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使得他相信爱也许不是魅力的问题，而是态度的问题。一个喜欢谈恋爱的人，会比一个出色的人，更容易获得机会吧。她就是这样一个危险分子，鲜活激烈，身上有遵循本能的力量。就像他第一次听到她声音的感觉。她想一只兽类。他是自控及节制的人，有专业领域的职业，闲来喜欢阅读及古典音乐，一个去游泳。偶尔出来聚会，对身边的人总是温和有礼并保持适当距离。

他突然愤怒了，大声地说，你一直想要什么就做什么。你所有的生活，都只想着你自己。
他看不清楚她眼中是否有泪光，只记得她挺直了背脊，以异常清晰的声音对他说，你知不知道，我一直一个人活在黑暗里面。

她始终都是快活着的，并对这个世界毫无要求。如果有过唯一的一个要求，是对他。而他是一个残疾的人，只是这样光耀明亮并且体面地生活着。只有她，穿越他的姿态，在他三十三的生命里面，直接逼近，并让他看到了自己。
她有丰盛寂静因此无限落寞的爱，而他因为清醒自知，一直活在没有温度的理性里面。他们彼此的寂寞并不因为共同而能获得沟通。

在刺眼的夏天阳光下面，他带着她走出超市。她的手里抱着一大袋子的沐浴露，彩色的瓶瓶罐罐，她抱着它们，想抱着玩具熊的孩子，落寞而满足。他说，我想我没有说错。你的眼睛不会笑。
她说，你示范一个眼睛发笑的样子给我看。
他说，不用。当你真正快乐的时候，你会无师自通。
她微笑。雪白的牙齿，明亮的笑容。除了眼睛。
那一刻他想，他不会让自己的妻子有一双这样的眼睛。或者说，他不会要有这样一双眼睛的女孩子做妻子。

他不知道，有什么样的男人会爱她。
他问她，有吗？
她说，你说呢？
继续我们刚才的话题，她说，你认为什么样的男人适合我？
比你大十岁，学理工科的。会对你有放纵。他说。
你呢，你认为什么样的女人适合你？
我的标准很简单，只要她天真快乐，不要太聪明。
就这样？
就这样。

在你的心里一直隐藏着告别吗？
是的，只有告别才能够让我感觉安全。

你心里有那种长久的坚持的温柔的勇敢的真诚的感情吗。
有的，只是不知道可以交给谁，没有人。她低下头微笑。
我相信你也有，但你也找不到人可以交出去。

三里屯一如从前，很多兴致勃勃的人。他们在这里集会，做各自喜欢的事情。吆喝，唱歌，聊天，走路，喝酒，发呆，大笑，或者沉默。人常常在夜晚才会自由自在。

她微笑，你的记忆这么不好吗。
不，我只是常会以为好的东西不太容易属于我。

像AA制，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互不相欠，坏处是很自我。其实我给你的，不等于要你给我。为别人做了什么事情不一定要求回报。

我试图寻找的，也许是一种清晰而诚恳的自我表达。

我们曾如此渴望命运的波澜，到最后才发现，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

翻到了最后一张。
“没有了，就这点玩意儿。人一辈子能做的事很少，恍恍惚惚就死掉了。一棵树一百年还活得好好的，人算什么呢。”
我说，以前有个读者给我写了一封信，说，我一个下午把你至今写的所有书都买了，只花了三百多块钱，但却是你十多年的表达。
在无限的时空里，人的确是不算什么的。但表达出自己，完成自己，这是生命度过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