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远山的间隙被灰云填满,似是一夜之间新生了峰峦。陈宏住的小区里的绿化带过滤掉阳光,留下灰蒙蒙的空气。
电梯停在十一层,门未开我就听见了陈宏的声音,声音穿过两层铁门,变得浑浊而沉闷。
“东西我给黄森了……不会,他不回去找黄森。”陈宏的话在空气里滚动了几圈,然后被电梯门打开的闷声截获了,戛然而止。与陈宏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明显地愣了一下。我跨出电梯,在后脚落地之前攥住了陈宏的领子,手臂一拧,转身将他压在电梯门侧的墙上。
电梯门关上,吊索窸窸窣窣了一阵,停下了。我深吸一口气,松开陈宏,把文件袋摔到他的胸前。文件袋掉落在地上。陈宏却什么也没有表示,更似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他俯身捡起文件袋,说:“帮我保管几天,等风头过去……”
“陈宏我日你大爷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陈宏说,依旧无有所谓,甚至没有抬眼看我,“不会有问题的,我能解决。”他说得很笃定。
“那你他妈就自己解决!”我吼道。粗糙的气流窜过口腔,有股辛辣味,让我觉得脑袋有些胀痛。陈宏微蹙了下眉,道:“黄森……”
我打断他:“我提醒过你的。”虽说得肯定,却觉得有些虚,胸腔里空落落的,使我吐不出更多的音节。灰云已舒展些许,如浓墨渲开,光线暗了几许。电梯又在十一层停下了。
“我回去了。你自己想办法。”我甩下话,转身。电梯门开了,我看见吕其成出来。脑子嗡一下,蒙了。
幸而吕其成直接绕过了我。但同时我 心里就一颤,下意识地回头,果然看见两人对峙着。陈宏看了我一眼,意味不明。 “你们做了什么?”吕其成说,是质问的语气。陈宏淡淡回了句“你不是知道 吗?”,向来随和的吕其成蓦地怒起 来:“我知道?我知道的能有你们做的 多?”
“那你想怎么样?反正证据你有得是……”
“妈的现在这种情况谁都是吃不了兜着走!”吕其成吼道。 我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但空气中氤氲开的危险气息却让我战栗。
我干笑着上前劝解,才叫了声成哥,就被吕其成打断了。
他说:“黄森,这没你的事。你先回去 吧。”
然而他话音刚落,我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陈宏就已经开口:“黄森知 道,东西在他那。”一句话出,如惊雷 掷地。 吕其成转头看我,把危险的因子搅得 更加混乱,一发而不可收拾。
大爷的!我看向向陈宏,看见他打开 了消防栓,扯出了里面的消防软管。 这个动作让我觉得莫名其妙,而当我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时,软管末端的 金属头已经在吕其成脑后撞击出闷响!
后者一瞪眼,瘫倒下去。
一切都彻底地乱了!
“陈宏你……”我叫道,然而话到一半就卡住了。陈宏扔了软管,看着我,抬手指向我身后。我回头看见墙上的监控探头,黑色的“眼球”把我的脸扭曲了。我再转回头时,陈宏拖起了吕其成的身体,把后者的手臂扯过搭在了自己肩上。
我知道我已经别无选择。如果我现在离开,如果吕其成出事了,警察一定会查到陈宏,也会通过监控录像查到我。到时我和陈宏一样,都逃不开。所有事都荒唐得很,也是糟糕透了。现在唯一能使我有些许安慰的,就是陈宏终于不再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了。
“按电梯。”陈宏对我说。我照做。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冷静下来。我测头去看吕其成的伤势,看上去不算严重,但毕竟后脑遭受撞击的后果可大可小,还得听天由命。
我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下到停车场,陈宏把吕其成扔进后座,然后把车钥匙丢给我,说:“黄森,你开车,去水库。”他钻进副驾,我咬了咬下唇,上了车。本以为要发动汽车都会是件困难的事,可事实上整个过程都很顺利,出城区不过十分钟的时间。浓墨般的积雨云迎面翻涌而来,挡风玻璃撞上了豆大的雨珠。雨珠碎裂成细小的水滴把窗玻璃模糊了。
水库的大坝已经依稀可见。
陈宏示意我靠边停车,然后说:“黄森,这个秘密,也是最后一个了。这事结束了,你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我打了把方向盘,将车往路边靠了些,车轮与地面摩擦拖出噪声,转瞬被雨水吞噬。
我转头看陈宏,想,我不能再相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