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场 惠民药局 门口街道 晨 外
天还未全亮,远是鸡鸣之声。
整理停当的吴又可打开门,天寒露重,三四个士兵生着火打着盹。见吴又可出门,他们忙站起身来。
吴又可:你们可以交差了。带我入营!
士兵们起身带吴又可走,其中一名小兵回来将门口的火踩熄。
第75场 军营 大帐 日 内
孙传庭端坐正中,吴又可站在他的对面。
吴又可:若要我治疗此疫,督师可否满足我几个条件?
孙传庭:讲!
吴又可:其一,先师赵川为公殉职,他家留有孤女,请督师发重金抚恤。
孙传庭:准!还有什么?
吴又可:又可施治期间,不管方法如何不为其他医家接受,均不得中途更换!
孙传庭:准!
吴又可:又可愿领此命!以毕生所学与瘟疫一战。不成不退!
孙传庭:吴又可,你可知道什么叫军中无戏言?
任琦看向吴又可,愈发担心。
吴又可愣了一下,坚定地点了点头:又可明白。
孙传庭转身对任琦说:好,你接替赵川之职,我让你放手去治……任指挥使,你定要全力协助。
任琦:属下明白!
孙传庭:此次治瘟事关战事成败,大明存亡。倘若成功,你吴又可名垂青史,若失败,你我将和这数千名官兵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第76场 军营 演兵场 日 外
从各个营账方向,都有一群身穿甲胄、裹着面巾的士兵,扶着一群病人往场地中央汇集。
病人甲看向场地中央,人都到的差不多了。
旗牌官高呼:列队!
病人们排成行列。
旗牌官又高呼:张嘴!伸舌头!
病人和扶他们到此的士兵们中间一通喧哗,却还是照办了。
一排排病人伸着舌头,场面颇为怪异,所有人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队伍的一端,吴又可鼻子上带着布条,正站在一个病人面前查看舌苔。
孙传庭站在不远处观察着吴又可的举动。一个士兵送来裹面用的面巾。
士兵:督师,请用此巾裹面!
孙传庭一把将士兵推开:我是主帅!挂个破布成何体统!
一名病人的舌苔呈现青紫之色,吴又可从身后的士兵手中接过青色的长布条,系在这名病人的手臂上,士兵带这个青舌苔病人到一旁荫凉处下坐下。
吴又可接着查看下一个病人舌苔,在他手臂上缠上了黄色布条。
吴又可缠布条的速度越来越快,缠好各色布条的病人络绎不绝走向荫凉处,已分组的病人越来越多。
吴又可在一名病人面前慢了下来,只见这名娃娃脸士兵舌上白苔如积粉,吴又可的眉头皱了起来。
吴又可:你发病几天了?
娃娃脸士兵收回舌头:两,两天。
吴又可:这样的舌苔,是湿热疫邪伏于膜原的重症,是最危险的。白布条!
娃娃脸士兵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吴又可给自己系上了白色布条,然后被士兵带走。
吴又可:画地为界,带同一颜色布条的同住一区,不得越界。
第77场 军营 广场 日 外
露天架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一名军士用竹制的夹子将锅中蒸过的布巾取出来,士兵们排队在领取布巾,依次系在鼻子下。
任琦苦笑着看着吴又可:你这军令状一领,我这举荐人可是和老兄你捆到一块了!
第78场 乱葬岗 郊外土坑 日 外
巨大土坑,蒙着白布的十几具尸体摆放其中,被浇上燃油焚烧,坑里腾起火光和青烟。
任琦站在坑边,看着士兵用手推车送来更多的尸体,遮住口鼻的脸上阴晴不定。
第79场 潼关 巷道 日 外
两个士兵架着个浑身是伤的百姓(孙宝),跌跌撞撞走在巷道里。
士兵:前方便是总督行辕!
第80场 陕西总督行辕 后院中厅 日 内-外
世宁在院子里玩,孙传庭忧心忡忡地在门口看着。
他转身进屋,对正在叠衣服的冯氏:世宁尚小,大疫之时待在这里我实在放心不下。你们先回老家暂避,战事一完,我就回去。
冯氏:你要是每次出入军营,要像其他人一样带上面巾,我就更放心了……
一名家丁连滚带爬往中厅奔来。
家丁:老爷!夫人!不好了,出事了!
家丁身后,浑身是伤的百姓跪倒在地,放身大哭:孙宝对不住老爷啊!孙宝对不住老爷啊!
冯氏看向此人:孙宝,你怎么来了?
孙宝还是跪着不起来:夫人,流寇知道老爷复出,派了队人马到山西老家,烧了家中宅院,又毁了老太爷和老夫人的墓穴!族中男丁奋力抵抗,却没能保全,没能保全啊!
冯氏大惊失色,回头间孙传庭站在门口,已经听到了孙宝的话。
孙传庭神情凝重:无家可归了。
第81场 重病区外 日 外
一排用以熬药的大锅。
士兵们正在帮着分拣和熬制药物,一双双手在碾磨药材,给锅底的火添柴,整个场面有些忙乱,看得出每个人都很焦急。
吴又可的脸上被跳跃着的火光映红,他正用小秤称药品重量,添到其中一口大锅之中。
吴又可忽然看到一个士兵正向锅里加草药,吴又可几步冲过去,大喊:谁让你先加这个了?怕麻烦不按顺序下药,药力就不能发挥功效!
士兵发呆站在那里。
吴又可回头,急匆匆的走到另一口大锅前,用木勺将药汤舀起慢慢倒回锅中,水柱状的药汤已经变成棕褐色。
吴又可怒对这口锅前负责添柴火的士兵:这还能喝吗?不是说得用小火慢煎吗?倒了!重新熬!
第82场 惠民药局 大厅 日 内
桌子上整齐地堆放着一些布匹、一袋粮食和几大锭白银。
云舒望着这些东西发呆。
孩子在一边玩儿。云舒打开衣柜,里面是自己以往的衣服、首饰,还有一面铜镜子。
她拿起镜子照了照,又拿起一个碧玉的头簪在头上比划着。
云舒的手将桌面上的点心食品一一摆放到备好的木制食盒当中。
她衣着朴素的绣花衣服,脸上也略施粉黛,头上也去除了粗布条,戴上了碧玉簪。整个人显得清新素净。她用一块头巾将头裹上,看上去和普通的妇女无异。
她走到门口,牵着孩子,拎着食盒打开了门。四下看看无人,这才出门。
第83场 潼关 街道 日 外
云舒带着孩子警惕地在街上走着,一旦有人就低下头。
街道上几乎是空的,只偶然有骑马的官兵匆匆经过。再有就是抬尸体——沿街全是尸体。
第84场 重病区 某帐内 日 内
吴又可路过一座营帐发现帐门紧闭,气得一把撩开。
大声急躁地喊着: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必须敞开通风。
走进营帐里,或坐或卧的众病人都在呻吟,从他们戴的白布条可以看出这是重病区,眼睛里的敌意都投向吴又可。
吴又可面前是是盛着药液的木桶,协助他的士兵往木头盘子上边摆一溜粗瓷碗。
吴又可拿着木勺,通过一块细棉布缓缓将药液滤到粗瓷碗中,端起这碗药走向一个脸上长着痦子的病人。
痦子病人惊恐的想往后面缩:我不喝了!我们这几天都在喝你的药,可除了拉稀还是拉稀,肚子还是涨得像一面鼓,难受得要死!
吴又可不容置疑但口气很温和的:拉稀!拉稀就对了!先把体内的邪毒都排出去,接下来你会想吃东西,会慢慢恢复元气……
一个士兵给一躺在床上的重病人喂药,被病人推开。
吴又可见状走过去:我来!
他把病人从床上扶起,动作略显粗鲁地强行给病人灌药。
吴又可:都不吃药,病怎么能好?邪毒不去,怎么能……
吴又可灌着灌着,发现大家神情有异,再看,怀中的病人已然咽了气。
众人用敌视的目光看着他。
第85场 重病区 某帐外 日 外
任琦在帐门口和吴又可说话。
任琦皱着眉头:今天又死了十七个!
吴又可:刚染上瘟疫时最为好治,服达原饮即可,但发展到重症后变化太多……
任琦:这一变化,就少了十七个弟兄。
吴又可点了点头,表情颇为沉重。
任琦:哼,你说以往都是药到病除,这次为什么还不见效?
吴又可:问题是药往往到不了病人口中,他们不信我,不肯服药,病怎么除?
这时,吴又可忽然看见一个士兵从面前走过,吴又可一步窜到士兵面前,指着他手臂上的布条厉声问道:谁让你到这个区来的?
看着那个发傻的士兵,吴又可说:回去,不能乱串。
另一边忽然有人喊:柱子!柱子!兄弟呀!
吴又可一扭身就往帐内跑。
第86场 重病区 某帐内 日 内
吴又可一掀开帐门,一把火铳正顶着自己的脑门。这下子整个营帐内惊呼一片,乱作一团。躺在周围的几个人挣扎着半坐起来,惊恐地看着。
原来是一个年龄较大眼睛红红的病人端着火铳,歇斯底里的:我兄弟就是喝你的药喝死的,还让老子喝药,老子打死你!
协助吴又可的士兵慌了:别乱来!你还要不要命了!
端着火铳的病人瞪了协助士兵一眼:反正也活不了,不如给个痛快的死法!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瞪一眼的当口,一道身影闪了过来,夺下火铳,将他拽倒在地。
夺火铳的是任琦,他将火铳对准了这名病人,眼看要扣动扳机:要死个痛快是吧!
任琦将火铳口抬起,对天开了一枪,顿时营帐里鸦雀无声。
任琦:连药汤都灌不下去,怎么救他?这就是命!吴大夫是督师指派的医官,我看谁敢伤他!
众病人面面相觑,更是不敢做声。
任琦招呼着身边的士兵,手指着那个死了的病人,说:抬走!
第87场 重病区 某帐外 日 外
从帐内出来,吴又可扯下脸上的布条,往自己的营帐走去。
一个拎着药桶的士兵过来问他:医官,轻病号的药送不送?医官?
吴又可仿佛没有听见继续往远走,身影孤独。
沿着帐篷间的小路,孙传庭带几个亲兵走过来,正遇上从帐内出来的任琦。
任琦:督师!
孙传庭:近日疫情控制如何?
任琦:今天又死了十七个。但隔离患病兵士后,发病人数较前几日确有减少。已经患病的有些燥动。
孙传庭说:要安抚患病士兵,免生事端。传我的令,病死军户视为阵亡,所欠赋税可免。
任锜点了点头,眼睛忽然亮了。
第88场 重病区 军营里的路上 日 外
镜头摇下,沿着帐篷间的小路,可以看见站岗的士兵,三三两两的士兵端着药锅穿行着,推着尸体车的士兵穿过营地。
云舒领着孩子拎着食盒,用头巾遮住大半张脸,走过营地中央,回首看推尸士兵。
第89场 重病区 吴又可房间 日 内
军营旁边的几间破屋被改造成临时医所,吴又可所在的这间屋成了药房,里面临时搭了个铺盖就成了他的床。
云舒进来的时候,他正喝着一碗汤药,一个士兵站在旁边:这是按新方熬的,甘草减了一钱,槟榔加了三钱。
吴又可点了点头:再试一种:槟榔一两二钱,厚朴六钱,草果仁三钱……
看到云舒进门,他一下没反应过来,直到云舒摘掉头巾。他一下目瞪口呆:云舒,你怎么……
看到屋里的士兵,云舒迅速使了个眼色。吴又可这才醒悟过来,连忙上前接过孩子,招呼云舒坐下。
吴又可:快来,坐、坐。转脸对士兵,好,你先把这些药拿去分了。
士兵应了一声出门,他这才惊魂初定:你怎么这么大胆?不怕被人看见?
云舒:没人看见,人都快死光了!她笑了一下,就算看见也不怕,人都忙着逃命,没有人再管这些礼法的事。
吴又可:他们怎么让你进来的?
云舒:我说我是你老婆。
吴又可抱着孩子,倒有些局促了:噢……
书案上摆了一溜的点心,吴又可大口地吃着。
云舒坐在一旁。
云舒关切的:这么多病患,就凭你一个人,行吗?
吴又可:以往确没同时治过那么多人,病症传变又如此之多。好在督师信任,我也只能全力以赴!
云舒:孙督师已派人送来钱粮布匹,多谢你还惦记着我们孤儿寡母!这里要是需要帮手……
吴又可:不必,你一个女人在军营实有不便。
吴又可拿过一个布包:对了……这里面是选出的一些病例手稿,你带出去。万一我出不去,帮我整理成书,后世的医者或可借鉴。
云舒怔住了。
吴又可:这次治瘟非同小可,倘若失败,我未必能活着走出这个兵营。
吴又可郑重的将手稿放到食盒里,交到云舒手上。
吴又可见气氛过于沉重,便笑了笑:若是我能活着走出这个兵营,我一定带你们母子去苏州。你做的点心这么好吃,以后吃不到太可惜了。
云舒:我想好了,只要你不嫌我晦气,我就带着孩子跟你走。待三年守孝期满,我就是你的人了。有没有夫妻的名份我都不在意,这辈子就是天打雷劈也认了!
吴又可怔了一下,随即眼中现出悲哀的神情:好。只要我能活着出去,我一定明媒正娶,让你堂堂正正地进吴家的门。
吴又可拿起布条,亲手为云舒系上:我得去看病人了,你不要再来此地,凭此标记别人不会阻拦你。潼关也不能久留,这次我若失败,军中疫情蔓延,此城必破。
两人对视刹那,许多话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