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酒宴后,秦源借口有要事相商,邀苏妄去了书房。
唐劫留在偏厅等候,桌上茶水分毫未动,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伺候的侍女早被清退,房外是赭色的回廊,从唐劫的角度能看到修剪得当的花木,疏疏密密,错落有致,这样寒气未消的初春里,便是在南方都很难得。
据传,扬州刺史是个无党无派的清官,现在看来可十分不像。以他的眼界都能认出好几种名贵花木,有些明显不是这里该有的,养到这般地步,定然雇有专门的种花人精心照料。
算下来,光是养活这些花花草草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显然不是刺史的俸禄能供得起的,就算秦源是上州刺史也一样。
还有那个兰姑娘…
虽然明面上她在看苏妄,可唐劫始终感到有若有若无的目光扫过来,还有那个手势,她从旁边走过去的时候,唐劫当真吃了一惊。
——那是唐门内部辨认同门的手势。
如果任务需要同伴配合,但是因为易容、保密或者其他原因,执行同一任务的几人往往互不相识,此时便会用这个手势辨认同伴,以防误伤。
那么,那个兰姑娘是唐门的人?
可是不对,唐门如何得知他会跟随苏妄赴宴?难道一直有人监视?唐劫呼吸一紧,心跳顿时快了几分。
苏妄到底隐藏了什么东西,能引来江湖和朝廷同时窥探?唐门,背后不知名的主顾,以及今天的刺史,他若想从这些势力中全身而退,着实不是一件易事。
不过没关系。
回廊风穿行而过,带起廊檐上的灯笼摇摆不定,晃动的微弱光线映在脸上,明明灭灭,却丝毫动摇不了那双丹凤眼里的信念。
我会保护你的。烛火将刺客的身影拉得很长,原本并不算强健的身体显得高大了不少。紧皱多时的剑眉舒展开来,唐劫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握紧了右手。
下一刻,他的身影突然消失,柳挽澜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腰间便抵了个坚硬冰冷的东西。
“阿劫,我并无恶意。”
刚准备从门外偷摸进来的女子显然十分无奈,她不想打斗引来注意,只能试图以言语沟通。
阿劫?唐劫疑惑地瞟过去,为求迅速,他并未拿出千机匣,而选择用随身的匕首制敌,对方显然也不想闹大动静,这般称呼,熟人?
“唐霜。”
制住她的力道依然没有放松,女子只能状似无奈地又透露一点,在完全确认这个人的身份前,她也不能冒险暴露自己的来意。
“霜师姐?你是——”
唐劫稍稍移开匕首,警惕地看着兰姑娘费力侧过上半身,露出挂在胸前的一支雀翎。
那是只有他和唐霜才有的东西,大概是他十岁那年,唐霜为了他的新年礼物跑去抓孔雀拔毛,几番折腾后,以脸上挂彩的代价拔来几根孔雀翎,可惜品质略有折损,做不了暗器,唐霜干脆做成了挂件,他俩一人一个。
“嘿嘿,这可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记忆中的唐霜得意地拍着胸脯,献宝似的将并不算顶好看的挂坠替他戴在颈上,语带揶揄地打趣道:
“将来有了心上人,就把它当定情信物,哎嘿嘿,师兄是不是很有义气?连这都帮你出了。”
他没想到,当年坚定认为自己是男子的师姐,竟当真找了个姑娘。
一时间顾不得思考对方来意,唐劫满心满眼都被师姐的堂客是个漂亮姑娘这事儿占据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兰姑娘感到对方力道一松,赶紧转身后撤一步,很无奈地在对方震惊的目光中拉下了颈饰,露出明显的喉结来,声音也变得更加低沉。
她说:“在下柳挽澜,是唐霜的堂客。如你所见,是个男子。”
…
…
唐劫默默后退一步。
“柳姑——公子,”他维持着一脸的面无表情,语调无波无澜,“今日前来,有何见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