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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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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发完结,未见FIn勿插
不是很好的一篇,全文七万两千字,希望能有一个地方打动你吧。


1楼2017-02-03 09:19回复
    大号被封了,可能是放在贴吧的最后一篇文,以后有粮应该会扔微博,然后最后艾特一下求过新文艾特的姑娘们,如果忘记了这回事那就打扰啦#(玫瑰)


    2楼2017-02-03 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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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我
      ——那辆驶得很快的汽车开过去的时候,他听见忍足说,我喜欢你。

      那是一辆黑色的轿车,在迹部眼前一闪而过。
      车里的冷气开得很足,擦过他衣角的车身周围散发着灼热的风,急刹的声音尖猝响起的时候,迹部觉得自己的脚尖跟地面一样,被磨得发疼。
      身体重重地下坠,落到地面上发出沉重的闷响。忍足皱起眉头,很疼,而且身下粘糊糊的,大概是糊满了整个后背的血。
      血越流越多,粘稠的感觉越来越难以忍受,痛感却仿佛随着血液从身体里抽离。没了血液和疼痛,身体的重量减轻了很多,像是下一秒就要飘起来,然后被夏天的热烘烘的风吹散在空气里。
      那样应该就是死了吧。他的眼睛睁不开,脑子却很清醒,他于是拼命地贴着地面,试图借助让人不适的那一大滩血把自己粘在地上。
      “唔,好重……”
      街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这声如蚊讷的一句却清晰地落进忍足耳朵里。
      他终于能看见一些东西,一团蒲公英絮裹着自己的衣领,正打着旋儿揪着自己往上走。
      忍足低下头,自己的身体躺在血泊里,司机站在一边反反复复搓着手,而迹部,站在斑马线前,一动也没有动,死死盯着刚刚赶过来的救护车。
      “你已经死啦,我现在就是要带你走。要不是你太沉了,我已经把你拖到地方了。”
      忍足没有说话,他看着迹部,挣脱的冲动更强了一些。
      然而他只是在半空中猛然晃动了两下,很快又被稳稳地托住。
      “呼……真是的,要不是死而复生是让一切乱套的大忌,我也很想把你扔下去,你实在太重了。”那团白絮的声音还是又细又小,语气倒是很重,“我劝你老实一点,不然,你要是掉下去,会掉到什么东西里我可说不准,嘻嘻。”
      它接着说:“根据我的经验,你这样拽都拽不动的家伙呢,要么是吃得太饱,要么就是想得太多。你是哪种?”
      红灯变成绿灯的瞬间,它看见金发的少年往前迈了一步,与此同时,一辆闯红灯的车疾驰而来,现在被他扯着领子的家伙推了那少年一把,毫无悬念地被撞倒,落到了它手心里。
      思及方才的情景,它恍然大悟,“哈,我明白了,是想得太多。你喜欢他?”
      没有回应。
      “说说嘛,说不定我可以帮你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清出去一些,这样我干活儿也轻松点,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帮你完成一个心愿?”
      一直没跟他说过话的男孩子终于开了金口,“再给我十秒钟。”
      “哦?”
      “我还没跟他说过。”
      “原来是要表白啊,好吧,放你回去,不过只有十秒,你可要好好把握。”
      话音刚落,忍足已经和迹部并肩站在斑马线的另一头,红绿灯电子显示器上刚好是红色的数字“10”,并且很快闪烁着变成了“9”。
      一阵风携着蝉鸣呼啸而过,他前所未有的紧张起来。
      只有七秒了。
      六秒。
      “迹部。”
      “嗯?”
      对方转过头来,不知是不是刚被风吹过的缘故,微扬的发梢翘得更厉害了,还有几缕头发搭到了额头前面,和睫毛纠缠在一起,像连成一片的高高低低的垂柳,柳枝串起来的帘子后有一汪天一样蓝的湖,湖里面有他的倒影。
      三秒。
      忍足摇摇头,“没什么,你的头发乱了。”
      迹部又拧过头去,“莫名其妙。”
      指示灯的颜色由红变绿,迹部迈出了一步,违章行驶的黑色汽车如约而来,忍足紧跟在迹部后面,伸手用力地往前推了他一下,然后被撞倒。
      他很快又被拎了起来。
      “你白白浪费了这十秒。”与其说是惋惜,那声音更像是在幸灾乐祸,“而且,你知道吗,如果你刚才选择不推开他的话,现在被我提溜着领子的,就是他了。替死鬼这种事情,常有的。”
      “我不知道。”
      “啧,知道你不知道,毕竟,舍己救人的还是少数,重来一次还能热着脑子上的更是凤毛麟角。”
      “如果你提前知道这点的话,又会怎么做呢?”
      “我不知道。”
      它讨了个没趣,准备赶快把这讨厌的人拖走,却又没拉稳,忍足猛地晃了一下,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散架了。
      “怎么回事,居然更沉了……”它停止了移动,风声呼呼地响,似沉重的喘息一般,而后风停了,空气凝固了,“你果然喜欢他吧?其实比起你提前知道可以让他替你死还会不会推开他,我更好奇的是,你刚才为什么没有说呢?”
      忍足不打算回答它,但是下一秒,他听见一句散发着罂粟气息的甜美话语:
      “哎,我放你回去怎么样?不是十秒,是十年哦。”
      虽然还是很谨慎地没有接话,可是他的眼睛里已经有了别样的光彩了。它得意地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继续引诱道:“你现在是十六岁吧,十年,那就是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最好的十年哟,年轻饱满、朝气蓬勃地到世界去,初涉世事、乍看辉煌,骨头硬到摔什么样的跤都不惧,反正摔断了都可以再长。”
      “最重要的是,这将是你可以没有顾虑地喜欢他的十年,年轻嘛,不结婚甚至不谈恋爱都还可算作理所当然,没有人会着急上火地催你,也没有人会觉得异样,你喜欢同性,不想叫人知道就不会让人知道,没有任何人会对你指手画脚,你不必分出精力来应付旁人,专心喜欢他就好。”
      “有什么条件?”
      它笑起来,行道树的树叶哗哗抖着,远远近近奏出一首滑稽的歌。“你可真不像十六岁。”
      “把你的眼睛给我怎么样?或许我可以把它们当成玻璃弹球送给我的小朋友们。”
      “当我再回到这里时,它们就归你了。”
      “不不不,到了手的好处才叫好处呢,十年之后的事情谁说得准,谁知道你到时候会不会变成一个老瞎子,不,小瞎子,我可对铅灰色的石子儿没什么兴趣。”
      忍足沉默了片刻,对它说:“我想看着他。”
      “唔……”
      “这十年就当做是借我的吧,十年以后,连本带息,除了眼睛,你还想要你什么都可以拿去。”
      “你确实不像十六岁。那好吧,我借你十年,就让我看看,这具身体里,会长出一个怎样的灵魂来吧。”
      它把忍足扔回去,顺便同他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一辆驶得很快的汽车开了过去,黑色车身在眼前拉出一道模糊的影子的同时,迹部听见忍足说:“我喜欢你。”
      忍足站在他身边,看着汽车尾气,恍如隔世。
      “你说什么?”迹部问他。
      “嗯?怎么了?”
      “没事。”


      3楼2017-02-03 09:21
      回复

        “由图可知,烧杯里的三种溶液互不溶解,中间一层为水,根据有机物的密度与水的关系,上下两层溶液分别为……忍足?”
        被点到名的人毫无反应,低着头,神情专注地看着书本。讲台上的化学老师只好提高声音,又叫了他一次。
        “忍足同学,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忍足依然处于神游天外的状态。
        迹部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后者终于反应过来,尴尬地望着老师,轻声道歉:“抱歉,我走神了。”
        不管是对于一位女性还是对于一位老师,忍足身上都有着叫人喜爱的特质。因此,女老师没有为难他,“说一下十六题的答案。”
        忍足沉默了。
        他坐在迹部的左边,迹部在自己试卷的左上角写了个大大的C,想了想,又在字母后面加了一个点,点后面写上一氯甲烷和硝基苯,接着把卷子往忍足的方向推了推。
        无奈忍足根本就没有低头,他看着讲台,重复了一遍:“抱歉。”
        “接下来可要好好听课了,这题选C……”
        老师后面的话忍足没有听清,他垂下头,继续恍惚地对着一行行铅字。无意间,眼角的余光瞄到迹部正把卷纸往回收,左上角一个墨迹未干的C十分显眼。他于是定了定心神,伸手压住往迹部那边溜的卷子。
        迹部稍用力地拽了一下,没能把卷子抽出来。他正要把忍足的手拿开,忍足却在上面认真地写:谢谢。
        这两个字正好写在迹部那行字下面,一板一眼的,跟忍足总是一尘不染的镜片和熨帖平整的衣领一个样子,都像他们的主人。
        他第二个谢字还没写完,迹部的手已经伸过去了。忍足刚好转方向的笔尖就戳到了迹部的食指,在侧面留下了一个黑色小点。
        有点儿痒。
        下课的时候化学老师走过来,问忍足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考了满分的试卷怎么会有题答不出来,嗯?也不要太给自己压力,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好好休息。”
        满分啊,迹部斜了忍足一眼,很不服气,他这次错了一题。他把两张卷纸订起来,订书机在左上角比划了一下,往下移了一段距离才被摁下去,在纸张左边缘中间落下一个订书钉。然后他把这份试卷收进文件夹,和一沓只订左上角的试卷放在一起。
        自始至终忍足都看着他,也许并不是在看他,只是眼神发飘地对着他。
        “收拾书包,走。”
        迹部言简意赅。
        忍足照做了,只是动作跟他在课上的反应一样,异常迟滞,等他把最后一样东西装进包里,再抬起头,教室里已经没人了。
        迹部也不在。
        出门,落锁,他转身,意外地看到一张漂亮却不耐烦的脸。
        “真慢。”
        迹部往前走了几步,到转弯处的时候转过身来,忍足果然还在原地。
        “不跟上来?”
        他的眉蹙得紧紧的,忍足今天不对头,从中午开始就很不对头,“你昨晚没睡好?”
        这人肯定又在试图用他引以为傲的insight探究自己了,忍足自认为是个不容易让人看穿想法的人,事实也是,明察秋毫如迹部,也从未将他看透过。正因如此,迹部以关心为出发点的犀利目光无法穿透他的身体,而是将他包裹起来,那目光失了锐利的特点,只余绵软的关心了。被这样的目光裹在中间,连头发梢都懒洋洋地放松下来了。
        “昨天睡得太晚了。”他走到迹部身边,把他的书包拿到自己手上,两条书包带往自己左肩一搭,用右手去揽迹部的肩膀,动作连贯而熟练,“走吧,回家了。”
        “搭我的车走。”
        “好啊,那省下的公交钱明天请你吃冰淇淋。”
        “那玩意儿甜死了。”
        “给你买抹茶味的。”
        隔天的忍足也并没有正常多少,迹部看着手里颜色难以名状的三球雪糕,“这什么?”
        “咖啡味的,你不是嫌甜吗。”忍足付了钱,转过身看到迹部的脸色和手里的小玻璃碗,瞬间感受到了迹部散发出的扑面而来的对手中这物颜色的嫌弃,他于是笑笑,又转回去,在柜台上放了两个硬币。
        迹部手里很快又多出来了一个抹茶味的甜筒。
        他们在店子里找了一张角落靠窗的桌坐下,迹部一直盯着忍足,忍足失笑,“看着我干什么,再不吃就化了。”
        迹部悠悠然在绿色的尖儿上舔了一下,“本大爷被人看了一天了也没说什么啊。”
        忍足正把吸管插进装芝士奶盖冰咖啡的纸杯里,闻言塑料的吸管被他折了一下,他低下头,严格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默默喝了两大口咖啡。
        “课间也就算了,上着课你倒是克制点儿啊,听着听着本大爷以为旁边儿安了一台探照灯呢。”迹部大爷的词典里没有“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句话,起码“忍足侑士”的词条下面没有类似的例句。忍足举手投降,“得,您看,随便看。”
        “说真的,你是不是背着我干什么亏心事儿了?”
        “没有,我以爱与美之神阿佛洛狄忒的名义起誓,绝对没有。”忍足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得挺欢,“我真没什么事儿,就是这两天晚上老做噩梦,吓着了。”
        “出息。”
        “就这点儿了,所以得仰仗你啊。”忍足继续笑,“虽然迹部你长得没安全感,但看着有安全感啊,我一看你就不害怕了。”
        “要我说,想得多是因为干得少,明儿部活你多跑十圈。”
        “部长……”
        “嗯?”迹部斜睨,眉眼之间分明写着“你敢有意见”。
        “多谢关心。”识时务者为俊杰,忍足立即正色道。
        迹部并不相信忍足被噩梦吓到了的鬼话,但他当时也没再对此说什么,看到忍足疑似发错了的期中考的成绩单时他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不过,忍足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差,迹部的眉头一天比一天皱得厉害。
        忍足总是觉得夏天是很长的,日子就像是阳光,细细碎碎的从繁密的叶中间漏下来,一点一点在地面上聚起来,再重新被树荫吞没。他不知道夏天的时间也是可以从冰上溜过去的,飞快地滑走,抓也抓不住的。他拿起球拍的时候几乎有些不知所措,这学期的排名赛开始的这么早吗?手掌上传来微痒的感觉,他低下头往掌心里看,原来是握把胶带松开了一段,胶带表面已经微微发黄,应该去买卷新的了。
        几天过去了,对面的人不知道换了几轮,那段胶带还是开着,这次站在对面的是宍户,忍足知道快接近尾声了,毋庸置疑,前面几场他的表现糟透了,这场他不能不尽力。
        他握紧球拍,集中精力猜测着宍户的球路,这一球打得很急,在空中带起一阵凌厉的风,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的一刻,忍足清晰地听到了一个细小的声音。
        “嘻,原来你还会打网球。”
        忍足刚举起的手又放下去了,网球擦着球拍的边缘飞到他身后,末端传来的清晰的颤动感让他稍微清醒,他居然就这么让球从他手边过去了。
        但眼下,这件事似乎并不关键,忍足抬起头,天空晴朗,万里无云,头顶除了阳光一无所有。
        由于刚才跳起来抽球,用力过猛的缘故,宍户的帽子掉到了地上。他把帽子捡起来倒扣到头上,冲忍足小跑过来,该交换场地了。
        “怎么了,今天不舒服?”
        “没事,”忍足摇摇头,想为自己的恍惚道歉,方才本应该是精彩的一招,自己却毫无回应,任它从拍子边溜走了,宍户不待他开口,便重重在他肩上捶了一拳,“那你倒是认真点啊混蛋。”
        最后忍足险胜,赢是赢了,一旁的迹部脸色阴得像是要滴下水来。忍足知道,不仅这场比赛他不在状态,整个排名赛他的名次恐怕不会太乐观。
        第二天结果公布,果然,最后一名,勉强保住了正选的位子。忍足的一颗心不上不下的,今天是练习赛,忍足较之前没什么起色,比赛刚开始做他对手的迹部就喊了停,“你去带着新生做挥拍练习,现在的你无论和谁对打都是在浪费对方的时间。”
        忍足默然,平静地照做了,对面站的人换成了宍户。
        现在换成迹部晃神了。
        连用两招半截击球拿到比分后,宍户用力挥拍,击出一球的同时忍不住对迹部喊道:“是男人就爽快点,放心不下就过去,别浪费我的时间。”
        迹部把目光暂时从忍足身上拉了回来,反手打回球,“浪费时间,啊恩?本大爷先把你打趴下再去解决别的事情。”
        没到抢七局迹部这儿就完事儿了。
        宍户无奈地看着迹部走到一边儿,连打个响指的心情都没有,他开了一瓶水,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意犹未尽似的,又灌了自己一大口,虽然隔着矿泉水瓶的瓶身,但他的目光明显还是往忍足那边儿飘的。
        “这些不省心的家伙,麻烦死了。”宍户嘟囔了一句,走过去用一边肩膀撞了撞迹部,“部长,给我挪个地儿,我歇会儿。”
        明明场地的另一边就有空着的长凳,不过迹部没有戳穿他,走开了。
        “休息一下。”
        迹部从隔壁的场地走过来,像是刚结束了一场比赛,发梢还是湿漉漉的,他没走到自己跟前,而是在场地一侧的长凳坐下了,但忍足分明看到他垂下的手里拎着两瓶水。
        于是忍足笑笑,坐到迹部身旁空出来的位置上,他把球拍从右手换到左手,用空出来的右手在迹部身子前头画了半个环,去拿他手里的水。
        迹部被他这么隔着空气抱了一下,脸上严肃的表情有点挂不住,他忍不住又想喝口水,抬手却发现自己手里这瓶是还没开过的。忍足仰着头,嘴唇紧紧贴在瓶口,喉结上下滚动着,水已经下去了小半瓶。迹部脸上的表情又出现了新的裂缝。
        忍足偏过头,想说点什么来打破沉默,看到的刚好就是面部表情有些松动但仍在努力绷着脸的迹部。他显然不太成功,那张脸上露出的沮丧比严肃多一些,他的嘴唇紧紧抿着,连发尾都有些耷拉了。
        忍足忍不住伸手勾住他肩膀,把他往自己这一侧拉了拉,迹部没防备,他这一用力直接就趴到了他腿上。
        “反了你了,”忍足大腿上的肌肉很结实,迹部的下巴颏被撞得有点儿疼,他猛地起身,不想忍足放在他背后的手里还拿着没拧紧盖子的矿泉水,猝不及防被浇了一头一脸。
        “喂……”迹部挑起眉毛,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水珠顺着他的发滑到额头,又继续往下,沿着鼻梁一路到了嘴唇,他刚张口,舌尖上就落了冰凉的一滴,涌到唇舌之间的火气忽然就偃旗息鼓了,出口的话不仅不凶悍,还带着点失落,“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忍足没有回答他,只是把自己的毛巾从颈上抽下来盖到他头上,轻轻替他擦着头发。迹部的头发虽然总是翘着,一副很不服帖的样子,但其实又细又软,任你揉扁搓圆,手感极佳。表里不一这点跟他本人简直一模一样,就像现在,不管迹部表现出何等不依不饶的样子,忍足知道他不会追问到底。
        下一秒,果然从毛巾底下传出一句闷闷的“不说算了”。
        忍足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我确实需要帮助。”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迹部,给我补课吧,学业也好,网球也好,我得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啊。”
        “就知道你吃软不吃硬。”迹部打了个响指,毛巾盖住了他大半张脸,忍足看不到他的眉眼,但那上扬的嘴角已经表明了一切,“那本大爷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你吧。”
        忍足就在那一刻决定不再去纠结那天路口的事情,如果那是梦,那它就是梦,何必在乎一场幻影;如果那是现实,那命运已定,能得世间多走一遭该庆幸。
        借我十年,让我将他多看几遍。既然决定了是这样,那么,就是这样。
        迹部还没得意够,毛巾被忍足掉了个方向,结结实实糊了他一脸,忍足满含笑意的声音从毛巾后面透进来,“谢主隆恩。”
        “忍足侑士你再这样下去信不信我给你关松泽病院里去。”
        “这点小事不敢劳动部长大驾,我爸在神经科应该有熟人。”
        铁丝网的另一边,宍户望着他们皱起了眉,方才忍足用毛巾蒙住迹部的头时,他看到忍足凑过去,在迹部嘴唇的位置飞快地亲了一下。
        “前辈?”
        他回过头,凤站在他身后,一手拿着拧好的矿泉水,一手拿着毛巾,胳膊上还搭着一件宍户的干净T恤。
        “你拿过来了啊,”宍户看了一眼那件短袖,揪了一下自己身上穿着的几乎湿透了的款式相同的另一件,在内心里挣扎了一下还是选择瘫坐在椅子上,“算了,等我歇会儿再去更衣室。”
        “真的很累的话在这里换也没关系,我帮前辈挡一挡就是了。”凤温和地道,宍户看着他人畜无害的脸,依着方才忍足的动作,如法炮制地把毛巾一扔,严严实实的盖住了凤的脸。
        “过来帮我挡着点儿。”


        4楼2017-02-03 09:22
        回复

          “走吧。”忍足收拾好背包,伸手去拿迹部的书包,书包带子却被迹部拽住了。
          “怎么了?”他回过头看着迹部,后者身体舒展摊开在椅子上,一条胳膊向后屈肘搭着椅背,两条长腿大大喇喇地分开着,向前伸直,说出来的话跟他的坐姿一样痞气十足,“谁说要补课来着,得对说出口的话负责啊。”
          忍足总觉得他的后一句话似乎意有所指,但他并没有细想,而是笑着把书包轻轻往上扯了扯,“就在这儿?”
          迹部没用力攥着,任书包带子的尾端轻而易举地从他手心里溜了出去,但他也没起身,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懒洋洋地道:“就这儿,去把门关上。”
          等到忍足关好那扇推拉门回来时,迹部已经把要用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一沓还没用过的草稿纸散开了,铺了半张桌面的雪白。忍足坐到他旁边,顺手替他理成整齐的一叠。迹部没有要管他的意思,自顾自写着练习册。
          他随手抽了一张白纸在上面写写画画,很快那叠刚刚堆放整齐的纸又散成了一朵花。迹部解题往往是一气呵成的,想好了才下笔算,中间步骤从不写,一张A4纸正中央写个七八行式子,就该翻页了,草稿纸利用率低也就算了,他还不爱存着,用完就乱丢,“本大爷又不需要翻草稿查错,思路都在这儿。”他点点自己的眉心,笑是不以为然,话是倨傲不恭,典型的迹部式猖狂,叫人不愿服气又别无他法的。
          两个人坐邻座以后,忍足就养成了捡迹部的草稿纸用的习惯,从隔壁顺手拿过来一张写过的,上面必定只有寥寥几行,留着大片的空白等他去填满,忍足标清楚题号,一道接一道顺着密密地写下去,一步不漏,井井有条地把迹部的草稿围在中间。
          不过这次,他没有动笔,安静地在一边看着迹部,笔尖在纸上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迹部的左手边已经堆起了一小摞写过的纸,忍足在一旁无所事事的样子。
          “你想在这里坐到晚上?”
          和你一起的话,未尝不可。忍足在心里答他,手上动作却是从那一小摞里抽出一张,拿起笔准备在上面添点什么,看看干干净净的书本,他往上推了推眼镜,老师今天布置了哪几道题来着。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迹部,打他右侧斜后方蓦地伸出一支笔来,在他练习册上飞快打了几个对号,勾出最后一道上扬的轨迹后,那支笔移到上方,重重敲了一下他的头。
          往后几天都是相似的情景,没有部活的时候迹部还会同他打一场网球赛,他们这两天在一起的时间格外长些,但是相互说的话仿佛比平时更少了。在一处时他们并不交谈,常常是习题写完后由忍足核对两人的答案,忍足水准全失,往往都是他错,且看着自己草稿纸上的步骤也不明白自己解题时在想些什么,迹部便把自己的解题步骤拿给他看,当然写着那道题对应步骤的草稿纸还是忍足扒拉出来的。球场上就更是无话,想说的话都在球一来一回的轨迹里面了,迹部的网球都温和了起来,有时候单纯就是在给忍足喂球,一场比赛下来也不见得使出一次轮舞曲,倒是忍足,十招里面就有一招棕熊落网,颇为无赖从迹部手里拿着比分。
          迹部有时候还会送他回家,忍足不去记省下来的车钱能请他吃几次冰淇淋了,反正五个手指头肯定掰不过来。虽然忍足不说,但明显是一副有事的样子;虽然迹部不问,但明显是一副担心的样子。两个人不知不觉中形成了这样一种默契,心照不宣的,日子仿佛又变得慢了,藏在碎金的阳光里,穿过树叶间细小的罅隙,缓慢地漏下去。
          这天下午忍足是搭迹部家的私车回去的,他同迹部道别,下车走了一段路,到一家商店跟前的时候他停下了,橱窗的玻璃上映着他和身后街道的影子,那辆车还停在后面。于是他微笑,对着橱窗摆了摆手。等他转过身继续往前走,眼角的余光扫到正在被摇上去的后车窗,忍足莞尔,一瞬的心情跟难得出现的夏日凉风一样轻快。
          “他对你不错嘛,”又是突然响起的扰人的声音,这一次声源似乎近了些,忍足几乎是感受到有人正贴在自己耳边说话,“说不定,他对你也有意思,你加把劲,赶快把他变成你的吧。”
          忍足恍若无闻,继续小步往前走着,对方却兀自盘算着,说个不休,“这样,你死后能带走的东西里,可就又多了一颗沉甸甸的心脏啦。”
          少年终于变了脸色,虽然只有一刹,但他已经不能刻意忽略自己了,它的目的达到,便也不再纠缠,嬉笑着跑远了。
          今天忍足的状态明显是回落了,从迹部开始动笔到写完了全部的练习题,他一直呆坐在那里,不下笔,也不看迹部,他垂下眼,眼睛被遮在乌云一样的睫毛下面。
          “忍足。”
          “啊,”他反应倒是很快,冲着迹部抱歉似的笑笑,“我不会。”
          “哪道?”
          忍足沉默了一下,然后转回去恢复了低着头的姿势,用侧脸对着迹部,“都不会。”像是吃准了迹部不能拿他怎么样,话里很有些破罐破摔的意思。
          迹部确实也没有拿他怎么样,波澜不惊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迹部拿了书到前面去,从最左边的一块黑板开始,在上面仔仔细细地写了起来。
          透过左边的窗斜斜打进教室里头的阳光从最后面移到了最前面,粉笔哒哒地一下一下碰着黑板的声音停了,迹部没有动,站在黑板旁边定住了。忍足抬起头,黑板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粉笔字,第一题到最后一题,从最基础的算式到文字说明,一应俱全,应有尽有,如果不是他压根儿没读这些题,他简直要怀疑迹部是把自己的解题步骤在黑板上抄了一份。
          迹部站在阳光的落点,稍显黯淡的金色柔光里忍足看见他肩膀上落满了粉笔屑,迹部掸了掸左肩,他指尖上也有白色的粉末落下来。忍足知道他有轻微的洁癖,顺势将目光从他肩膀移到眉头,却发现那里十分平整,迹部拍了拍另一边肩膀,然后开口同他说话。
          “明白吗?”
          忍足报之以沉默,迹部亦是无言,教室里的空气一时间胶着了。后来忍足先打破了僵局,拿起背包走出了教室,“抱歉,迹部,我先走了。”
          迹部快步去追他,到了教室门口他停住了。忍足走路的时候总是不紧不慢的,先迈出去的一步落地后后一条腿才会开始动作,并且始终保持着他自己的节奏,他习惯把两条背带背在一边肩膀上,单手扶着,另一只手垂在身体外侧。忍足的背影对于迹部其实是陌生的,最近他却频频看着这个背影,以至于连细枝末节之处都了然于心了。他扶着门框站了一会儿,忍足的背影已经在走廊尽头处消失了。
          第二天忍足请了病假,没有来学校,第三天、第四天忍足的座位都是空着的。
          公寓的门铃响起来的时候,无所事事地在床上躺了两天的忍足几乎是弹起来去开门的,打开门看到的却是向日、宍户和凤。
          “哟,侑士。”向日探头进来,“看起来气色是不怎么好。”
          忍足松开门把手,把桌上麦当劳的餐盒和章鱼小丸子的纸袋敛起来丢进旁边的垃圾桶,直起腰来的时候问:“就你们三个?”
          “对啊,大家都很担心,但是日吉要补课,慈郎自己整天就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向日认真地掰着手指一一数着其余的人,仔细把他们不能来的原因讲给忍足,却被宍户突然打断,“我们来之前约迹部一起,被他拒绝了。”
          他皱着眉,等着忍足的反应,忍足却只是点了点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转过身去拉开冰箱的门,“有橘子汽水和和路雪,要吗?”
          向日的眼睛已经在发光了,凤也来凑热闹,“想吃和路雪。”紧接着就被宍户甩了一记眼刀,“你昨天不是还在说肚子疼吗?”还像小孩子一样躺在我腿上让我帮你揉了半天。凤就摸着自己的头好脾气地笑,“说得也是。”一旁的向日刚跟凤缔结了冰淇淋同盟就被打破,立刻跳出来维护同伴,“宍户你不要老是仗着自己是学长就欺负他,凤整天叫你前辈可不是为了让你像妈妈一样处处管教他的。”
          打抱不平是一回事,宍户的眼神扫过来时向日的气势明显就弱了,直到忍足把和路雪搁在桌上,两盒,向日又变得中气十足,说话的声音重新大了起来,“吃一盒有什么关系,反正肚子疼都是昨天的事了。”
          宍户颇为头疼地看着忍足,忍足耸耸肩,“如果担心他会肚子痛你可以帮他吃掉半盒。”
          他自己打开了一瓶橘子汽水,几个人三三两两散在沙发上,不知道谁在什么时候把电视打开了,向日整个人陷进沙发里,一边拿塑料小勺舀着雪糕一边看着电视机,凤手里也端着一盒冰激凌,腰板挺直,两腿并拢坐在他旁边,规矩得像个小学生。宍户坐在最外侧,斜对着忍足所在的单人沙发,两个人喝着汽水,有一茬没一茬地搭着话。眼下这场景倒很有些家庭聚会的意思。
          “对了,”向日手里的圆形纸盒已经空了,“侑士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上课,明明活蹦乱跳的嘛。我还要。”
          “不久之前你刚进门的时候才说过我气色不好。”忍足拿过他手里的空盒,“不能吃了,不然明天捂着肚子哎呀哎呀的人就是你了。”
          向日撇撇嘴以示不满,“那句话不是探病的时候常用的开场白吗?”因为得不到的第二盒和路雪,他十分哀怨地补了一句,“不过我可要提醒你,你耽误的可不只是课,再过两天回学校迹部不定怎么给你加练呢,上次排名赛他已经对你很不满了。”
          “但是,部长似乎也已经翘了两次部活了。”一旁的凤忽然开口,向日点点头,“是挺奇怪的,简直就像忍足一病,迹部也跟着病了一样。”
          宍户本来准备接在凤后面说点儿什么,但是向日开口以后,看着忍足的表情,他觉得自己没必要说话了。
          忍足把他们送到门口,“我明天就去学校。”
          “那明天见。”
          “明天见。”
          关上门以后,忍足回到沙发上,看着空了的汽水瓶和雪糕盒子,突然觉得自己等不及明天了,多一刻都太迟。他换上球鞋,抓起书包下了楼,朝与宍户一行人相反的方向跑过去。
          迹部没有错,忍足跑得飞快,比体能训练时还要卖力,夏天的黄昏并不比正午凉快多少,燥得人心烦意乱,身边经过的风是反方向的,带着一定的热度揪着他的衣角,烘着他的发梢。他不该对迹部发泄的,无论发生过什么,要付出什么代价,都是他自己的选择,迹部没有错,他甚至不是知情者,忍足在心里重复着,他加快了速度,朝着学校跑去。
          他一路跑到教室,学校里几乎没有什么人,放课铃早就已经响过,他又同宍户他们耽搁了一会儿,大家现在应该都在家里吃过晚饭了。
          但是迹部居然还在。忍足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迹部站在黑板旁边,正抬手掸掉肩膀上的粉笔屑。四块黑板上是密密麻麻的白色小字,忍足眯起眼睛,能看清上面写着的公式,迹部这次连题目都抄上去了,字与字、行与行之间完全没有间隔,难怪他写了这么久。
          迹部站在那里,眉头紧紧皱着,像是在思考一道顶难解的数学题,他最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叹了一口气,然后拿起板擦把自己刚刚写好的字从头开始擦掉。纷纷扬扬落下的白色粉末里,他的背影有点落寞,这让忍足不忍心继续不动声色地站在门口,他用尽量轻的动作拉开门,“等一下。”
          迹部没有回头,不过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忍足拿了一根黄色的粉笔到他旁边去,“下面这题好像有更简单的解法。”他在迹部刚刚擦干净的那块黑板上写了三个式子,迹部皱眉看着,拿着板擦的手还举在半空,忍足写完转过头来问他:“是不是?”迹部的脸色臭得要命,用青学小鬼那种拽得二五八万的语气回答他:“勉强对吧。”忍足于是笑问他:“怎么,不服气?”迹部也笑了,“没有,欣慰着呢,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
          忍足弯起食指,重重刮了一下迹部的鼻子,高挺的鼻梁立刻就变成了黄色的,“是啊,托你的福。”
          他们并肩走出校门的时候,忍足产生了某种奇妙的感应,周围只有树叶簌簌抖动的声音,但他能感觉到它就在附近,与此同时迹部的声音响了起来,“明天可别又给本大爷翻脸。”
          忍足低声道:“我记着呢,不用总提醒我。”然后勾着迹部的肩膀,“咱们走吧。”
          “那就好,不然就让你吞掉我这两天吃的份的粉笔灰。”
          虽然不知道迹部在说什么,忍足还是微笑着接着他的话说下去,“是是是,哪能让你白吃粉笔灰呢,要不我帮你把这两天的衬衣洗干净?”
          “如果你不知道洗衣机这种东西的存在的话,我姑且当你这句话是真诚的。”迹部用右手拇指和食指轻轻捏着太阳穴,“留着力气明天训练吧。”
          忍足揽着他肩膀的手往下挪了挪,两个人的身体靠得更近了些,他的脸颊刚刚挨着他的发,“好。”


          5楼2017-02-03 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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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的天气稍稍凉爽了些,终日不退的高温仿佛已经没有力气在这草木人间寻欢作乐,阳光也把亮度调低了一点,街道上的绿意满得不能再多出一分一毫,在百香果气泡水上浮着的冰块的晃动中,夏天似乎也就要过去了。
            温度下来了,训练强度就可以上去了。冰帝开始为夏末的赛事做准备,新一年的关东大赛又要来了。
            “打起精神来还勉强够看,再快一点,忍足。”一号球场是冰帝的两组双打,宍户一边快速朝着场地后方跑去一边指挥着对面,后者扶了扶眼镜,狠狠挥拍反击,“有力气吵嘴不如留着打球,这一球太软了。”
            “重了也没用,下一球肯定得……”忍足看上去用了十二分力的一球轻飘飘地飞了过来,刚过球网就开始下坠,宍户立刻往网前跑,赶不及了!他兀自懊恼着,即将落地的球被一只银色的球拍接住了,凤用高吊球打了回去,顺便补全了宍户没说完的话,“下一球肯定得分。”
            话音刚落球就落到了两人的空档之间,向日的胳膊伸直放到耳后,轻轻松松把身体拧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说的没错,下一球是我们得分。”
            坐在教练椅上观战的迹部悠悠道:“你们可能更适合去初中部那边,我想他们会喜欢这种热血淹死了实力的比赛。”
            然而他也没能悠哉多久,榊过来找自己的位子了,顺便给他分派了今天的任务,“迹部,你的对手来了。”
            向日睁大了眼睛,跟在榊后面进来球场的是一个高大的、微微有些驼背的人。
            迹部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好久不见,桦地。”
            部活结束以后,迹部习惯性地把书包递给忍足,忍足却摆摆手,“我今天先回去吧,你们好好聊。”虽然他也不知道迹部和桦地能聊什么就是了。
            回家的路似乎变得长了,桦地跟在迹部身后,迹部被罩在他的影子里面,心情颇为压抑,他跟忍足也都不是话多的人,常常也会一路无话,现在只不过是把身旁的人换成了桦地,他竟然会感到无所适从。一直到桦地跟他道别,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最后他把这归咎于习惯,桦地不过才走了两年而已,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往后的几天忍足依然与他分头走,桦地的近况都已经问完,迹部想不起什么话可说,桦地更不会率先开口,加上比赛一天一天临近,迹部压力颇大,回家路上的气氛一天比一天糟糕,越发沉重了起来。
            紧绷着的不止迹部一个人。这天的部活向日照旧是跟忍足组队练习双打,跳起来的时候他突然弯下了腰,很快落了下来,并蹲在地上捂住了肚子。
            忍足立刻跑到他旁边,也蹲了下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向日只是摇头,随后开始干呕。忍足要扶他去一边休息,他却蹲在地上不肯起来。随后赶来的迹部皱起眉头,“想练习不差这一会儿,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恩?”
            但向日只是蹲着,胃里的不适感稍稍下去了一些以后,他对着围成一圈的冰帝正选解释道:“没事,只不过想到要比赛太兴奋了,根本吃不下饭。”
            “今天放你假,不过只有今天。”迹部果断地做出了决定,他指了指忍足,“你,带他去吃饭。”
            “可是我想赢啊!”向日突然抬起头来大喊,他的手还紧紧捂着肚子,用尽力气冲着伙伴们喊道:“这是我们的最后一场比赛了不是吗?我真的希望能赢!”
            “我们当然会赢,”迹部打了个响指,向日总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带着蔑视,“想什么呢你。”
            “这么不自信可不像是冰帝的人啊。”宍户双手抱在胸前,闭着眼胸有成竹地微笑,凤在他旁边点点头,“我也会加油的。”
            “胜者冰帝。”迹部以他们最熟悉的姿态为一切收场,他披上外套,灰白相间的衣角在风里飘起来,像一面高悬的旗帜,他留下轻快的四个字,转身走向他的战场。忍足蹲在他身后,看着他的金发在夕阳里被染成一种有着奇异光泽的颜色,不由自主地随着他嘴角的上扬微笑了起来。
            直到迹部走进对面的球场,他才重新转过头对着向日,“现在可以去吃饭了吗?”
            比赛的前一天部活提前结束,解散前迹部对他们说:“都给本大爷回去睡足十个小时,精力充沛地打赢明天的比赛。”
            “是!”
            迹部这么交代下去,到了晚上自己却紧张了起来,时间不早了,但他没什么睡意。他打算游会儿泳再睡,这样说不定睡眠质量会好一些,然而,他的腿刚碰到游泳池水又缩了回去,他重新穿上浴袍,以防万一,今天还是不要运动了。
            他在床上躺了近一个小时,确定自己依然毫无睡意之后拿起了行动电话,这是个尴尬的时间点,睡了与没睡都合乎情理,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电话已经接通了。听筒里传出低沉的男声,“喂。”
            迹部并不知道自己打这通电话是想说些什么,因此他沉默了一小下才开口,“还没睡?”
            “在等你这通电话。”忍足声音里含着笑意,说完以后他仿佛已经能看到迹部在这头挑眉的样子了,于是他紧接着补了一句,“真的,我有预感你会打电话来。”
            少来,本大爷都不知道自己会打给你,迹部打心底对他的话表示怀疑,但起码这通电话确实让他放松下来了,他一条胳膊搭在脑袋后面,半躺着靠在松软的枕头上,懒洋洋地说:“那你对明天的比赛有没有什么预感啊。”
            “没有预感,”忍足回答得很快,“倒是有信心,一定会赢的。”
            “哟,口气不小。”
            “毕竟是跟着迹部你混的,不敢说赢字岂不是丢你的脸。”忍足抬腕看了看表,“还不睡的话估计今晚睡不满十个小时了,否则比赛就该迟到了。”
            “这么乖?”迹部调侃他,打了个哈欠继续说道:“那挂吧,记得你这句话。”
            “恩,”忍足轻声道,“我答应你,会赢的,所以你也安心睡吧。”
            “晚安。”
            手机屏幕熄掉了,房间里的窗帘没有拉严,从缝隙里漏进月光来,在床前铺了一地银白。迹部心里似乎稍稍定下来一些,想着明天的比赛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6楼2017-02-03 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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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斗志昂扬且准备充分的冰帝仍然被比赛安排打了个措手不及,第一场比赛他们就遇到了立海大。
              “死咬比分。”赛前榊太郎只给了他们这么一句话,立海大那边教练没有过来,坐镇的是中学时代的网坛神话幸村精市,由于身体原因,他这次照例是不出战的。冰帝和立海大也算是老相识,这次比赛双方各添了些新鲜血液,两边的第二单打和第三单打都是新面孔,其余则是知己知彼了,想保证其余三场比赛的胜利这一点两个学校可谓是不谋而合,也正因如此,本是为了保险安排的三场比赛反而成了有悬念的。
              第二双打立海那边派出了切原和柳,想是打算来个开门红。岳人看到切原的时候脸便沉了下来,这家伙的打法是出了名的有攻击性,忍足似乎没什么压力,回过头去,迹部站在教练椅旁边,正看着他,他对着迹部微笑了一下,随即转回来,在向日耳边说:“别担心,你随意发挥,打得开心点。”
              “我可不想听输赢不论这种话。”岳人斜眼看自己,语气冷冰冰的,这小子已经进入状态了,忍足正色道:“当然,不过过程跟结果一样美好的话岂不是妙极。”
              比赛开始,毫无悬念的,柳发球得分。
              第一局向日和忍足基本是被他们压着打,切原进攻柳防守,滴水不漏。第二局的时候向日似乎是热身活动够了,身体舒展开来,打法也更灵活自由了些。他与忍足的默契比对方要好,忍足深知这一点,数据网球他绝对没有柳莲二在行,但对于岳人的打法他绝对比前者更了然于胸,他索性不去过多计算对方的球路,而是把重点放在向日的行动上,力求与他做到完美的配合。后两局虽还是冰帝输,每局的比分却在逐渐拉小。
              第二局和第三局进行的过程中切原脸上的不悦之色越来越明显,忍足和向日赢下第四局后他终于是打红了眼。
              切原的打法终于还是从打球变成了以球打人,他一开始瞄准的是向日,“你这家伙,上蹿下跳得晃人眼,从比赛开始我就看你很不爽了。”
              一球离拍,很好,击碎他吧,切原满意地扯了扯嘴角,却见向日轻轻松松把腰肢拧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让球刚好落到他放在背后的球拍上。切原加大力气,又来了几次,居然次次给他躲过了。
              这次绝对会打中的,他用力地挥动球拍,看着网球朝向日飞了过去。
              “岳人,闪开。”眼看那颗球直击向日脸颊而去,忍足却快步跑到了网前,把球拍横在了向日面前,反手回了一个高吊球,落点是切原的绝对死角区域。
              幸好柳的反应足够快,那球才没有得分。饶是如此,切原还是被勾起了怒火,一旦逮到接球的机会,网球就从他拍子上被弹走,角度刁钻而力道十足的冲着向日的肘部去了。忍足觉得这球蹊跷,下一秒就发现球改变了方向,擦过向日肘部直冲自己打来。
              他立即用球拍挡在自己面部的正前方,随后就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冲力,网球使得球网形成了一个凹面,纵横交错的线紧绷着拉开到最大限度,最后一一断裂,球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忍足左边的镜片上。球弹开的同时镜片破裂,水花一样四处溅开来。
              索性忍足及时闭上了眼,碎玻璃才没有扎进他眼睛里,有一块细长的玻璃碎片戳进了他的上眼皮,自那处至眼尾拖出长长一道血痕。裁判叫了暂停,眼睛上方有些刺痛,但并非难以忍受,他料想伤口不深,往场边走时就自己把眼皮上的那片玻璃拿了下来,不想伤口开始流血,黏糊糊地往下淌,滴在他睫毛上。
              迹部往前跨了一步,抬起胳膊就用自己的袖子往上招呼,旁边凤递过来一块用水浸了的毛巾,还有一个没开口的创可贴。忍足轻轻把迹部的手推开,拿过毛巾冷静地擦着伤口,一边还不忘对迹部说:“我的外套盖在慈郎身上,你穿我的,这件脱下来我带回去洗。”
              说完他把毛巾塞回凤手里,打开创可贴自己贴好,回去比赛了。
              回去之后,切原更是把火力都对准了忍足,总有叫人意想不到角度和难以把控力度的球击中忍足身体的各个部位,向日则被柳钳制住了。
              打中这个戴眼镜的比打中那个猴子似的家伙容易得多,切原得意地想,这一局直到抢七对方都没什么有力的回击,正当他以为比赛将会以己方的胜利告终时,身后突然传来柳的喊声:
              “赤也,还不能松懈。”
              话音刚落,本该击中忍足的膝盖,然后为这场比赛划下句点的球掉在了自己脚下。
              “放心吧,这只是个意外罢了。”切原不以为意,柳皱起了眉头。接下来的比赛里,如他所料,切原的球再也没有击中过对方,那些凶狠的球从一开始的一击即中到擦身而过再到片叶不沾身,最后,经过对方的球拍返回时,球上的力量在原来的基础上加倍了,球路也更加诡异。切原抛出去的炸弹,完全成为了对方的杀器。
              更加不妙的是,他的数据似乎失灵了。这场比赛中的忍足,跟以往他观看过的任何一场比赛中的表现都不一样。他看着对面的球场,忍足的碎了一片的平光镜被摘掉了,眼睑上歪歪斜斜贴了一块创可贴,他的T恤几乎被汗水湿透了,手腕、手肘、膝盖甚至脸颊上等多处都有擦伤,他从来没有见过冷静自持、精准计算的冰帝天才这样狼狈的模样,正如他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看到过忍足侑士眼中精明强悍的光芒。
              此时已是赛末点,忍足和向日终于开始了冰帝的绝地反击,一鼓作气,成功攻下了敌人的壁垒。
              裁判宣布比赛结束,冰帝获胜的时候,忍足终于感觉到了头晕——比赛中切原有一球打到了他的太阳穴,他还是强撑着跟切原和柳握了手,本来或许可以再多撑一会儿的,如果迹部没有站过来的话。迹部站到了他身边,他于是就顺势靠在了迹部身上。迹部本来想拍拍他肩膀,结果拍到了他的头,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别扭的地方,他顺手捋了一把忍足的蓝毛,“干得漂亮。”
              忍足把下巴垫在迹部肩膀上,微笑着对他说:“当然,我答应了你会赢的。”
              切原一脸不忿,柳在他背后轻声警告他:“剩下的比赛你安静观战就好,最好不要去挑衅冰帝,不然我不保证迹部不会揍你。”
              双打一由立海大扳回一局,比赛结束后宍户的沮丧不言而喻,且最后一次比赛的意义到底是不同,对胜负难以一笑置之,倒是凤表现得更像是前辈,反过来安慰他,“我明年一定会赢回来的,到时前辈会来看的吧?”
              “应该会在外面跟穿着冰帝校服的高中生们一起喊‘冰帝!冰帝!’的。”宍户低下头,拿毛巾擦着汗。
              “到时候前辈可要喊得响一点,不然我可找不到你。”
              “我看得到你不就行了。”
              “看不到前辈的话胜利的喜悦会被冲淡的啊。”
              “那我会叫破喉咙的,不过,要是没有赢的话就准备好被我狠狠嘲笑吧。”
              “是。”凤笑着答应他,在同一级台阶上挨着他坐下。
              单打三和单打二两边平分秋色,等到真田和迹部上场时,场边已经聚起了不少人,不少人都等着迹部抛外套打响指的标志性动作和必胜宣言,迹部却只轻描淡写地对着真田说了一句话:“今天只要本大爷还站着,比赛就不可能结束。”
              场边坐着的忍足把迹部袖口沾了血的外套放在腿上,吹了一声口哨。真田正了正帽子,“我将用力打倒你。”
              他们都有不能输的理由,双方又都言出必行,一场比赛被他们极力拉长,且愈演愈烈。场边人群喧哗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不论是高声加油还是窃窃私语都完全消弭,只余击球声、风声还有他们越来越重的喘息。
              迹部是认真的,不是因为他那争强好胜的性格而执着荣耀,比那种心情强烈千万倍,真田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即使他不能赢,他大概也会支撑到双方体力衰竭不得不放弃比赛达成平局的那一刻。他们两人实力悬殊不大,没有一方以压倒性优势获胜的可能性,但真田并不畏惧持久战,比赛进行到最后,双方都在强撑,他们在比赛,看谁先到达那个临界点。
              一次次的赛末点让人精疲力竭,两人仅存的体力已经不允许他们屡出奇招妙招,场外的看客逐渐散了,忍足强迫自己从球场上移开目光,看着散去的人群,脱力奔跑的迹部让他感到于心不忍,但他不能叫停,这是迹部一个人的战争。
              真田与迹部一样,已经到极限了,他能感受到幸村从身后投到自己背上的目光,不可以,不能放弃,如果这场是平局,幸村会执意上场打加时赛的,他必须与迹部一决高下。
              只这一瞬间的思考,他分心了,而后他听到冰帝众人的喊声,他们叫着自己学校的名字,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比赛结束了,就在刚才的一瞬,迹部第一次打出了“恸哭的舞曲”。一球落地后迹部直挺挺地向后倒下,摔在了地上。真田向着球网走过去,想找个东西扶一下,却摸到了一截冰凉的手臂,闭上眼睛的时候耳边响起幸村温和平静的声音:“比赛很精彩。”
              冰帝一众人跑到迹部身边,忍足跑在最前面,到了迹部跟前他单膝跪到地上,瞧见迹部的眼睛还是睁着的才放心了些,迹部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忍足制止了他,向着他的后颈伸出手。他垂着头,眉眼在光斑之间被晕染的模糊不清,朦胧之中自有一种别样温柔,“我知道,胜利永远属于你。”
              他一手垫在迹部颈后,一手扶着迹部的腰把他抬起来架在自己肩上,迹部的脸埋在他颈窝里,带着热气的鼻息扑进去,唇齿之间碾出两个字来:“我们。”


              7楼2017-02-03 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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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赛最后,冰帝还是没有拿到第一,忍足等人退了网球部,专心为大学的入学考试做准备。他们的中学时代仿佛已经随着那场比赛结束了,剩下这一年整个儿是灰色的,秋天萧索,冬天冷寂,不变的是校园小道上的匆匆脚步,连迹部和忍足的步伐也随着人群加快了,回家的路变得格外短,坐在教室里的时间则格外长,大部分时间大家都坐在座位上抱着书本,看着实际一无所有的窗外思考着尘埃无定的未来。
                忍足的座位比迹部离窗户要近,他望着外头出神时迹部常常在看着他,猜测着他脑子里的想法,也许忍足什么都没想,他总是猜不到,但迹部从来不问忍足他在想什么,自己在脑子里画个九宫格,把可能的答案填进去,再一一擦掉,或是选几个格点连成两条线,看看轨迹有没有相交,他像玩数独游戏一样,津津有味,乐此不疲。
                平平无奇地过了一个没有雷雨的秋天和一个没有落雪的冬季,他们在初春时节迎来了一场小雪。那一天迟到的人格外的多,不知是在街边驻足看雪景还是跑回家拿一把雨伞去了,忍足也在其中,他的座位空着,直到最后一节课他也没有来。
                放课铃响起来,大家一窝蜂地涌出了教室,迹部拿起书包慢吞吞往外走,外面雪已经停了,从云后露出一团太阳来,他穿过教室外面的长廊,快要走到转角时却听见尽头的音乐教室里传出声响,不由走近了一探究竟。
                这间音乐教室少有人来,平时是不供音乐课使用的,钥匙只有两把,一把在榊手里,一把在迹部手里。
                他推开门,忍足正在里面拉小提琴,前奏刚刚响起,是帕格尼尼的第四首随想曲。
                教室里的暖气开的很足,两扇窗都敞开着也不觉凉意,窗边一片式的丝质窗帘轻软地飘着,有风打他脚下经过,忍足笔直地立在那儿,身材颀长,站姿挺拔,像是从地下拔出的一段竹节。
                阳光把地板和窗玻璃映得闪闪发亮,独独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柔光,衬衫的袖子被他卷至手肘,他闭眼枕在琴上,拉琴的动作舒缓而有力,颤抖的琴弦在空气中惊起细小的涟漪。琴声由缓至急,初雪后微凉的湿润气息卷着音符扑面而来,忍足的表情始终没有什么变化,平静地闭着眼,但他额头上已密密地出了一层汗,他拉琴的动作愈急愈烈,迹部甚至有种错觉,下一秒他的琴弦就会崩断,从那上面滚下一串珍珠来。
                梵高在给提奥的一封信里面写道: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看到烟。但总会有那么一个人能看到这团火,然后走过来,陪我一起。
                对于忍足而言,比起一团火焰,说他心里蓄了一汪水似乎更为贴切。路过的人看到高远的天,看到闲散的云,看到巍峨的山和蔚然的林;看到飞鸟,看到柳树柔软的枝条,看到生长旺盛的野草;看到初升的红日,看到夕阳烧百草,看到朗月疏星,看到斗转星移年年岁岁复今朝。他们看到天地之间万物的水中倒影,并且以为那就是忍足的全部世界,而迹部,终于在此刻看到了忍足心里流淌着的那条河流。
                他动作尽量轻的关上门,走开了。
                忍足从教室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看了一眼时间,颇为无奈地自言自语:“糟了,不知道还赶不赶得上末班车。”
                透过走廊上的窗户能看到外面又下起了雪,在莹润的月光底下一片一片的雪花变成了银白色的小点,像有无数的萤火虫在水里头飞,倒比白天的雪景更有意趣,忍足忍不住停下脚步想多看一会儿,却又想起了末班车这档子事,只得一边往外头看一边匆匆的往前走,伞筒里只剩下一把伞,他抽出来,抬头却看见雨搭下头站了一个人,暗黄色的灯光里影影绰绰看不分明,忍足走过去,“迹部?”
                “恩,”他皱着眉头,并不看忍足,“忘记带伞了。”
                这是个蹩脚的借口,忍足并不戳破他,只先他一步迈出去,把伞撑开,“下次再忘记的话,就先拿我的伞走吧。”
                “至于现在,”忍足侧过身子,对他伸出手,“过来。”
                既然迹部现在还会在这里,他家的司机自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出现在校门口,忍足带着迹部去坐电车,迹部坐在靠窗的位子,电车开起来的时候,迹部看着窗外,忍足看着窗玻璃上映出的迹部的影子,在隆隆的声音里问他:“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什么?”
                “会去国外念书吗。”
                “怎么,离开本大爷会感到寂寞?”迹部面上没有笑意,一本正经地开着玩笑。忍足认真地答他:“留在国内的话感觉还可以多追随部长几年,国外就……”
                忍足从玻璃上看见迹部勾起嘴角,他斩钉截铁地说:“不会。”
                忍足耸肩,把后半句话吞回去。
                国外就麻烦了啊,要先考语言考试,还得说服家里人。
                初雪落下后,不久,樱花都开了,简直像是被初雪吻醒了似的。等到樱花开得最美的时候,大家就该说再见了。
                迹部作为学生代表致辞时,他还未开口,台下已然沸腾,他们高声喊着冰帝,一如他们站在球场边时所做的那样,迹部凑近麦克风,打了个响指,他说,走出校门以后,胜利仍将属于在场的各位,冰帝是我们的勋章,而我们将是冰帝的荣耀。然后他才开始毕业致辞,忍足站在下头眯着眼瞧他,樱花的花瓣四散,而他只觉心里十分安定。
                毕业式的最后大家齐声唱起校歌,忍足和着周围人的声音,身边的向日声音微微抖着,难得见他紧紧拧着眉头;斜前方站着的是宍户,忍足看着他把帽檐越压越低,最后整个扣在脸上,却藏不住轻轻抽动的肩膀。
                朋友啊 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夕阳
                大声高唱 因为你
                我们一起行动 共同培养
                正直的心 联系彼此的友情 是多么美好
                冰帝 冰帝 其名已高
                越过宍户,视线所及之处凤和日吉正站在毕业队伍一旁,同他们一起唱着。
                贤明的前辈们莫忘恩泽 牢记于心
                文学道上 信步而行
                师长壮丽 而又欣欣向荣
                冰帝 冰帝 其名遍天下
                有人开始放声哭泣,有人穿过人群去拥抱好友,有人去扯下心上人衬衫的第二颗纽扣,有人还在唱。
                吾校为碉堡 吾等更为灯火
                照耀校舍
                千秋万岁
                冰帝 冰帝
                其名永受尊崇
                忍足不知道网球部众人是如何在一片混乱中凑到一起,又和周围的人互相推搡着出了校门的。他们没有人回家,在学校附近找了一家店进去,把靠窗的一排桌子拼起来坐下了。点餐时一伙人七嘴八舌的,服务生记下了这个,漏掉了那个,就这么零零落落地一张单子也还是写满了。
                “不好意思,我念一遍,请各位再确认一下都点了什……”向日大手一挥,“不用确认,我们也不记得刚刚点了什么了。”他们中间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笑声久久不息,直到啤酒上桌了,大家才安静下来。
                气氛突然就变了,仿佛将要各奔东西的伤感这时候才涌上来似的,大家像事先约定好了一般,每人拿了一罐啤酒打开,放在自己手边,然后皆是沉默无言。
                先打破僵局的是宍户,他狠灌了一口冰啤酒,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右手还拿着装啤酒的易拉罐,“都愣着干嘛,毕业了,喝个痛快。”
                “首先,敬部长。”宍户转身朝着迹部,喝了一大口酒,一众人也纷纷冲着迹部举起啤酒来,宍户的脸已经红了,“然后,敬大家,敬在座的各位,敬友情,敬爱情……”
                向日一口酒喷出来,“敬个屁的爱情,这一桌子坐的全是光棍儿,哪有一个妹子?”他压着宍户的肩膀让他坐下,自己站了起来,“敬毕业。”
                接着就听他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罐啤酒下去,忍足不知道何时把酒倒了一些在杯子里,他举杯,接在向日后面说道:“敬别离。”
                这话说出来后大家愣了一下,然后各自闷头喝酒,气氛又一次降到冰点,迹部喝了这杯离别酒,不紧不慢地举杯——他跟忍足一样,把啤酒倒进了玻璃杯里。
                “敬以后的相聚。”
                杯中虽非美酒,他眼中却酿着琼浆玉液,自有饱满光泽与馥郁香气。
                为着他这句话每人都多喝了两杯,忍足也不例外,他有些头晕。他想起方才,宍户被向日打断,坐下后,他看到凤在桌子下面握住了宍户的手。
                醉意在四周蔓延开来,整个店里的人都在吵吵嚷嚷,向日他们打起了扑克牌,纸牌抽在桌子上的声音,宍户的叫声,日吉和凤碰杯的声音,慈郎的鼾声……他试图在一片嘈杂中找出迹部的声音,迹部呢,他听不到,哦,迹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安静地坐在他对面看着他。
                他笑了笑,举起酒杯,遥遥向迹部敬了一杯酒,然后一饮而尽,紧接着是第二杯,第三杯……
                敬部长,敬友情,敬爱情,敬毕业,敬以后的相聚。他在心里默念着,总共喝了五杯酒。
                现在他是真的很醉了,脸直往桌面靠下去,要贴上桌面的瞬间,他听到有声音在自己耳边说:“五分之一啰。”
                已经不清醒的头脑居然还能瞬间解读出这几个字的含义,两年过去了,只剩下四个两年,四个这样短的区间后,自己就会躺在那个十字路口,血液流尽,呼吸停止。他瞬间挺直了脊背,整个世界一下子只剩下风声,他感受到了寒意,又灌了自己几罐啤酒,却只是让自己的胃里也充斥着冰冷了。
                周围的声音早已退去,现在迹部的脸也逐渐模糊了,他感觉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或者说他正在脱离这个世界,这让他感到恐惧,于是他伸手,试图抓住什么,却猛然推倒了自己面前所有的空啤酒罐。
                没有人注意到他,大家都已经醉了,缠闹成一团,迹部也有些乏了,眼睛闭起来,靠在椅子上,丝毫不理会他们闹出的响动。
                直到忍足突然喊了一声:“迹部。”
                他的声音一贯低沉,有助于掩住各色异样情绪,你是无法看到深海中有怎样的汹涌的。因此忍足喊的这一声听上去也只是大声叫了迹部的名字。
                但迹部偏偏就从这短短两个字中听出了忍足的慌乱来,他睁开眼,看到忍足额头上果真出了一层虚汗,他坐到忍足旁边的那把椅子上去,问他:“怎么了?”
                周围太吵了,忍足似是没听到,仍然目光空洞地对着前方,迹部只好凑到他耳边,又问了一次,“你怎么了?”
                忍足却在这时候倒下来,头重重砸在迹部脑袋上,迹部被他撞得眼冒金星,推了他一把,让他坐直了,忍足却又一次歪倒,靠在了他肩上。
                这家伙,喝晕了吧。
                迹部本来应该让他栽在椅子上,坐回自己位子上继续休息的,可是他没有,他直觉忍足会说什么重要的话,也许跟一年前的某天疑似是他听错了的那句话有关。
                忍足就在这时候又叫了一声“迹部”。
                “恩?”
                没有声音了。
                过了一阵子,他又轻声道:“迹部?”
                “恩?”
                复又沉默。
                “迹部?”
                “恩?”
                “迹部?”
                “恩。”
                “迹……”
                “恩。”
                他们这样反反复复一问一答不知持续了多久,迹部的肩膀僵了,他考虑着要不要把忍足扔到椅子上,自己坐回去。得出肯定的答案以后,他试图站起来,却被忍足一把摁住。
                那天晚上,除了时断时续地喊迹部的名字,忍足什么都话都没有说,更别提有重要的话了。
                但他吻了迹部。
                冰凉的嘴唇,还有不算好闻的啤酒味。
                放开迹部的嘴唇后,忍足唤了一声:“迹部。”
                这次迹部没有回答他,鬼使神差地亲了回去。


                8楼2017-02-03 0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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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学的网球社比冰帝的要无聊,爱好的成分比竞技要重得多,忍足和迹部都没有加入,迹部变成了一个周末比工作日还要忙碌的人,忍足有些无奈,明明他才是最需要抓紧时间的人,可是有时候偏偏他的时间多到不知道怎么打发才好。
                  他的周末一般都在琴房里消磨,大学之后再没有冰帝那样宽敞明亮的音乐教室了,学校在多媒体教学楼里为琴房划出专门的区域,几间挨在一起,四面墙壁圈出窄小的一块地方,房间里只摆了一架钢琴、一张小桌和两张凳子,饶是这样房间里也已经显得过于局促,四周没有一扇窗,只有门上一块小小的四方玻璃能透进一点光,天花板的正中央一个光秃秃的灯泡孤零零地亮着,发出强烈的白色的光。
                  房里的几样摆设忍足基本都用不到,他自己带谱架来,多数时间都在站着拉琴,偶尔在凳子上坐下休息一会儿。要是迹部来这儿的话或许可以让他教自己弹完整版的《小星星变奏曲》,忍足摆弄了一下白键,这样想着,随即否定了刚才的想法:还是算了,迹部来的话,没准儿第二天回去就会向学校提出出资改建琴房。
                  他两个月练一首曲子,有时懒了,便在里头坐上一整天,听着隔壁或者对面的琴房传来叮叮咚咚的乐声,他每次都能听到大提琴声,低沉醇厚的声音缓缓从关上的门底部的缝隙里淌进来。有一个周末,两个白天,整整十个小时,大提琴的声音都没有停过,那是一首十分哀伤的曲子,让人想起霜降时满目枯黄的草坡上立着冰冷的石碑。
                  忍足听着那人时断时续、磕磕绊绊地拉着那首曲子,星期天的傍晚那首曲子终于被顺畅完整地奏出来,整首曲子在两分钟左右,其间忍足有几次险些落下泪来,他断定这首曲子与之前几个周末里一直萦绕在自己周围的琴声出自一人之手,于是他推迟了吃晚饭的时间,把琴房的门打开,坐在里面等着看琴声的主人。
                  片刻后斜对面的琴房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矮小瘦弱的女孩子来,大提琴的琴盒被她背着显得体积过于庞大了。她的皮肤很白,几乎可以与迹部媲美,一头黑发松松束在脑后,及腰的头发在她身上也显得过于长了些。经过忍足所在的琴房时,她抬头朝里面瞧了一眼,恰巧对上忍足微笑的脸,她窘迫地低下头,埋着头匆匆地往前走。
                  再见面是在一周之后,学校的交响乐团举行面试,大家坐在一个教室里等候。她和一个双马尾的女孩子把头凑在一起聊天,忍足来晚了,从教室的后门溜进来,前头满满地都是人,他便在她们俩后头坐下了,无意中听到她们谈论的对象正是自己。
                  “数学和体育都好的男孩子本来就很迷人啊,而且他居然还会拉小提琴。啊,想想就兴奋。”双马尾的女生毫不掩饰自己对忍足的欣赏,十指合掌,闭着眼睛陶醉了片刻后,她把手放下来,搭在桌子的边缘上,“迹部君就算了吧,虽然说起上面几点来他也差不多,但他看上去就好凶啊。”
                  忍足在琴房遇到的、一直安静地听着她讲话的女孩子突然开口,小声反驳道:“才不是呢。”
                  “嘛,阿夏你初中跟高中都是在冰帝念的吧,那崇拜他也是难免的,我听说他那时候一直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同伴表示理解,紧接着凑过去抓住她的手,用左脸紧紧贴着她右脸脸颊,嘴里还说着打趣她的话,“不过你可千万不要和这样的人谈恋爱哟,小阿夏,你会遍体鳞伤的。”
                  “朋香,”她赧然,红着脸推开被唤作朋香的女孩子,“迹部君是很好的。”说完这话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坐在斜前方的迹部,像是确认似的,接着她又重复了一次:“他是很好的人。”
                  迹部回过头,往这边看过来的时候,她立刻低下了头,从背后能看到她通红的耳根。忍足几乎是立刻就断定,她是从国中起就眼睛就总是在迹部身上,但却从来没有走近一步同迹部说上一句话的众多面孔中的一张。他冲着迹部招手,快步走到他的座位旁边,在他身边蹲下,“不是说没兴趣吗,怎么来了?”还坐得这么靠前。
                  迹部把里面座位上的背包拿起来,自己坐进去,“横竖没什么事,随便看看。”
                  忍足笑笑,在他身边坐下,身子微微往他这边斜了一点,和他肩膀挨着肩膀,“说起来,结业式后都没怎么见过你。”
                  “整天在我眼前晃的家伙忽然不见了,本大爷也不太习惯。”
                  “没办法啊,迹部你实在太忙了。”
                  “你不也是,一个假期都不在家。”
                  “啊,”忍足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我假期回家了,你去我公寓找我了?”迹部没说话,忍足又问:“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呢?”迹部才不痛不痒地回了他一句:“没什么大事。”
                  随即又补充了一句:“路过,想去你家蹭顿饭而已。”
                  路过了很多次?忍足笑笑,他拍拍迹部的肩膀,拿着琴盒站起来,“下次吧。”
                  忍足从另一间教室出来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十分平静,看不出来他在里面拉得怎么样,看到站在走廊另一头的迹部时他脸上才露出笑容来。迹部也不问他,沉默着同他一起往外走。
                  忍足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迹部,你也太冷漠了吧,就不问问我表现得好不好?”
                  “哦,你表现得好不好?”迹部转过头来看他,眼中酝酿着笑意。
                  “表现怎么样不知道,不过,我拉完一首巴赫的小独,他们那个长得特别像榊的一提首席走过来跟我握了手,还说他后继有人了。”
                  迹部都能想象到忍足人模狗样谦逊有礼地跟对方握了握手,然后再宠辱不惊地在一众人赞赏的目光中不紧不慢走出来的样子,就憋着跟本大爷这儿嘚瑟一句呢。
                  “出息。”拖长的两个字里满满都是嫌弃,但迹部还是没绷住笑了,眉眼弯弯,无可遁形,忍足想,如果真的有月牙泉,那不该是在敦煌的沙漠里,就该藏在迹部的眼睛里面。迹部接着调侃他,“一提首席的继承人,要不要本大爷给你写张认证书啊。”
                  “行啊,写,今天晚上回去你就写,回头我裱起来挂我卧室里。”
                  “你说同系的人家都天天泡实验室里,要不就泡图书馆里,你倒好,一有空就往琴房跑,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没成首席呢就骄纵成这样了。”
                  “你怎么知道?”忍足突然问他,眼里带着揶揄,“你怎么知道我没事儿就去琴房?”
                  “我们班有人说,有个风骚的家伙一到周末就拎着个K&M的谱台在学校里头晃,我觉得除了你也没谁了。”迹部正面回答他。
                  忍足哭笑不得,“我周末往返琴房可都是早起摸黑人迹稀少啊,就这样还有人嫌我招摇?”
                  其实那位女同学不是这么描述的,不过省略了她话里的溢美之词之后,意思倒也差不多。迹部不以为意,反过来问忍足:“你拎个谱台来回跑干嘛?你倒是不嫌沉。”
                  “原来的伸缩谱架坏了,”忍足解释道,“但最近手头紧,没顾上换。”
                  “接济你两个?”
                  “不是没钱了,”忍足摇摇头,“我在攒钱,打算租个离学校近一点的房子,这边房租比较高。”
                  “哦,”迹部点点头,“那明儿本大爷给你买个架子。”
                  “别,您出手太阔,我可受不住。”忍足做了一个扛不住的动作,“我就当锻炼身体了。”
                  “那等你生日我送你一个。”在迹部说出“不然把生日礼物提前送你”这样的话之前,忍足赶快制止他,玩笑似地抗议道:“你这样一点惊喜都没有了。”
                  迹部懒得理他,径自往前走,忍足跟得紧紧的,到了小树林,迹部的脚步才慢了下来,石子路不太平整,罩在树影里,学校没在路旁安路灯,借着透进来的月光勉强能看到上面的凹凸。
                  他们俩一同慢慢往前走着,迹部看着地上两个人的影子连在一起,然后又分别跟两边的树影连了起来,突然感慨道:“啊,说起来谁也想不到你这家伙学了量子物理,一想到以后这世上会多一个喜欢爱情小说和法国电影的科学家,我就感到毛骨悚然。”
                  “大概是因为我也突然有了理想这样飘渺的东西吧。”
                  “那是什么?”
                  “嗯?”
                  “你的理想。”
                  “说出来你会发笑的。”
                  “乍一听会叫人发笑不正是你的风格?”迹部扭过头问他,这句话确实无可反驳,忍足自己先笑了,“想着要是有一天,能造出时光机来就好了。”
                  “野心挺大的嘛。”迹部并不对他的答案感到吃惊,顺着他的话一本正经地问下去,“你是想回到过去还是预览未来,有哪个时间节点是能让你这家伙念念不忘的?”
                  无论听上去多好笑的梦想都不会否定或嘲弄,这也正是迹部的风格,忍足笑。凤拂了一下他的发梢,很温柔地,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停在现在吧。”
                  “现在?”迹部又转过头来看着他了。
                  “嗯。”他也转过去,看着迹部,此时这条小路刚好被他们走完,月光从头顶上很高很高的地方一直铺下来,迹部的脸就在眼前,却又隔了一条银河瀑布,五官轮廓泅在这无水的波光里,幻觉样柔和地氤氲着。“就现在。”停在你看着我,好奇着我脑子里稀奇古怪想法的这一刻,就刚刚好。
                  忍足第二天就收到了乐团的通知,叫他每周周六日下午去排练,不定时加练,时间另行通知。他想自己可真是又找了一桩苦差事。周六下午他提前十五分钟到了排练场,有个女孩子站在门边,个子小小的,背着大提琴盒。忍足推了一下门,没锁,里面坐着两个人,他对女孩笑道:“进去吧。”
                  “谢谢。”女孩小声道谢,跟里面的人鞠了一躬,然后才进去。忍足跟在她后面,本想在排练开始之前跟她说几句话,不料坐在里面的两个人里面其中一个是认定了他当继承人的第一小提琴首席,热情地拉着他聊天,直到要开始排练了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他。
                  排练并不比忍足平时的周末练习累人,并且不失为打发时间的好办法,两首曲子多练几遍差不多也就结束了。从排练场出去的时候他又和拉大提琴的女生走到了一起,旁边还有那天的双马尾女孩,他很自然地跟她们打了招呼,“你们好,我是忍足侑士。”
                  小坂田有些受宠若惊,但很快又笑嘻嘻地对忍足说:“我认识你,忍足君,你好,我叫小坂田朋香。”
                  忍足点了点头,然后转向站在她身边的人,“你高中是不是在冰帝念的?我好像见过你。”
                  那女孩点了点头,颇为腼腆地做了自我介绍,“你好,长谷川夏。”
                  长谷川当然认识忍足,在冰帝的时候,几乎是有迹部的地方就有忍足,她不知看过他们多少场比赛了。所以,当她第一次在去琴房的路上看到忍足时,那个一手拿着和她差不多高的黑色谱架另一手扶着背在同一侧的双肩包背带的熟悉背影险些叫她惊叫出声。吃惊的同时又有些欣喜,她想着,忍足君在,或许迹部君也在的吧。这其实是一个完全立不住脚的推理,仅仅是因为她觉得他们的关系十分密切而已,但她不久后就从朋香那里知道,这居然成真了。跟忍足一同走出去的时候,她一眼便看到了不远处的金发少年。
                  “那咱们明天见。”忍足转过头来跟她们告别,然后很快到迹部身边去,“你怎么在这儿?”
                  迹部看着他跟两个女生有说有笑地走出来,矮个子皮肤很白的那个女生在忍足走开后还偷偷往这边瞄了几眼,他突然就不是很想搭理忍足,等那两人走远了,他才说了一句驴头不对马嘴的话。
                  “左边那个看上去挺可爱的。”
                  走在左边的是长谷川。忍足居然问他:“你真那么觉得?”
                  “恩。”迹部失去了继续讨论这个话题的兴趣,“家里司机请假了,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坐电车,手机没电就过来等了。”
                  “啊,电车应该是不会去坐,”忍足食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串钥匙,银闪闪的发着光,“我送你回去吧。”
                  到了自行车棚,迹部看着一水儿的山地车正想问忍足是不是打算把他搁车前的横杠上,结果忍足不知道从哪儿拖出一辆老式自行车,从裹着把手的橡胶套破碎的边缘上能看出它有些年岁了,迹部站在那儿,脸上没别的,就嫌弃俩字儿。
                  忍足跨上车,两条腿耷拉下来,愈发显得长,他无奈地看着迹部,“亏我昨天刚给这车喷了漆换了辐条,不然你今天肯定死活都不上我这车。”
                  幸好他把自行车擦得很干净,不然迹部也是不会坐上去的。忍足回过头看着他把脚放在两边的脚踏上,才转过头去,开始骑之前还要问迹部准备好了没有,听到后座的人啧了一声心满意足地开始蹬踏板,自行车跑起来以后迹部听见他说要是怕摔可以就扶着他,迹部一边想着坐着怎么会重心不稳一边把手放在了他腰上。


                  9楼2017-02-03 0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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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忍足觉得迹部可能有点上瘾,对自行车上瘾。
                    第二天迹部也在排练场外头等着,忍足跟前一天一样,还是跟长谷川和小坂田一起走出来的,忍足看到迹部时,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长谷川,果然正好对上她的目光,她的脸蓦地红了,忍足带着歉意冲她笑了笑,迹部把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那天迹部坐在忍足的车后座上,一言不发,到家了才发表乘坐感言,简明扼要的三个字:“硬死了。”
                    但周一他照样跟着忍足去了车棚,忍足跨上车的时候他没动,忍足笑着说,“上来吧,今天软了。”他这才发现后面的座子上多了一层垫子,他伸手摸了摸,挺软的,就是红白碎花的布垫用蓝色的毛茸茸的布带绑着,不是一般的丑。
                    “你就别嫌丑了,我昨儿放学从楼下小卖店弄来的,为了绑这我的一条新毛巾还牺牲了呢。”忍足简直拿他没有办法,“硬还是丑,你选一个吧。”
                    “其实硬也丑。”迹部把手搭在车把上,胶套也换过了,“你下来。”
                    “啊?”
                    “我带你。”
                    “哦。”忍足从车上下来坐到后座上,迹部坐在前面,单脚支着地,他正要开始踩踏板,忍足却突然从后面伸过手来,摁住他的胳膊,“等一下,迹部你会骑自行车吗?”
                    “本大爷可是有驾驶证的人。”
                    忍足扶额,换了一种问法,“你骑过自行车吗?”
                    “没有。”
                    迹部觉得忍足的眼睛在发亮,“那我教你骑车吧。”
                    “怎么教?”
                    “先带你去个地方。”
                    忍足带他去的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公园,离学校不远,忍足推着车和他一起走过来没用多久,公园被绿地环绕着,中间是一大块空地。“晚上常常有人在这里玩儿滑板。”
                    现在这里没有人,忍足扶着自行车,让迹部坐上去,“你等一下就踩踏板,慢一点踩,我会在后面扶着你,什么时候觉得自己能掌握好平衡了,就告诉我,我松开手让你自己骑。”
                    迹部本想说又不是小孩子,不用这么小心,但不知道忍足为什么因为这件事兴奋地很,他因此没能说出口,就当哄孩子了,迹部安慰自己。
                    他上去绕着街心公园骑了两圈,估摸着忍足玩儿得差不多了,才说:“你松手吧。”
                    一扭头却看见忍足站在广场的另一头看着他,迹部一分心,脚下就踩空了,把手也没抓稳,自行车朝着靠绿地的一边儿就栽下去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儿干看着的忍足这时候倒是跑得挺快,只不过跑过去也来不及扶了,索性往草坪上一扑,垫在了迹部身子下头。
                    迹部倒下来的时候他被砸了个结实,当时眼前都黑了,他居然还记得抬胳膊挡一下自行车。
                    等他眼前恢复正常,迹部已经把车扶起来支好,然后一把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忍足侑士你是不是又犯病了。”
                    忍足站起来举手表示投降,“我的错我的错,你没事儿吧?”
                    迹部没理他,他看看迹部露在外面的胳膊和小腿,确定没有划痕,接着蹲下去检查自行车,不由得感到万分心疼,“掉漆了。”
                    接着胳膊肘上传来一阵锐痛,迹部在那上头狠狠捏了一下,忍足蹦起来,“疼疼疼。你快松手。”
                    “白痴。”迹部黑着脸,那上面青了一片,“背上估计也没一块儿好皮儿了。”
                    忍足揉了揉胳膊,没接他的话茬,另起了一个话头,“迹部你刚才想什么呢?之前骑得挺好的,突然摔了吓我一跳。”
                    “想你什么时候松手的。”
                    “你骑了半圈我就松了,又跟你后头跑了半圈,看没什么事儿我就让你撒欢骑了。”
                    迹部没再说话,忍足把手搭在他肩上,凑近了一点,“我想起谦也小时候来了,你知道吧,我弟。他骑自行车是我教的,那小子打小运动神经就好,上树摸鱼都不在话下,但偏偏骑自行车总是摔,他骑了一次就不让我扶了,但是他一上自行车就跟上了发条似的,拼命踩踏板,还不会转弯。现在想想还觉得挺可爱的。”
                    “感情你一开始是打算看本大爷笑话呢?”迹部斜眼看他,忍足连忙否认,“打你开始晃的那会儿我就想,还是别要这种摔疼的可爱了。”
                    “过一阵儿你带我吧,到时候我就负责坐车后座上对着漂亮姑娘吹口哨,庆祝我农奴翻身变主人。”
                    迹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要是愿意我明儿就让你吹个够。”
                    “别,”忍足摆摆手,“明儿要再摔一次我这把小身子骨可能扛不住。”
                    他把车撑踢开,自己坐到车前座,“上车,回家。”
                    晚上忍足洗完澡往床上一趟,立刻又一个鲤鱼打挺起来了,冲着热水的时候没觉得疼,这下不用看也知道后背肯定都青了,他只得换成趴在床上,刚趴下床头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他伸手拿过来,来电显示“迹部”。
                    “喂?”
                    “提醒你一下,趴着睡。”忍足听见吞咽的声音,迹部应当是已经洗完澡,坐在那张高大的扶手椅上喝红酒,膝上或许还放着一本书。他有些口干舌燥,闭上眼,眼前闪过的是迹部浴衣里露出的雪白前胸和纤长小腿,忍足忽然就想耍个流氓,他压低声音,却不压抑呼吸声,“趴好了,怎么,你要进来吗?”
                    其实忍足并不知道男性友人之间的荤话是该怎么说的,但他打赌,迹部也不知道。
                    迹部的反应还算镇定,忍足没有听到红酒喷出来之类的声音,有一声细响,应当是迹部把酒杯放到了桌子上。
                    “我怕你一会儿疼的地方又多一个,流血怎么办。”
                    “嗯?”细小的电流带着忍足慵懒的声音爬进耳朵,电话那头他的呼吸声一清二楚,仿佛正随着声音一同喷进迹部耳朵里,“有那么大?”
                    迹部把电话给挂了。
                    后来某天忍足果真坐了一次迹部的自行车后座,迹部在前头骑车,还是那辆装满了新部件的老式自行车,迹部一边蹬着自行车一边听他在后面絮絮念着最近发生的事,忍足突然来了句求你个事儿呗,迹部以均匀的速度往前骑着车,随口问什么事儿啊。忍足就说冬日祭乐团这边想出个小节目,缺个钢琴你能来么。迹部说假期啊那我得想想,忍足就在他后头说说来嘛来嘛迹部君你最好了,声音是正常的带关西腔的男低,却句句都带着少女俏皮上扬的尾音。迹部说忍足你最近发病率可越来越高了,忍足笑着说反正你考虑一下,迹部立刻回他不用考虑了我去,关爱智障儿童人人有责。忍足把剩下那句你要不来小节目我就不上了咽回肚子里,迹部也没再调侃他,就专心致志地骑着车。
                    隔了一会儿忍足突然把手环在他腰上,自行车立即就拐了个S形,忍足问他痒么,却也没把手拿下来,还是松松搂着他的腰,十指相扣,手掌贴着他硬邦邦的腹部。迹部握着车把的手紧了紧说哪有那么敏感,忍足在他背后暧昧地笑,温热的气息隔着薄薄的T恤衫喷在他背上,他说哦是吗,迹部差点又拐一个S。忍足没再逗他,自行车暂时得以直线前进,过了一会儿他没话找话似地问忍足小节目的曲子是什么,忍足说门德尔松d小调钢琴三重奏,车把手又握不住了,行驶轨道最终还是变成了弯弯曲曲的S形。
                    忍足嘲他说你这不行啊还没出师,迹部胡乱应着,心里翻江倒海的,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他,那还有个大提琴谁啊。乐团的一个女孩子,忍足跳下车,迹部家到了,他从迹部手里接过自行车,又补了一句,就上次你夸可爱的那个。
                    周六忍足去排练的时候,到的最早的又是长谷川,她看见忍足推门进来,抬起头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低下头去,很专心地看着手机屏幕。忍足因为周末本就除了琴房无处可去,常常在学校食堂吃过午饭就过来了,长谷川估计跟他也差不多,排练场里常常只有他们两个人,但长谷川从来不主动跟他搭话,大多数时候沉默地翻着琴谱,忍足偶尔找些话题问起什么,她也是一边盯着琴谱,一问一答地回话,如果忍足不是之前看过她脸红的样子,恐怕会以为她是个相当冷漠的人。
                    忍足走到她旁边,余光瞟到她手机屏幕上的黑白海报,意外的“咦”了一声。那是一场电影放映会的宣传海报,在一个能容五十人的小厅里放一部黑白默片,《三生记》。到时候会请一个德国的乐团来,现场演奏,为影片配上音乐。
                    “你想去看这个吗?”
                    长谷川抬起头来,忍足解释道:“抱歉,我不是故意要看你手机的,只不过我恰好也在关注这个,而且这个的海报确实很好认。”
                    “没关系的,”长谷川笑了笑,“想去的,不过没有抢到票,放出来的票实在太少了。”
                    “是吗,不去好像有点可惜啊。这次来的乐团蛮小众的,但是现场表演很有张力,而且,”忍足微微弯下腰,对坐在凳子上的长谷川眨了眨眼睛,“里面的贝斯手帅得想让人尖叫。”
                    她脸上露出一个更大的笑容来,接着又很是惋惜地摇头,“不过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我从朋友那里拿到了票,刚好多一张,你要不要一起去看?”
                    “嗳?”她咬着下唇,露出一种极力克制的表情来,“可以吗?”
                    “当然,”忍足笑着回答她,接着又告诉她:“迹部也会去,你认识他的吧?”
                    “听说过很多次,”她的脸果然又红了,她低下头,很慌张地,“那我还是不要……”
                    “没关系的,反正迟早会熟悉起来的,”忍足又向她抛出了一个深海鱼雷一般的消息,“冬日祭的小节目他会跟我们一起参加,就当是提前介绍你们认识了。”
                    “嘶啦”一声,她放在膝上掩饰性翻看着的那页琴谱被她从中间撕开了,她颇为茫然地问了一句:“迹部君吗?”
                    “是啊,迹部。”
                    忍足说这话的语气叫她忍不住把目光移到她身上,忍足看着她脚边的一块地方,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忍足那样的眼神,世界和他的眼瞳之间隔了一层水面,有阳光穿过去,照着他眼里的倒影,一种泡在眼泪里的酸酸的温柔,如果他目光的落点不是一片空地,而是某个人的话,她会毫不迟疑的相信,忍足喜欢那个人。
                    那种眼神只持续了一瞬间而已,很快排练开始,忍足就站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天色转暗的时候,陆陆续续开始有人从排练场里出来,迹部看见的第一个熟人不是忍足,是长得像榊太郎跟榊太郎也确实有点亲戚关系的第一小提琴首席。
                    “哟,这不是迹部嘛,好久不见了。”年轻版的榊走过来拍他肩膀,“是不是在等忍足那小子啊。”
                    “啊,”迹部简短的应了一声,算是承认,榊在他肩膀上重重捶了一拳,“你这家伙,好歹也叫声学长啊。”
                    “学长。”迹部竟然乖乖叫了,榊瞪大眼睛,一脸惊悚的表情,他把手从迹部身上拿开,“怕了你了,你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说吧。”
                    迹部也不跟他客气,“忍足叫我来跟你们排小节目,怎么回事儿?”
                    “嗨,就这事儿啊?”榊撇了撇嘴,“我以为多大的事儿呢。就是冬日祭,乐团得出节目。最后定的是一大两小,小节目没报满我就强制分配给忍足了一个。你不用有压力,曲子和人都是让他自己挑的,到时候给你们批个场地你跟着他练就行,跟乐团这边儿没什么牵扯。”
                    “你们乐团里大提琴拉得最好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你说佐藤?”
                    “不是。”
                    榊突然明白过来,“哦,长谷川啊,我一开始也以为他会选佐藤来着,毕竟佐藤是首席的水平,谁知道他选了长谷川,就那个矮矮的不大起眼的小女孩儿,琴比人都大……”
                    “不过忍足那小子本来也就叫人摸不透,”榊凑过来,“话说,他就跟你说小节目让你来帮忙啊?”
                    “恩。”迹部懒得多跟他废话,他看到忍足出来了。
                    “哎,你别说,忍足还挺会疼人,”榊讪笑道:“其实吧,我这儿大节目也缺个钢伴,连着排下来可能有点儿累,不过忍足是连排的,你看看要不……”
                    “没空。”迹部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我下回再跟你说。”
                    榊看着他朝忍足走过去,留给自己一个冷漠的背影,一颗心碎成了玻璃渣,“不帮忙还有什么好说的!”接着又冲迹部的背喊:“你再考虑一下啊!”
                    迹部头也没回,冲他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倒是忍足,还笑着冲他摆手道别。他获得了一点安慰,一边念叨着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一边走了。
                    忍足把手搭在迹部肩膀上,“迹部,下周我找你去看的那个电影,多带一个人你不介意吧?长谷川,再过一阵儿一块跟我们排小节目。”
                    “好啊,”迹部手指蜷起来又松开,“正好我也想认识认识她。”


                    10楼2017-02-03 0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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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谷川到影院的时候迹部和忍足都已经在了,忍足随着别人在排队,等着去领票,迹部站在队伍外头,也跟着忍足往前挪,两个人对话不多,但旁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一起的。
                      她摸摸自己的头发和裙角,想着整理一下再过去打招呼,不料忍足刚好在这时候转过头,看到她理刘海的动作,他笑吟吟地冲她招手,迹部也在这时候转过头来看着她,长谷川面上发窘,又抚了两下裙摆才走过去。
                      “那个……你们要不要喝饮料?我去买。”
                      忍足倒是不跟她客套,“好啊,矿泉水就好,谢谢你。”
                      “好,那……迹部君呢?”
                      “我跟你一起去。”说是一起,迹部一直走在她前面,到了自动贩卖机迹部转过来问她:“喝什么?”
                      “我来吧,电影票……”长谷川往前跨了一步,站到他旁边,迹部睨了她一眼,“我问你喝什么。”
                      她的脸登时就涨红了,“果汁就好。”
                      迹部选了两瓶矿泉水一瓶果汁,把硬币投进去,看她的脸色以为是自己的态度让她尴尬了,“电影是那家伙请的,不用有什么负担。”
                      他把果汁递过去,“你能喝冰的吧?不能我跟你换。”
                      长谷川点了点头,又摇摇头,迹部递过来的果汁被她用两手握着,手心还是热的,跟冰凉的果汁瓶贴在一起。
                      回去的时候迹部的脚步慢了些,两个人都没说话,迹部面无表情,长谷川在他身边低着头,忍足取了票,在入口处等着他们,迹部脚下就又快了些,长谷川跟着他,亦步亦趋的,裙尾飘起来,俨然一面春天的旗。
                      进了放映厅他们顺着座位往里走,找到那三个连着的座位就坐了,不知怎么地变成了迹部坐在最中间,他们的位置不算好,偏离了屏幕中央并且离乐队在的小舞台很近,忍足是三个人里离得最远的,转过头来问他们要不要跟自己换座位,长谷川连忙摆手,迹部简单粗暴地把他的脸推回到正对前方的位置。
                      影片开始了,整个放映厅都暗了下来,舞台上没有亮灯,除了大屏幕一处光源都没有。
                      树影慢慢浮上来,死神的身影映上去,摇晃着的光影交错的镜头里现出一对亲吻的恋人,她幸福地笑着,尽管对方是个异教徒,但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直到她的哥哥,一个虔诚的伊斯兰教教徒,提醒了她。她眼睁睁地看着爱人被活埋,但除了抱憾迈入下一生,别无他法。
                      长谷川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白光,舞台上的聚光灯亮了起来,她顾不上去看忍足口中那个帅得让人尖叫的贝斯手,下意识的往背光的一侧转头,却意外地发现来自背后的白光也照着迹部的脸,半明半暗之间,她看着迹部侧脸的轮廓心跳得飞快,不到一分钟,灯就灭了,她转回去看着屏幕,胸腔里的震颤持续着。
                      第二次她一开始就被指为别人的未婚妻,爱人在未婚夫面前只能忍气吞声表现得毕恭毕敬,她决意在美酒佳肴众人齐聚的狂欢里斩掉桎梏她的婚约,杀了即将娶她的男人。最后倒下的,是她想为之穿上嫁衣的人。她终究算不过未婚夫,逃不开死神。音乐随着影片达到一个小高潮,灯又亮了起来,长谷川眯起眼,试图透过灯光看清楚屏幕,眼睛一阵刺痛,她用力眨了眨眼,流下泪来。
                      聚光灯再亮起来时,她为了躲避来抓捕自己的将军用魔杖把自己变成了石像,将军射死了变成老虎的爱人,一尊石像立在不远处,一动不能动,独独从眼睛里落下泪来。长谷川再次转过头以避开刺眼的光线,恰好这时候忍足身子向着靠近迹部的一边倾斜,低下头来在迹部耳边说了些什么,第三生的故事背景是在中国的清朝,里面出现了颇为滑稽的辫子头和叫人啼笑皆非的魔杖,想是跟这个有关,光怪陆离里她看见迹部笑了一下,忍足说完就端正坐好,长谷川握着手里始终没有打开的果汁,两个人叠在一起的侧脸剪影和灯光消失时迹部还上扬着的嘴角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走出影院时她脸上还带着泪痕,见忍足看着她才反应过来,赶忙拿出手帕在脸上擦了擦,“不好意思,不知怎么就哭了。”
                      “没关系,电影很感人吧?”
                      她点点头,“恩,就算明天被前辈骂也没关系了。”
                      “不会被骂的,”忍足把握十足,“我请假的时候说是要商量小节目。”
                      接着他转过头去,“迹部呢,觉得怎么样?”
                      “还不错。”这话从迹部嘴里出来,已经算是很高的评价了。
                      “皆大欢喜就好。”忍足揽过迹部的肩,把他拖到前面跟自己和长谷川并排走,“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坐电车很快,半小时就到家了。”她把变温热了的果汁放进包里,“今天已经很感谢了,再见。”
                      “一起吧。”迹部和忍足持一样的态度,长谷川刚迈出去的步子硬生生收回来,想起方才自动售卖机前的情景,迹部又补充了一句:“晚上,不安全。”
                      她低下头,“嗯”了一声才继续往前走,迹部和忍足跟在她后面,忍足的手还是搭着迹部的肩,他微微低头,像方才在影院里一样在迹部耳朵边上说话。
                      “迹部君还是很温柔的嘛,嗯?”
                      迹部用胳膊肘在他肚子上来了一下,疼,忍足吸了口气又呼出来,把气全吹进他耳朵里。下手挺重,但肯定没用最大力气。
                      把长谷川送到家以后忍足还打算送迹部一趟,迹部瞟了他一眼,“不用,我看着就有安全感。”
                      “哎呦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还记着呢你。”忍足叫了辆计程车,“走吧走吧,我乐意送。”
                      迹部和他一起坐进后座,“又不是女生,没那么麻烦。”
                      “送人回家一趟就嫌麻烦啦?以后你女朋友麻烦的地方可比这多。”忍足看着窗外,窗玻璃上他的脸隐在纷繁的街景里,看不见他的表情。
                      不是嫌送她麻烦,是觉得跟她说话费劲。迹部心想,但他没有做过多解释,“那就不找,”忍足听见他说,“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你以后会更好的。”忍足转回来,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道。迹部心里忽然涌上一股不详的感觉,他岔开话题,生硬地说:“你管好自己就行,少来撺掇本大爷。”
                      忍足看他脸色不好,自觉失言,很快拣了个开心的话题说:“你生日快到了吧,有什么想要的礼物没?”他佯装苦恼地皱起眉头,“不太贵的那种。”
                      “还有两个多月才到,你急什么。”迹部并没有被取悦,“不如你先想想排练的事情,假期我没多少空闲。”
                      “跟少爷你的生日比起来,哪有什么要紧的事?”忍足再接再厉,“我可是从一个月前就日有所思夜不能寐了。”
                      “你肯定没上过国语课,”迹部嘴角往上挑了一下,尽管只有一个微小的弧度,还是落进了忍足眼睛里,他很快把嘴角压下去,“你不是说这么着没惊喜吗。”
                      忍足学着他的样子,装得冷冰冰的,“是啊,我也就随口一问,可能到时候压根儿不送礼物,毕竟我可是个连折叠谱架都买不起的未来房奴。”
                      “不用送,”迹部脸上写着早有所料四个大字,“一起吃晚饭吧,就当礼物了。”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请。”
                      忍足没想到他当了真,伸手去敲他的头,却被他躲开了,他有点尴尬,“逗你玩儿呢,你那天晚上没安排?”比如晚宴、焰火晚会什么的。
                      “有,”不出所料,但迹部早都想好了似的,“你中午少吃点,早点吃晚饭,真到了晚上我吃不上几口。”
                      司机停下车,忍足对迹部说:“快回去吧。”刚才说着还有两个月着什么急的迹部下了车又拉开车门,探头进来,“你来不来?”
                      忍足顿了一下,“去。”而后又催了他一次,“回去吧。”迹部这才把车门关上,转过身的时候摆了摆手,车子驶出去很远,忍足还看着那扇窗,思绪乱成一团,毫无章法可言。
                      忍足说的没错,当你盼着一件事来的时候,一旦它来了,等待的日子仿佛都可以省略不计了似的。今年的生日他本来是不怎么期待的,成年以后盛大的日子都是要跟交际挂钩的,面子是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热闹,里子则满是疲惫和倦怠,甚至有些狼狈的。但因着忍足口头允下的一顿晚饭,倒对那一天有了些张罗的热情和隐约的希望了。
                      前一天他照例去排练场等忍足,上次之后他和长谷川似乎熟络了许多,连带着与小坂田也亲近了些,每回迹部都能看到这三个人一起出来,小坂田雀跃地说着什么,忍足偶尔附和着她说几句,长谷川则一径听着,面上是她惯有的和善微笑。
                      这回他们仨没有在排练场门口分道扬镳,而是一齐朝迹部走了过来,小坂田在离迹部站立处不远的地方停下了,长谷川则和忍足一起一直走到迹部面前,她在较忍足离迹部远半步的地方停住,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整齐地包着素色包装纸,扎着浅紫色缎带的礼物盒来,双手递给迹部。
                      “迹部君,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迹部接过来,当着她的面拆开了,是巧克力,“谢谢,明天有空的话跟忍足一起来玩吧。”
                      “不用了,我明天有点事情。”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了,“没有什么别的事,我先走了,再见。”
                      她抓着书包带跑开,小坂田坏笑着去追她。迹部手里的礼物盒还没被重新封上,忍足看了一眼,“不吃一块吗,应该是她自己做的。”
                      迹部把它重新封好,放进书包里,“了解得挺清楚嘛。”
                      忍足没说话,迹部又道:“你想吃的话给你好了。”
                      “别,好歹也是别人的心意。”
                      “我怎么记得以前有人吃过不少给我的心意啊,还说我收到的巧克力比他收到的好吃。”
                      忍足举手投降,“下回我给你买一车巧克力,补偿你。”迹部不为所动,“省省吧,未来房奴。”
                      忍足讪笑,习惯性地伸手去搭他肩膀,却落了个空,迹部往前迈了一步,“我先回去了,明天直接餐厅见吧。”
                      “好,路上小心。”
                      迹部走了以后,忍足在原地停了好一会儿,他盯着迹部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迹部最近似乎很排斥自己对他做一些亲昵的动作,有意拉开两人的距离似的。


                      11楼2017-02-03 0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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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迹部起了个大早,简单吃过早饭就直奔泳池去了,他得先冷静一下,他想。
                        水花激起来的时候他心里已经稍稍平静了些,但是这还不够,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摸囘到泳池壁再返回的快囘意了,游了十几个来回,他感觉自己饿了。于是他从水里出来,扶着泳池边缘站起来的时候,他想自己果然还是不喜欢含糊不清或是蒙混过关,他更加笃定了先前的想法。午饭他也是随便吃了两口,简直是把一天都押在和忍足一起吃的晚饭上了,挑选衣服的时候他突然庆幸晚上有那么一场累人的晚会,这样不管他穿着打扮多么隆重似乎都在情理之中。
                        他出门前耗了半个小时在镜子前,反复确定自己的衣领平整,外套没有褶皱,裤子和鞋子也搭配得当,然后才出门。饶是如此,他也早到了将近一个小时,忍足一向守时,和他一起出门往往还会比约定时间提前一些到,也该轮到他等忍足一回。
                        他订的是忍足常来的一家餐厅,有着精致的陈设和即使在白天也是隐晦柔和的光线,靠窗的位子还能看到外头算得上不错的街景。他第一次进来这里,偶尔忍足会让他来这里找他,迹部到的时候忍足已经站在餐厅门外。坐在订好的位子上时迹部心里异常平静,等待的过程中心情也是不起波澜,今天这样的场合和等会儿要说的话似乎需要一些兴囘奋和激囘情。但他心里平静无波,仿佛这一切早该发生,今天只是延期举行的例行公事的仪式。
                        时间过得不快也不慢,他第一次抬腕看表,刚好是他们约定的时间,忍足还没到,迹部也不急,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囘姿,顺便对来问是否要点餐的侍者表示再等一下。
                        过了四十分钟,侍者又一次上来询问,迹部要了一杯咖啡摆在自己面前,并没有喝,而是看着咖啡杯里冒出的热气慢慢消弭,咖啡一点点凉下去。
                        看够了咖啡杯转而研究桌布上刺绣的迹部不知道,忍足已经到了,就站在马路对面,隔了一条窄囘窄的街看着他。
                        忍足已经在那里站了一个小时,站在一条街之外,看着坐在二楼靠窗位置的迹部。这家餐厅的老板是俄罗斯人,招牌菜是闷罐牛肉,忍足其实吃不大惯里面稍显油腻的菜肴,但他很喜欢那种用印象派油画、花纹繁复的波斯地毯和干花与鲜花堆叠出来的甜腻腻的气氛。
                        他常常一个人坐在二楼那张小圆桌上,书包放在对面的椅子上。他没带过女孩子来这里用餐,而这里的氛围显然也并不适合邀请一个男孩子坐在他对面。
                        现在迹部坐在他常坐的位子上,桌上摆着一墨绿色微闪着珠光的瓷罐,罐口有一团玫瑰涌囘出来,火红地映着他的脸。忍足不知道桌上的花是否迎合了迹部今天的心情,但无论是或不是,他都不想进去。他甚至都没有走到餐馆所在的路的对面,就站在那儿,隔着来来往往的车,看着迹部。
                        餐厅里的侍者已经过去了两次,第二次迹部向他要了一杯咖啡,等到那杯咖啡已经不冒热气了,迹部终于摸出手囘机,他接过电囘话,不待迹部发问,便很及时地道歉:“对不起啊迹部,我今天不能跟你吃晚饭了。”
                        迹部沉默了一下,“那你晚上……”
                        “我晚上一定去。”
                        “好。”
                        “那先这样吧。”
                        说完这两句迹部挂了电囘话,他叫来侍者,随意点了两道菜。忍足看着他拿雪白的餐帕一遍又一遍地擦着银色的刀叉,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吃。直到他下楼,坐进刚刚驶到楼下的车里,忍足还站在原地,他既不能朝迹部走过去,也舍不得转身离去,处在这样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里,他就像被钉在了那处一样。
                        晚上的时候下了一点小雨,迹部家包下了酒店的一层和二层,迹部一直在一层打转,络绎不绝地有人进来,但他没看到其中有忍足。有人来催迹部去二层敬酒,迹部敷衍着,最后实在糊弄不过去,只得随他上去,走到楼梯中间,他听到下面有一阵明显的骚囘动,于是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忍足拎着一辆自行车从门口进来,十分惹眼。
                        一层招待的都是些相熟的朋友,立刻有人围上去,打趣着忍足今天奇妙的出场方式,忍足没理他们,仍旧把自行车举着,腾出一只手来朝着迹部挥了挥。
                        迹部对身后的人说了声“稍等”,又折回去,拨囘开人群走到忍足身边,忍足终于把那辆自行车放下来,他身上微微散发着潮气,那辆自行车被软壳和塑料纸包裹的严严实实,忍足说生日快乐,迹部动手拆着包装物,要扯下车轮上的塑料纸时忍足拉了他一把,“别把西服弄脏了。”他说。
                        然后他蹲下去帮他扯掉最后两层膜,那辆冰蓝色的自行车映入迹部眼里,天衣无缝地融进了他的瞳孔里。忍足问喜欢吗,他说凑合吧,他转身上楼,临走还不忘警告周围的一圈儿人别碰本大囘爷的自行车。
                        把二楼的包间一个个转过来,迹部脚下有点儿发飘,偏偏还有个没眼色的拽他,还没等他发出火来,就被拽到了露台上,冷风狠狠刮了两下他的脸,他看了一眼身后的人,没说话,闷头往里走,那人手上加了点力气,拉着他,迹部听见打火机的开关响了两下,啪,啪。
                        “忍足侑士你他囘妈有毛病吧。”迹部忍不住了,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忍足,发现对方捧了一个六寸的奶油蛋糕,他嘲讽道:“里头有个四层的不够你吃?不够的话饮料旁边还有。”
                        “四层的太大,饮料旁摆的太小,这个刚好。”忍足又滑了一下打火机的开关,外面的风有点大,火苗一窜出来很快又缩回去了。
                        四层的蛋糕只象征性地切了一刀表示宴会开始,里头长桌上摆着的成块的蛋糕只能算是甜点,迹部知道,但他现在就想对忍足发脾气,寿星有权囘利任性,醉酒的人胡闹是可以被容忍的,而他现在是醉酒的寿星。
                        借着打火机一瞬的火苗,迹部看到那个蛋糕是粉色的,最外层缀着一圈奶油做的玫瑰,中间用花体英文写着Happy birthday,还插了一根细细的蜡烛。他撇过头,“不想吃,太丑了。”
                        忍足终于把烛芯点燃了,他把烛火小心翼翼地拢在手心里,另一只手端着蛋糕,缓慢地朝迹部挪过来。他站在逆光处,背后是一轮圆月,他的影子印在上头成了一张剪纸。他靠过来的时候摇晃着的烛囘光映着他的脸,迹部想起一句诗,只记得半句了,今宵酒醒何处。
                        忍足笑着说他去晚了只剩这一种蛋糕,又说丑就不吃,祝你生日快乐,然后给迹部唱了一首完整的生日歌,蜡烛烧了一半,他问迹部要不要许个愿,迹部说好啊,呼出一口气吹熄了蜡烛。接着他长吸了一口气,说本大囘爷的愿望是,愿望的内容还没说出来,忍足把食指抵在了他唇上,迹部很轻地吐着气,忍足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迹部什么也没有再说,自己进去了。
                        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迹部醉着,心情还很低落,居然能记得要先换完泳裤再扎进游泳池里。
                        什么时候开始对忍足有过高的期待的?从他说了我喜欢你然后一直神情恍惚的那个夏天,那句话像那天他们站着那处的行道树的影子一样,投进了自己心里,模糊而确定地存在着。
                        他像早晨一样来来回囘回地游着,区别在于早晨他是为了思考才下水,而现在他是为了把脑子里的混沌清出去而在水里翻腾着。
                        那家伙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旧自然地伸手揽他的肩膀,贴着他的耳朵说话,用自行车载他回家,甚至还偶尔说几句荤话。到头来却像他避着自己似的。
                        他毫无章法地划着水,摸囘到泳池壁再返回,直到碰到另一侧的游泳池内囘壁,如此反复着,早晨的大量运囘动加上他一天身心俱疲的累积,他很快游到脱力。最后一个来回他只游到回程的一半,然后他一个挺身从水里出来,顺势让自己浮了上去,他任自己漂在上头,四周全是水,他脸上身上也挂满了水珠,隐隐酸痛的后背贴着水面,四肢也像灌满了铅,在那一刻他的心里却轻囘松无比,他闭上眼睛,让身囘体也放松囘下来,然后他笑了一下。
                        不管忍足是欲擒故纵还是临阵脱逃,他不再琢磨他的想法了,反正他不放手。
                        他不信忍足不喜欢他。


                        18楼2017-02-03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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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忍足这一整天没琢磨别的,就想着怎么哄哄迹部,他知道迹部肯定是生气了,指不定多长时间不搭理自己呢。
                          他没想到能在自行车棚看见迹部,他旁边还立着那辆崭新的冰蓝色自行车。迹部见他来,拍了拍车子的横梁,“物尽其用,以后一起走。”
                          迹部骑出一段路,复又停下,转过头看着停在原地连车锁都还没打开的忍足,“允许你再发三分钟的呆,我开秒表了啊。”
                          忍足麻利地开锁上车,骑到迹部旁边的时候稍稍放慢了速度,“得嘞,走着。”两个人以差不多的速度往前骑着车,秋天的风有点凉,掀起衣角然后从下头灌进来,倒是刚好拂掉因骑车而渗出的汗,附近没有路口,路上人和车也并不多,忍足握好把手,放心大胆地转过头,悄悄去看迹部的脸色。迹部心情似乎不错,他先是嘴角往上扬了一下,然后带着那么一个让人心痒的弧度转过来,对上看着他的忍足,忍足当场被逮了个现行,想转回去,又觉得应该说点儿什么,或者,起码等迹部嘲笑他一句。迹部似乎和他想得一样,正要开口,迎面来了一阵风,脸颊旁边的发扑到脸上,他吃了一嘴自己的头发。
                          迹部改成单手骑车,把自己脸上的头发扒拉下来,拨到一边去,忍足方才就笑出了声,他这时候才摆出一副“本大爷懒得搭理你前几天的事你自己看着办”的脸色,看着前方的路默不作声地骑着车。
                          隔了一会儿忍足问他晚饭想吃什么,迹部说你选吧,忍足就又转过头去看他,迹部说你不是要请本大爷吃饭补偿昨天放我鸽子吗,道歉我先接受了但是饭还是得请。忍足又笑了起来,说知道了我的少爷,你可真是我肚里的蛔虫。迹部斜眼睨他,应该说你是我池子里的鱼。
                          忍足领着迹部七拐八拐,最后拐进一条挤满了酒馆和饭馆的小巷子,在一家门前挂着素纸灯笼的店前头停了下来,迹部跟着他进去,环境算不上雅致,干净罢了,店里仅有的四张桌子都已经被占满,他们只好坐在吧台,忍足拿过菜单,也没问迹部要吃什么,直接点了两碗豚骨拉面。面端上来的时候迹部就闻到了骨汤的香味,忍足轻车熟路地把他碗沿上摆着的两片海苔夹进自己碗里,然后把自己的半颗溏心煮蛋夹给他。
                          他是第一次来这家面馆,但不是头一回吃这里的面。迹部想起来了,刚高一的时候忍足带他去过学校旁边的拉面馆,他当时吃了两碗豚骨拉面,吃完碗里只剩下海苔。忍足那时候问他要不要再来一碗,他才觉得方才入口的骨头汤有点腻,说下次吧。结果后来这家面馆拆了,变成了冷饮店,自然也就没了下次。
                          “你什么时候找到这家店的?”
                          “有一次骑着车到处乱串,无意间进了这条巷子,进来吃面顺便跟老板聊了两句,他还问我是不是冰帝的学生呢。”
                          迹部点点头,没说话,一碗面见了底才又问他:“开学不久的事吧?”陈述句语气的疑问句,这家伙打一开始知道总有一天会惹毛自己,哄自己的法子都早早备下了,“早就料到有这一天,恩?”
                          忍足一口面没咽下去,险些卡在嗓子里呛住,迹部不待他解释,把碗一放,“你可真够能耐的。”
                          他在忍足头上揉了一把,然后才拿餐巾纸擦了擦沾了油的手,心满意足地往外走。“我先回,你吃完记得结账。”
                          临出门还冲他挥了挥手,“明儿见。”
                          忍足放下碗筷,一时间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迹部应该是不生气了,但这反而让他有点慌。他现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吃不准迹部到底想干什么。
                          迹部的生日以后他就开始着手准备冬日祭的小节目,曲子已经选定了,但依然有一堆琐事等着他,从协调时间到编排指法,他想尽量少地占用假期的时间。迹部生日过后没几天就是他自己的生日,他倒是浑然不在意,找几个老朋友吃顿饭,拆几份藏着女孩子心意的小礼物,顶多再往家里打个电话,也就过去了,反正是过不出什么花来。
                          不过就算他没什么期待,这一天也自然而然地到来了。一大早迹部的电话就充当闹铃叫醒了他,他睡眼惺忪地接起来,“喂。”
                          “中午一块儿吃个饭吧,提前把礼物给你。”还没等忍足说什么,迹部似是漫不经心地补了一句,“你跟宍户他们订的晚上吧。”
                          忍足揉了揉眼睛,“嗯,本来打算中午跟你说的。”
                          “中午我不跟你一起,直接餐厅见吧。”这句话似曾相识,为了避免重蹈覆辙,迹部补了一句:“你这回再整个突发情况试试,本大爷卸了你。”
                          “别,”忍足一点儿压力都没感觉着,反而笑了,“你生日的时候卸了我还能说我把自己当献礼了,我生日你把我卸了算怎么回事儿啊。”
                          算求而不得丧心病狂先奸后杀,迹部在心里答他,不过迹部没说出来,这时候不能打擦边球,免得打草惊蛇,最后来个一击即杀才好,因此他只是说:“那中午见,餐厅你选了短信发我。找个宽敞的地儿。”
                          “好。”
                          把自行车放在餐厅外头的时候忍足瞧见一辆深蓝色的自行车,觉得有几分眼熟,多看了两眼就进去了。迹部还是坐在一个靠窗的位子,他走到他对面,拉了椅子坐下,一边玩笑似的讨礼物,“不是说提前给我生日礼物?怎么空着手来的。”
                          迹部挑着嘴角笑得特勾人,“这不是在这儿呢么。”
                          忍足看着他,登时心里大不平静,正打算说句“我哪敢收这么贵重的礼物”之类混过去,就看迹部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窗外,“你刚才看见了吧,那辆车,给你的。”
                          “您这是把我送你那辆喷了个漆转手送回来的吧,”忍足放松下来,调侃他道。却听迹部又说:“还有一样。”
                          “咱们要不先点餐?一边收人礼物一边叫人饿着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忍足打了个茬,迹部从他手里拿过菜单来,“这么隆重的事情当然排在吃饭前面。”
                          “我是怕收完礼物我该受宠若惊,吃不下饭去了。”忍足翻开另一份菜单,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迹部明显顿了一下,“也没什么,答应过你的。”他从后背和椅背之间拿出一个盒子,忍足的心彻底放下了,双手接过那个盒子,“这下本来不惊喜的也变成惊喜了,你今儿随便点,我请,道歉加道谢,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一顿饭糊弄了呗。”
                          迹部由着他贫,菜单翻到最后一页了他也没报一个菜名,“其实还有一样,”他抬头看了忍足一眼,“不过既然你说了,最后这样就吃完饭再送吧。”接着他飞快地说了一串菜名,服务生手忙脚乱地记下,然后就退到了一边。
                          你这不是成心不让我吃饭么,忍足腹诽。不过迹部比他放下筷子还要早,一顿饭吃了猫一样的分量,忍足吃完却不慎把筷子碰掉了,弯腰去捡的时候他看到迹部的左手一直放在口袋里,摩挲着什么。那里面不会有一枚戒指吧,他脑子里突然蹦出了这个游走在荒谬至极和合情合理之间的猜测,他犹豫着要不要直起身,捡筷子的时间似乎过于长了,迹部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差不多要被腰上的酸疼弄得难以忍受时,迹部出声提醒他:“你的蛋孵出来没有?”
                          “孵出来了,里面是一根筷子。”忍足拿着那根筷子坐直,就这么呆着也不是办法,他在迹部开口前主动问道:“所以,最后的大礼是什么?”
                          尽管他的语气十分轻快,但是迹部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的时候,他的眼睛一下也没眨,两手在桌子下面悄悄握成了拳,屏息等待着。
                          迹部拿出来的不是戒指,但还是让他倒吸了一口气,并差点呼不出来。他拿出来了一把钥匙,镀银的钥匙圈上挂着空荡荡的一把钥匙,看上去触目惊心。忍足在那一瞬间被银光闪得一片空白的大脑里最后浮现的一个念头是,迹部跳过了告白、求婚等攻势直接选择了包养这一人民币玩家的特权?
                          看着呆若木鸡的忍足,迹部一挑眉,“想什么呢?还没和面呢先梦着天上掉馅饼了。”接着才解释,“你不是前阵儿说想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么,本大爷想了想离得近是方便点儿,找了套房子,租金我出,伙食你管,意下如何?”
                          忍足没有正面回答他,“我以为迹部你要当我的金主呢。”
                          “那我预先行使一下金主的权利行不行。”迹部从椅子上起来,隔着桌子弯身过来,这个距离能让忍足数清楚他根根分明的睫毛,他继续凑过来,忍足没动,等到快贴上忍足的脸时,他停下了,往后撤了一点,然后坐回自己的位子,“算了,义务都不一定能履行呢,别说权利了。”
                          “再等等吧,”忍足含混地回答,拿过放在一旁的菜谱,重新在迹部面前摊开,“还有什么想吃的没有?多少再吃点东西。”迹部没在这个问题上与他纠缠不清,又随便点了两样,忍足松了口气,心想迹部幸好没继续说下去,不然自己肯定忍不住就松口了。


                          19楼2017-02-03 1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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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排练开始的时候忍足的薄外套已经换成了羊绒大衣,而迹部照旧穿了一件薄薄的风衣就来了,还敞着口。
                            忍足把窗关上,但他们排练的场地不知怎么直接给安排在了小礼堂,此刻只有他和忍足两个人,显得又大又空,还是冷。刚经受过外头冷风摧残的迹部自觉失策,忍足还没顾上跟他说话,长谷川进来了。她戴了一顶毛线帽,脖子上绕着能包住下巴颏的大围巾,饶是如此,她的脸和手还是被冻红了。她右手拎了一个袋子,左手很小心地托着袋子底部。关上门以后她小跑了两步到忍足和迹部跟前,先从里头拿出来一个厚壳纸杯,递给站得离她较近的忍足:“我顺路买了咖啡,糖和奶按我自己的口味加的,不知道你们喝不喝得惯。”
                            “谢谢,这种事情本来不应该让女孩子做的,就算全糖我也得捏着鼻子喝完才行。”忍足单手拿着纸杯,对她笑了笑。她把手伸进袋子,第二杯咖啡还没递出去,坐在琴凳上试音的迹部摆了摆手,“我不用了,你拿着吧。”
                            长谷川的手已经伸了出去,闻言僵硬地停住动作,她看着袋子里剩下的一杯咖啡,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忍足用手抵住带着螺旋纹路的纸壳另一端,把她拿出来的咖啡往她手里推了推,顺带翻译了一下迹部的话,“迹部是让你拿着暖手。”
                            液体的温度透过纸杯传到手上,长谷川环着杯子外壁的手指紧了紧,她低下头,把脸埋进围巾里,脸上又添了一层红,因心口涌上来的热度而产生的红色一点点把冷风嘬出的红裹起来,吞噬殆尽。就是因为这样才喜欢迹部君啊,她捏紧纸杯,下次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朋香迹部君一点都不凶,相反很温柔呢,怀着有点幼稚的小心思,藏在围巾后面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忍足喝了两口咖啡又放下,“咱们开始吧,速战速决。”
                            大提琴声响起来的时候迹部倒是有些意外,长谷川一拉起琴来就像变了一个人,先前在他面前的局促不安全都消失了似的,很自如的样子,琴声舒缓流畅,随着她手上琴弓的动作很自然地淌出来。迹部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大提琴部分快要结束时,她把目光从琴谱上挪开,正要松一口气,蓦地察觉到了迹部的目光,最后两个音就跑偏了。
                            忍足没叫停,顺着那两个明显高了的音拉下去,慢慢回到原来的调子上,更神奇的是他和迹部对突发状况地应对出奇的一致,钢琴和小提琴的声音配合极好。长谷川看着他们俩,眼睛亮晶晶的,很有些崇拜的意思在里头。
                            结束以后忍足很自然地把手放在迹部肩上,目光越过他肩膀去看摆在他面前的那份谱子,“我好像也错了一个音啊,幸亏迹部反应快。”
                            “感觉再这样下去我们俩会被惯坏的,就算台上出错也有迹部能随机应变。”忍足对着长谷川耸了耸肩,迹部轻轻抖了一下被他搭着的左肩,“想得倒美,都把本大爷扯上台了你敢做不到完美无缺试试。”
                            长谷川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迹部皱起眉,“别低头,又不是做不到。”
                            忍足很温柔地冲她笑笑,“不要紧张,迹部就是嘴上严厉。”迹部就又拿话怼他:“对女士我考虑宽大处理,至于你,”他顿了顿,忍足举起手,“我知道我知道,法不容情。”
                            迹部被他逗笑,长谷川也跟着抿了一下嘴,忍足倒是一本正经地分析起来,“刚才那遍来说,迹部太刚,长谷川太柔。你们觉得呢?”
                            “拉得太缓可能是谱子不熟的原因,”迹部接在他后面说,然后他转过去对着长谷川,提醒她:“琴该调了。”
                            来之前才刚调过啊,长谷川颇为疑惑,迹部补充道:“用校音器微调就可以。”
                            “他有绝对音高,对调音这件事仔细得令人发指。”忍足无奈地耸耸肩,显然是资深受害者。长谷川点点头,话题又回到了曲子上,目前能不看谱子完整奏下来的只有迹部。他们每人把自己的部分单拎出来练了一次,剩下两人负责提意见,然后又合了几次,效果还不能算尽善尽美,索性忍足也没指望一口吃个胖子,他们练了两个小时第一次就算结束了。
                            出去的时候是长谷川先走的,迹部把冻僵了的手放进口袋里,硬着头皮迎风走出去,刚走到门边身上就落了厚厚一件外衣,忍足把外套裹在他身上,拉着两边衣领的手一齐紧了紧,“你倒是会疼人。”忍足附在他耳边,声音很低,话里满是调侃意味,迹部没回嘴,也没挣开他的手,在他包成的茧里头低头笑了一下。
                            迹部嘴上说着麻烦,大排练还是去了,榊看见他时就差掉下泪来了,对他礼遇有加,起码搬东西之类的重活儿不支使他。这天头天晚上下了雪,来排练的时候外头已经积了一层,隔壁合唱团的人在排练,跟乐团这边的人一起,粘在雪地上不走了,也不知道是谁先提议,两边开始打雪仗,乐团的男生都去搬东西了,剩下的都是女生,自然占了下风。长谷川又是女生里头战斗力比较低的,团雪球团得慢又扔不远,过了一会儿只觉眼前身上白花花一片全是雪。
                            过了一会儿眼前突然闪过一片黑来,她前头站了长身玉立的一个人,风衣终于换成了大衣,深黑色在雪地里分明得很,她听见他对着对面说:“别欺负我们的女孩子啊。”接着一个雪球就砸了过去。往后无论怎么跑怎么移,他总在长谷川前头,几个女生拢过来,凑到长谷川旁边,唯恐天下不乱地冲着迹部的背尖叫,“太帅了啊钢伴大人!”“一顶十!”“怼他们怼他们!啊!打中了!”嘴上起哄的同时手上也没闲着,每个手一个雪球往对面扔。
                            合唱团男生本来也不多,迹部这一来,两边战力倒是差不多了。迹部扔雪球很准,躲对面扔过来的也很灵活,不过球多手杂的情况下还是难免被砸中,特别是有两个球还是从他身后扔过来砸在他背上的。迹部抛出两个雪球的间隙回头对她们扔下一句:“就这样对把背后留给你们的男人,嗯?”在他最后那个上扬的尾音里女生掀起了新一波尖叫的高潮,里头还杂着对面合唱团女生的声音,以及对面男生的“卧槽都叛变了”,长谷川在一片混乱声里头攒好了一个大雪球,用力扔了出去,刚砸中过迹部的男生头上立刻就开了一大朵白花,然后又是一片叫好声。
                            恰逢忍足他们搬了东西回来,榊摇摇头,“迹部这是现场组了个冰帝后援团啊。”再看看那一堆活雪人,榊和其他几个学长赶紧叫了停,把自己人从雪里头扒拉出来,忍足看了一眼迹部,肩上一朵新鲜砸开的雪球花,两襟上都有雪屑,裤子上还有几块湿迹,估计是雪已经化成了水。长谷川走到迹部身边,他虽然加入战局比较晚,身上倒比她还惨,她掏出一方帕子递过去,“迹部君,擦一下身上吧。”
                            迹部满不在意地挥手,“你自己擦吧,我这一身没法擦。”忍足放了东西朝他们走过来,长谷川赶忙把手帕收进口袋里,做贼心虚一般,虽然忍足什么都没表示过,但她总觉得忍足全都知道似的。忍足还没走过来,迹部上前两步,直接把手伸到了他领子里。忍足偏了一下头,长谷川以为他会躲开,迹部的手刚握过很长时间的雪,冰凉的,手心还有点湿,突然贴到颈上的皮肤肯定不好受。但忍足没有,他只是刚被冰到时歪了歪头,然后放任了迹部的恶作剧,缓过来以后他甚至把手放到迹部手背上,轻轻往下摁了摁。迹部抽出手来时他也自然地放开了,“进去吧。”他说。


                            20楼2017-02-03 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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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祭那天小礼堂的后台特别乱,一群人进进出出,长谷川越发心慌,朋香拉着她找到了一个被帘子圈出的窄小的算作临时化妆间的地方,她今天不用上场,陪着长谷川说了一堆有的没的缓解她的紧张情绪。
                              “我去上个厕所,你还需要再看看谱子吗?”
                              她点点头,凳子让给了大提琴的琴盒,她于是蹲着看了会儿琴谱,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等到腿麻了才站起来。
                              她的头发绑得过于松了,这么猛地一起身,发带就要散开来。她把谱子夹在腋下,这空档儿那条丝带已经从她发上滑到了背上,她匆忙伸手到背后接,转头向朋香求助,“朋香……”
                              朋香却不在,她的发带被人握在手里,虎口处和手心另一端各露出光滑的一截,“给你。”
                              忍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无声无息地。他是天生眉目含情的人,不笑的时候,眉梢眼角也总是带着点儿温柔的弧度的。长谷川被他这样盯着难免脸红,她伸手,轻轻捏住发带的一端,“谢谢。”
                              她背过身子去,想将头发重新束起来,肘部一弯却又碰倒了放在凳子上倚着墙的琴盒,忍足眼疾手快地扶住,重新把发带从她手里抽出来,“我帮你吧。”
                              她窘迫地说不出话来,忍足已经将她散在肩上的头发撩起来了,她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一动也不敢动,忍足用左手托着她的发,右手插进她发间,用四指轻轻往下梳着,如此替她理了两次,他的手离开了她发间,她感觉到发带在自己发上松松绕了两圈,然后一点点被拉紧。忍足从她紧绷的肩和背上感受到了她的紧张,他将丝带一端从另一端下面穿过,然后将两端一齐向上拉,“不用紧张,你大提琴拉得很好。”他斜着打了一个半蝴蝶结,打好后又伸手理了一下,让多出来的两段垂在马尾辫的同一侧,“何况,就算出了错,观众也不会忍心苛责这么可爱的女孩子的。”
                              她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就听见外头传来一句“准备上场了”,迹部停在半拉开的帘子前,他今天跟忍足穿了同样款式的黑色西装,不同之处在于他打了一个温莎结,而忍足的是一条细领带。忍足从迹部手里接过小提琴,“走吧。”
                              长谷川吸了口气,迹部替她拿了大提琴,顺手拍了下她的背,“抬头,放轻松。”她点点头,率先走到了台前,忍足和迹部并肩走在后面。
                              “我还以为你铁定穿白色呢。”忍足笑道。“配合一下你俩。”迹部言简意赅,虽然这配合里多少掺了点私心吧。
                              迹部坐在琴凳上时忍足也站在了自己的位置,灯光适时亮了起来。只有你俩穿黑的话岂不是像情侣装一样,迹部把手放在琴键上,做好准备。
                              在后台时一去不复返的小坂田受忍足之托去接了两个人,两个很高大的男生,她猜以前可能也是冰帝网球部的,一个有着很漂亮的银灰色头发礼貌地微笑着,另一个帽子倒扣在脑后乍一看有点凶,两个人站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微妙的中和过后的气场。
                              她领着他们入场坐下,凤坐在中间,一直到坐下之前还在跟她道谢,小坂田连连摆手,乐曲开始时凤便不再说话了。
                              曲子先由大提琴弱起主旋律,一束光打在长谷川身上,她闭着眼,每一个音符都烂熟于心似的,每次练习的光景在她脑海里飞快地闪过去,迹部细长的手指打着拍子,微微低下头对她说话的样子,再细微的差错都逃不过他的耳朵,每到这时候他就蹙起眉,叫人疑心他要发火,然而他又每每只是很耐心地纠正她,有时还会在钢琴上弹一下她弄错了的两个音。明明迹部才是三个人里临时拉来的外援,但他又是三个人里最认真的一个,练习的时候忍足很少说话,随她在一旁很认真地听着,目光像是有实体一样,柔软地落在迹部身上,把他包起来。
                              凤突然说了句:“据说是比初恋还甜的一首曲子。”小坂田转过头,发现是他和宍户在小声说话,她不由得接了一句,“真好啊,要是只有阿夏和迹部君的话,简直就像……”她意识到自己是在迹部和忍足的朋友面前,及时收住话头,“单独和忍足君合奏一首曲子也会幸福地快疯掉吧,何况曲子还这么甜。”
                              她本来是当一句玩笑话在说,凤却很认真地分析起来,“小提琴和钢琴的话,没了哪一样都很单薄啊,一定要去掉一样乐器的话,倒是大提琴比较合适。要是两个人的曲子,恐怕只能剩部长和忍足前辈了。”宍户拉了拉他的袖子,他也意识到自己不合时宜的较真,所幸小坂田并不在意,很快转过头去看着舞台了。
                              长谷川的部分已经拉完,打在她身上的灯光灭了,取而代之的是同时亮起的忍足和迹部身上的灯光。她在黑暗里松了一口气,身体反而绷得更直了,她扶着琴,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两个人,灯光有些扎眼,但她没有把目光移开,只是眯起了眼。
                              忍足和迹部配合一直很默契,今天他们比平时练习时发挥地更好。忍足笔直地站着,一边脸枕在琴上,胳膊在空气里划出优美的弧度来;迹部坐在距他几步远的琴凳上,玉管样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之间舞动着。他们都闭着眼,谁也不看谁,打在他们身上的追光是分开的,偏偏他们手底下淌出来的曲子织在一起。长谷川安静地坐在黑暗里,眼前有眩目的白光,她听着烂熟于心的乐曲声,一时间有些恍惚,她觉得自己对这样的场景甚至比对这首曲子还要熟悉。
                              谢幕的时候她还没回过神儿,看见迹部起立她慌忙站起来鞠了一躬,尽管演奏过程中没出什么差错,她还是为自己退场时的仓皇感到很沮丧,跟另外那两人完全不搭调似的,她想。
                              退到后台,榊和他们擦身而过,“等着,出来一块儿去嗨。”
                              “不了,我有门禁。”
                              榊转过头来,一脸“不是吧你”,迹部表情自然,不像是在开玩笑,忍足在旁边笑着点点头,食指放在嘴上比了个“嘘”的手势,“我今天也先回去了,你们加油。”
                              待他们走过去,忍足低头问长谷川:“你呢,要留下来等他们吗?”
                              “恩,我跟朋香说好了,跟大家一起吃饭。”长谷川点点头,“那……再见。”
                              “再见。”忍足披上外套,转身跟迹部走了。走到转角的时候,迹部发现长谷川还在看着他们,长谷川对上他的目光,先是条件反射性地低下了头,很快又抬起头来,迹部果然皱着眉,她尽量自然地迎着迹部的目光摆了摆手,迹部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等到忍足也转过头来时她飞快地转身走开了。
                              “刚来就这么‘隔’是不是不太好?”走出小礼堂,迹部问他。“隔”是以前慈郎形容忍足的,原话是这样说的,再怎么熟悉都还是觉得忍足有点隔啊。
                              “谁不知道我是跟你混的啊,你走我自然也走了,”忍足伸手搭上迹部的肩膀,突然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再说你现在才问是不是有点晚?”
                              “是啊,我本来也舍不得你留下,就是得逞之后虚情假意地客套一下,”迹部面上浮出一个浅浅的笑,压低了声音说:“我巴不得你众叛亲离无处可去,天天就围着本大爷一人儿转呢。”
                              忍足闻言楞了一下,讪讪收回了手,“不早了,回吧。”
                              “谁说不呢。”迹部看着他,似笑非笑。忍足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句,见天儿上赶着拿话撩人家,人家反过来撩你一句又立马怂了,什么毛病。
                              所幸迹部好像并不在意,一路上都表现得十分正常,骑到第一个路口时忍足突然停下,“我把凤和宍户给忘了,他俩估计还在礼堂呢。”
                              “他俩跟我打过招呼了,说是有事,看完我们的节目就先走了。”
                              “哦。”
                              然后一路无话。
                              要分开的时候迹部突然问他,“后面的假期有时间吗?”
                              “要回家一趟,怎么了?”
                              “想去滑雪,一起?”忍足没说话,迹部补了一句,“一天就成。”
                              他看忍足动了动嘴唇,那瞬间竟然有点害怕他说出拒绝的话来,于是他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方便的话也叫上长谷川吧。”
                              这回忍足犹豫的神色从脸上消失了,他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来,“好。”
                              “那我们电话联系。”
                              “好。”
                              两个人分别拐向两边,转身的一刻他们脸上的笑容同时消失,两人渐行渐远,最后就算转头也看不到对方的影子了。


                              21楼2017-02-03 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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