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公瑾视角>
他究竟想做什麼?
原本的五天内造十万支箭已是天方夜谭,但我听说孔明后来扬言可以在更短的时间内备齐箭矢。
三天?我绝望的想著。
几日前我看到孔明,正监督士兵们搬运需要的东西到船上,我不敢前去问候,只是默默的站在远处看著。
江边风大,让江面上卷起千堆雪,也将他靛青的衣角卷成一股小小的绿浪。虽隔著这样远的距离,但我彷佛可以看到,他几缕发丝也被风吹的散乱,像月光下摇曳著的纤细竹影......
我面对著他,他却背对著我,他给我的总是背影。我想,他永远都不会知晓我正看著他,但他也许根本也不会想去一探究竟。
我对於那晚疏离的孔明仍感到困惑,我以为经历过这些日子他已经愿意对我敞开心胸。
也许我一开始就会错意了,我不禁这样想。
但我还记得他手的温度,有著江水的柔细冰凉,我还记得他笑起来时微弯的眼,我也还记得他在江边月下仓惶无助的神情......
第三天到了。
我一整日留心著他的一举一动,却什麼风声都不曾听见。很快的,黑夜吞噬了残阳,我仍焦虑的在等著,帐内烛火明明灭灭,而四周只有漏鼓规律的细微声响。
城上已四更。
整个人被心烦意乱填满,我想出去走走,却在掀帐的瞬间愣住。
起雾了。
那冰寒的气温渗入我的皮肤,我瑟缩了一下。如此天候,那还是不要出去也罢,叹了口气准备要放下帐门。
周都督!我听见有人疾跑过来并大喊的声音。我停下动作,看著一个小兵慌乱的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秉都督,子敬先生刚刚随孔明先生,领著二十艘船离开了。
孔明要离开江东了。
你们这是怎麼看管人的!立刻派人去追回他们!顷刻我整个人被惊骇灭顶,感觉像人生中经历过的所有恐惧都浓缩在这一刻。
追不回来的话--我猛力扯住那小兵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起。
--我便唯你们是问。那被掐在我手中的小兵,眼神像已经没了魂似的。
我看不见那时的我是什麼样子,我想像血丝爬满了双眼,眼框撑到像只消轻轻一碰就会目眥尽裂。那时的我不是我,只是个害怕什麼溜离我掌心的可怜人。
又剩我一个人了。
漏鼓一点一滴的走著,我的理性也正一点一滴的回复。刚刚只注意到孔明,我这才发现一个疑点。
子敬?
我之前便已经知道他二人交好,但我从不太上心,想著他们同为军师难免会有惺惺相惜的情愫,但如今细细想来又觉得非同小可。
孔明才来到江东,原本对抗曹不表态的子敬却很快的转而支持孔明的立场 ; 我先前向子敬表明要除掉孔明时,他却屡屡为孔明的辩护;他也常常私下去拜访孔明,据说,在蒋干来的那日他们便畅谈了大半天;而现在孔明纵然离去,但无论如何,我孙吴的军师都没有理由和江夏的人同在一条船上。
这些片段的记忆像潮水般涌出,而我最后想起了一个画面中我一直遗漏的角落。
是那天,几日前我在远处凝视著孔明的那天,我依稀记起孔明身边不远处站著另一个人,那人原也是背对著我,但他后来一个的转身让我惊鸿一瞥。
是子敬。
到底,什麼事该信,而什麼事又是不该信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