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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策明】若有若无(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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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意思是就这样办了?”
安俱罗颔首,“明日让穆素把之后安排预先给我过目。”
“师父,这回我和穆素师兄一道,行吗?”
安俱罗颇为意外地看了看徒弟,片刻后释然一笑,“当然可以。”
“师兄毕竟没和天策府的人交手过,我总算从……听来一些招式路数,会有用处的。”
“也是,”安俱罗一手轻抚下颌,目视池水若有所思道:“等下先别走,替我看看莫延……小师叔状况。”
何实知不免踌躇,“可他……”
“怕他像对我一样,将你打出来?”
安俱罗起身,负手往阶梯下踱去,“放心,我让人日夜门外看着的,再说除了你之外……大概这宅子里没谁能让他心平气和说话。”
何实知满心不解,安俱罗却不再开口,缓缓行开,“可以放他出来,前提是别和我作对,你去劝劝,应该比我说话更有用。多事之秋,同门应当携手进退,何苦相残?”
何实知待他走远,便朝相反路径走去,宅院数进,有一所偏院与别处不同,院内未植花草,窗户都用木条加固封闭,大门也拿着几把铜锁牢牢锁住。里头几名相熟弟子守候,看何实知来,也不等招呼就掏出钥匙,“哎,你来得好,这位师叔终于不闹腾了,快帮我们送饭进去,之前的人都给打出来了。”
何实知取过食盒,掂了掂笑道:“他要是吃饱了,不会更想揍人吧?”
说笑归说笑,他提着东西快步跨进室内,光线虽暗些却能看得清里头状况。耷拉脑袋盘坐在外间软榻上的红发男子蓦地抬头,本是满脸怒气,一瞅到来人不觉缓和了许多,“怎么是你啊?”
“怕师叔祖屋里闷了,晚辈特意来瞧瞧。”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309楼2015-09-18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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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实知从食盒里取出饭菜,“师叔祖,菜都要凉了,快些吃吧。”
    “你别叫我师叔祖了……”,莫延尴尬地笑笑,“不习惯呢,你喊我大哥吧。”
    “不能乱了辈分,”何实知笑眯眯地递上一柄小银勺,“您尝尝这道热洛河的滋味。”
    莫延确实是饿了,唱什么都觉得美味,这便大口大口吃起来。只是他一边咀嚼,一边不住打量何实知,看得对方很不自在。大约觉得失礼,也大约吃饱了心情不错,莫延解释道:“别怕,你实在是太像一个朋友了,我忍不住多看几眼……”
    何实知第一次听他这样说,奇道:“很像么?”
    莫延点头,叹了叹气,“是朋友,也是兄弟,他去世时和你差不多年纪……呸,我说什么呢!”
    他赶紧啐了一口,转而道:“第一次瞧见你,我给吓了一跳,以为是阿悉兰活过来了。听说你是那家伙的徒弟,我还替他高兴,现在看来……”
    何实知平静道:“师父很关怀弟子,师叔祖莫担心。”
    莫延皱了皱眉,“你总不成学他?”
    “晚辈不明究竟,长辈之间亦不容我置喙,可凡事总该有轻重。现下圣教在中原举步维艰,同为教众何苦相残?”
    莫延沉着脸,“他叫你来劝我别闹?”
    何实知摇头,“师叔祖既与我投缘,我又怎好有这些虚伪心思?可师父此番作为,并不非觉得您冒犯了他,而是担心您的安全。”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311楼2015-09-18 2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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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住所总有十来天,正预备早早回去拾掇一番。他一路盘算是先把被褥拎出来,趁日头好晒晒,还是准备吃喝的东西,忽然听见前头巷子里笑闹声一波波涌来,驻足细听,其中居然有卢奕嗓音。
      “走啊,你怕什么啊!都定亲了、马上快成婚的人,还在外头私会佳人,真不怕你未来娘子大耳刮子扇过来?”
      说这话的这人也相当年轻,何实知只觉甚为熟悉,还在琢磨话里古怪的地方,只闻卢奕带了几分恼怒与羞窘道:“吴平澜!你当我弟弟的面胡说些什么?我哪有来这里找什么小娘子……”
      吴平澜嬉皮笑脸道:“益龄可别信你哥,他到了天策府三年多,素来最老实本分,从不到处乱跑。最近一年却每每休沐就溜进城里,回来就魂不守舍的,奇怪得紧。我有亲戚正好附近干活,几回瞅着你哥偷偷摸摸往这小曲里钻。嘿嘿……卢奕你自己说,到底干什么去了?里头准是有哪家貌美可人的姑娘把他魂勾住了,你为以后的嫂子好,就别……”
      卢奕显见是跳起来作势要揍人,吴平澜故作惊恐喊着杀人灭口了,一面嘻嘻哈哈朝小曲里逃窜,一不留神跟迎面走来的路人撞了个满怀。一抬头他便愣了愣,“怎么你在这里?”
      何实知嘴角搐了搐,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小吴军爷,我还想问你跑我住的地方干嘛?”
      吴平澜大张着嘴,“原来……你……”
      他有些讪讪,估摸刚才的话都给听去,“嗯,小卢弟弟到了城里,我听他们要来这边,就跟过来瞅瞅。原来阿奕每回进城,真的是看望你……”
      何实知下颌一扬,示意巷子尽头的小门方位,半笑不笑道:“要不要进去坐坐?”
      吴平澜尴尬笑笑,“算了吧……”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313楼2015-10-03 1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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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实知心想向日只觉得卢奕你是个老实的,没想也有偷奸耍滑、偷瞒着我的一天,越是深思,心里越是泛起一股古怪的滋味。一晌后他又暗暗嘟囔卢奕确实到了成婚年纪,说不说跟自己有何干系,这种不舒服来得毫无缘由。
        于是,末了何实知咕哝了一句,“没事找事。”
        康益龄心性敏锐,立时问道:“表哥,怎么不高兴了?”
        “没事,不过想起早上掌柜乱骂人了。”
        卢奕觑他面色不对,思前想后,还是想不明白原委。进门后何实知唯与康益龄说笑,只和他不咸不淡搭了几句,闹得一肚子的话到了嘴里打了个转又统统咽了回去。后头何实知说家里没东西招待,拉着康益龄一起出去采买,卢奕这才忙忙道:“我和你一起吧,益龄不认识路的。”
        “还有我呢,正好带他瞧瞧风土人情,你才回洛阳没几天,多坐坐吧。”
        何实知异常地客气,语调却淡淡,卢奕看着康益龄充满期待的面庞,叹了口气,“那我……等你回来也行。”
        康益龄随在何实知身后,两人并没有往街边繁华处行去,反倒又拐进一条死路。何实知倏然停住,转过身已是满面厉色。
        “居然不念书了!舅舅指望你别走他老路,你倒好,这是想气死他?!”
        康益龄脸孔上笑容早已消褪,略沉下脸来,“我不想听里学那些人总喊我野狐儿。”
        “那些臭小子说了又怎样,会少块肉吗?以前先生就夸你聪明,若考上科举,不是比……”
        康益龄截住他的话,“表哥怎么不肯好好念书?”
        何实知给噎了一下,只得缓过口气,“钱不够用吗?我不是叫人……”
        康益龄平静道:“爹问起那么多钱哪里来的,我怎么答他?”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315楼2015-10-03 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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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实知愣了愣,才叹息道:“你从小就懂事,现在怎么不肯听话了?”
          康益龄缄默了良久,缓然道:“表哥,你和哥哥就没想过吗?一个去当兵,一个还偷偷……混在被朝廷立令禁止的门派,都不是什么安稳差事。我考得上就罢,考不上,爹娘依靠谁?”
          何实知目中闪过一丝怅然,旋即紧盯着他,“和谁说过我的事没有?”
          康益龄摇头,“哪里敢……再说我只看到你和他们的人有来往,其余一概不知,又怎么劝得了你?”
          他回想往事,面色不禁微微发白,“以前乌苏尔哥哥死的时候,我连连做噩梦,大半年才好。最近几年又常常梦到当时的景况……”
          他倏然低声道:“只是里头那人,变成了你的脸……表哥,我实在害怕啊,继续下去只怕是……”
          何实知蓦地掩住他的口,肃容道:“大白天不许说不吉利的话,你只是年纪小没经历过风浪,才会这样怕。再说危险的事情哪里又轮到我这小角色去,别担心了,好好等个一年半载,家里一定会过上好日子,再不用当只会看人脸色的小老百姓。”
          康益龄张口还欲说话,何实知警觉地朝外头一瞥,“你怎么来了?”
          卢奕从巷口钻进来,疑惑道:“你们不是该在街上?”
          何实知朝康益龄手里飞快塞了一把铜板,眼神示意他快走,“街对面有家买腌肉的,旁边是水果摊子,有合适的买些,不够再来找我。”
          康益龄垂着眼,点了点头,“我这就过去。”
          卢奕暂且没多想,他来是为了别的事情。何实知缓和道:“你就是坐不住,有我跟着,还不放心?”
          卢奕摆首,犹豫一阵方问:“你跟平时不大一样。”
          何实知道:“有什么不一样?”
          “你突然这么……这么……客气起来,我一点不习惯。”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316楼2015-10-03 1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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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瞧不得了,街边围了一圈人,里面似乎有争吵声连连传出。何实知拨开前头挡道的,中间赫然站着康益龄和几个看来面相奸猾的少年痞子,那几个半大小子住在这街上,素来游手好闲,不知康益龄怎生招惹了对方。
            带头的无赖少年指着地上一摊瓷片,凶狠吼叫:“这是我传家古董,正有大主顾要买,一百金呢!你不赔,今儿个就别想囫囵个儿走出这条街!”
            康益龄不住往后缩,却还仰着脖子挣声道:“分明你故意撞我的……”
            小痞子纷纷起哄恐吓,“不打听打听我们老大在这洛阳城里的威名,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不给钱就废了你这小崽子,自己说,是腿还是眼珠子?!”
            卢奕眉宇间已显出勃然怒色,正待上前却被何实知使劲牵住袖角,“你跟他们交道打得少,让我来。”
            转眼间他松开手,一步跨到对峙的双方中间,挡在康益龄身前,再对痞子头目低眉顺眼、毕恭毕敬唤了一声,“丁老大。”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318楼2015-10-03 1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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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是巧合?
              他没有注意到何实知鼻尖滑下的冷汗,以及看似暴怒的神情下隐约的张惶畏惧。两个人绕着路边成排的槐桑你追我跑,虽说是练家子,但转好几十圈亦不免呼吸粗重,汗水涟涟。卢奕好容易想起坐骑,一行跑一行一声呼哨,那马飞速奔来,他不等停稳就拽了缰绳鞍具将自己扯上马。
              何实知实在也累,眼瞧追不上了,依在旁边大树上喘气,一边不忘抬手指定数丈外的那人,喝道:“白眼狼!亏那天我还担心你呢,你倒好……给我滚!以后莫来烦我!”
              卢奕内心纷乱如麻,心道气成这样,难道真猜错了。何实知所言确有道理,再说如何可以怀疑亲如手足、一道长大的同伴呢?
              可他又忘不了两年前那被割断咽喉的唐门弟子,恐怖的空音,满地的暗红……
              “实知……你别气了,我只问问……”
              “我才不听你的屁话!走不走,再不走我要动手了!”
              卢奕不好再说什么,如今情形更没法安稳交谈,他耷拉着脑袋,任胯下黄马得得缓步行进,离去时耳畔还不住飘过何实知的骂骂咧咧。
              他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何实知倏然收声,怒气与敌意瞬间从脸上瞬时消失,好似套上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具一般,一派冷漠。
              他害怕有这样一天,然而……
              到底还是来了。
              卢奕回了营地便忙碌起来,转眼一整月蹉跎过去,虽是疲累,但庆幸这样的日子让自己没闲暇胡思乱想,更不可能有空去何实知家打探状况。然而他还是托人带信给吴伯委婉询问是否何实知曾有相托之事,未曾想果然属实。再思量丁姓痞子闹事那回何实知的态度,想想他个性这两年沉稳不少,不至于那等意气用事。
              大概……真的冤枉他了,所以他才那样暴跳如雷。僵持总不得永远持续,康益龄待了几天就走,现在异乡,最亲近的人不是只剩下彼此了么?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320楼2015-11-29 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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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实知倏然张开双眼,目中满是惊诧。
                “阿……你干什么?!”
                卢奕顿时结巴起来,“不是我……没……你别误会……”
                何实知已经发现身上衣物不翼而飞,卢奕的突兀举动,未散的酒意,已经对之前自己肇祸的情况一无所知,他顿时往一个不大好的由头想去。
                他虽未全醒,迷糊也去了三四成,吓得一下弹坐起来,一面慌张地把被褥往身上拢,一面抬脚对卢奕踹去,“滚!你怎么敢……居心不良!下流!”
                卢奕猝不及防,结结实实胸口吃了一脚,好在他练得外家功夫好,并没吃太大苦头。也不知是脑子发热还是怎么的,他居然抬手就去捂何实知正在大叫的那张嘴,一边捂还不忘磕磕巴巴解释:“不是的!不要叫,会吵醒邻居……哎哟,你听我说……我只是……算我求求你了,别出声……”
                床榻在打斗中嘎吱嘎吱摇,当何实知又一脚狠狠踢来,卢奕本能往边上闪躲,他收不住去势头,连人带被子骨碌碌从床上滚了下来。卢奕原想拉上一把,殊不知自己也给那力量一道带得摔下来。二人活似两只蜜瓜,地板上搂搂抱抱滚了几圈,何实知瞅准机会翻在上头,拎起拳头就要砸在卢奕鼻梁上,房门却一时间被拍得山响。
                “姓何的!你睡不睡觉?!大半夜的房里练武呢!老子明天可要出远门……”
                何实知听出是一墙之隔的伙计陈三金,这人脾气向来暴躁,不劝慰几句恐怕不得安生。卢奕早给吓得一声不出,何实知本想起身开门,然而这副尊容被陈三金看到……
                况且他如今压在卢奕身上,搞得他更像逼奸不遂的,何实知到底抹不下脸面,强笑道:“陈大哥对不住,我表哥喝醉了发酒疯……我一会儿就让他安稳,您别生气,改明儿我来赔罪……”
                陈三金骂骂咧咧地踹了几脚木门,“说得轻巧啊你!我这会儿哪里睡得着?发酒疯是吧?出来让我打一顿,保管他睡下去……”
                那门单薄,禁不住陈三金几下,冷汗不断顺着何实知的鼻尖滑下。他强自镇定,清清嗓子道:“他是当兵的,您打他几下我不心疼,可他向来下手没轻重,我是怕陈大哥……”
                总归支吾过去,陈三金悻悻离去,何实知盯住还在发呆的卢奕,心里火起,一掌把他搡得老远,碰通撞在桌角。
                “给我滚,下次再看……”
                卢奕哇哇叫了起来,何实知双眉倒竖,“还有脸,叫个屁啊!”
                卢奕尚自喊着好烫好烫,何实知才觉不对,过去一看,原来灯油泼了一半出来,卢奕手臂给燎了一溜水泡。到底情分在那里,他一时顾不得气,喝道:“别叫了,把陈三金又惹来,看谁丢脸!”
                匆匆拿了伤药来,何实知闷不作声给卢奕爆炸,后者耷拉着头,如同落毛的公鸡,好半天才低低道:“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何实知没好气道:“当我瞎吗?!”
                卢奕头更低了,“我就亲了……”
                “还想干嘛?”
                卢奕沉默着,何实知思量一阵,倒觉得对方话有八九分真,量他也没那个贼胆。可他并不是轻易松口认错的性情,便也沉默着把药品拾掇进匣子,正要起身放回原处,卢奕突然一把攥住他手腕,一脸认真道:“实知,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何实知瞠目结舌,“你摔坏脑袋了?”
                卢奕不知为何说完短短一句话竟也要花上吃奶的劲,他大喘几口,一鼓作气道:“你别岔开!我如果成亲了,你会在意吗?”
                何实知愣愣地,不晓得如何回答,卢奕急急道:“你那天生气了,对不对?是因为……”
                何实知回神过来,一把将手撤走,皱眉道:“到底谁喝多了,怎么成你了?给我回去睡觉!”
                他方一转身,背后一双有力的手臂却紧紧把腰际箍住,何实知驻足不动,没有试图挣脱。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323楼2015-11-29 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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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开心的时候,也有难过的时候,偶尔想过回平常人的日子,仿佛也是奢求。”
                  何实知指向远处,“景色挺好,风水似乎不错,开几分地,养些鸡鸭,勤快些应该收成不差。你以后不当兵,带着家里人到这边常住的话……”
                  这没话找话的缘故,卢奕猜出一二,不过是岔开话头免得自己接下去。喉头一哽,他低低道:“那时候你干什么呢?”
                  何实知略略一笑,“中原肯定住不惯了,我还是回草原放羊咯。”
                  卢奕垂下头,闷闷回了一声胡说八道。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328楼2015-11-29 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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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个勤快的人ฅ(>ω<*)ฅ喵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329楼2015-11-29 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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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正是激浪庄大小姐谷碧湖,她抗声道:“我兄妹二人与父亲乱中离散,怎晓得他到底去了哪里!你莫要废话,要杀要擒悉听尊便!”
                      “诸位样貌分明中原人士,却痴信异邦教派,反把华夏血脉忘得一干二净,这却算什么东西?”
                      谷碧湖语声一梗,齐洵再看严逐飞,“使者,这未免……”
                      内中一人扑通跪倒,“严师兄,是我糊涂,谷庄主一家毕竟是中原人,若朝廷翻脸追究可不比寻常胡人,必要落得更为凄惨的下场。我担心天策府别有所图,所以……”
                      严逐飞喝道:“糊涂!齐将军光明坦荡,怎会有此等小人行径?”
                      卢奕瞧出那是常伴严逐飞的一名使团弟子,说得头头是道,实际缘由恐怕与之南辕北辙。严逐飞歉然道:“齐将军,在下管教不严,还望……”
                      齐洵挥手,“且住,先回大营再说吧。”
                      卢奕留意到了里间一直埋头躲闪的人,于是他没有跟上正在离开的齐洵、严逐飞,而是缓缓步至跟前。那人头埋得更低了,卢奕一字字道:“费尽心机诈死骗我,为什么?”
                      他怎会忘记他肩头那道愈合未久的伤口,况且是自己亲手造成?
                      那人缄默,卢奕不由发笑,“好,你很好……”
                      一击勾拳,砰然砸中何实知下巴,他低呼一声,朝后踉跄几步,险险摔了个四角朝天。卢奕粗喘半刻,哑声道:“滚上马去!”
                      一切早有布置,脱出的谷烟河显然带走极其重要的事物,是否与严逐飞相关并不确切,齐洵待他依旧客气,但明显增加了出入监察的人手。留居明教弟子深觉憋屈,又理亏没法发作。隔日卢奕奉命往送书信,得严逐飞相邀,道是有事与他相商,辗转引到后院旧屋里却见第史与一陌生青年被反剪双手按倒在地。
                      卢奕愕然,严逐飞和蔼道:“校尉莫惊,这桩我和齐将军知会过。虽为派中事务,少不得要让你观摩来仔细禀报。”
                      第史在屋中其余弟子鄙夷的目光中瑟瑟发抖,那青年垂着脑袋,门帘一掀开,苏伐叠与何实知一道入内。何实知面上仍带青紫,看到卢奕便把视线挪开。
                      第史瞧见他骤然一愣,那青年更蓦地脸色铁青,何实知不紧不慢道:“师妹,师弟,不认识我了?”
                      第史吃吃道:“你……没被抓起来?”
                      何实知没有回答她,而是朝青年笑道:“移地健,看到我活着,最恐惧的是你吧?”
                      移地健,卢奕脑中灵光一闪,不正是何实知曾说死去的师弟?
                      苏伐叠取出一个白瓷小瓶,朝第史一晃,“这是什么?”
                      第史咬牙不语,苏伐叠抓住移地健下颌,拨了塞子把里面液体朝嘴里灌,他惨嚎道:“快告诉他呀!”
                      第史慌张道:“那是自白水,移地健说偷偷让你喝了,会不由自主把你勾结天策府残杀同门,还要谋害圣女的诡计讲出来!”
                      苏伐叠嘿嘿笑道:“他跟你讲就信了,认真看这是什么玩意儿!”
                      瓶口一倾,两滴浅蓝落在地上,木板嗤嗤腾起一股白烟,第史目瞪口呆,移地健畏缩地一躲,生怕那东西溅在身上。苏伐叠喝道:“蠢货,这分明是穿肠毒药!”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333楼2015-12-27 1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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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史愕愣良久,缓缓转头看向移地健,男子拼命摇头,何实知此时方再道:“你仔细瞧瞧,他不知道还躲什么?你历来心慈手软,明说是毒药,无论如何恨我也不愿动手。编造缘由你却相信,殊不知我一死,内奸落定是你,他却再无后顾之忧,逍遥一世。”
                        “前日晨时,你说为人传信来我住处,替我煮茶。夜间偷偷从后院角落缝隙与移地健递信,人赃俱获还有什么好辩白的!”
                        第史瞪向他,“胡说,他一定是不清楚药性才拿给我!可……义庄几位惨死的师兄师姐身上全是枪伤和刀伤,尤其是刀口形状,绝对教内人所为。再说又见你时,你不正与那天策校尉搅在一起?”
                        “他带你去看的?”何实知一指移地健,“他还说那回来是为替同门收尸吧,可伤口也能作伪。这里精通医道的师弟可以作证,那不过是人为所致。”
                        第史咬唇,片刻又道:“他也满身是伤,险些没了性命,哪个忍心这样对自己作假?再说……”
                        何实知道:“有回是你托移地健给我送缝补浆洗的衣物?”
                        第史莫名,“干嘛问这个……”
                        “你一贯以皂角清洗,那次的气味迥然不同。而之后我就开始身体不适,这你也知道。”
                        “可与我有什么关系……”
                        第史目中空茫一片,何实知再问:“另外,记得掳走你的几人说的话吗?难道听不出怪异之处?”
                        少女再度紧抿双唇,何实知叹气,“严师兄本不打算费工夫,我生怕你深受蒙蔽而被牵连,罢了……还是给他灌点真正的自白水好了。”
                        移地健看到另一名弟子掏出赤色琉璃瓶逼近,不由瞪大布满血丝的双眼,尖利叫嚷道:“够了!别拿这些吓唬人,是……是!她根本不知情,都是我做的!”
                        众人还未缓过神,移地健已转头朝何实知恶狠狠骂道:“全是因为你这害死我爹娘的虚伪小人!”
                        这回是何实知呆住了,“你说……什么……”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334楼2015-12-27 1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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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奕顿时说不下去了,何实知安然道:“不用想着开导我,真没什么,原本就是我……”
                          他蓦地发现这话说得也不对,生怕卢奕刺心,转口道:“你走吧,我还有得忙。”
                          卢奕没有动,低声道:“为何诈死?”
                          何实知反问道:“你觉得呢?”
                          “一了百了,再无瓜葛……”
                          卢奕苦笑摇头,“你一向胆大,但这上头除了远远躲开,是不是想不到其他法子?”
                          何实知转过身,凝视他的双眼,“如果是你,又会如何?”
                          “我……”
                          何实知道:“何况我必须离开了,这也是你们天策府的意思。”
                          最终卢奕还是没说出什么,他离开很久以后,何实知仍垂首静默立在假山旁,只在谷碧湖接近时才回过神。看着女子略含羞涩却欲言又止的面庞,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阵烦躁,眼下他根本不想看见任何人,然而到头依旧礼仪如常地问道:“谷师姐,找我有事吗?”
                          谷碧湖本是直爽性子,毫不扭捏地应道:“何师弟,让你们来山庄救人的可是一位狄郎君?”
                          何实知寻思半晌,莫非是那出身长歌门的书生,谷碧湖瞧见他形容古怪,疑惑道:“难道……”
                          何实知见女子神情间莫不饱含期待,犹豫着如何开口,谷碧湖再次催促他才堪堪道:“是有这么个人,不过并非由他……”
                          谷碧湖乃是心思剔透之人,哪能听不出话里弦外之音,一时间容光黯淡。她斟酌了一番,“他的下落,你们知道吧?”
                          何实知点头,谷碧湖淡淡道:“谷家身份泄露,没法继续待在中原,若师弟有法,便托人与狄郎带句话。三月后,我在龙门荒漠等他三日,若有心可来,若无心……也罢了。”
                          “可以。”
                          何实知答应的一刻,莫名回忆起狄飞霜晓得真相时的那些言语。
                          “她竟是……魔教中人,这可如何是好……”
                          “碧湖与我虽是青梅竹马,但正邪不两立,接纳了她,日后我在世间如何自处?”
                          纵然无关正邪,记忆不会磨灭,伤痛不会消失。不变的死局,是自己一步步行来的结果,否定或者推翻终归无济于事。
                          前因必有后果而已,没有人可以身在其中却不付出代价。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338楼2016-02-10 1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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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朋友我认识得多,但谁会特意找这种富贵人家喜欢的腰佩来送,真稀罕……”
                            卢奕干笑一声,“他以前在外地待,最近回来的。”
                            卢姝笑了笑,“人家巴巴给你外甥送礼,都不请来家里坐坐?”
                            “他很忙,再说……今天他得启程回故乡。”
                            卢姝道:“你没有送送他?”
                            “我们有些不愉快,他恐怕也……”
                            卢奕不知不觉间叹息一声,“这样最好。”
                            院子上空骤然间扑扑响了一阵,二人惊得齐齐抬头,却见墙头栖上一只羽色如墨的隼鸟,金黄的眼珠透着无尽警觉。卢奕认得那是何实知养的凛翎,心中正是生诧,那鸟又拍打着宽大翅膀腾空而起,墙上却多了一方小小包裹。卢奕取了下来,掂掂分量觉得不轻,解开一看却是何实知常使的那柄匕首。
                            他所留下的痕迹之一,如同房里每一根木柱上的刻印,如同院中每一寸土地上的足迹。它们存在过,却终被时光无形的手悄然消抹去,哪怕这削金断玉的利器,仍归会在流逝的岁月间逐次锈蚀脆朽。来来复往往,关于他,余下的只有卢奕记忆中的影子,历久弥新,但也仅仅是缥缈影像。
                            卢奕攒紧了短匕,这究竟代表什么?
                            卢姝对此物亦有几分眼熟,瞧见弟弟改了面色,正要问个究竟时,他倏地转身朝堂屋急匆匆走去,“我刚想起有事,出去一会儿。”
                            卢姝起先目露诧异,随之婉婉微笑,“路上别耽搁。”
                            卢奕出西面城门便纵马飞驰,风刮过耳畔,他丝毫听不到那尖利啸叫,连响亮的马蹄声与行经车辆的嘎嘎轮转亦充耳不闻。这时已经太晚,那一行人早该出城远了,只能拼拼运气。心底有太多疑问与困惑,而唯一的答案就在那里。
                            紧赶慢赶一个多时辰,才看到那群装扮为商旅的明教弟子,他们正在道边一座半塌的长亭旁歇脚。黄骠马周身皮毛被汗水浸得湿漉漉,主人缰绳收住,顺势哕哕不止地停在亭子不远处。明教众人里自有认得卢奕的,见此人匆忙追来不觉心中警惕,纷纷紧盯住了他。卢奕只顾在里头寻觅那相熟的面容,可众人皆曾伪饰面目,一时间哪里分辨得出来?
                            此时终于有一人推开同伴缓缓步出,那一定是他。卢奕下马,踏出两步却立刻止住,那人便也不动了。
                            斜阳晚照,地上两条狭长的影子已经交叠,但这短短距离对人则仿若咫尺天涯。野风辗转旷野,荒草翻覆不休,心也似随那起伏不定的柔软草叶摇摆。
                            卢奕取出怀中匕首,“凛翎送来的……”
                            “这段时日劳烦你看顾,拿它权作谢礼罢。你易装在外行走总不得一直使枪,这短匕是波斯名家锻造,削铁如泥,小巧趁手,带上防身再好不过。”
                            卢奕默然收回东西,蓦地道:“我想和你说些话”
                            何实知凝视他良久,微微一笑,“已说上十来年,再多就烦了。”
                            卢奕目中滑过一丝怅然,“烦吗?”
                            “很烦啊,”何实知似乎带着笑意道:“和你在一起,总觉得自己还是哪里长不大一样。”
                            卢奕沉默了,何实知又道:“我回西域,彼此更自在,何必难受?”
                            终究还是……
                            卢奕背过身,朝坐骑缓然折返,何实知注视着他的背影,忽然将声音拔高几分。
                            “阿奕,别一辈子都当兵,刀来剑往,哪日不测难保周全。安心下来继续做平民百姓,找一个真正喜欢你、体贴你的人好好过日子,千万……别和我这般。”
                            卢奕自言自语般轻声道:“别人?”
                            他转身,凝视着何实知良久,缓缓探出手臂。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340楼2016-02-10 1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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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未停,阴云依旧压在天顶,闷雷不时从遥远地方滚来,但交战已近止息。
                              光明寺,昔日灯火通明的大殿顶上升腾出一股股浓厚的黑烟,描金彩绘,碧瓦华柱,被弥散的猩红火舌逐渐吞噬。卢奕听不到任何人声,也再无之前厮杀中兵刃交错的鸣响。
                              明教余孽或散或逃,而彻底剿灭他们只是迟早之事。眼下鏖战时分守在外围后备士兵终于可以踏入这所死寂的殿所,找出任何可能存在的隐患予以消灭,便是他们得到的命令。地上的血迹并不明显,水流不住冲刷,将痕迹一一带入了沟壑与池塘,只有一地散落的残缺尸身和断裂肢体,无言诉说着先时的惨烈。
                              路过的几名僧人无甚表情,深黄僧衣上许多纵横的赭红印记,卢奕与他们对视片刻,那边虽稽首为礼,他却畏惧地赶紧转看别处。吴平澜窥见他神情,胳膊悄悄碰碰,示意留神前方。卢奕视线从他指示方向的一具尸首一掠而过,那明教弟子身首分离,肢体扭曲趴伏着,面孔怪异地折在侧边。他犹自死不瞑目,脑顶似被重物所击,头骨粉碎,红白相间的脑髓淌开,随着积水的蔓延渐将一些碎屑冲到靴边。卢奕登时只感胸腹中翻江倒海,恶心之外还有难以名状的畏惧。
                              “少林棍法……”,吴平澜拉了发怔的卢奕,“大师们为民除害,怕什么?”
                              “我不是怕,”他赶紧随着队伍前行,低声道:“想到当初这些人的样子……他们哪儿能料到自己有这般下场。”
                              远雷隆隆而至,掩住了行进时甲胄的铮铮之响,卢奕并不是没见过死者,他只是想起昔年怀远坊中尚未扩建的大光明寺。曾经殿堂高阔,人声鼎沸,如今却变作死域,存在的一切即将被彻底消抹。
                              他踩到一方半软不硬的事物,登时吓了一跳,仓促中退后步却见是从花坛背面的草丛里探出的一条胳膊,手掌尚紧握一只折断枪杆,看那服饰是天策府副尉。卢奕不知他死活,握住那只手,用足力气一拖,那重量却远非想象的沉重。
                              只有一条小臂和将近一半的上臂。
                              卢奕心里已不再感觉出惧怕,过于惊愕间一切知觉都麻木了。手臂断口平滑,显见被臂力强劲者以刀斧贯力劈开,此时已无血迹,灰白筋肉皱缩成模糊的一团。领队的于校尉面色不改匆匆扫了一眼,瞄向路边古木环绕的殿宇,“小心里头还藏了逆贼,大伙进去。”
                              众人踩着青石铺就的小径鱼贯而入,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在银杏枝叶间悬吊的革靴,风掠入林间,它们微微晃动起来。校尉沉默一阵,“先把他放下来。”
                              那天策士兵被一条缠在脖颈上金索绞碎了颈骨与喉骨,于校尉替死者阖上双眼后,缓缓道:“你呀……还这么莽撞,落单总会吃亏,怎么就不肯信?”
                              卢奕想起这人是谁,原是和于校尉一道入府的同乡。于校尉起身,沉声道:“都给我十二分小心,明教贼人当面不是我们的对手,暗杀手段却诡诈狡猾,绝不可单独行动,听到了吗?”
                              大光明寺守卫不及鼎盛时分的半数,但全是魔教中百里挑一的精锐,彪悍凶恶,短期剿灭干净绝非易事。众人皆晓其中厉害,分散开搜查时各自距离不敢过远,卢奕绕向左面,迎头便是一被钉死在古松树干上的明教弟子。那人因胸口贯穿两柄长枪的缘故并未倒下,僵硬的手臂直直垂下,树梢漏下的雨滴浸湿了污脏衣衫,从肩头沿着手臂,再滑到指尖,凝聚许久,欲坠未坠。
                              卢奕紧盯着他,刚迈步,水珠落下,砸在草叶里啪沙一响。
                              格格……格格……
                              卢奕倏然回枪横在身前,这绝对不是雨声,候上一晌,那微弱的音声还在继续。
                              似乎是坚硬的什物不住相互磕碰着,卢奕判定方位,枪柄在掌心悄然一转,倏地往那方刺下!
                              劲风荡开杂草,身着白衣之人蜷缩在其中躲藏,他被撞破行迹,骇怕间一仰头。卢奕面色当即大变,指头用力一勒,死死顿住了银枪去势。
                              事出突然,他话也惊得说不周全,“你怎么……怎么回事……”
                              少年缩成小小一团,双臂紧紧搂住膝头,面色如土,牙关还在格格打颤,嘴里只模糊地反反复复几个字,“别杀我……别杀我……”
                              卢奕来不及细想为何康益龄会出现在大光明寺之中,他并不敢喧嚷,只能轻柔道:“嘘,别出声。益龄,别吵,哥哥带你出去……”
                              康益龄定定地瞧着他手上的兵器,那身的银白与朱红激出了更早以前恐怖的记忆,他想不起眼前究竟是谁,唯一的念头是害怕被再次拖入那片炼狱般的景象里。
                              卢奕正想挽起他,少年爆发出了不同于他年纪的力量,猛然两手推撞着对方胸口,将人搡出老远距离。卢奕略一愣神,康益龄已捡起那死去的明教弟子跌落在地的弯刀,猛然朝他迎面劈来。
                              “走开!走开!我不想死!我不要死!”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345楼2016-02-10 1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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