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出门,没办法,我只好先哄骗着伺候这个小祖宗吃了点面包。我想让他喝点牛奶以补充营养,可他就是不肯。我想,如果不是镇静剂让他有些昏沉,他说不定会踢我两脚。
我把角落里那个小小的电视机打开,屏幕那边正上演着一出爱情戏,我没看过。男主角风度翩翩,女主角娇羞可爱。
电视剧的声音有些沙,会发出“呲呲”的声音,那杂乱却优美的曲调充斥了整个房间,安静的空间被撕裂,我感到突兀却又无可奈何。我拿着遥控器,立在原地,眼里莫名其妙地溢满了泪水。男女们的爱情啊,多么美好呀,他抱着她,在阳光下亲吻,旁边的人们面带微笑,祝福着这一对爱侣。我愿意祝福这世上所有真挚的爱情,可是,又有多少人来祝福我们呢?是的,我嫉妒这些人,嫉妒他们眼中的那些极其普通的事。我多想牵着L的手,在大街上走一回而不必受到他人怪异的目光,我多想告诉世界,我有多么爱他。
啊,我疯了。
我的思想再一次坠入冰窟,身体僵了一下,好像从头到脚都石化了。我看了看身后的L,他像只小猫一样,用手撑着下巴,眼睛眯着打瞌睡。
想这些干什么,还嫌事情不够多?我暗暗骂了自己一句,胡乱按下遥控器,屏幕上出现一场球赛。
呀,真好呀。我就喜欢这么嘈杂的声音,观众的呐喊,球员的高呼,裁判的哨声,终于不至于让我掉进寂寞的深渊。我还在人群中。
我欢喜地叹了口气,把遥控扔回沙发上,开始打扫我们的家。
于是我这才得以仔仔细细地看看这间可爱的小屋。地板是木质的,浅浅的棕色那么恬淡,踩上去会有细微的响声,如果在上面蹦几下,就会感觉自己在跳踢踏舞。墙壁是它淡黄色的裙子,两扇窗户一般大,流动着阳光的温暖。卧室和洗手间都是小小的,是它的两只小手。
我擦着地,L却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我无奈地笑了,我真是天生的下人命,L呢,就是那个等着我伺候的小少爷。
我擦到了L脚下的地方,他懒洋洋地连脚都不愿抬。我苦笑着揉揉他的脑袋:“阿仔,抬脚啦!”
L看了看我,噗嗤一下笑了,还故意伸开腿在我擦过的地方踩了几脚。
“喂大佬!有本事你来擦,累死人啦!”我恨恨地敲着他的头,心中却漫上一股暖流。
果然,L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吃饱了,心情就会好。他到底还是他。
“死仔,怎么这么坏呀?”我扔掉抹布,抱住L,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他不闪躲,听话地任由我抱着。我记得他生病后,就不像原来那样缠着我,反而还有点避讳我的亲密。
他伸出手环住我的脖子,苍白的脸上带着可爱的笑意。
“哥哥,这里真好。”
我愣了一下,随即收紧手臂,把他抱得更紧些。我有些沾沾自喜,佩服自己选对了地方。不过,不管是哪里,就算他拉着我去北极,我也会带着他去。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竟然为了这个家伙放弃了这么多,不过这怨不得任何人,是我自找的,我乐于承受。
“阿仔喜欢,那就最好了…”我摸摸他柔软的头发,下巴在他头顶蹭了蹭。
我突然想,可以让他跟其他人试着接触,比如Clara。我仔细回忆了她看我们的每一个眼神,似乎都充满了善意,当然,她不清楚我们的关系。我也不会让她知道的。
“阿仔…你觉得,房东是个怎么样的人?”我小心翼翼地问他。
L半天没说话,我听见他吞咽着唾液。
“恩…我不知道…房东是一楼那个男人吗?”他问。
我苦笑了一下,他显然是不记得了。一楼住了一个当地小伙子,是个厨师;二楼的两个房间分别住着两个女孩儿,一个是当地人,另一个来自惠灵顿,他们显然已经很熟了,像对儿亲姐妹似的。
“不是的,阿仔。”我温柔地纠正他,“是那个年纪大点的女人,胖胖的,白头发的那个。就是…送了我们一盆扶桑的那个Clara。”
“Clara…”L认真地读了一遍她的名字,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阳光投下一小块在地板上,看上去就暖洋洋的。怀里的L突然打了个战,我也随着心惊胆战起来。
“阿仔!你怎么了?”
L抬起头,看着我,好像找不到聚焦点。
“哥哥,我不想跟他们来往…可以吗…”
心中的酸涩涌上来,堵住了我的喉咙。我知道,L清楚自己的病,而且他一直在努力,他想让自己好起来。他曾经强迫自己去人多的地方,希望可以克服那种危机感,然而那根本没用,L只会更怕。人群已对他带来一种深深的恐惧,深到驱散不开。他在清醒的时候信任我,尽量照着我的引导去做事,因为他认为我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不会害他的人。
“好…哥哥不勉强你。”我不敢逼他,哪怕是一点点。
他怕啊,他很怕。这要我怎么去逼他?又要我怎么去保护他?
镇静剂的药效还没完全过去,L缩在我怀里,又有些昏昏欲睡了。温湿的风吹进来,我把他抱得更紧些。我也有点累,于是迷迷糊糊地,靠着沙发睡着了。
自从L生病以来,我的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状态,从未松懈过。算算,我大概有一年多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卧室门外的地板,窄小的床头柜,房间角落里的软椅,亦或是床边的一小块地方,哪里都是我的床。他有时会忽然惊醒,或是在睡梦中哭泣,我不在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