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公瑾视角>
度秒如年。
我熬过许多失眠的夜晚,但这次却是最难捱的一次,等待的时间漫长的我一度怀疑,是不是会永不黎明?人们等待天亮是因为害怕黑暗,害怕未知,我从不怕黑,可如今我也在等待天亮。
我害怕的是被遗弃的感觉。
我清醒的看著晨光一点一点的从帐下渗漏进来,阳光把外头的竹枝也映成了窗花,接著便是此起彼落的鸟声啁啾。
我闭起眼缓缓的吐了口气,这破晓即使来的迟,最终还是来了。
那孔明你呢?你也只是来迟了吗?我痛苦的想著,还是说,你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周都督。是谁在唤我?
我猛然转身,快的像没有花上万分之一秒钟,只可惜来人让我大失所望。
此刻是子敬在我跟前,难掩喜上眉梢之色。孔明先生已经履行约定带上十万支箭归来,都督是否要亲自前去清点?
什麼?我还恍恍惚惚的,孔明的名字过了一会儿才进了我的耳朵。
孔明回来了?狂喜漫过我全身,我冲上前摇了摇子敬的肩膀,你说他回来了?
是的,子敬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是我亲自看著他带上十万支箭回来的。
这句话犹如一记醒钟。我怎麼给忘了,是他跟孔明同去的,他们自然会是一道回来的。
都督?都督?子敬慌乱的声音响起,我在他瞳孔看到自己充满杀意的面容,这个不知什麼时候跟刘备那勾搭上的逆贼。我的手指越来越用力,像要捏碎他的肩膀——
周都督,请把军师给放了。
我绝不会错认,这轻柔如风的声音。
我下意识放松了掌握,子敬得到喘息的机会寻声回头,他这一动也让我看清了站在他背后不远处的孔明。
可否请军师先出去避一避?他徵询子敬的意见,语气却是不容拒绝,亮有些话想私下跟周都督说。
子敬小心翼翼的看著我,那我先告辞了,我原放在他肩上的手早已无力的垂下,他的眼神像是为虎拔须般惊恐。失礼了都督,说罢他出了帐放下帐幕,便急急离开了。
此时世界都在我身旁溶解消失,天地间只剩下我和孔明。
孔明也不看我只是自顾自往前走,我以为他要向我走过来,他却绕过了我,我听见他在我身后踱步的声音。
我转身看著已停下踱步的他,你想说什麼?我有千言万语想诉说,但一开口却是这句话。但的确,比起我自己,我更好奇他究竟是什麼样的心思?
亮遵守了约定在时限之内取来了十万支箭,也就是说——
他终於肯抬头看我了,眼神一如往常的黑亮幽深。
——也就是说,亮赢了。
原来是这件事。我还以为他要说的是别的什麼,只能跟我说的,结果却是这个,我苦涩的想著。
既然是败者那麼何须多言?也罢,就这样结束也好。
你是来领赏的?这场赌约的确是我输了,我挺起胸膛正视他冷冷面色,大丈夫顶天立地必不食言,今日我周公瑾便守当日之约,任君处置!语毕我便安静的听从发落。
蒋干先生近来可好?他突然冒出这一句。
子翼?我大惑不解的看著他。自从蔡茂张允被斩之后,便再没有听到他的消息,我谨慎的回答。
他不作声,但他的眼神有些变了,像是心中正在天人交战。
好端端的提到子翼做什麼?我蹙眉凝思,心里的浓雾慢慢散去了,难不成——
但或许是我猜错了,不过不问的话又怎麼知道?我不想再体验失去的滋味了,我握紧了拳头。
我小心的斟酌用词,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我跟子翼之交仅止於同案,而当日晚上——我煞住,没把话说完。
我们是清清白白的,且他如今於我而言也只是一个曹贼的奸细罢了,我最后只能低声说。我诚恳的看著他,他又转过身去背对我,却反而泄露了情绪。
孔明的后颈到耳朵一片艳艳的红,看著触感像春花的花瓣一般的柔软脆弱。那晚梦中的场景忽然来到眼前,我鬼迷心窍似的就走上前去,感受到了他后背温暖的热度。
别生气了,好吗?我附在他耳畔低声说,吹的他耳背上细白的绒毛颤动。
慢著,他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吓到了,赶紧又退了几步。如今我还没想好要都督做什麼事情,都督便再听候指示吧。孔明虽然板起面孔,但他明显比先前心情已经好上许多了。
亮还有一事要与都督商量,是关於对付曹操水军的战略,亮认为——
且慢,我打断他。这样吧,不如各自将心想的战术写在手掌上,再看看是否想法一致,不知意下如何?
都督觉得行便是,他看来是觉得无妨便答应了。我们便各自执起毛笔在掌心写著。
其实我在看到孔明写字的笔划时便心里有数了。
而在他看到自己细白的手掌上写著和我一样的「火」字时,惊讶之余,不知怎麼的脸红了起来。我拉起他写著字的手,将自己也写著「火」的掌心覆了上去,掌心对掌心。轻轻的,我再次开口:
这样,还生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