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出一抹挺翘弧度的屋檐上,早已挂上了轻薄柔美的小巧灯笼,或是在那缥白色的帛纱上画上几幅婀娜多姿的仕女图,或写上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或描绘了一片湖光水色、落霞孤鹜。
整个青阳县,家家户户门前都挂上了一盏泛着盈盈柔光的灯笼,远远望去,银白色的柔光交相辉映,从这头延伸到那头,如一条绵长蜿蜒的白色长河,温暖、柔和、虔诚。
据说,只要在家门前挂上一盏长明灯,那么逝去的孤魂就不会四处游荡,无依无靠,长明灯会指引着他们回家,魂归故里。
宁静墨染的夜早已被阵阵欢声笑语所打破,他们中有人在那棵最粗壮古老的槐花树下静坐祷告;有人在一弯悠长清浅的小溪放着一盏盏精致玲珑的花灯;更多的人是聚在一起,中间燃起高耸热烈的篝火,载歌载舞着,这是从邻边胡地那里传来的,能歌善舞的赵人很快就接受了这种热闹特别的庆祝方式。
对于青阳县的赵人们来说,一片缟素、哀声不绝绝不是祭奠那些战死沙场、英勇就义的赵国士兵的最好方法。
而是换上最好的衣裳,挂上最灿烂的笑容,以最佳的心情来哀悼他们。以这种特殊的方式来告知他们的父辈、兄弟、同袍,他们现在过的很好。
告诉那些在无垠战场上奋勇拼搏、浴血奋战的男儿们,他们毕生所坚持的梦想已经实现——保家卫国,阖家欢乐。
一行气质出众的六人出现在这热闹喧嚣的街头,略有些狭窄的青石板街道上,来来往往挤满了人,微凉的夜里,丝丝冷凝的空气都被渲染地热烈张扬。
“像青阳县这样缅怀祭奠的方式,这世上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了。”
韩信向来凉凉低沉的语气里夹带着显而易见的钦佩之意。
往来的人群中,大部分人耳边都别了一朵雪色槐花,一片欢庆喜闹中,人人耳边的一点素色,散出幽幽的清冷伤怀之意,这才透着点哀伤缅怀之意。
卫庄一双被剑眉压的深不见底的狭长寒眸中也难得露出赞同之色,因隐藏而染成的墨发随着凉凉的夜风轻扬,极好的发质在暗夜中泛着冷冽幽柔的微光,引起不少经过的女子暗暗艳羡。
颜路是被今天午时遇见的那个娇憨女子拉进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的人群中去的。
她大胆而热烈地看着颜路,今天晚上的她也换上了精美的舞姬服饰,藻丽浓艳的绸缎覆盖在那曼妙纤丽的酮体上,显出她细美柔韧的腰身,纤细的手腕脚腕上,佩戴着华丽冶艳的小巧金玲。
配合着周围其她的舞姬,她舞动着,举手投足之间尽是万千风姿,精致秀丽的眉眼之间也是一片勾魂夺魄之意。
一旁燃烧正旺的篝火也似是受到刺激似的,愈发高昂热情了,肆无忌惮地映照在一个个姿态曼妙的舞姬,明亮而又蛊惑的浓烈暖色打在雪白细腻的肌肤上,腰间的金玲抖动着也在不经意反射出耀眼光芒,不知灼伤了谁的眼。
清脆急促金玲声,众人起哄杂乱的欢乎声,不时爆裂的火花声,偶而也传来遒劲豪迈的赵国民歌等,和着那娇美姑娘眼中的脉脉秋水,晴光潋滟,……真是好看。
颜路想,真好,这个地方还愿意接纳他这么一个苟延残喘的可怜人,一点儿也不嫌弃他。
清浅和暖的墨色眸子里突然映现出一只如美玉雕琢的柔荑,颜路像被蛊惑了一样,那股同根同源的血脉与温情在他凉薄的躯体里翻滚着,一阵阵,一股股,激荡的厉害。
脑海中闪现出一幅幅幼时的画面,赵国的人,赵国的歌,赵国的舞,赵国的酒……
颜路小心谨慎地回握住那只手,力度轻柔,随后便一头栽进那股狂欢的浪潮,放下了身上所负担的一切。
子夜悠悠,漫漫时光便如此一点点逝去,其他五人也好似放开了一样,四处闲逛着,众人之间难得有了一致的默契。
月光极致温柔地在绵长的溪旁、花林洒下了一层薄薄的白纱,似雪珠一样洁白晶莹。
一盏盏花灯在澄澈平静的溪流中缓缓流动着,朦胧温暖的烛光虽一点点无奈远去,可很快便会有新的花灯载奔载欣地接替。正如人们世世代代所坚信的希望一样,虽渺茫无几,可从不熄灭,万古长存。
盖聂看到颜路的时候,他挣独自一个人跪坐在浅溪旁,丝毫不在意周旁杂乱无章的青草,神色虔诚地放着娇小玲珑的花灯,看样子,他似乎已经放了不少了。
“我曾经也来过这里,也在同样的地点放过花灯,当时的我还许了一个心愿。”
颜路突然开口说话,向来温和的语气中带着点儿回忆惆怅,又淡淡透露出难言的自嘲寥落。他似乎知道盖聂来了。
盖聂神色未动,安静从容地走到颜路身旁,并安然地坐下来后,缓缓说道
“愿闻其详。”
颜路复又拿起了一盏,低头,修长的指摩挲着略显粗糙的花纹,眸光清浅平淡。
“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最后一个“归”字颜路近乎微微叹息着说道,很快消散于舌尖之处。
盖聂坐地很直,挺拔如青竹茂松,目光也看地很远,眸光似箭犀利,神色端凝,他斟酌了好一会儿,说道
“我……也很喜欢你这个愿望。”
盖聂一向话少,但每字每句都尽皆出自真心。
自年少时便树立的信念以梦的形式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是剑客,向来浅眠,所以少梦。
可在那为数不多的梦里,总是晴空万里,和煦温暖,带着花香草木,有着鸟啼蝉鸣,落花飘入闲潭柳絮随意纷飞。没有战争,没有硝烟,没有枯木残根,更无累累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