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瀑布灯镇
本文所述一切与现实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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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山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7-01-18 23:14回复
    二楼自占,前派等人


    IP属地:山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7-01-18 2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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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序章】
      我抬头看了看挂钟——八点三十四分。
      我累极了,几乎是一夜没合眼。我把衣柜翻了个底朝天,挑出了几件应季的衣服——是应纽西兰的季,不是香港的季。是的,我打算离开香港一段时间,虽然我不是很舍得这里的家。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了看这一地狼藉,转身拖着步子走进洗手间。胳膊撑在墙壁上,看着镜子里顶着黑眼圈的自己,真是邋遢。我坐在马桶上点了根烟,那雾蒙蒙的小分子慢悠悠地扩散开来,在空中飘飘荡荡,我甚至能感受到那香气浓郁的小颗粒粘在我喉咙的细微刺痒感。这让我清醒了不少。
      我又走出来,静静地立着,看着这间小而简单的屋子——这是我和L的家。它很老了,大概比我小不了多少,地板踩上去会咯吱咯吱响,墙纸也翘起一大片,被水泡的有些发白,窗帘看起来就像一块硬梆梆的桌布,不过它虽然难看,好在能遮光。说实话,它不美,而且我也有能力买一套更好一点的房子,可我还是舍不得它。因为,这是我和L的家。
      这里是冬季的香港。虽是一月,可阳光依旧明媚,只是轻轻柔柔的和煦,并不像夏天那样骄艳。我们的屋子是一栋二层小楼,下面住着两公婆。孩子们在相对静谧的巷子里玩耍,阳光像母亲的手,轻抚在他们身上——多么明亮而温馨的世界。我不禁回头环视我们的家——它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样黑暗,竟与外面格格不入了?
      我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只把门开了一个小缝,可从门缝里泄进黑暗的卧室的光,还是那么刺目。
      L静静地躺在床上。床头放了一个闹钟,因为从没被我上过闹铃,所以它也总是静悄悄的。我坐在床边,看着我的爱人苍白的脸,轻轻摸了摸他的手腕,然而触到的却是一层厚厚的纱布。
      自L患上心理抑郁症到现在,已经有两年了,但我是在最近,才清清楚楚的知道他的病。这两年间,我亲眼看到过他发了疯一般地摔东西,听到过他躲在卫生间绝望的哭泣,也受过他不止一次的拳打脚踢。我从来没有忍心怪过他,也许我不明白他精神上遭受了多大的折磨,但我知道他在两年前经历的一切,足以让他死去一千次。
      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比两年更长,或许是三年,或许是四年,总之我们平平淡淡的一起过了好久。L的母亲是个瘦瘦小小、神经衰弱的女人,她的眼里常闪烁着可爱的光芒,在她知道我们的关系前,她对我就像对亲生的仔那样好。L很爱他的母亲,他希望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他的妈妈——他跟我这么说过。可就是他如此挚爱的母亲,给他戴上了千斤的镣铐。那之前,我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是怎样的,我只知道我爱他,就暂且过着普通恋人的生活。然而上帝好像不愿意让我们在自己的角落里安静的生活,偏要打下一束光,让我们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他们嘲笑,唾弃,甚至是鄙视,我们就这样被归为了所谓的特殊群体。
      L的母亲发现了我们的关系。她疯了一样地谴责L,说他是个坏种,心理不正常。她跪下来恳求,让我跟L分手,可是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她像个凄厉的鬼魂,泪流满面地叫喊着,说如果我不跟L分手,L的父亲就会打死他。
      我可怜这个脆弱的女人,她把所有的爱给了儿子,可她的儿子偏偏做出了她最不愿看到的事。她心底深沉的爱与几十年来所养成的传统而顽固的人生观激烈地碰撞在一起,一切都在一刹那土崩瓦解了。也许我不该爱上她的儿子,可我做不到。
      我的脸上痒痒的,鼻涕眼泪不知什么时候都淌了下来。
      那大概是一个女人最绝望,最冰冷的眼睛。几缕黑发夹杂着白发散落在肩上,她干裂的嘴唇轻轻翕动,不知说了些什么。我听到了她精神世界的崩塌,这个传统的女人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我知道她恨我,更恨她的儿子。几天后,L的母亲便服毒自杀,而他的父亲也变卖了房产,跟L脱离了父子关系,远走他乡。
      从那以后,L的世界被搅乱了,被他母亲化作的厉鬼撕碎了,被他父亲决绝的眼神冰冻了,我又怎么能不尽我所能的对他好呢?失去了母亲的孩子,就像一朵浮萍,我自以为理解不了他失去母亲的痛苦,因为我的父母在我还不明白父母的概念的时候,就离了婚各奔东西了。
      L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摔碗,掀桌子,发泄完了就跪在地上哭到喘不上气。每到那时候,我都像一个傻瓜一样不知所措。我木然地抱着他,我想哭,可我得当他的靠山,我不能哭,我死死咬住嘴唇,所以我的嘴唇上就出现了一条凹陷下去的疤。


      IP属地:山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7-01-19 1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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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篇应该会比较虐吧…多提意见喔


        IP属地:山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7-01-19 1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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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恨自己生了一张笨嘴,不过令我欣慰的是我有一双结实的臂膀,L说过,我抱着他,让他感到很舒服。可是每当我伸出双臂的时候,他都不会有任何反应,有时甚至报我以谩骂和拳脚,我只当那是他对极端痛苦的转移,于是心甘情愿地去忍受。半个月前,他在屋子里摔东西,我早已习惯了他的这些举动,也就不再去拦,只管让他砸,让他宣泄。他将半个破碎的玻璃烟灰缸砸在我的腿上,它割伤了我的腿,鲜血流了一地。他打了我一拳,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踹开房门让我滚出去。这样的经历我很熟悉,可还是气得满脸通红。然而每次我刚准备臭揍L一顿,他就崩溃地大哭起来。我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抱住他,他却一把推开我,狠狠甩了我一巴掌。那陌生的眼神令我背后发凉,也许是积久的情绪爆发了,我瘸着腿摔门而去,忍着剧痛去医院包扎了伤口。
          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坐在楼下吹了一会风,泪水吹干了又流下来,把脸折磨得生疼。他是个很可爱的仔,他喜欢吃,喜欢玩,喜欢在我做饭的时候给我捣乱,也喜欢在我耳边喊我“哥哥”——在他生病之前。我不会离开L的,永远不会,我想。
          楼梯变得很长,我走了老半天。我推开门,一阵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呛得我倒退了几步。我踉踉跄跄地冲进屋内,L躺在地上,身边扔着一把小小的水果刀,手腕上血肉模糊,鲜血从伤口中涌出来,像一条血蛇,慢慢地往墙根爬。
          之后的事我不记得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把他送到医院,怎样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待的。一切都模糊了,我眼前满是鲜红的颜色。之后我就带L去看了心理医生,然后背负着那沉重的三个字心惊胆战地陪着他到现在。
          我细细抚摸那粗糙的纱布,看着L的脸发呆。我爱看他这么安静的样子,闭着眼睛,好像什么痛苦都与他无关;可是我又害怕他这么悄无声息地躺着,似乎下一秒就要盖上一层白被单。我仔细感受着纱布下的微弱跳动,那是L温热的鲜血在血管里流动,不管是急是缓,它在流动!我知道,只要它的流动不止,我的阿仔就不会死,他会活着。
          我俯下身子,在L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阿仔,起身啦。”我轻轻叫他。
          L深吸了一口气,眉毛皱成一团,嘟嘟囔囔地嚷着没睡够。我被他的模样逗笑了,伸出手揉了揉他鸡窝一样的头发:“阿仔,我们要赶飞机啦,你忘了吗?”
          L睁开眼睛,使劲眨了几下,暗淡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好奇。他问我:“赶飞机?去哪里?”
          自从L得了病,他的记忆力就减退了不少,经常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就像个迷茫无助的孩子。
          “去纽西兰啊,我们说好的。”我说。
          我帮L把衣服穿好,衬衫外套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香港的冬天还蛮冷。L喝了药,走出卧室,愣愣地看着扔了一地的衣服。我拿了护照装在口袋里,弯下腰开始收拾烂摊子。
          他靠着门,静静地看着我。打外面来的光像利刃,在他身上劈下一道苍白的疤。我不敢背对着L,因为他总觉得,我那样是因为不愿意看到他。
          “不回来了吗?”他沉默地站了半天,突然说。
          我直起身子,惊讶地看着L,失笑:“傻仔,我们只是去旅行。”
          他“噢”了一声,算是回答我。
          我想起他还没有吃饭:“阿仔,桌子上有饭,你去吃吧。”我重新低下头去忙碌,把不带的衣服一件件叠好塞回柜子里。
          L站在原地没动,我抬头去看他,他正紧紧盯着桌上的豆浆。
          “怎么了,阿仔?”
          L转过头,灰暗的眼中迸发出愤怒的火光,怨毒地几乎要把我烧穿几个孔。我站起来,有些失措,不知道什么地方不称他的心。L得病后,只要一点小事不对他就会大发脾气,有时甚至是无理取闹,觉得全世界都跟他过不去。假如他只是骂人打人,我说不定早就揍他了,可我就是受不了他哭,一看到那曾经活泼明朗的眼中蓄满泪水,我就惊慌地只会拥抱他了。
          “我跟你说过我不钟意喝豆浆!”他朝我大喊。
          天知道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总之在他看来,就是说过。我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无端诽谤,只好苦笑了一下,说:“好好好,是哥哥错了…那你想喝什么,哥哥去买。”我忽然想起几天前,L抱着一大盒牛奶缩在沙发上,一边喝得津津有味,一边呆呆地看着电视上播着的苦情剧,他以前可从未对牛奶表现出这样的爱好。
          “哦…哥哥知道了,阿仔要喝牛奶,对吗?”我苦涩地挤出一个还算温柔的微笑。
          L又忽然安静下来。他的眼睛里仿佛有一团乌云,也许有狂风呼啸,也许有风暴雨雪,但那毕竟都是非他一人不可的灾难。我再怎么想帮他,好像都是徒劳。
          他颓然地坐在沙发上,竟捂着脸哭起来。我更慌乱了,连忙走过去抱住他,拍拍他颤抖的肩膀。
          “阿仔不哭…阿仔不哭…你不喜欢牛奶吗?”
          L的带着哭腔声音闷闷地传来:“哥哥对不起…我控制不住我的情绪…我不想这样…”
          他已经好久没叫过我“哥哥”了,可是我却没有想象中的那种欣喜的感觉,心里反倒疼起来。L的脾气一到早上就出奇的暴躁,医生说这对抑郁症病人来说,属于正常现象,我又怎么会生气呢。
          “没关系,阿仔。哥哥知道你难受,我不会怪你的。”我捧起L的脸,擦去他的泪水,“阿仔乖,哥哥去给你买牛奶。”


          IP属地:山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17-01-19 1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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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摇摇头:“不,我不要牛奶了。”他吸吸鼻子,“豆浆也很好。”
            他慢慢走到桌子前坐下,小口地咬着面包,窸窸窣窣的声音,让我心底莫名其妙地升起一阵暖意。我喜欢听L制造出来的这种可爱的声响。他从前很贪吃,整天缠着我给他做好吃的,其实,我也没什么厨艺,但是他总是吃得很香,让我给养成了个肥仔。
            我向他望了一眼。尽管他被我裹成了一只熊,还是显得那么单薄。
            我心不在焉地把地上的衣服草草收拾好,目光又被外面明亮的阳光吸引了。
            香港是我们的家,我们都曾在这里拥有过父亲和母亲,却又因为些什么,我们失去了他们。可香港依旧是家。它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摇篮,也是一个炼狱。叛逆期的孩子总爱离家出走,也许是因为家里有让他们想要逃避的事情吧,我们也一样;大概换一个未知的地方,我们就能心平气和地面对那些想逃避的事情了吧。
            L吃完了早餐,我带着他准备出发了。
            锁上门之前,我又看了这个小地方一眼——光从小小的窗户照进来,轻飘飘地浮在地板上——它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样黑暗,竟与外面格格不入了?
            【序章完】


            IP属地:山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17-01-19 1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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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
              飞机终于抖落一身的紫色云霞,降落在了惠灵顿机场。
              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深蓝的天那样高远,像母亲一样敞开宽广的胸怀拥抱我;空气是湿润的,混带着森林的清香,轻柔地扑面而来。一张张陌生的面孔都可爱极了,没有人认识我们,不会知道我们的过去,那就当然不会用鄙弃的眼光刺伤我们!每个新到世上的婴儿,假如上辈子经历了什么惨绝人寰的悲剧,一旦睁开新的双眼,都会被上帝抹去前世的记忆。而我们,就像两个被上帝遗忘的孩子——对于这里的人们来说,我们就是新生儿,他们以纯洁的心灵看待我们,虽然我们的痛苦记忆无法抹去,但是站在当下看,一切都是那么崭新。
              现在是1995年1月8日,新西兰时间傍晚23:00。我,D,带着我的阿仔,来到了纽西兰,准备由头再来过了!如果他喜欢,我们可以移民,从此与香港告别!我知道那是件麻烦事,不过只要L可以好起来,什么我都肯干。
              我看了看身边的L,他依旧是那样漠然,似乎感受不到任何美丽和快乐。啊啊,我的爱人,你可知道我们终于摆脱了过去,所有的谩骂都远去了?求你重新变得快乐吧。
              “阿仔…你看,纽西兰多靓!”他一声不响地扭头离开机场,我连忙跟上去,胳膊夹着他的羽绒服,另一只手拉着行李箱。踉踉跄跄的样子不知有多傻。
              他停下脚步,看看我,又抬头看看天空。淡淡的月光洒下来,把L照得几乎透明;几颗星星摇曳着,像一枚枚小钻石,可爱极了。月亮点缀了他冰冷的眼眸,恍惚间,我觉得L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他笑了,笑声细微得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吹散。我想,这大概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
              “是的哥哥,好靓。”他轻声说。
              一架飞机又从机场起飞了,不知是不是飞向香港的方向?他的声音带着苦涩,像来自万丈深渊下,空洞而又绝望。也许他现在心情平静,但是那股深入骨髓的恐惧,怎么也无法让他真正的平静。我还是笑着,笑到嘴角僵硬——我必须在他面前保持快乐。
              我带着他住了一晚旅店,准备第二天再赶路。
              我打算在纽西兰住几个月,然而我却不打算住在惠灵顿。我早就趴在地图上研究过,选好了一个叫做北帕默斯顿的地方。我不知道那里是否风景如画,但它的周围有马纳瓦图河,有陶波湖,应该是个可以安然度日的地方。
              第二天,我们坐上了去北帕的长途汽车。尽管阳光和煦,我还是给L穿了一件毛衣,因为他的抵抗力很差,我想来自大海的风应该不怎么友好。
              天空很蓝,像浅滩上的海水,那么晶莹剔透。白云在天上晃晃悠悠地散步,如同牧场上胖嘟嘟的绵羊。
              我打开车窗,伸出半只胳膊,温暖的风从指缝中轻巧穿过,滑溜溜的怎么也抓不住。L坐在我旁边,头靠在座椅背上。阳光洒进来,一条金色的毯子盖在他身上。
              也许大自然真的可以让他好起来。L很抗拒去看心理医生,他好像很怕跟医生在同一间屋子。我只带着他去治疗过一次,可不管医生怎么耐心地劝解,他都低着头不肯说一句话。医生说可能我的在场影响了他,就叫我出去等等,可是我刚起身,L就像个被遗弃的孩子一样抽泣起来,可怜巴巴地用袖子擦着眼泪,叫我不要丢下他。我怎么忍心看他这样,只能没出息地拉着他回到了家。
              之后我又去找过那个医生,他让我把所有事情讲给他,可是我不敢。我多么希望他能够帮助L,让L早日康复!然而面对他,一个拥有妻子孩子和平静生活的人,我无力开口。他可以接受他人尊重的目光,可以跟所有人平等地站在阳光下,可我和L却不能。这种令人窒息的“卑微”,没人能够真正理解。我告诉医生,L的母亲因为L自杀了,他受到的伤害很深。除此之外,我再不敢说些别的,连我们的关系都被我轻描淡写成了普通朋友。
              医生不信我,他一遍一遍地跟我解释,希望我可以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他。我全身的血液就像凝固了一样,只剩心脏在机械地跳动,我低着头,静静地坐着。医生责备我的固执,说我不配合他的治疗。可他仍很挂心L,给他开了些镇静类的药物。医生说,可以带着L出去散散心,说不定能想开些。
              我感谢他,并庆幸我没有告诉他真相。
              我深吸了一口气,属于纽西兰的空气进入我的身体,不断流动,循环,把我身体里属于香港的最后一点气息也染上森林的味道。
              北帕距离惠灵顿只有一小时的车程,不知不觉,车子就开入了马纳瓦图区。大片的农场映入眼帘,绿色跳跃着,那是大自然的本色。地上的绵羊在牧场上吃草,天上的绵羊在天湖饮水,两者好像互为倒影。牧羊犬在山坡上跑来跑去,追赶着羊群。车上的乘客都睡着了,我的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无名的欣喜,竟轻轻握住了L的手。
              他原本半阖着眼,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迅速直起身子,睁大眼睛紧张地看看周围。在看到人们熟睡的面容后,L才如释重负地放松身体,好像刚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他抬眼看了看我,却没有放开手,反而收紧手指,让我们的手真正的相牵。
              他很久没睡过好觉了,只能靠安眠药换得一时的宁静,眼下早已泛起一片乌青。我又一次张望周围,确认没有人能看到我们,才将他冰凉的手放在我的嘴边吻了吻。


              IP属地:山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23楼2017-01-20 1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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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仔!”我忙跑过去坐在他身边,“你怎么了?”
                我的声音好像是从远处传来的,他过了好久才听到。
                “他们是不是知道了…”L抬眼看着我,眼中像灌了血那么红,他的声音很小,似乎在躲避什么。
                “知道…知道什么?”我没明白他的意思。
                “是的…是…”他的目光离开我,慌乱地在虚无的空中搜索着什么,“他们知道了,知道我们是同性恋…他们围在我身边…他们要杀了我!”L的声音陡然放大,他痛苦地捂着胸口,眼泪不住的滚落。窗帘在他身后,L转过身“唰”的一下拉住它,黑暗霎时笼罩了房间,这一切的黑,跟香港我们的家好像。
                我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好像被雷劈中一样,甚至认真地思考了几秒钟后才意识到,这只是L思绪迷糊时的主观臆断罢了。我抱住L,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样:“阿仔,阿仔,你听我说。这里是纽西兰,不是香港,那些人是我们的邻居,他们很希望跟你做朋友,他们…他们是不知道这些事的…你放心,没有人要杀你,坏人都被哥哥打跑啦…”
                热泪瞬时间充满我的眼眶,它们像决堤的河水,我感到它们在翻涌了。他似乎活在一个满是尖刀利刃的世界,随时都有可能失去生命。他对所有人充满了戒心,怀疑他们会伤害到他,当然,我也在内,只是对我的这种情绪仅仅在他发病时才表现出来而已。
                “不…他们不会放过我的…”L带着哭腔说着,手攥住了我的衣领,把脸埋在我的肩膀上。
                我终于没忍住眼泪,它顺着我的脸庞流下来,不知道滴在了哪里。我想起了L的母亲,她是多么爱他呀,爱到用自己对他的爱打造了一副带刺的枷锁,把L锁住了,永世不得超生!
                “阿仔,你莫怕…有哥哥在。”我将他抱得很紧,甚至手臂都有些酸痛了。
                L并没有因为我的安慰冷静下来,相反,他越哭越厉害,甚至到了声嘶力竭的地步。他的病一旦发起来,一般不折腾到累昏过去是不会好的,所以每一次发病,都对他的身体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医生说镇静剂要尽量少吃,这类药物对他也没什么好处,只是能让他暂时安静下来罢了。
                可是现在又怎么办呢?他这样哭喊,要是再大声一点,说不定楼下的人都能听到,万一他们问起来,我该怎么说?说实话吗?他们又会怎样?那会不会伤害到L?到时候又怎么办…
                不能让别人知道!我还是决定让L吃些镇静剂,先安静下来再说。我总是把那个小瓶子装在口袋里,以应付类似这次的“突发事件”,那个瓶子里的白色药片,不只是让镇静L的灵药,也是我的。
                我迅速而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瓶子,倒出两片药。这时,L意识不清,喂他什么他都会吃的。我起身去倒了杯水,很顺利的把药喂进去了。
                我又把他抱紧,静静地等待着他彻底失去意识的那一刻。药物很快就起效了,L的哭声渐渐小了,抓着我衣领的手也慢慢垂了下去。
                窗户没有关,风吹进来,把窗帘掀开了一点点,透出一点光。
                我低头看了看L的脸。原本皱成一团的眉毛舒展了,我这才敢用两只胳膊轮流抱着他,这样可以稍微活动一下酸痛的关节。屋子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Clara问我为什么不租两间房,我只好告诉她我的钱不太够。事实上我也不能这么做,万一L出什么状况,我不能及时发现,那真是太可怕了。


                IP属地:山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34楼2017-01-23 1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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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L抱到了床上,他大概一时半会儿都不会醒来了。那些药片把他变得死气沉沉,连打人骂人都不会了。我突然有点后悔刚才的决定。
                  我把窗帘拉开,呆立着感受阳光温柔的抚摸,那双温暖的手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又背过身去,因为这阳光让我想到了母亲——我不愿意想这个。
                  我的影子投在地板上,好似金色麦田中的一块秃地。敲门声突然响起,我吓了一跳,愣了好久才意识到要去开门。
                  房东Clara站在门口,手里拿了个铁质的水壶。她低声问我。
                  “Daffy,发生了什么?”
                  我触电般颤抖了一下,回答她:“没什么…Clara。”
                  她显然不相信我,向屋内张望了几眼。
                  “不对的,Daffy。我听到Leslie在哭。”她笃定地说。
                  我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事实上我没必要怕,她听不懂粤语。可是我又怎么向她解释呢,说L是个抑郁症患者,因为他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不不不。不不不。
                  “Daffy,如果你不愿意说,我理解。”Clara笑了,指指走廊尽头的楼梯,“从那里上去,我在楼顶养了好多花。花儿们或许可以让Leslie开心。”
                  我注意到,Clara有一个酒窝,它处在松弛的皮肤中,就像海面上的一个小漩涡。我突然很想把门关上,因为Clara又让我想起了母亲。
                  我看着她,深陷在那充满善意的蓝色瞳仁中,仿佛是剔透的海水包围着我。
                  “谢谢你,Clara。”我把门推开了些,垂下手。
                  她点点头,转身准备下楼。一股力量从脚底直冲上心脏,让我不得不迈出了一小步,又一点一点地退回来。她的背影像母亲。
                  “Clara,”我叫她,她便转过身来,重新让我看到她如母亲般慈爱的眼睛,“你可不可以进来看看他?”
                  我想我大概疯了。我怎么可以让一个刚认识的人看到这样虚弱的L。她会怎么想?她会不会瞧不起L?
                  可我很想她看看L,因为她很像个母亲。
                  人总是渴望母亲的。我是这样,L也是这样。在一个人最虚弱无助的时候,最先想到的不是爱侣,不是挚友,而是母亲。母亲对L就像一粒药,可以安抚他,使他冷静,也可以钳制他,叫他死亡。他的母亲在地域深处看着他,并向他伸出手,日日呼喊着L的名字。她爱她的儿子,当她看到了自己眼中儿子的毁灭时,她也不惜毁灭自己陪葬。这爱多么伟大,多么可怕。
                  “Clara,我求求你看看他。”我的双膝发软,声音开始哽咽。我想要大声哭泣,就像一个婴儿面对母亲时那样。
                  阳光斜照进走廊,金灿灿的,洒了她半个胖胖的身子。Clara深深地望着我,望着这个奇怪的租客。冰冷的海水席卷而来,一下子叫我清醒了。可是我刚想向她道歉,她就来到了我面前。
                  我只好僵直着身子为她让开门。
                  Clara挤进来,没等我为她引路,她就走进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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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山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45楼2017-02-03 1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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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卧室是狭小的,几乎只容得下一张床,Clara一进去,我就没有落脚之地了,只能站在外面,像一个围观的局外人。
                    她坐在床边,床咯吱响了一下。我不知为什么,迫切地想知道她的表情,她的想法。
                    Clara伸出手,摸摸L的头,我竟激动地后退一步。我看着那双蓝眼睛,流露着母爱的芳香。我的眼眶热热的发胀,我想我流眼泪了。我很高兴,能为L争取来这么一下属于母亲的抚摸。
                    我看到她的身子在颤抖,厚厚的手擦去脸上的泪珠。
                    “哦…可怜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Clara俯身亲吻着L的额头,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句话。
                    可惜,L不能做出任何回应,也永远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镇静剂的威力是巨大的。可是我似乎错了,好像是Clara的抚摸,让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母亲的存在,同时也想起了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于是L发出一声不安的呻吟,像小猫一样短促,但又饱含着无尽的恐惧。
                    Clara抱住他,温柔地拍拍他的手。
                    “哦…可怜的孩子,没事了…”
                    我泪如泉涌,再也控制不住了,倒在旁边的沙发上痛哭起来。我们本不是罪人啊,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苦难?我们就像两只变异的动物,被前来观看的游人指指点点,他们嘲笑,讽刺,歧视,该受的不该受的,全都强加上来了。我并不信上帝,也不信佛祖,我算是个无神论者,因为并没有谁来拯救我们,如果有,我愿意奉他为神。
                    Clara不知何时走出来,拍了拍我的肩。我抬起头,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
                    “Daffy,我很遗憾,也请你不要如此伤心,”Clara哽咽了,“我能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眼泪流进我嘴里,说不出是什么味道。理智告诉我,不能对她说。我相信她不能理解,她不能的。
                    “…对不起…对不起Clara…”
                    我绝不能让L再受到别人异样的目光,无论是摒弃抑郁症也好,厌恶同性恋也罢,我都绝不允许。我不敢相信任何人,因为我的一言一行,都将决定L是去往天堂还是去往地狱。
                    “哦,没关系的,Daffy,”她蹲下来,用手擦掉我的眼泪,“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请尽管说吧。”
                    那眼珠是蓝色的,更深处有一颗深蓝色的瞳仁。我好像飘在天空与宇宙之间的一个温暖的夹层,从那里可以看见天空和大海。海比天小,被圆圆地罩住。那是Clara的眼睛了。
                    她走了,我很高兴,因为我不愿意让别人看到我哭的样子。我哭起来真的很难看,脸皱成一团,鼻涕眼泪混在一起,眼睛红得像兔子,似一个滑稽的小丑。
                    我抱着膝,坐在地板上哭了好久,眼睛肿的老高。我跑到卫生间用冷水冲眼睛,可是没什么用。眼睛周围的温度因为红肿而比其它地方高,我轻轻按摩它们,希望能在L醒来之前让自己恢复正常。
                    我到阳台上接受风的洗礼,那株扶桑的身体轻轻摇晃着,托举着硕大的花朵。纽西兰美极了,白天与夜晚是不同的美,但都让我心醉。猛然间从香港那个快节奏的世界跳到了一个慢节奏的天地,我真有些不习惯。手脚从前似乎总在忙碌,现在竟出奇的悠闲。
                    蓝天碧水,绿草斜阳,这里有太多的未知等着我,大概也正是因为未知,我才觉得它如此美丽。
                    我到楼下的公共厨房去转了一圈,环境不错,大概也是Clara悉心打理的结果。可是我手上什么都没有,已经下午了,我的肚子饿的咕咕叫。
                    公寓有些偏僻,最近的便利店往返也要十五分钟,这对我来说大约是一段忐忑的旅程。我没办法离开L,又不放心别人照顾他,但我必须去买些吃的。
                    我上楼去看了看L,在沙发上呆坐了半天,矛盾地搓着手。我想,他应该不会这么快醒来。
                    我预备出去一趟,站在门口,我犹豫着要不要锁门,万一L出事了,邻居们也许会帮他,可是如果不锁门,要是他遇到什么危险呢?我考虑了好一会儿,才决定把门锁上。


                    IP属地:山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52楼2017-02-12 1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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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这篇真的好难写,因为这个主题实在是很严肃,但是我很喜欢这个文,所以会更的比较慢,不过不会弃哒


                      IP属地:山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53楼2017-02-12 1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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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给自己买了个三明治,我可以随便应付,但是L不行。于是我又挑了些蔬菜、面包和肉,再加上一大盒牛奶。我不敢多耽误,抱着它们飞奔回家了。
                        公寓的楼梯口有一个表,它告诉我,我这一趟花费了大约半个小时,还是太长。
                        原来从一楼到三楼有这么高,我觉得我走了好久。大概多少米高?大概有10米…这是几楼?哦,到了二楼…怎么还有一层…还有3米吗?不行不行,再快点…
                        我胡思乱想着,累的满头大汗,心里砰砰直跳。如果有人知道了我的想法,一定认为我是个疯子,或者觉得我的控制欲极强。我大概是,大概不是,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能离他太远。我记得他那次割腕自杀,就是因为我不在他身边。他是死了一次,我也好像跟着他死了一次。他怕失去他。我承认我是个胆小鬼,我被他淌了一地的鲜血吓破胆了。
                        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我哆哆嗦嗦地在口袋摸索着钥匙。不知怎么,越走近,我就越紧张,汗珠也争先恐后地钻出了皮肤。我在门锁上慌乱地戳了几下,都没有将钥匙塞进那该死的小洞。我急了,把一堆东西放在地上,捣鼓了好一会儿,门才终于不情不愿地开了。
                        跟我走的时候没什么两样,L还是安静地睡着,没有我想象中的满地狼藉和鲜血淋漓。我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满脑子幻想的白痴。但我总能在事后明白,那些仅仅是我的幻想,从这点看来,我似乎又是个挺正常的人。
                        我打开窗户,风吹进来,把我身上的汗水带走了。我笑了笑,算是自嘲,然后转身去把门外散落一地的东西拿了进来。
                        我坐在小小的沙发上,狼吞虎咽吃完了那个三明治。味道不怎么样,好在能填饱肚子。
                        吃完了午餐,我就要开始干活了。我需要给L一个整洁的天地,外面的世界已经那么混乱,我可不想让我们这个暂时的家也陷入纷繁。我需要给他一个安全的港湾,哪怕他不这么觉得,起码也会给我带来一些精神上的安慰。
                        我蹲在地上,收拾着我们的家当,并且时不时到卧室去看一眼。
                        等我第三次进入卧室,L已经醒了。他躺着没动,直直地看着天花板发呆。他大概隐约记得那来自母亲的爱抚。L就像一个刚从睡梦中苏醒的孩子,迷茫地看着周遭,仔细地回味母亲的怀抱。
                        我走到他身边,他没有看我。
                        “阿仔,你饿了吗?”我伏在他耳边轻声问。
                        L恍惚地眨了几下眼睛,才终于看向我,黑黑的瞳仁里却分明是一片混沌。他像是在努力回忆我这个人。
                        “哥哥…”他终于记起了我,也把自己重新拉回现实世界。
                        “哥哥在。”我握住L的手,“你饿不饿?”
                        我就知道他会摇头。L自从生了病,就变得不爱吃饭了。我只好哄着他,能喂一点是一点。
                        我想给他煮点粥,但又不愿意让他一个人呆着。
                        我于是揉着他的头发,说:“阿仔,跟哥哥去学做饭,好不好呀?”
                        他摇头。
                        “那…我们去楼下看看Clara,她家有很多花。”
                        他看看我,又摇头。
                        L很不愿意走出房间,他有他自己的恐惧,我永远无法触及。他能跟我来到纽西兰,也是为了离开香港这个不是家的家。房间能给他一些安全感,四四方方的水泥墙像一座监狱,但在隔绝自己的同时也能隔绝其他人,孤独虽然无法排遣,但起码不会再受到伤害。也许L的余生都会在房间里度过吧,那么我该怎么办呢?陪着他呗,谁叫他是我爱人呢。
                        我千方百计让他跟我下楼去,因为我无法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可是他就是不答应。我怕他的情绪会再次激动,便不敢再说什么了。
                        L的胃天生就不好伺候,偏偏他从前就爱胡吃海塞,零食先不说,几乎全香港的路边摊都被他吃遍了。原来我总因为这个骂他,他却不知反省,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嘴里塞。现在好了,我不用担心他再吃这些垃圾食品了,因为他根本没有什么食欲。
                        抑郁症会造成一些生理上的不适,比如呕吐。他经常会跑到洗手间,锁住门不让我进去,自己一个人吐个昏天黑地。我记得,曾经有一段时间,他的生理反应特别严重,饭吃不下去,只能喝水。对症的药物起作用比较缓慢,他难受得几天没吃饭,只能靠输液来保证基本的营养供应,结果还是体力不支的晕倒了。
                        对于那次的恐怖经历,我想我大概永远都忘不了。现在他的状况好了一些,起码那要命的呕吐没有再揪住他不放。可是他就是不想吃饭,连以前最喜欢的食物也不再感兴趣。所以我要想尽办法让饭菜合他的胃口,尽管我并不是什么大厨。有时我劝的急了,他也会发脾气,对我又打又骂。我固然生气,可是没办法啊,我必须要让L吃饭。


                        IP属地:山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60楼2017-02-19 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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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愿出门,没办法,我只好先哄骗着伺候这个小祖宗吃了点面包。我想让他喝点牛奶以补充营养,可他就是不肯。我想,如果不是镇静剂让他有些昏沉,他说不定会踢我两脚。
                          我把角落里那个小小的电视机打开,屏幕那边正上演着一出爱情戏,我没看过。男主角风度翩翩,女主角娇羞可爱。
                          电视剧的声音有些沙,会发出“呲呲”的声音,那杂乱却优美的曲调充斥了整个房间,安静的空间被撕裂,我感到突兀却又无可奈何。我拿着遥控器,立在原地,眼里莫名其妙地溢满了泪水。男女们的爱情啊,多么美好呀,他抱着她,在阳光下亲吻,旁边的人们面带微笑,祝福着这一对爱侣。我愿意祝福这世上所有真挚的爱情,可是,又有多少人来祝福我们呢?是的,我嫉妒这些人,嫉妒他们眼中的那些极其普通的事。我多想牵着L的手,在大街上走一回而不必受到他人怪异的目光,我多想告诉世界,我有多么爱他。
                          啊,我疯了。
                          我的思想再一次坠入冰窟,身体僵了一下,好像从头到脚都石化了。我看了看身后的L,他像只小猫一样,用手撑着下巴,眼睛眯着打瞌睡。
                          想这些干什么,还嫌事情不够多?我暗暗骂了自己一句,胡乱按下遥控器,屏幕上出现一场球赛。
                          呀,真好呀。我就喜欢这么嘈杂的声音,观众的呐喊,球员的高呼,裁判的哨声,终于不至于让我掉进寂寞的深渊。我还在人群中。
                          我欢喜地叹了口气,把遥控扔回沙发上,开始打扫我们的家。
                          于是我这才得以仔仔细细地看看这间可爱的小屋。地板是木质的,浅浅的棕色那么恬淡,踩上去会有细微的响声,如果在上面蹦几下,就会感觉自己在跳踢踏舞。墙壁是它淡黄色的裙子,两扇窗户一般大,流动着阳光的温暖。卧室和洗手间都是小小的,是它的两只小手。
                          我擦着地,L却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我无奈地笑了,我真是天生的下人命,L呢,就是那个等着我伺候的小少爷。
                          我擦到了L脚下的地方,他懒洋洋地连脚都不愿抬。我苦笑着揉揉他的脑袋:“阿仔,抬脚啦!”
                          L看了看我,噗嗤一下笑了,还故意伸开腿在我擦过的地方踩了几脚。
                          “喂大佬!有本事你来擦,累死人啦!”我恨恨地敲着他的头,心中却漫上一股暖流。
                          果然,L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吃饱了,心情就会好。他到底还是他。
                          “死仔,怎么这么坏呀?”我扔掉抹布,抱住L,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他不闪躲,听话地任由我抱着。我记得他生病后,就不像原来那样缠着我,反而还有点避讳我的亲密。
                          他伸出手环住我的脖子,苍白的脸上带着可爱的笑意。
                          “哥哥,这里真好。”
                          我愣了一下,随即收紧手臂,把他抱得更紧些。我有些沾沾自喜,佩服自己选对了地方。不过,不管是哪里,就算他拉着我去北极,我也会带着他去。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竟然为了这个家伙放弃了这么多,不过这怨不得任何人,是我自找的,我乐于承受。
                          “阿仔喜欢,那就最好了…”我摸摸他柔软的头发,下巴在他头顶蹭了蹭。
                          我突然想,可以让他跟其他人试着接触,比如Clara。我仔细回忆了她看我们的每一个眼神,似乎都充满了善意,当然,她不清楚我们的关系。我也不会让她知道的。
                          “阿仔…你觉得,房东是个怎么样的人?”我小心翼翼地问他。
                          L半天没说话,我听见他吞咽着唾液。
                          “恩…我不知道…房东是一楼那个男人吗?”他问。
                          我苦笑了一下,他显然是不记得了。一楼住了一个当地小伙子,是个厨师;二楼的两个房间分别住着两个女孩儿,一个是当地人,另一个来自惠灵顿,他们显然已经很熟了,像对儿亲姐妹似的。
                          “不是的,阿仔。”我温柔地纠正他,“是那个年纪大点的女人,胖胖的,白头发的那个。就是…送了我们一盆扶桑的那个Clara。”
                          “Clara…”L认真地读了一遍她的名字,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阳光投下一小块在地板上,看上去就暖洋洋的。怀里的L突然打了个战,我也随着心惊胆战起来。
                          “阿仔!你怎么了?”
                          L抬起头,看着我,好像找不到聚焦点。
                          “哥哥,我不想跟他们来往…可以吗…”
                          心中的酸涩涌上来,堵住了我的喉咙。我知道,L清楚自己的病,而且他一直在努力,他想让自己好起来。他曾经强迫自己去人多的地方,希望可以克服那种危机感,然而那根本没用,L只会更怕。人群已对他带来一种深深的恐惧,深到驱散不开。他在清醒的时候信任我,尽量照着我的引导去做事,因为他认为我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不会害他的人。
                          “好…哥哥不勉强你。”我不敢逼他,哪怕是一点点。
                          他怕啊,他很怕。这要我怎么去逼他?又要我怎么去保护他?
                          镇静剂的药效还没完全过去,L缩在我怀里,又有些昏昏欲睡了。温湿的风吹进来,我把他抱得更紧些。我也有点累,于是迷迷糊糊地,靠着沙发睡着了。
                          自从L生病以来,我的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状态,从未松懈过。算算,我大概有一年多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卧室门外的地板,窄小的床头柜,房间角落里的软椅,亦或是床边的一小块地方,哪里都是我的床。他有时会忽然惊醒,或是在睡梦中哭泣,我不在可不行。


                          IP属地:山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76楼2017-03-11 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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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感到他动了一下,眼睛就一下子睁开,然而L并没有什么异常。我松了口气,突然发现我的心跳快得吓人。我也不想这么紧张,可我习惯了。


                            IP属地:山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77楼2017-03-11 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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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拍拍L,像哄孩子一样。哦,我大概很像个母亲了吧。
                              他从前睡得很死,雷打不动,只有早饭的香味才能唤醒他。而且每天醒来,我都会发现肚子上搭着一条腿…从前只觉得无奈,不知珍惜,现在回想,竟是奢侈的。
                              我盯着L的脸,那么平静,那么憔悴。
                              我实在很累,却不敢睡了。艰难地扭了扭身子,墙上的挂钟告诉我,已经将近下午四点了。L的情绪在下午和晚上都极不稳定,万一再发病,我好清醒地去应对。
                              L病了,我也好像跟着他病了。我的胃口没有以前好,体力也像个老头子,多跑几步就气喘吁吁。有时干些重活儿,还会头晕,四肢止不住地颤抖。医生说我睡眠不足,还有点低血糖。他说我精神太紧张,吃的不够多,还有什么素含量低来着…我忘了。我总是躲起来偷偷吃药,不敢让L发现。我可不能让他觉得我这个靠山不再稳健了。
                              一阵风吹进来,我的眼睛不自觉地合上,意识开始模糊了。我告诉自己不能睡,困意却如潮水般涌来,我实在抵挡不住。我的身体摇摇晃晃,突然猛地往前一倾,这下好了,不止我醒了,L也被吓了一跳,圆睁着眼睛惊恐地看着周围。
                              我愧疚地笑笑,摸了摸他的脸:“对不起阿仔,吓到你啦?”
                              L确定没有危险,使劲眨眨眼。
                              “没事,哥哥。”
                              我有些诧异。要是在平时,他肯定会跳起来骂我一顿,说我虐待他,不让他好好睡觉。然后无理取闹地讲一些不着调的话,最后以他的眼泪终结闹剧。我想,纽西兰真是个好地方!它位于大洋洲,那个被其它大陆版块排挤到边角地方的浮陆。它是个温和的姑娘,不急不躁,全年温差只有十度左右,让我想起了女孩嘴边漾起的浅笑。我有些消极地认为,这是世界上最后一块可以容纳我们的土地,不管是气候,环境,人口…还是我们身边这些人,起码目前,我对他们的印象很好。
                              我情不自禁地笑了,把L搂得紧些,他仍乖乖的任我抱着。
                              “阿仔,你还困吗?”我知,若不是那些药,他不会这样困倦。
                              他摇摇头:“不困了。”
                              我想起了Clara说的那些花儿。
                              “那哥哥带你去看花,好不好。”
                              他抬起头看我,好像有些不情愿:“我不想出门。”
                              我愣了一下,无可奈何地苦笑:“不出门,就在楼顶。”
                              L起身,我抱着他的手臂松开了。一瞬间,我竟有点将要失去他的感觉。
                              “好。”他答应了。
                              通往楼顶的一小段楼梯,就在走廊的尽头。小小的门,打开后就是姹紫嫣红的迷幻世界。他在门前站住了,我便上前替他拉开。
                              阳光倾泄下来,好像一波金色的浪。空气暖化了,我漂浮在一片蒸汽中。氤氲了现实的棱角。
                              阵阵花香传来,清新馥郁。L看到这美景,竟笑了,花儿艳丽的颜色,仿佛把他也映得面若桃花。
                              可是我忽然有点后悔带他来这里。天高的出奇,一瞬间离开了低矮房屋的庇护,我很不适应,特别是跟L在一起。我注意到,楼顶边缘有一圈护栏,可它们很矮,可以轻而易举地…
                              不,L不会的。
                              我强迫自己别瞎想,我一直在他身边,不会让他出事的。
                              他像个小孩子一样蹲在一盆我叫不上名字的花前,伸出手指轻轻从柔嫩的花瓣上滑过。眼中散出柔柔光辉,他是不是忘却了痛苦?
                              我站在他身后,我的影子投在他身上,把他蜷起的小小的身子护在下面。
                              “哦,Daffy。”
                              我的身子僵了一下,这是来自不同世界的声音。
                              我转过身,看着她银白的头发被风吹起,扭动轻柔的腰肢,在空中舞蹈。
                              “Clara…”我愣愣地开口应了。
                              一点点


                              IP属地:山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90楼2017-04-08 1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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