得拎好那条金鱼,对忍足说走了。
        他们没再在摊子前停留,一径往前走着,忍足没再说话。为了安慰迷之失落的忍足,迹部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他一下,说这样吧反正刚才你赢了本大爷给你点奖励,想要什么赶紧说,一分钟以内有效。忍足立刻说我还真有想要的,迹部问什么,忍足拉着他退到摊子后面,避开来往的人,他说你生日那事儿能不能翻篇了。
        迹部装傻,问他我哪个生日啊,忍足说大一那次,迹部说都两年了本大爷哪还记得,忍足调侃说是吗我怎么觉得某人现在还跟我记仇呢,迹部索性把脸别过去,不看他,说这事儿不记得了所以这愿望不能答应。
        系在手腕上的丝带动了动,迹部听见忍足说真不是故意鸽你的那次真有事儿,迹部咬死了说我不记得了,忍足说那你就当哄我,说一句你不生我气就行。迹部看了看手表说一分钟过去了,不算数了。
        忍足瞬间跌回刚才迷之失落的状态里,他说你跟我冷战还不如直接怼我呢,你这样我特难受。迹部问我怎么跟你冷战了,我不跟你说话了?忍足说你没不跟我说话,但是从那次我再叫你吃饭你就不去了,大三更惨,一次都没跟我单独出去过,对着我也没笑脸。迹部笑了,说你这不是都挺清楚么我以为你没察觉呢。忍足脑中突然闪现出门前翻过去的那页日历,鲜红的数字血淋淋的。他揽过迹部左边肩膀,把下巴放在他肩膀上,介于勾肩搭背和拥抱之间的一个姿势。迹部听见他在自己耳边说,我真特难受,迹部,你哄哄我。
        迹部用左手把他推开一点距离,不太远,忍足能感受到他扑在自己脸上的鼻息,他说:“我是挺生气的,不过不是因为你放我鸽子,是因为我那天要说的话很重要,却一直没再有机会说。”
        身后突然响了一声,迹部被吓了一跳,回过头一看,是烟花。
        是第一朵,但不是唯一的一朵。一朵接一朵地,百朵齐放,百声同鸣,后来烟花化雨,铺满了整个天空,火树银花,星桥铁索,一时间分不清哪是火,哪是星。
        迹部在这样一片灿烂景色里转过头来,他背后是满天星火,一双眸子却并不因这样的背景黯然失色,他说:“是个翻篇的好时候,不过得让我把话说完才行。”
        许是他的目光过于灼亮,忍足没有打岔,直到他听到迹部喊他的名字,才意识到,紧接在后面的那句话,就是他一直力求不捅破的那层窗户纸。他把食指抵在迹部唇上,“嘘。”
        迹部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忍足说别说话,烟花要放完了。
        迹部咬住嘴唇,然后又松开,他说忍足你想好了,我现在不说,以后就算你想听,本大爷也不会再说了。
        “好,”忍足又把下巴搁在他肩上,然后用没和他绑在一起的那只手臂环住他,在他耳边喃喃道:“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但是我请求你,现在什么都不要说。”
        怀里的人安静下来,迹部任他抱着,到烟花燃尽的那一刻,世界归于暗淡,归于无声,他解开那条丝带,对忍足说走吧。
        忍足一直到睡下都提着一口气,等待着,隔壁迹部的房间从回来就没有过动静,自己的房间也安静地很,他关了灯,躺下,在黑暗里睁着眼,直到听见一个许久未闻的细小声音:“整五年啦。”
        “是啊。”他答道,然后闭上了眼睛。


        25楼2017-02-03 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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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
          长谷川觉得忍足和迹部都怪怪的。
          也说不上具体哪里怪,但是每次和他们站在一起时,气氛就变得很不对劲。开学才一周,长谷川已经很明显的感受到了这一点。
          “那个,这周要不要一起去听克隆爱乐乐团的音乐会?”长谷川问两人,照例是先看了看忍足又望向迹部,“你们有空吗?”
          忍足没说话,迹部说好,然后忍足才说,自己可能有事。
          “什么事,跟上次一样的事吗。”迹部说,语气十分平静,他和忍足中间却起了波澜。
          “到时候在剧院门口见好了,忍足君如果时间空出来的话就去,不过晚了我们可不会等你。”长谷川试图缓和气氛,忍足点了点头,迹部也没再发难,到了校门口两人还是一同骑车回家。长谷川看着他们的背影,看上去也不像是吵架了啊。
          周末的时候长谷川磨蹭了一会儿才到,剧院门口只有迹部。她从迹部背后走过去,拍了一下迹部的背。迹部转头看见她,“走吧。”然后就转身进去了,长谷川跟在他身后,被迹部那一身煞气镇住了,愣是没敢问一句“要不要等一下忍足君”。
          走到剧院门口时,她猛地回头,看到忍足站在他们刚刚站过的地方,垂着头看着地面。忍足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起头了,冲她微微笑了一下,她正要出声叫忍足过来,忍足却冲着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摆摆手示意她进去。长谷川犹豫了一下,还是在迹部发现之前转回去。进去之前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转头看了忍足一眼。
          忍足还没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再次对上长谷川的目光,他对她比了个再见的姿势,然后转身离开了,仿佛他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在剧场门口站这么一小会儿似的。
          他走远了,长谷川却在门口停住了。
          “怎么了?”她听见迹部问她,她如梦初醒,快步往前走,“是不是要迟到了?”
          她知道了,原来忍足每次看她时,目光的落点,她脚边那一块空地,站着的是迹部。
          迹部没有再问,随着她进去了。
          当天晚上,忍足刚刚关掉会客厅的灯,敲门声就想了起来,一片黑暗里头这声音让人感觉有点惊悚,他重新把灯打开,从猫眼里看到迹部的脸,他就开了门。
          迹部没进来,扶着门框说有事要问他,忍足说你先进来,迹部下一句直接就问了,你是不是喜欢长谷川。
          忍足失笑,说你就为这个专门跑一趟啊?迹部没答话,他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迹部的头,他说你是不是傻啊迹部,他又说你真看不出来长谷川喜欢你啊,她喜欢你好久了。
          迹部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说我知道了,转身要走,忍足拉住他,“太晚了,在我家睡吧。”
          “不了。”迹部留下这么两个字,替他把门关上了。忍足犹豫了一下,没有追出去,回到沙发上坐下了。
          迹部心里很乱,打算去喝点酒。他看见忍足家楼下就有一家酒吧,想了想还是没进去,里面的音乐放得震天响,他站在外面都觉得耳膜疼,他现在需要酒精,更需要安静,理一理心里的千头万续。
          沿路走了不远,他看见一家亮着灯的商店,靠窗的地方设有座位,是空着的。他走进去,买了一箱啤酒,付钱后抱着那箱啤酒走了两步,把它扔在桌子上,坐在自己刚才看好的位子上开始喝。
          他现在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该高兴的是忍足不喜欢长谷川,该难过的是忍足似乎对自己也没意思,甚至还想帮长谷川制造和自己相处的机会,他自作多情得彻底。
          高兴,下去一瓶;难过,喝完一瓶;还是难过,再来一瓶。
          那次旅行不是为了讨好自己,是为了划清界限。迹部开瓶的动作已经变得迟缓,头脑中却无比冷静地分析着,更难过了,这瓶也喝完吧。
          忍足在沙发上维持着一个姿势,坐了一个小时后,他给迹部打了一个电话,不出所料,没人接。他没再拨过去,继续坐着等待,过半个小时再拨过去,等着他的依然只有忙音。此后,他维持着十五分钟拨一次的频率,而迹部的电话也维持着无人接听的状态。
          十二点一到,他再也坐不住,拿了一件外套出去了。一出门,冷风扑在脸上,他稍微清醒了些,但仍然出了小区,沿着小区门口的那条路走了一段。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的意义,但仍然怀着一丝侥幸,或许迹部还在这附近。
          隔天早上,迹部睁开眼睛,顿时感觉头痛欲裂,他在店里睡了一晚,面前只有一箱啤酒,六个易拉罐,还有一把空着的椅子。
          店员走过来给了他一碗粥,玩笑说是一箱啤酒加上留宿店里的赠品,也可以算作店里对宿醉客人的特别服务。迹部勉强扯着嘴角对她笑了一下,把空的啤酒罐收走,剩下的留在了店里,算是那碗粥钱。他不知道十分钟之前忍足还坐在那把椅子上面,忍足的外套还盖在他身上,五分钟前忍足拿走了外套,走之前替他付了早餐钱。
          那天是他们最后一次一起出去,此后三个人都没有再发起过类似的邀约。他们忙于各自的毕业论文,还要准备研究生入学考试。长谷川想,也许从此以后就和这两个人再无交集了也说不定。
          很快交响乐团举行了大学期间的最后一次演出,那天下着很大的雨,演出结束的时候原定要好好玩一场的乐团众人也没了兴致,一哄而散。忍足本就不打算参加他们的活动,因此走在后面,走到一半撞上了回来拿东西的长谷川,他陪她折回去取了东西,再慢吞吞往外走,出来的时候偌大的前厅只剩他们两个人。
          长谷川看着外面的雨势,面有忧色,“我今天忘记带伞了。”
          忍足去伞筒里取自己的伞,“一起走吧。”他把伞抽出来,这时候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迹部。
          上次之后,他与迹部仍然每天同行回家,却好像也只剩了回家的这一段路。
          他很快接了起来,电话那头很吵,迹部的声音又小,他几乎听不到迹部在说什么。
          “喂,迹部?”
          “怎么了?”
          “你喝酒了吗?”
          “你在哪里?”
          长谷川听他接连问了几句,口气很焦急,他似乎是听不清迹部说话,有时候一个问题要问好几遍,长谷川以为他会不耐烦,但他没有,只是一遍一遍地重复着,直到听清迹部的答案为止,最后他很温柔地说:“好,那你呆在那里,不要动,等一会儿就好。”
          等他挂了电话,长谷川连忙道:“迹部君出什么事了吗?你先去找他吧,不用管我,我打车回家。”
          忍足迟疑了一番,没有撇下她出去,反而问她:“你能不能去?”
          “欸?”
          “你能去接一下迹部吗?”忍足又用那种眼神看着她了,长谷川无力招架,回他道:“能是能,可是……”
          “那就好。”忍足微笑了一下,然后把那把折叠伞放在她手里。那是一把十六骨的黑伞,有着很光滑的木头手柄,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像是忍足的目光终于化成了实体,带着这把伞的重量落进她手心里。
          忍足出了礼堂的大门,走到雨台下面,檐上雨水连成线落下来,在这室内和室外的交界上织成了一面雨帘。长谷川叫住他,问出了自己心口盘旋的那个问题。
          “忍足君,你喜欢迹部君吧?”
          忍足停在那面雨帘之前,转过身来看着她,坦然地回答她:“是啊。”然后他的眼睛眯起来,嘴角挑出一个迷人的弧度,“不过我永远也不会让他知道,你能帮我保密吗?”
          他面上还在笑,长谷川却快要哭出来了,她捧着那把伞,像是捧着忍足的心脏。
          忍足终于转过身,走进了那场大雨里。
          长谷川找到迹部的时候,他确实已经醉得神情恍惚了。长谷川说着忍足君拜托我来接你,他摇摇晃晃站起来,重心不稳,眼看就要重新跌回椅子上,长谷川连忙扶了他一把。他抓着长谷川的胳臂,费力地辨认出来人是谁后松开了手,自己努力稳着身形往外走。长谷川跟在他后面,他走了两步又要歪倒,长谷川赶忙凑过去,这次迹部抓住了长谷川的肩膀,他整个人靠在她身上,迹部呼出的气息带着酒味扑到自己脖子上时长谷川下意识就歪头避开他,迹部扶了她一会儿,继续自己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长谷川既不能任由他歪歪扭扭地摔倒,又不敢伸手去扶他,只能站在他旁边,不停地对他说迹部君我们回去吧。迹部用力眨了眨眼睛,突然笑了,低声说了一句:“真是混蛋啊。”
          他在一张桌子旁边停下,抓着那张桌子的边缘不让自己倒下,他就那样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头脑中天旋地转的感觉不那么强烈了,他才转过头,对长谷川说:“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长谷川没料到他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她先是愣住了,然后轻声细语地安抚他:“那也先让我送你回家吧。”
          “不必了,”迹部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打颤,就像他努力不让自己的腿打颤一样,“你赶快回家吧,很对不起。”
          然后他尽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自己走了出去。长谷川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拿着伞追出去,迹部已经离她有一段距离。她盯着迹部的背,最终没有追上去,不知怎么的,那个跌跌撞撞走在雨里的身影在她眼中渐渐模糊了,眼前现出忍足决然离开的背影,最后两个人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他们都留在本校念研究生,忍足和长谷川也都继续留在乐团,那天的事情忍足没有再问,而长谷川也从未主动提起,他们现在极少在一起说话,变成了真正的点头之交。只是偶尔,长谷川走出排练厅,看到迹部站在那棵栀子树下头等忍足出来时,会恍惚那么一小下,有走过去跟他一起等的冲动,不过这种冲动每每被她成功抑制住,她不过是看了一眼迹部然后自顾自走开罢了。
          忍足和迹部同样默契地对于下雨的那天闭口不提,他们俩似乎陷入了真正的冷战,相对总无言,忍足总觉得迹部是在跟自己怄气,毕竟促使他这么做的理由太过充分。但迹部仍然每天等他一起回家,站在排练厅外,站在车棚前头,沉默地等着忍足朝自己走过来。
          这天迹部没来,从排练厅里走出来后,忍足习惯性地看向迹部常站着的那个地方,空的。他想起迹部前一天曾跟他打过招呼,说是今天有事,会叫家里的司机来接,但是他没走开,盯着那处发了一会儿呆后,他走过去,很落寞地在树下蹲了下去,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似的。排练厅里又出来了几个人,不过都没注意到树底下的忍足,只有长谷川,出门以后朝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她在原地站住了,忍足也看到了她,不过两个人都没动,也没说话,就这么隔了一段距离互相望着。最后长谷川先沉不住气,走到了忍足旁边。忍足没站起来,看着地面微笑了一下,然后像过去一样,用很温和的语气跟她打招呼。
          长谷川“嗯”了一声,两个人又僵住了,她在忍足旁边站了一会儿,忍足维持着那个等待的姿势,依然是她先有动作。她在原地蹲下,变做和忍足处在同一水平面上,她盯着排练厅的正门,“忍足君。”
          “恩。”
          “他很喜欢你。”她本来打算说完这句话就站起来跑开,忍足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呆住了。他说,我知道。
          长谷川反应了一会儿,不解地想问他为什么:“那……”
          “但是不行。”他说,然后他终于站起来,走开了。他想起刚才长谷川错愕的表情,想着她估计该从同情自己变成同情迹部了。身后没有动静,他走出去十几步的距离,略略一停,说了一声谢谢。
          长谷川没有回答他,实际上,这简短的几句是他们最后一次对话。此后每一次见面,长谷川的反应都是迅速移开目光,即使是在乐团里一起排练时,长谷川也没和忍足说过一句话。忍足明白她在怪自己,但他没有办法解释,如同他无法向迹部解释一样。
          大概无奈的人总是显得最无情。


          26楼2017-02-03 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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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
            “忍足,你同学在门口等你半天了,就金头发那个。”一起做实验的师兄走进实验室,“快去吃饭吧,你这家伙也太拼了。”
            忍足放下仪器,在笔记本上匆匆写了两笔,然后跑出去,门口站着的果然是迹部。迹部看着他没说话,但他就是知道迹部在看他的黑眼圈,他从上衣口袋里抽出眼镜戴上,敛去疲色,“等很久了?”
            “没有,去吃饭吧。”
            吃饭的时候忍足手机震了一下,是师兄的消息,说是实验出了点问题。他放下筷子,“抱歉,迹部,我得回实验室一趟。”
            “恩。”迹部继续埋头吃饭,他的饭还没吃完,对面又有人坐下了,他想起忍足走得急,盘子还没收,抬起头想把忍足的餐盘拉到自己这边,抬起头却发现对面坐着的正是忍足。他去而复返,这会儿正在吃自己没吃完的那盘凉面。
            忍足见他皱眉盯着自己,解释道:“实验失败了,没法补救,吃完饭我回去重做。”说完他低头专心致志地吃面,迹部放了筷子就没再拿起来,碗里的饭还有一半,忍足察觉到他的目光,又抬起头来看他:“怎么了,不合口味?”他摸出饭卡来递给迹部:“不然再去点一样?刚好我也没有吃饱,顺便替我再点一碗面。”
            迹部仿佛瞬间回到了开在冰帝旁边的那家小店里,他嫌弃地看着忍足手里的咖啡味冰淇淋,忍足便又转向柜台,转回来时递给他一个抹茶味的甜筒。
            他拿过忍足的饭卡,去给自己刷了一杯绿豆冰沙。
            下午,忍足的师兄从实验室里出来,又遇到了等在门口的迹部。
            “嗨,你是忍足的朋友吧?那小子估计还得等一会儿,要我帮你叫他一下吗?”
            “我等他一会儿吧,谢谢。”迹部婉拒了他的好意,临走前他笑着调侃道:“忍足这样的,见天儿泡实验室里,女朋友是不指望能交上了,还能有你这么个朋友跟他每天同进同出的,挺好,起码不至于做只孤独的理工狗了。”
            他走后足有一个小时,忍足才从实验室里出来,“等了多久?下次来直接打给我。”
            “没看表,”迹部迈开步子,“你这实验什么时候能做完。”
            “这个做完了还有下一个,后头有一溜实验排队等着呢。”忍足苦笑,迹部想起早早离开实验室的那位师兄,怀疑道:“那你的学长倒是不怎么用功。”
            “他不用着急。”忍足轻描淡写地说道。
            当天晚上他们一块儿回的家,忍足早早跟迹部说了晚安,第二天他眼下的青黑却只深不浅,迹部看着他半晌,摁着他的头让他停住了。
            “你回去吧。”他说。
            忍足不解地看着他,他又说:“反正你每天晚上也不回家,跟我一块儿走一段后不是又折回来么,费那劲干嘛。”
            他发现了,忍足沉默着,他的确已经在实验室熬了三个通宵,但他今天没打算这样做,他真的吃不消了。
            “忍足侑士你说你图什么啊,”忍足差点儿想回他说我就图跟你一起走那么一段路,话到嘴边又被他强行咽下去了,迹部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反而问他:“你不睡觉,那你吃早饭么?”
            忍足没说话,迹部又问:“晚饭呢?”
            依然没有回答。迹部笑了,“一日一餐,夜夜不眠,你可真行。”
            “只是这个实验失败次数多了,我比较谨慎而已。”忍足终于开口了,迹部却不吃他这一套,“现在不说一溜儿实验的事儿了?”
            “你学长不用着急,那你着急什么?”迹部问他,忍足没回答他的问题,只说:“走吧,今晚本来也没打算在这儿熬着。”
            当天晚上忍足睡了个好觉,第二天精力充沛,想着不然再熬一宿,想想迹部的脸色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早早从实验室出来,等着迹部一起回家,结果迹部没来。
            得,接着熬吧。他转身回了实验室,九点多的时候迹部发了条信息过来,就俩字儿,回没?忍足想了想,回信说没呢,马上回了。那边儿再没了消息,忍足就放下手机又去摆弄器材,一弄又是两个小时,这会儿困意袭来,他坐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迷迷糊糊想着要不要出去买杯咖啡,这时候实验室的门被人敲响了,他想着不知道师兄落了什么东西,又想实验室的门锁没锁,敲门声响了快十分钟,门应该是锁了,他下了结论,揉揉眼睛站起来,一边拉开门一边问:“师兄你把什么忘……”
            看清楚门外站的人,他瞬间清醒了,“迹部?”
            迹部敲了敲腕子上的表,“马上?本大爷等了你两个小时。”
            忍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我不知道你在。”
            “我在图书馆呆了会儿,”迹部转身往外走,一扭头看见忍足还站在原地,脸色就变得好看,“等你两个小时就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不过你要是敢让我白等……”
            “不敢。”忍足迅速地关灯锁门,跟了上来。他们俩并肩往校外走,走到一条小树林里头蜿蜒的石子路上,迹部踢到了一颗小石头,想起大学刚入学的时候,忍足在这条小路上说想造出时光机来,他于是转过头对着忍足,问他:“时光机造得怎么样了?”
            忍足笑了笑,“没影子的事儿。”他有一阵子几近走火入魔,疯狂地查阅相关资料,越深入就越了解这事的难度,如果没有那个悬在头上的死期,他或许一试,但他时间紧迫,或许无用的尝试对他而言太奢侈。
            迹部点了点头,“我最近有篇论文要写,晚上基本也都泡图书馆了。”忍足转过头来,灼灼地看着他,迹部被他瞧得不自在,“以后晚饭一起吃吧。”接着像是怕忍足得寸进尺似的,“你别指望本大爷惯着你,早饭你自己解决。”
            相当于变相承认了,是为了监督忍足好好吃晚饭才和他一起的。忍足揽着他肩膀把他拉过来,笑着说你已经够惯着我了,我的少爷。
            迹部稍微抬了抬肩膀,又放下了,最终没把忍足的手从自己肩上抖下去。
            说起得寸进尺这件事,忍足确实是擅长的。察觉到迹部态度的松动,他又开始在周末频繁地约迹部出门,被拒绝也不气馁,每逢周五必要打听迹部周末的安排。迹部推托了两次也觉得没意思,显得他心虚似的。渐渐地俩人又回到了以前的关系,忍足心里的他们之间隔了一层窗户纸的“安全”关系的以前,迹部讨厌的含糊暧昧的以前。
            迹部偶尔也还会为此苦恼,但想想自己放下的“以后绝不再说”的话,又释然了,忍足爱跟他耗着就耗着吧,他已经没有“不信忍足不喜欢他”的笃定,但他也不信忍足没有喜欢上他的那一天。迹部就这样,一边盲目自信,一边莫名不安地和忍足相处着。
            毕业以后忍足进了研究所,迹部在自家公司工作,他们的关系和各自的生活一样平稳地向前。迹部有一次下班去找忍足一起吃饭,在附近停了车就去研究所门口等着。这时候里头出来一个人,看着挺眼熟,他盯着迹部看了一会儿,迹部还没反应过来他到底是谁,他先笑了出来。
            “又在等忍足?”他问道。
            迹部想起来了,这是上学时他经常在实验室门口撞见的忍足的师兄。
            “是啊,”他报以礼貌地微笑,“师兄一起去吃个饭?”
            “不用了,我今天有约了,”师兄摆了摆手,“下次吧,下次我请你们。”
            迹部再次见到这位师兄还是在研究所门口,不过这次不是碰巧撞见,师兄比他先站在门口,明显是在等人,并且,从一见到自己就把自己拉到了方便说话的地方来看,应该就是在等自己。
            “那个……你是叫迹部对吧?”
            “对,”迹部不动声色地抚平了西装袖口的皱褶,“有什么事吗?”
            “我想让你劝劝忍足。”
            “哦?”他的手从袖子上放下来,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忍足的师兄被他看得颇为尴尬,摸了摸鼻子,“不知道他有没有和你提起过,他下周要出差去跟一个项目。”
            师兄看着迹部,他点了一下头,于是师兄继续说:“他们要去的那个地方,是泥石流高发地带,附近已经鲜有居民。这个课题也不是新课题,三年前刚提出来的时候,各路研究人员蜂拥而至,我们所里也出去了一队,十个人,全都没能回来。”
            “所以,尽管课题很吸引人,所里给出的福利条件也十分优厚,仍然没有多少人愿意跟去,原定十五人的考察队伍最终确定只有七个人。”
            迹部的脸色已经变了,师兄接着说:“我试着跟他提过,但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去,我怕他是不够了解情况,但是在所里又不好说太多,所以想请你跟他提一句。”
            “我知道了,”迹部面沉如水,客客气气地跟他鞠了一躬,“谢谢师兄,改天一定一起吃个饭,我请。”
            师兄叹了口气,很艰难地说道:“这些事情我本来不该多嘴,所里要知道了肯定要怪我多事。但忍足是我的亲师弟,上学那会儿他干起活儿来不要命是出了名的,我实在是怕,他到了这种要命的地方会干出不要命的事儿来。这次是个好机会不假,但他还很年轻,以后还有很多机会等着他,何必这么着急呢。”
            读研究生那会儿,忍足也曾说过“师兄不用着急”之类的话,迹部心里蓦地跳了一下,师兄这话里有些批评忍足急功近利的意思,但据他对忍足的了解,声名功过恰恰是忍足看得最轻的东西,在他眼里不过一把尘土。
            那是为了什么?那种毫无由来的不安涌了上来,并且这次怎么都压不下去。
            见到忍足后他立刻复述了师兄的话,说你再考虑考虑,忍足却说我知道。迹部抿着嘴唇看着他,忍足说我有分寸,见迹部的面部表情毫无松动又耍赖道大老板你也知道员工是没有随意反悔的权利的,然后转移话题,兴高采烈地约迹部这周末去一家新开的餐馆吃饭。
            那家餐馆建在河边,忍足沿着河岸往前走,看到不远处的拱桥底下挤了一堆人。熙熙攘攘的人群直让忍足咋舌,他心道幸好提前订了位子,加快脚步往前走。走近人群聚集的地方他才发现,人们不是在排餐厅的位子,而是在看河里,有个孩子不知怎么掉下去了,这会儿正在水里挣扎着。
            这时候他耳边响起呼呼的风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到头顶,忍足想也不想,拨开人群跳了下去。
            人们顿时安静了,然而,他们惊讶地发现忍足并不会游泳,人声再次哗然,方才已有人打了求救电话,这会儿那人摸出手机,思考着是不是再打一个比较合适。
            迹部仅仅比忍足慢了一步,他刚从人群里捕捉到那一头蓝毛,忍足就跳了下去。他脱掉外套,紧随忍足之后跳进河里,然后他无视了溺水的忍足,飞快向河中央游去,一把抓住了那孩子的胳膊。那孩子想扑上来抱住他的脖子,被他制止了,迹部就这么拽着他开始往回游。赶到现场并紧跟着跳下来的救生员游到忍足身边,正要拉住他,游回来的迹部却把孩子的手递给他,自己拉住了忍足。
            他拉着忍足往回游,快到河岸的时候,岸上的一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迹部把忍足拉进了水里。
            他拽着忍足的胳膊猛地往下一拉,直到忍足的头顶完全没入水中才停下,然后他深吸一口气,也潜了下去。忍足已经呛了几口水,猛地到了水下,差点没控制住自己剧烈地咳嗽。迹部潜下来第一件事就是给他渡气,忍足看着他潜下来,头发在水里散开,然后慢慢凑过来,他的嘴唇贴上自己的,然后往里面吐了一口气,忍足很快受不了了,被水流所迫闭上眼睛时,他想,要了命了,快被呛死的时候他竟然还会觉得迹部可爱,凑过来给他渡气时像一只吐泡泡的鱼。
            他们两个人在水下,紧紧闭着眼,面对着面,像是下一秒就要在水里接吻似的。迹部的手还紧紧箍着忍足的胳膊,水流从四面八方过来,从耳、鼻、口涌进身体里,灌进来的冰冷的河水使忍足几乎快要失去了知觉,但他仍然觉得胳膊上那只手是温暖的。
            哗啦啦,那只手上带起了一股向上的力量,摆脱了四周的水,重新感受到空气的那瞬间,忍足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吐出一大口水,第二件事是睁开眼睛看着迹部,他的头发全浸了水,湿漉漉地贴在额上、颊边,水从上面滴下来,一直蜿蜒到他的嘴唇,忍足的视线就停在那上面,他想吻上去,这个念头如此强烈,以至于他忘记了呼吸。
            迹部看着他的脸发白然后涨红,跟救生员一起把他的身体放平,确定他把水都吐出来后,迹部给他做人工呼吸。而忍足闭上眼睛,得偿所愿。
            两个人在河边做了一会儿,一直在调整呼吸,最后他们的呼吸频率竟然一致了。他们一起湿漉漉地往回走,迹部开口说了到岸上的第一句话,他的嗓子有点儿哑,哑着问忍足:
            “你还想死吗?”
            忍足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才用同样坏掉了的嗓子回答他:“我去跟那个项目不是因为想死,恰恰相反,我是很怕死的。”
            他接着说:“我会记住刚才的感觉,那种难受的、快死了的感觉,我不想再体验一次,所以我会回来。我以后也不会再迎着危险而上,与死亡打个照面,毕竟他老人家长得实在太丑了。”
            迹部终于笑了,他说:“好。”又说:“等你回来,我们再来吃那家餐馆。”


            27楼2017-02-03 1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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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
              忍足没有如期回来。
              迹部打他的电话,前一天晚上就已经不通,第二天他没等到人,电话也依然是已关机的状态。迹部查了忍足的航班,确定航班正常起飞,而忍足没有登机以后,他打给了忍足的师兄,师兄让他稍安勿躁,同行的人都没回来,也没什么坏消息传过来,可能是改了行程。
              他说的不无道理,迹部试图使自己坐下来,冷静地等待,但是打听到忍足要去的消息时就漫上来的那种不安逐渐扩大,最后他根本坐不住,干脆订了机票飞过去。
              一下飞机他就打开了手机,上面有来自忍足师兄的十二个未接电话,还有两条信息,坏消息终于传过来了。
              忍足他们没有遇到泥石流,但是碰上了雪崩。
              奇怪的是听到这个消息,迹部没有像忍足的师兄担心的那样大恸于心,相反,他心里久久不去的不安终于消弭了。
              他上网查了查,雪崩已经过去,搜救行动已经开始,现在他能做的也只不过是等待,但是他十分庆幸,他可以在近处,或许能帮得上忙的地方等待。
              迹部找了一家离事发地点最近的仍在营业的旅馆,旅馆很小,建在山脚下,不远处就是高速公路。他订了两间房,又交代秘书调来一辆车,他想,如果忍足给自己打电话,那他就去接他。
              他在这栋两层的小木屋里住了下来,附近似乎没有其他建筑,不过,从房间里头朝南的窗看出去,能看见山顶上的两三户人家。房间里头没有空调也没有暖气,他看着山上皑皑的雪,手脚冰冷地缩在被子里。
              他盯着外头的雪打发过去了两天,终于有电话打进来,陌生的号码,接通后恰巧是忍足的声音,背景是嘈杂的人声,想是刚刚获救。一切都俗套得让人想哭,迹部没听清楚他说什么,自顾自吼了一句你在哪儿发消息给我,我去接你。忍足也在那头嚷嚷了几句,两个人互相都没挺清楚对方的话,末了一齐放声笑了起来。
              挂断电话后忍足果然给迹部发来了自己的位置,迹部自己开车去接他,临走之前续交了两天的房费,两间房的。见着忍足的时候,忍足虽然还有些憔悴,但是脸上没有明显的伤,也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迹部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走吧,然后就把人领走了。
              忍足以为要颠簸很久才能回家休息,没想到走了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迹部就停下了,领着他朝一处荒山鬼屋一样的宅子里走去。老板娘见自己一个人订两间房的奇怪客人回来了,还带了一个人,看着忍足憔悴的形容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分外热情地又塞给了迹部一条电热毯,还叫厨房煮点汤给他们喝。
              迹部叫他去睡,忍足却硬要挤进他房间里跟他说话,没有空调和暖气的房间里,一只小火炉烧得正旺,两个人挤在炉边,裹在毯子里看着外头山上的残雪,竟也觉得温暖起来。
              忍足对于雪崩的事只字不提,迹部显然也认为这是一次让人提心吊胆的经历,他们俩胡乱地聊着天,聊以前的比赛,聊现在的工作,聊以前的演出,聊现在的同事,不同时间线上的事情杂在一起说,话题换来换去。晚饭吃到一半,忍足突然抬起头来说迹部,认识你真是太幸福了,迹部哼了一声,说这话还用你说。
              放下筷子迹部就开始赶人,把毯子丢给忍足说隔壁给你留了房间的。忍足抱住毯子,站着不走,一会儿说不行我刚刚经受了巨大创伤自己睡会害怕,一会儿说隔壁房间火炉没点肯定不暖和,横竖就是不走。迹部站起来推他,说睡着了就不害怕了,炭火钱交过了隔壁火炉一准点着。他一过来忍足也不嘟囔了,突然张开手臂环住他,怀里的毯子掉到了地上,迹部取而代之,忍足的手掌轻轻在他背上拍了拍,然后放开手,结束了这个短短的拥抱。
              他把毯子从地上捡起来,象征性拍打了两下之后心满意足地往外走,说什么晚安抱给我力量噩梦退散胸口好温暖。迹部没等他出去拉开被子埋头就睡,睡着前听见门口传来一句晚安,一夜无梦。
              第二天忍足又到他房间里来窝着,这次他们没怎么聊天,一起躺在迹部的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平日里这样的活动似乎有些无聊,劳累过后则显得分外惬意。那时候迹部看着天花板上的吊扇,想着管他朋友暧昧还是恋人,现在这样挺好,忍足就在他身边呆着,可能这样就够了。
              再一次有这种想法是他二十五岁生日的时候,那天照例有一场盛大的晚宴,客人都走了烟花却还没放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都已经谢幕,迹部却突然想到露台上再看一眼烟花,不然浪费了,他想。
              他已经有些醉了,一路扶着桌子、椅子还有别的什么东西走到露台上,拉开门就看到有人站在那里等他。西装笔挺的忍足转过身来,朝他伸出手,“现在是压轴的环节了。”
              迹部忽略了那只手,简单粗暴地抓着他肩膀,以使自己站稳,身子快要软成一滩水,嘴上还是硬气得很:“真会给自己贴金。”
              忍足就把手上的盒子举高,一直高过头顶,“那你说,贴了金的生日礼物你还要不要。”
              “我就不信,我够不着你就不给我了。”迹部嘴上这么说着,还是放开忍足的肩膀,伸手去够,他踉跄了一下,撞进忍足怀里,索性也不躲开,就这么一边贴着他一边胡乱伸手在头顶上抓,醉意朦胧中他想,这就够了,也许他是不过是要一个人,陪他站在花天酒地之外的露台上吹吹风,看看天空里未尽的焰火。
              下一秒他感觉到有个东西被塞进了他举着的手里,忍足举着盒子的手放了下来,摸了摸他的头,又一路往下,抚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动作让人很舒服,迹部却在那一瞬间竖起了全身的毛,他狠狠唾弃了自己方才的想法,够个屁,没出息。他不仅要个人陪他共度这令人舒心的一刻,更要把这个人紧紧抓在手里。
              他听见忍足叫他拆礼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纸盒打开,里面躺着一个薄薄的纸卷,他不去解上头绑着的丝带,反而想直接把纸卷撕开。忍足哭笑不得地制止了他,把纸卷放在盒子里,让他回去再看。
              那是一张专利证书,他这一生第一张,也很可能是唯一的一张专利证书,忍足曾为了它被埋在雪里,冻到人事不知,现在,他把它当成礼物,在他陪迹部过的最后一个生日里,送了出去。
              越接近结局,忍足就越平静。他曾以为这一天他会寝食难安,但当它真正到来时,也只是极其平淡的一天而已,他和迹部一起吃了午饭,晚上迹部有应酬,他早早回了家,炒了两个小菜,还开了迹部送的一瓶红酒,慢慢品着。
              到了十点钟,他有些困了,躺在床上却又睡不着,躺下以后突然开始好奇明天会是怎么样的,迷糊了一会儿又很想给迹部打个电话,坐起来摸过手机,刚打出去又想挂断,不料迹部立刻接了,还问他睡了没有。
              “准备睡了。”忍足正想说晚安,迹部那头飞快甩过来一句别睡,然后挂断了。
              忍足就又起来喝了两杯红酒,再要躺下时门铃开始响,忍足去开门,一边让迹部进来一边调侃他:“我记得上次你这个点儿来我家还是问我喜不喜欢一个小姑娘呢。”
              迹部走进来,显然也有点醉了,走路有点晃,他没要忍足扶,自己摸到沙发上坐下,“我这次来也是为了差不多的事情啊。”
              他指了指自己,“想问问你喜不喜欢这样儿的青年才俊。”
              忍足在他旁边坐下,给他也倒了一杯红酒,“冷静冷静。”
              迹部把酒杯放到茶几上,“我说过,就算你想听我也不说了的。”他揉了一把脸,“但是有件事儿我从十六想到二十六,真想烦了,你能不能,给我个准话。”
              “我们明天再说这件事好吗?”忍足把酒杯放在迹部的酒杯旁边,用商量的语气问他。迹部笑了,他拿起酒来喝了一口,“忍足,干脆点,今天晚上都说开吧,你现在告诉我,我从头到尾都是自作多情,我走出这个门,就会把这些糟心事儿都忘了。”
              忍足没说话,迹部笑容里终于有了些真正的笑意,他放下杯子,直起上半身端正坐好,“如果你是顾忌什么,我会和你一起解决。无论你是收了我妈的支票,还是得了白血病,没什么是我不敢和你一起面对的。”后半句话是玩笑话,可是迹部的语气始终十分认真。听到“得了白血病”的时候,忍足仿佛被刺了一下,他颇为自嘲地想,这也许是个好借口。
              “我得了绝症。”酒意上头,忍足对迹部如是说。
              迹部刚要打趣他说拿这么老的梗糊弄本大爷不合适吧,想到先前种种,脸上的笑却僵住了,他叫了一声忍足,忍足就转过脸看着他,神色认真而平静。
              “我没想告诉你的,”忍足看着他,“我不能回答你的问题,因为我明天就会死。”
              “等一下。”迹部显然被他的话刺激到了,他走进卫生间洗了把脸,忍足听见水龙头的声音,迹部很久都没出来,忍足松了口气,估计是被自己的疯言疯语吓到了,一会儿出来装作自己是开玩笑的,再灌他两杯,最好他明天根本不记得今天晚上说了些什么。
              迹部从卫生间里出来,忍足问他没事吧,他没说话,倚在墙上看着他,等忍足过来看自己是不是醉得不能走路了的时候,迹部一把抱住了他。他在忍足耳边说,我已经得到答案了,并且我现在告诉你,我的答案没有变,没有什么是我不敢和你一起面对的。
              忍足轻轻推开他,正想说什么,迹部把食指顶在了他的嘴唇上,他对忍足的话将信将疑,忍足可能患了病,但明天就会死什么的,他不信世界上有那么绝对的事情。
              “医生说你最多活到明天?”他的语气很是专断,眼睛里也写满了不接受一切反对意见,“那今晚,本大爷就在这里,陪你等明天。”
              忍足想起雪崩的时候,他又听见了那个声音,它说这是除了九年前那次之外,你离我最近的一次,如果不小心被我带走了,值得吗。
              他当时没有回答,他只是想,我得给迹部留下一点儿除了回忆之外的东西。
              他没有告诉迹部,他在雪里被埋了十六个小时,当时他浑身僵硬,像是一块石头,又冷又疼,内里却还包着一团火焰,他像在水下时一样,无比强烈地渴望着能从地狱回到人间,吻住他的嘴。
              就像现在一样,手臂有力地揽着他的腰,嘴唇温暖地盖着他的唇。
              当天晚上迹部和忍足一起躺在他的床上,迹部睡不着,看忍足也睁着眼睛,便开玩笑道:“我们就这样干等,不做点儿什么?”尾音悠长,挑逗意味十足。忍足把手盖在他手上,手心覆着他手背,“做什么?一起数羊吗?”
              迹部掐了他手心一下,“睡觉。”
              最后有这样一个夜晚,值得,所有的一切,都值得。忍足凑过去,吻了吻迹部的额发,“谢谢。”
              迹部没有回应,他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中午,睁开眼睛,迹部说的第一句话是,明天到了。
              忍足笑笑,“我饿了。”
              “那就去吃午饭,”迹部说,“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先带你去个地方。”
              走到冰帝附近时,忍足以为迹部会带自己去高中毕业聚会的那个餐馆,他在那里第一次吻了迹部。迹部却一直走到了学校前的十字路口,这才停了下来。
              “十年前,你在这里说过什么吗?”
              忍足没回答他,微微笑着,他昨天还在好奇一切会以怎样的方式结束,现在,迹部已经把答案摆在了他面前。
              “不记得就算了。”红灯变成了绿灯,迹部耸了耸肩,朝前走。
              “哟,”经过了十年而一成不变的声音如期而至,而忍足已经不会再为它感到惊慌失措了。
              “比十年前成熟了不少呢。”它得寸进尺地说道:“看来十年里这灵魂中发酵了不少有趣的东西,我是不是该多拿点利息?”
              “你可是抢功了,”忍足面无惧色,像是怕惊扰了走在他前面的迹部,用尽量轻的声音说:“虽然这十年是你借给我不假,但活过这十年的勇气,还有其他东西,是他借给我的。”
              他借我一往无前的孤勇,借我孤注一掷的豪情,借我恣意纵横不问明天,借我热血难凉永如少年。
              他借我怦然心动如初见,借我繁花似锦如春天,借我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借我九死不悔的十年。
              “分的倒是挺清楚嘛,”它笑嘻嘻地问道:“那你打算拿什么还他呢?”
              忍足朝着迹部的后背伸出手,声音散在风里,温和而坚定,他说:“以余生。”
              尾声
              那辆驶得很快的汽车开过去的时候,他听见忍足说,我爱你。
              Fin.


              28楼2017-02-03 1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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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记
                这篇终于写完啦,开心得想玩儿蹦蹦床!
                这篇文真的有非常非常多槽点,OOC、狗血、矫情、节奏混乱等等,自己回头看也觉得很不好,但是还是有喜欢的地方,也无从下笔去改,所以最后,只能厚着脸皮同大家说,希望洋洋洒洒几万字,能有一处打动你了,只有一个地方让你喜欢也好呀,那我也非常满足了。
                想写这篇文是源于一首歌,谢春花的《借我》,写的时候一直在单曲循环,不知道文章给人的感觉会不会和歌曲本身很像。歌词写得特别棒,结尾部分对于“借我生猛与莽撞不问明天”“借我怦然心动如往昔”“借我笑颜灿烂如春天”三句歌词有不同程度的化用。
                如果说《借我》是忍足的bgm,那这篇里迹部的bgm应该就是林俊杰版的《爱要怎么说出口》了吧,这首也非常好听,清纯可口。
                总得来说,虽然写的乱七八糟,很多地方不够好,但我想写的,也就是这么一个故事了。如果这篇你不喜欢,希望下篇能让你喜欢,如果喜欢,希望下篇让你更喜欢。
                最后谢谢你看到这里,比个大大的哈特。


                29楼2017-02-03 1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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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结局的一点说明


                  来自iPhone客户端43楼2017-02-04 2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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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e向番外来了,慎
                    鸿雁长飞
                    1、
                    迹部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和忍足正当年少,并肩走在一条窄窄的青石板路上,两旁都是樱花树,一棵一棵连成一片。
                    他们俩没有说话,一径往前走着,在粉色的云霞下头,被金色的柔光拢着,就那么往前走,看不见路的尽头,也不知道目的地。
                    回想起来是个冗长而无聊的梦,不过醒来时倒是没觉得疲倦。迹部坐起来以后发了会儿呆,然后去衣柜里翻出了一套新的黑色西装。
                    他对着镜子仔细地打好领带,穿上外套,从头到脚打量了自己一遍,这才出门去了。
                    长谷川挽着一个男人站在酒店大堂,婚纱的层层皱褶堆在她脚边。她正侧过身子跟宾客说话,头纱垂下来,遮了她半边脸,明眸皓齿,巧笑倩兮,当真是姿容胜雪。
                    她看见迹部时愣了一下,然后撇了其他人走过来,新郎对着被晾在一边的宾客客套几句,紧跟着也朝迹部走了过来。
                    迹部对长谷川说恭喜,拿出准备好的红包递过去。
                    长谷川挤出一个笑,“谢谢,迹部君你……最近还好吗?”
                    “工作还算顺利。”迹部答她,“你怎么样?”
                    “我也很好。”长谷川微笑道,“没想到你会来。”
                    “总不能装作没收到请柬,”迹部开了个玩笑,看了新郎一眼,“嫁了很不错的人啊,要好好的。”
                    “嗯。”
                    迹部刚走来不久,长谷川就被伴娘团的姐妹围了起来。
                    “刚刚那人是谁啊?”
                    “有对象没有?”
                    “又高又帅还一身名牌,一看就是优质男啊,快把他电话号码交出来!”
                    她们七嘴八舌地说得长谷川头晕,她做了一个“停”的手势,无奈道:“他确实是个黄金单身汉。”
                    “哇哦~”
                    “但是他有喜欢的人。”长谷川接着补充道,朋友们的声音立刻转成了“嘁”。
                    “我不能给你们他的电话号码,但你们尽管去找他搭讪,谁能成功我请你们吃饭。”
                    “嘁~”众人对她的话不以为然,对方才的美男子也没了兴趣。
                    长谷川苦笑, 她是认真的,因为迹部喜欢的那个人,已经不会回来了。他走之后到现在,迹部已经做了七年黄金单身汉。
                    迹部不知道这个小插曲,他喝了新人敬的酒就匆匆往回赶,长谷川说了再见以后叮嘱他:“回去记得钉一下扣子啊。”
                    迹部应了,然后低头看自己的衬衣,他一向不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第二颗扣子掉了也没有发现。
                    2、
                    初中的毕业典礼上,迹部作为学生代表发言,讲了没两句,台下开始有女生的啜泣声,他顿了一下,继续背完了他的发言稿。
                    说完谢谢,他对着台下鞠了一躬,不知道是谁失控地喊了一句迹部君我喜欢你,拉开了学生们索要心上人第二颗纽扣的序幕。迹部把制服衬衣上的扣子一颗颗扯了下来,握在手心,扯掉最后一颗,他将手里的扣子往空中一抛,圆形的银质纽扣末端还连着丝线,在空中划出形状各异的弧,往四下里飞落出去。
                    走下台发现忍足正站在那里等他,忍足衣冠楚楚的,衬衫纽扣竟然一个不少。迹部不信忍足的纽扣无人问津,诧异地盯着他前襟,忍足耸了耸肩,解释道:“我昨晚准备了一袋纽扣,谁来要就给她一颗,发完我就溜了。”
                    他拉着迹部穿过混乱的人群,“你也没有纽扣可以给了吧?此地不宜久留。”
                    迹部跟着他在人堆里穿梭,他的外套还在桦地那里,此刻衬衫开着,露出前胸和小腹,又在人群里挤来挤去,衬衣上满是褶皱,好不狼狈。
                    忍足拽着他的胳膊,走到学校后门停下了,这里几乎没什么人。他放开迹部,回过头来看着迹部的落魄形容,嘴唇抿成一条线,嘴角隐约可见轻微的上扬弧度。
                    迹部正要发作,却见忍足把自己的衬衫脱了下来,他在里面穿了一件背心。
                    “我跟你换过来穿吧。”
                    迹部也不忸怩,脱下自己的衬衣搭在他肩膀上,又穿上他递过来的衬衣。他正从上往下把扣子一颗颗系好,忍足已经套上了他的衬衣,“喏,刚好。”
                    “废话,”迹部低头系着倒数第二颗扣子,“咱俩一样高。”三厘米可以忽略不计。
                    忍足没有反驳他,等他系好扣子以后伸手过来,摊开掌心,里头躺着一枚银色纽扣,扣鼻里还有一截长长的丝线,“刚才扔出来的扣子有一颗掉到我这儿来了。”忍足笑道,“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第二颗。”
                    迹部不以为意,拿起来看了看然后塞进忍足胸前的衬衫口袋里,“本大爷也认不出来是不是啊,赏你了。”
                    “谢主隆恩。”忍足把露在外面的线也塞进口袋里,突然上前一步,“那么,我就投桃报李……”
                    迹部只把衬衫纽扣系到第三颗,忍足说话的同时飞快把第二颗扣子扯了下来,同样放进迹部胸前的口袋里。
                    “回赠一颗扣子给部长。”
                    迹部被他吓了一跳,忍不住骂了他一句神经病,忍足却笑的特别开心,还伸手帮他把原来缝着扣子的地方抚平。
                    那件衬衫,连同那颗扣子,忍足一直没有还给他。
                    3、
                    他也同样忘了把忍足的衬衣还回去。
                    迹部回到家,翻箱倒柜地找出那件白色的制服衬衫来,从左边口袋里摸出一颗银色纽扣,缝在自己今天穿的衬衣上面,就缝在原来钉着第二颗纽扣的位置。
                    回想起来,就是从那天起,忍足看他的眼光就不一样了,调笑里头也开始常常杂着暧昧。迹部拿出手机,打开语音备忘录,“喂,其实从那时候开始你就喜欢我了吧。”
                    他停顿了一下,当然不会有任何回应,但他已经笃定了,他低笑了一声,“我今天把那件衬衣翻出来了,现在那颗扣子就缝在我衬衣上,一会儿拍照给你看看。”
                    摁下停止录音键以后他当真自拍了一张,然后取出一个信封来搁在桌上,信封上没贴邮票也没写地址,只用铅笔标了“768”和“忍足侑士收”。
                    他现在得出门,回来以后再把照片打印出来放进去。他最后提醒了自己一次,重新打好领带,穿上外套出去了。
                    他今天要去见一个还在念书的年轻人,是他资助的一个学生,现在在他的母校读量子物理。他到了约好的地方,在那个他已经看过对方照片的年轻人对面坐下,“你好。”
                    年轻人看着对面的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本以为自己的资助人是个热衷慈善的老爷爷,而对面的人看上去还很年轻,衣着也十分考究,除了衬衫上的第二颗扣子,圆头圆脑的银扣子边缘已经掉了色,和他身上那件做工精良的衬衣格格不入。
                    迹部看着他,略有失望,年轻人和照片上一样,有着深蓝色的头发,只是剪得很短;戴了一副圆框眼镜,镜片很厚,明显能看出是有度数的。气质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张开嘴巴的动作显得他有点傻气。
                    “您……您好……”
                    迹部已经后悔跑这一趟了,他强打着精神,十分突兀地问了一句:“我记得你在申请表上写过,你的梦想是造出时光机?”
                    年轻人听到这句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连连摆手,像是生怕被迹部委以重任似的,“那时候什么都不懂,胡乱写的,托先生您的福读了点书才明白,那根本不是梦想,是妄想嘛。”
                    4、
                    大学时忍足选的专业就是量子物理,迹部对他做这个决定的原因百思不得其解,忍足虽然看上去很理性,骨子里却是被爱情片和文艺片浸淫多年,身边的人都以为他多半会选择文学类。
                    大学开学后不久,某天晚上他们一起往学校外面走,迹部忍不住感慨:“谁能预料到你这家伙学了量子物理呢,一想到以后这世上会多一个喜欢爱情小说和法国电影的科学家,我就感到毛骨悚然。”
                    忍足看着前面,眯起眼睛,“大概是因为我也突然有了梦想这种飘渺的东西吧。”
                    从他口中吐出梦想这样的字眼来,迹部愈发好奇,追问道:“那是什么?”
                    “嗯?”
                    “你的梦想。”
                    他的胃口被吊了起来,忍足却闭口不言了,他轻轻抿着嘴唇,“说出来你会发笑的。”
                    实际上,无论他说出多么异想天开的话迹部不会感到意外。忍足感兴趣的东西很少,但是一旦他想,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做个,不管那想法是否不切实际,都要勉力一试,这是忍足很吸引人的一个地方。现在想想,一个可能把实验室炸掉的科学狂人,好像也挺适合忍足的。
                    如果是你的话,没准真能把不可能变成可能,迹部想。说出口的话却跟自己的想法不太一致,“乍一听会叫人发笑不正是你的风格?”
                    忍足似乎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迹部没有哂笑,他自己倒先笑了。
                    “想着要是有一天,能造出时光机来就好了。”
                    “野心挺大的嘛”,迹部确实并不吃惊,这个想法还不算离经叛道。不过他仍然对忍足产生这种愿望的原因表示好奇,一本正经地问他:“你是想回到过去还是预览未来,有哪个时间节点是能让你这家伙念念不忘的?”
                    “停在现在吧。”忍足不假思索地回答他,给了他一个听上去十分草率的答案。
                    “现在?”迹部重新转过头去看着他,确认他是否在说笑。忍足也转过来看着他,他眼里盛着今晚的月色,风很温柔地拂了一下他的发梢,迹部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被撩拨了一下,忍足很确定地重复了一次:“嗯,就现在。”
                    很久以后迹部也会想,当初不如跟忍足一起去学量子物理,研究怎么造时光机。他也渐渐想明白了忍足那个答案的意义,换做忍足问他那个问题,他也会是一样的答案。
                    他愿意停在任何一个和忍足在一起的时间节点里。


                    来自iPhone客户端67楼2017-03-04 1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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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你瞧,这世界上有千千万万人,但没有一个像你。
                      迹部喝了一口咖啡,短暂的失望过后很快释怀,本来就不该来的。他站起身,拍了拍对面的年轻人的肩膀,“好好完成学业,再见。”
                      年轻人站起来要送他,被他制止了。他整了整衣领,到外面的花店里买了一束白玫瑰。他今天分外想念忍足,于是他决定去找他。
                      迹部驱车到了墓地,外面下起了雨,很小,只是雨点颇密。车里常年放着一把伞,黑色的伞面下有十六根伞骨支撑着,木头手柄光滑细腻。拿在手上沉甸甸的,没由来的就叫人安心。
                      他撑开伞,下车以后关上车门,又上了锁,这才往里面走。
                      找到忍足的墓碑,他先把伞架在碑上,蹲下去把花放在碑前,然后自己也钻进了伞底下。他拿出一块手帕,仔细地把忍足照片上的水擦干净,而后将沾了水渍的一面折进去,铺在地上,自己坐在上面。
                      “长谷川结婚了。”他说。
                      很长一段时间里,迹部只能听见雨打在伞面上的声音,他把手搭在石碑上,手心传来一片冰凉,他有点落寞。
                      “我今天见了一个人,”迹部告诉他,“对他很感兴趣。”他恶作剧似地停顿了一下,像是给忍足留出吃醋的时间似的。这会儿雨势大了,头顶上的雨声劈劈啪啪很是凶猛,简直像是忍足在抗议似的,迹部心满意足地笑,然后解释道:“在见面之前很感兴趣,不过见光死了。”
                      “本大爷似乎别无选择,只能等着去见你了。”迹部扶着石碑,从伞底下往外看,“你就乖乖候着吧。”
                      他说完这句话似乎觉得无话可说了,呆坐了很长时间,他想起忍足就葬在这下面,自己相当于坐在忍足身上,不知是坐在他身上的哪里。
                      “要是坐到你的脸和胸口就抱歉了,不过,要是刚好坐在你的大腿上,估计你这会儿正偷着乐呢。”迹部本来是信口胡说,说出口后又觉得十分贴切,顿时笑了起来。
                      6、
                      是忍足先喜欢上迹部的,虽然忍足没说,但迹部一直坚信这一点。
                      先告白的却是迹部。准确的来说,或许应该算告白未遂。
                      忍足这家伙,对他的好表现得比谁都明显,心里头那点爱意却总藏着掖着。
                      他分明听过一次忍足说的“我喜欢你”,只是忍足后来死活不肯承认,每次气氛适合表白时又都是一副避之惟恐不及的态度,迹部那时候还是太年轻,没锻炼出铜墙铁壁的脸皮和死缠烂打的精神,这么一次两次地被忍足把话堵回去,自尊心受损,决心再也不做表白这种傻事。
                      他和忍足玩这个“我喜欢你但我就是不说”的游戏玩了十年,最后他终于忍不住,半夜去敲忍足家的门,想弄清楚“我喜欢你”这个前提是否双向成立,忍足一句“我得了绝症”就给他砸懵了。
                      他那时候喝了一点酒,但还没到烂醉的地步。他看着忍足,觉得忍足应该喝了不少。
                      可是忍足看着他,神情那么认真。
                      他说他不会再有明天了,第二天他就会死。
                      这句话果然应验,不过忍足并非死于病痛,他在一辆违章行驶的车撞上迹部之前,推开了他,自己倒在了车轮下。
                      迹部本以为那死期是医生的预言,现在想想,或许是将死之人都会有的某种直觉,第六感之类的东西。
                      忍足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不要难过,你看,医生没有骗我。
                      倒数第二句才是我爱你。
                      7、
                      迹部在墓碑旁坐到天黑,一开始脑子里闪过种种回忆,心中百感交集,时悲时喜。后来两种情绪都消弭,雨过天青,石碑已经被他摩挲地微温,他靠在上面,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安定,是一种唯有忍足能带给他的安宁,无论生前,还是逝后。
                      “好了,今天我得走了,不然赶不上吃晚饭了。”
                      迹部拿起伞,起身道:“不过这把伞不能留给你,不然撑伞的人没了伞也没了,本大爷岂不是人财两空。”
                      “下次见。”
                      迹部回到家,一夜好眠。
                      第二天家里来了一位意外的访客,迹部替她开了门,请她在会客厅坐下,“怎么,新婚之后不去度蜜月吗?”
                      长谷川在沙发上坐下,无意间瞥见了桌上的信封,身子顿时僵住了。
                      她熟悉这种标着数字的白色信封,也知道里面的内容,无非是一卷录音带和一些零碎的小东西。迹部也并不避讳她,放着她的面拿起那个还没封口的信封,塞了一张照片进去。
                      “迹部君,你真的不能重新开始吗?”
                      迹部把信封封好,抬眼看着她,笑着问:“怎么你也加入催婚行列了?”
                      长谷川低下头,“我只是觉得,忍足君他已经走了,你不应该一直……在他的事情里出不来。”
                      长谷川说完这话就屏住了呼吸,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迹部的脸色,迹部面色如常,没有发火或者崩溃的前兆。他拿出一个带锁的箱子,将锁打开,把标着769的信封放进去,然后叫长谷川过来。
                      箱子已经快满了,里面是一色一样的信封,无一例外的都写着忍足侑士收,只是标上的数字各不相同。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忍足侑士已经死了,这些信我一封都没有寄出去,也不打算动它们,等到我死的那一天,我会把这些都带进土里。”
                      “我不能忘记他,但我也依然好好活着,我只是一边怀念他一边继续生活。”
                      长谷川脸色发白,眼泪在眼眶里转着,仿佛马上就要掉下来,她想起学生时代的那场大雨,忍足请她帮忙去接迹部,她鼓足了勇气问忍足,你是不是喜欢迹部君。忍足笑着说,是啊,但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他,能请你帮我保密吗。接着他把伞给了自己,走进滂沱的雨里,留给她一个湿淋淋的背影。
                      迹部安慰一般地拍着她的肩膀,“我当然可以和别人在一起,但总不能是因为我太寂寞。”
                      长谷川用力点了点头,迹部话锋一转,“何况,有一种人就是让人移不开眼,更糟糕的是,一旦他也愿意望着你,你就绝不会再移开目光去看别人。”
                      眼泪终于掉了下来,长谷川转过身去,背对着迹部,用手捂着嘴,压抑着自己的哭泣声对他说:“我明白。”
                      有一种人,喜欢过他是容不得你后悔的一件事,无论你是否得到了他。
                      送走长谷川之后,迹部又打开了语音备忘录。
                      “知道本大爷有多受欢迎了吧,天天都有人给介绍对象。”
                      “不过没关系,我爱你。”
                      “并且我有信心在这句话里再加上两个字。”
                      我永远爱你。
                      迹部拿出一个崭新的信封,在上面写上了“769”。
                      Fin.


                      来自iPhone客户端68楼2017-03-04 14:19
                      收起回复
                        _谢谢碎的评论(=゚ω゚)ノ【希望我也没记错称呼】忍足的纠结之处就是在于不能长久又放不下呀w写番外的时候心里其实很平静,看到那句“我做了一个被夕色染上的梦,想看看你的背影”,突然就觉得有点难过了我对长篇的节奏把握确实欠佳,所以说借我是不是很好的一篇www感谢阅读和评论,另外姑娘的微博id是什么呀w @寂静之午


                        来自iPhone客户端78楼2017-03-07 09:44
                        收起回复
                          he向番外,请大家吃糖
                          昼与夜
                          1、
                          忍足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
                          在他睁开眼睛之后。
                          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但是忍足还是花了一段时间去适应,他努力睁大眼睛,一直都没有眨眼。
                          “今天阳光很好。”
                          身边有衣料互相摩挲的窸窣声,迹部抓着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衣角上。贴着掌心的柔软布料上有着暖烘烘的热度,像手里被塞进了一个太阳。
                          那一瞬间,世界仿佛有光。
                          2、
                          “感觉到了,眼皮也被晒得发烫。”忍足笑笑,反手握住迹部的手,“幸好看不见,阳光应该很刺眼吧。”
                          “嗯,照得我眼睛疼。”
                          “可不要用这个当借口哭啊。”忍足轻轻捏着他的指肚,迹部尽力稳住自己的声音,“病号都没哭呢,本大爷先哭了,这不像话吧?”
                          “老实说,我现在确实挺想哭的。”忍足摸索着坐起来,话虽如此,他眼睛里却看不见眼泪的影子,面上反倒浮上来浅浅一层笑意,“不是因为看不见,而是因为觉得,能活着真是太好了。”
                          那辆车飞快地撞过来的时候,他以为一切都完了。他能做的,只是先一步把迹部推开,并且在汽车轰鸣声和风声的掩护里,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上一句,我爱你。如此当死而无憾。
                          没想到他在车轮下捡回了一条命,但他依然付出了代价,此后的每一天,他眼前都将是一片黑暗,无论昼夜。
                          “我会对你负责的,”迹部握着他的手,把他的每一根手指都紧紧攥住,“但是选择权在你,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忍足听见自己的指骨响了一下,迹部手上的力道放松了一些,但仍然没有放开手。忍足笑了一下,手指蜷起来在他手背上敲了敲,示意他放松,“哪种负责?在床上说的那种,还是在旋转餐厅里说的那种?”
                          下一秒迹部松开了他的手,双手撑在他身体两边,把他罩在自己身子下面。虽然看不到,但忍足能感受到床铺轻微的下陷和上方突然拢下来的阴影,迹部的声音配合着他的动作,有十足的威胁意味。
                          “很狂妄嘛,忍足侑士,嗯?”
                          忍足没有感受到分毫的压迫感,他笑着说道:“看来是床上说的那种了。”
                          他想迹部现在一定挑起了眉毛,在迹部眯起眼之前,他抬起手臂,无比准确地抱住了迹部。
                          “我愿意。”
                          3、
                          迹部陪忍足在家里呆了一个星期,忍足突然问他,“你不去上班吗?”
                          “老板不用每天去坐班吧。”
                          “那也不能一直呆在家里,”忍足想拍一下他的肩膀,却只碰到了空气。迹部不动声色地往忍足的方向坐了坐,好让他的手能落在自己肩上。
                          “再陪我三天,你去上班吧,我先适应适应家里的环境,等我能在家里自由走动了,你陪我在附近走走怎么样?”
                          迹部只得说好。
                          公司里有一摊子事儿等着他,回去上班的第一天,迹部一整天都忙得焦头烂额,中午叫助理去给忍足送饭,然后和忍足通了电话,刚问了一句怎么样,得到没事的回答后又有人敲他办公室的门,他只得挂了电话。
                          晚上身心俱疲地回到家,一开灯他吓了一跳,地上有几片玻璃碎片,原本摆在桌上的四个玻璃杯则不知所踪,茶几和凳子明显能看出被人移动过的痕迹。
                          “你回来了。”忍足坐在沙发上,朝着门的方向摊了摊手,“抱歉,把家里弄乱了,我只是想了解一下这屋子,我试着收拾过了,现在看起来还是一片狼藉吗?”
                          “不,”迹部松了口气,“只是能看出家具被挪动过,我还以为有小偷光顾过。”
                          “那就好,我保证,下次会成功找到一个藏私房钱的地方而不让你发现的。”
                          迹部没有回应他的玩笑,拿了扫把去把玻璃碎片扫了,然后折回来,安静地坐在忍足旁边。
                          他差不多摆脱了那场车祸的阴影,能够镇定下来仔细思考他和忍足的将来。
                          迹部一直在利用自己的财力和人脉寻找治好忍足眼睛的方法,令人费解的是,忍足知道了之后,竟然叫他不要再在这件事上劳心费力,他很笃定地说:“我的眼睛好不了的。”迹部没说“会好起来的”之类的废话,只是仍旧默默想着办法。
                          他觉得忍足过分悲观了,可是最近几天他发现,忍足对于自己已经看不到了这件事竟是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他努力地在适应,只不过适应的过程也不像大多数突然失明的人一样惊慌且艰难,倒像是参加“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活动的小学生,兴致勃勃地以另一种方式了解着周围的世界。
                          他越是看不懂忍足,就越是不放心。经历了提心吊胆的一天,迹部已经在认真地考虑雇用一个职业经理人团队了。
                          4、
                          迹部想得入神,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叹息。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在叹气,他下意识地看向忍足,忍足转过头对着他,目光没有焦点。迹部看着他的眼睛,想起以前听别人说,失明的人眸色往往是很深的,看不见底。忍足的瞳子却近乎透明,像是盛了一潭水,无波无澜的,却也不是死气沉沉,更像是岁月偶然遗忘在哪个山谷里的温柔。
                          “我不是在发愁,”迹部解释道,“我只是在想,我还是更喜欢每天都和你在一起。”
                          这次换成忍足叹气了,他把手抬起来,在沙发上挪动了两下,最后终于摸到了迹部的手,“景吾,我认为现在的重点是,如何帮助我适应新的生活,而不是如何改变你的生活。”
                          “我总会有一个人的时候,所以我必须培养独立生活的能力。”
                          “要叫我完全依赖你,我倒不如现在来得安心,那样我总会担心,你会不会有一天厌烦我。”
                          迹部一直认真地听着他讲话,此刻终于忍不住打断他,“我怎么会厌烦你?照你这样的说法,我才应该担心,你会不会有一天后悔当时推开了我吧?”
                          忍足抚摸着他的手背,试图安抚他,迹部自觉方才的语气过于急躁了些,像是要和忍足吵架似的,不等他道歉,忍足的眉眼都弯成一道漂亮的弧,轻声用很确定的语气说:“绝对不会有那么一天。”
                          “你怎么知道?”迹部问他,不是反问,而是好奇。忍足狡黠地眯起眼,“我就是知道。”
                          “所以让我们俩都把担心抛到一边去,”忍足跳过了这个话题,继续方才的讨论,“我不需要你为了我做任何改变,只有一点,我希望你能给我时间,我会让你看到,一切都变得越来越好。”
                          “但我总不能什么都不为你做。”迹部明显已经妥协了,语气颇为无奈。
                          “谁说的?你做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忍足抓着他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你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5、
                          忍足说到做到,即使迹部在家,一些诸如刷牙洗脸等基本的生活事项他也不允许迹部插手。他现在已经能独立完成这些动作,只是还需要一个较长的摸索和尝试的过程。
                          今天早上迹部起床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忍足的影子,他走到卫生间,忍足果然在那里,他正在一个三层的架子上逐层慢慢摸着找自己的漱口杯。
                          迹部跟他道了早安,他也笑着说早,然后继续小心又耐心地往前摸。迹部站在旁边等他,看着他笨拙的动作忍不住悄悄把杯子拿起来,放到他手边的位置。
                          忍足摸到杯子,拿起来又把它放到洗手台上。迹部松了口气,想着明天换个一层的架子好了。忍足突然开口问迹部你在哪儿,他拿着忍足的手放到自己脸上,忍足就势刮了刮他的鼻子。
                          “不许帮我,也不要想着换架子,”奇怪,虽然忍足看不见,却仿佛洞悉他的一切行为和想法。忍足半是无奈半是好笑,“总是帮我作弊的话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及格啊。”
                          迹部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了,拿他自己说过的话怼他:“给你时间,一切都会变得越来越好的。”
                          忍足伸手过来,精准地又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他不小心把牙膏挤到了手上,黏糊糊地蹭了迹部一鼻子。刚洗完脸的迹部瞬间就怒了,“忍足侑士你信不信本大爷明天把你的牙膏和洗面奶换过来放!”
                          “那明天我会记得倒过来拿的。”忍足正在挤洗面奶,没掌握好力道,又挤多了,他转过头来,正好对着迹部的位置,“分给你点儿?”
                          “不要。”迹部果断拒绝了他,刚说完又被糊了一脸,他于是一边把洗面奶在脸上抹开一边气哼哼地放狠话:“本大爷就应该把你的漱口水换成洗衣液。”


                          来自iPhone客户端79楼2017-03-11 1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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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你跟我一起去,有危险就提醒我,但不要扶我。”
                            适应了饮食起居之后,忍足试着去小区里的便利店买东西。如是要求了迹部几次,感觉自己也能行以后,他便想自己去。
                            迹部不同意。
                            “你可是答应了我的,小景。”这声“小景”叫的意味深长,忍足这是在说他像小孩子一样耍赖。
                            迹部权衡利弊,决定将不要脸进行到底,“我是答应了,但是便利店收银的那个女孩子长得太好看了,你自己去我不放心。”
                            “我明明听到负责收银的是个男孩子,”忍足举起双手表示无辜,迹部立刻想好要接一句“男孩子就更不放心了”,结果忍足下一句话是“而且再好看也不会比你好看的。”
                            坚持举了三十秒的不要脸大旗倒下了,迹部阵亡。“好吧,就一次,我会在楼上看着你,你不要硬来,安全第一。”
                            “好。”
                            不过十分钟忍足果然安全回来,还带了一瓶醋和一罐啤酒,他扬了扬手里的袋子,“圆满成功。”
                            后来忍足又自己去了几次,迹部也不再担心他出什么岔子,他下去的时候迹部渐渐不会在窗口站着盯着他了。这天忍足用的时间长了一些,他回来的时候面色如常,东西也一样不落的买了回来,迹部盯着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发现裤子上膝盖处沾了灰尘,印子非常浅,忍足应当是摔了一跤,然后用力拍打过腿部,只是没能拍打干净。
                            迹部不动声色地把东西接过来,只在忍足再去便利店的时候偷偷跟在他后面。
                            忍足走出公寓楼,继续往便利店的方向走,走了两步突然停了下来,迹部也停住,站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静观其变。
                            忍足却不给他观察的机会,突然转过来面对着他,无可奈何地冲他摆了摆手,叫他过去。
                            “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
                            迹部走到他跟前,“这句话应该由我说吧。”
                            明明看不到,怎么我做什么、想什么你全都知道。
                            “是啊,有时候我自己也想不明白,”忍足笑了,“时间久了,我就觉得,在眼睛、鼻子、皮肤、舌头和牙齿之外,我一定有着一个特殊的感官,专门用来感受迹部景吾。”
                            迹部不置一词,只抓住了忍足的手,牵着他的手慢吞吞往便利店走。
                            7、
                            等到忍足可以真正地比较自如地做一些事情的时候,已经是秋天了。
                            迹部替他披上一件外套,两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第一个路口刚好由红灯转成绿灯,迹部要往前走,忍足却拉住他,“起风了。”
                            迹部停住,什么也没有问。忍足突然想起车祸前夜,他借口自己得了绝症拒绝了迹部,迹部当时是相信了的,而他醒过来以后,直到现在,迹部一次都没有提起过,像是已经忘记了那件事一样。
                            他突然就想问迹部:“如果我当时没有醒来怎么办?”
                            “那我就给你写很多很多信,把它们都攒着。”
                            “然后烧给我?”
                            “不,以后我亲自带给你。”
                            忍足紧紧握着他的手,“幸好你没有这样做的必要了。”
                            “以后再也不会有。”
                            他听见迹部轻笑了一声,“不拿绝症那种烂梗糊弄本大爷了?”
                            他一时语塞,想起那段难以描述的神奇经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总觉得你好像明白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只是突然明白了,”迹部牵着他往前走,“这世界上总有些我想不明白的事。”
                            有一片叶子落到忍足肩上,他仰起头来,“已经是秋天了啊,街景一定很美吧?”
                            “还凑合,”迹部挨得他近了一些,“放心吧,本大爷两眼都是5.0,春夏秋冬的景色都替你看着呢。”
                            忍足由他牵着继续往前走,听到这句话笑着摇了摇头,“不对,你不是我的眼睛,你是我的春夏秋冬。”
                            “嗯,这么说的话,街景确实美不胜收。”迹部勾着他的肩,毫不客气地把他的情话照单全收,还在此基础上升华了一下。
                            8、
                            安分了没几天,迹部发现忍足又开始闲不住了。
                            这个星期每天回家迎接他的都是钢丝磨擦黑板一般的小提琴声。
                            “你刚学小提琴的时候拉得也这么难听?”迹部换了拖鞋,走过来问他。忍足不以为耻,“那时候比这还难听。”
                            “你没被邻居或者你爸妈打死可真是万幸。”
                            “因为他们都跟你一样,舍不得。”
                            忍足放下琴,迹部虽然每天例行一次嫌他发出噪音,但总会帮他把琴收好,放在与前一天同样的位置。
                            等到迹部习惯了这种磨人的噪声,忍足的琴声也差不多回归了以前的水准。这天迹部回来的时候听到他在拉一首新曲子,节奏还把握不好,但可算得上流畅。他站在玄关听完了一整首,然后才到沙发上坐下,颇为吃惊地问他:“什么时候学的?”
                            “就这两天,”忍足解释道:“我正在练听音识谱,今天总算觉得有点效果。”他把琴和琴弓都放到左手边,撒娇似地往后一倒,躺在迹部身上,“这种时候真是羡慕景吾啊,要是有绝对音感不知道省了多少事。”
                            “就算是本大爷,只听的话也不一定能弹出一整首曲子。”他把手盖在忍足眼睛上,忍足又把自己的手放到他手上,“我就当作这是表扬了。”
                            忍足对于这项新活动乐此不疲,甚至到了饭点有时迹部要喊他好几次他才会放下琴,颇有些废寝忘食的意思。
                            迹部只当他是打发时间,直到有一天,他给迹部听了一段录音,很短的一段旋律,优美且让人舒心。
                            很久很久以后忍足出了他的第一张组曲曲集,名字叫《on the other side》,总共分三个乐章,黑与白、光与影和昼与夜。他最初给迹部听的那段旋律就是第三乐章中的一段。
                            9、
                            在曲集面世之前,迹部想要是卖不出去他就自己囤个千把万张,当作个人收藏,没准儿哪天就升值了。
                            事实证明迹部的担心是多余了,或者说,担心错了方向。
                            业界对《on the other side》的评价毁誉参半,但唱片公司对忍足包装过度,什么“世界暗淡无光的忧郁的艺术家”“折了翅膀的天才”,还放出了忍足的一张私照,如此以惊人的速度攒起了一堆粉丝,曲集销量稳步上升,很有些要火一把的意思。
                            忍足倒是没觉出生活有什么变化,他依然每天吃饭、睡觉、散步和练琴。这天他和迹部一同散步回来,路过便利店的时候想进去买些吃的。从前在收银台兼职的男孩子辞职了,换成了一个笑起来很甜的小姑娘。
                            结账的时候那姑娘一直盯着忍足看,险些把钱收错了。
                            迹部回头看了一眼店里的电视机,上面正在放忍足的访谈。他顿时明白了一大半,大概是忍足的小粉丝。
                            他转过头来,冲着她很迷人地笑,“谢谢。”
                            小姑娘立刻脸红了,也不再看忍足,低下头说慢走。
                            迹部牵着忍足的手走出去,忽然伸手掐了一下他的手心,忍足微微侧过脸,问怎么了,迹部语气很凶,说以后不许自己来,收银的小姑娘长得太好看了。
                            看着那两人拉着手走远后,小店员继续看电视,主持人刚好开始问忍足下一个问题,她说,很多人喜欢您柔和舒缓的曲风,但也有人说,《on the other side》里,您失明后的痛苦挣扎和对于光明的渴望都表现得不够强烈,特别是第三乐章,有些过于和缓了。对于这种批评的声音,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忍足耸了耸肩,他没有戴墨镜,只在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据说他习惯于戴平光镜。他的眼睛藏在镜片后面,看不出情绪,这很正常,他说,因为这首曲子本来就不是献给光明,是献给爱情。
                            镜头拉近,给了他一个脸部特写,观众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微笑了一下。
                            他说:我也许将永远分不清昼夜,但是没关系,因为我身边永远都会有一个人,陪伴着我度过每一个昼与夜。
                            全文完


                            来自iPhone客户端80楼2017-03-11 1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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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iPhone客户端87楼2017-03-12 1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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