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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策明】若有若无(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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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房子主人原是天策府中老兵,为抵御吐蕃在边疆驻守多年,后来失去一条腿,只好不甘不愿地回老家安稳度日。何实知被安排此处居住,因那层关系的隔阂,虽然待在一个院子,与老者一家交往得也不多。
他住在后院本用于堆放杂物的小屋里,刚刚摆进去的火盆还没有完全驱散寒冷,卢奕熟门熟路地进了室内,随手找空处将物件都放下。何实知掩住门,回头问道:“过来走一趟罢了,还带什么东西。”
“空手来不大好。”
绿色眼眸闪过一丝戏谑,“规矩还那样多,当走亲访友么?”
卢奕垂下脸,双手在炭火上翻转烘烤,“难道不是?”
何实知顿时不说话了,许久轻声道:“怎么来的?”
倒像是没话找话,卢奕抬起头,“走来的。”
“太远了,挺累吧?”
“嗯……”
何实知看他一眼,“时候不早了,估摸你也饿,我先去弄晚上吃的。”
卢奕颔首,“我帮你一把。”
他想了想,补上一句,“别……太客气。”
何实知嗤一声,“谁打算跟你客气,光吃不做想得美啊!”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35楼2015-08-14 2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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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奕禁不住同时笑了笑,“也是,只怕这么多年过去,你在西域呆久了,口味变得稀奇古怪。必须盯着,不然我晚上只能空着肚子。”
    他留意到床头小柜上摆着一只破口陶罐,盛满清水养着一枝含苞待放的红梅,花瓣的娇嫩艳丽与罐体的粗糙沉暗在相互映衬中生出奇异的美感。梅花的冷香被炭火一薰,带着微微的暖意扑上面庞。
    何实知留意着他视线的方向,“黄伯的大孙女送的。”
    卢奕仅有的几次往来里,早觉察到少女注视何实知时眼眸里异样的神情,“你在京城里待不长,可不要……”
    何实知静静凝注他,“我懒得害人害己,再说……”
    他解嘲似地一笑,“无论日后怎样,现在的我终归没心思再喜欢上什么人,何必去招惹她?”
    卢奕没有答话,一晌后道:“我们先过去吧。”
    家里老爷子年前收到亲友赠送的冬笋干菌,分了一份给何实知,炖鸡时放入一些,熬煮愈久香浓的气味愈重。加蒸一盘芋头,配一碟饧蜜做蘸料,两人食用足矣,不必再去弄些牢丸、饵饼之类。收拾好后天已擦黑,何实知扭头望向卢奕,“呐,你待一晚上再回去,怎样?”
    “正好啊!”
    面对卢奕自然的笑容,何实知挑起眉来,“答得干脆,早想好了吧。”
    不同于别家年节馔席的热闹喧嚷,两人安安静静地吃着饭食,偶尔听见竹筷碰在碗沿上的清脆叮叮声。大约想缓和下凝滞的气氛,卢奕放下碗筷,在何实知疑惑探的目光里,走到屋角取出自己带来的那一罐屠苏酒,“过年得喝点屠苏……”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36楼2015-08-14 2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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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糖水杏子酸甜的滋味很熟悉,而且熟悉的还不止这些,他扶住额头细细思量,终于想明白熟悉感觉的源头。
      和过往那平淡却又平和的景象太相似了。
      年少两人拼酒后,何实知总会熬一碗汤水杏子,因为卢奕不想沾酸不想食辣。
      他呆呆坐在桌前,在寒气又从脚脖子往上蔓延时,才回神踱往床榻,掀开青布床帐钻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梅香在狭小帐内凝滞不散,气息越发馨甜,反而令人清醒了起来。陌生地处难免令内心不安,卢奕在榻上仰躺良久,实在受不住四体的僵硬酸胀,辗转几回反闹着何实知。旁边的躯体本能动了动,伴随迷糊的抱怨声,随之一转背对,头望被窝里更埋进去。卢奕怕他睡中气闷,加上喝醉了酒,不舒服便会唾呕,赶忙扯了被角往外拖动,让他露出口鼻。何实知偏生揪住被角不松,含糊道:“干什么……我冷……烦死了……”
      卢奕不觉笑道:“你到底属什么的,闷在底下一夜都不觉得难受,别是老鼠投胎吧。”
      拉扯一会儿,何实知好歹松开手,扎手扎脚地躺着呼呼大睡。卢奕稍微坐起身,把松开被角替他掖紧,这阵睡不着,只得靠床阖目养神。好一阵低头一瞧何实知,眉心却微微蹙结,抿紧了唇,大概是梦见不开心的景况,上回昏睡时他也是如此神情。
      重逢之后,卢奕已然发现,他很少和过去那般时常开朗地大笑。岁岁年年,万物景致不同,人也会不同过往。他静静地注视着,缓然探出手去,指尖在眉心慢慢轻揉,像是要将那源自忧愁的表情消抹。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38楼2015-08-15 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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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他所愿,何实知的确渐渐展开眉头,沉眠中的面容终是被应有的恬静所笼罩。卢奕却隔了好半天才撤开手,他莫名地想确认什么,垂首又打量起那人来。
        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如何动作,却无缘无故地低下头,与何实知的面庞越靠越近,甚至连触及他的双唇亦无所觉。
        与记忆里一样,仍旧温暖,仍旧柔软,仿佛还是那样莺飞草长的春季的光景,依然的懵懂里滋生的一缕异样情感。
        他不知不觉揽住了对方,沉浸在往昔与现今的幻象里,直至一道清晰的嗓音击破了虚幻的世界。
        “你……在干什么?”
        卢奕僵住了,近在咫尺的一双绿眸大睁着,他不知说什么好,“我……那……不是,你别……”
        何实知睨着他,仍躺着不动,“别什么?故技重施?”
        卢奕无言以对,何实知反渐渐收敛言语里那股嘲弄调侃的气息,他安静看着素净的帐幔,徐徐道:“没什么,我……没有怪你。”
        他的手指与卢奕的轻轻一触,就如雏鸟啄食一般柔缓,卢奕不语,却是不自觉地与那只手扣在一起。
        “在西域的时候,我偶尔会问自己,活了二十来年,最快活自在的光阴是在什么时候。我想来想去,或许是在洛阳那两年里,与你在一起的日子。虽然……往事不可追,但……”
        他顿了顿,低声道:“谢谢你,阿奕。”
        卢奕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心思,一直都知道……”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39楼2015-08-15 2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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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实知轻挽唇角,“可我现在的心思,你还是不知道。”
          他坦然微笑望着对方,卢奕起初只发怔,然而只过了一刻,他顿时明了那笑容中的蕴意。
          他倏然再度拥住他,又一次将唇覆上去,起初只是试探着触碰,随着唇舌愈发地深缠,两人的气息愈发急促,开始的温柔举动里不免带上了迫切的意味。
          何实知皱着眉,瞧着上方那双臂撑在自己脸侧的卢奕,“喂,怎么又这样啊?我好吃亏啊!”
          卢奕闻言缄默良久,末了哑然道:“……你欠我的。”
          何实知凝望他亦是良久,最后只微微一笑,双手随之揽在卢奕颈后。
          耳鬓厮磨之际,他低低应道:“对,我欠你的……”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40楼2015-08-15 2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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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二
            卢奕再度醒来后,一睁眼便见何实知正朝他微笑,两人的鼻尖都快凑到一起,而那个人还在笑嘻嘻说:“你呼噜扯得也太响,硬把我吵醒了。”
            卢奕默然注视对方,何实知只当他尚未全然清醒,将手从被窝里探出,按在面颊上揉了揉,“这会儿酒劲还没过去?”
            卢奕如梦初醒,赶紧拉住他手按回了被褥里,“别闹了,要是还困就再睡一会儿。”
            何实知懒懒应一声,慢吞吞把胳膊缩回去。一刻之后,卢奕却瞬间感觉一块冰凉的东西搁在后腰上,顿时打了一个寒颤。缓过气后,他方觉察那是何实知因为裸露在外变得冰凉的手掌正沿着腰线拖动。
            他赶紧攥住那人腕子,“好冷,别乱摸了!你捂热点再……”
            何实知将下颌埋进被子,鼻尖一并盖住,唯露出一双明亮眸子,“昨晚你可没这样闹。”
            卢奕终是被说得有些窘迫,遂也往柔软的织物下蜷了蜷,试探一阵方揽住何实知肩头。斟酌了许久,仍旧面露几分为难,“那……你还好吗?”
            “啊?”
            卢奕小声道:“我说昨天晚上……”
            “……”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41楼2015-08-15 2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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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类欢好之事,两人认真算起来经历并不多,多年前的一两回因年少无知,总是乱作一团。而今虽然年岁长大,但行起来还是不免手忙脚乱不得章法。何实知神情瞬时有些微妙,“大白天的……好好问这个干嘛?”
              双方皆带了不少或掐或咬的痕迹,此刻不着寸缕,身体贴在一处时的感知分外明晰,不必眼观也可了知一二。卢奕看他避而不答,于是又追问:“没有太难受吧?”
              何实知咕哝了句啰嗦的老头,然而继续缄默一刻后,他终究回答道:“没事,放心,你别光看别人,管管自己吧。瞧着皮粗肉厚,却比个大小姐还娇气……”
              卢奕只好回答,“你也别动不动挠人。”
              “你还不是跟蛮牛似地沉,不对,是野猪。”
              他们继续紧搂在一处嘀嘀咕咕,清晨间,初春的温暖尚未全然降临,冬末的寒冷犹自遗留,在厚实被褥里舒适懒散地躺卧,漫不经心地闲聊,既有趣又难得的享受。
              窗纸上映照的晨光愈发明亮,卢奕心道时候不早,于是催道:“该起来收拾了,黄伯回来看见不好……”
              何实知卷了卷被子,声调闷闷,“早得很,那亲戚住处远,他傍晚估计才会赶回家。”
              然而话音未落,前院马上传来阵阵急促的捶门声,两人惊得双双弹起,卢奕抓起榻上散的一件不知是谁的内衫胡乱往身上套,“你看!我就说得当心!”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42楼2015-08-15 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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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实知此刻也急匆匆地系着腰带,不忘连连抱怨,“我怎么知道这一家会神出鬼没的……”
                勉强拾掇齐整,卢奕飞也似窜出屋子开门,剩下何实知忙乱整理一屋狼藉。待他抽去门栓看清来者,一时不知该松一口气,还是继续紧张。
                那是他熟悉一名的传令兵,此时便装打扮,卢奕急急迎了人进屋后,立刻问道:“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去校尉家里打听,说是你来这里,让我好找。”
                “有什么急事?”
                兵丁低声道:“上回抓的人查出些别的,周将军命我让卢校尉回营火速督办此事,今日就回。”
                卢奕微觉异样,然而眼角余光瞥见后门的帘子稍稍一动,猜到是何实知在那里,他便也不多话,“我准备一下就回去,辛苦你大清早走一趟。”
                待那人离开,何实知方掀帘步出,“真麻烦,过个年也安生不了。”
                “周将军素来体恤下属,亲友团聚之时甚少派置任务,我想……也是真有大事吧。”
                何实知颔首,一时间没再说什么,最后只道:“着急就先走吧。”
                他倏然眯眼瞧着卢奕脖颈处,看得后者莫名其妙,半晌噗嗤一声:“你还真穿错我的衣服了。”
                卢奕低头一看,果然露出的一点中衣领子线脚有点不同,他正待答话,何实知却拂了拂衣领将皱褶平整,“大小差不多合适,穿着,别换来换去着凉。”
                卢奕呐呐道:“……也好……”
                何实知埋头又是嗤地一笑,“好什么,还想白穿着溜了?记得给我洗干净送回来。”
                “我记住了……”
                同榻,易衣,或蜜意浓情,或谑笑嬉闹,在两人心底终归是一般意思。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43楼2015-08-15 2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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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奕整整衣着,正要举步往堂屋外走时,何实知再度唤住他。
                  “阿奕,你们……上回我同门的尸身里没有找到移地健吗?”
                  “我查过了,真的没有,可能火势太大把尸骨烧没了。”
                  卢奕缓缓回头,“你反复问过三回了。”
                  何实知淡淡应了声,“我知道了。”
                  “你很关心他,”卢奕又问,“他平时与你相处不错吗?”
                  何实知摆首,“倒不算……我在西域总坛相处得好的,还真没几个……”
                  卢奕皱眉,显得十分困惑,“那为什么……”
                  何实知出了一回神,遥望门外低声道:“说起来,你和他也算……”
                  卢奕愈发起疑,“我和他?”
                  何实知倏然收住话,“没事,我是说看在是我同门的份上,多担待点。”
                  “我尽力了,先去了,你好好守在黄家,别轻易出门,外头危险。”
                  卢奕出去后步履并不见得多急促,等到后面传来门扉关阖的响声,才加快了速度。
                  何实知的话他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脑海里被占据的是别的重要事务,更何况何实知再复述一遍当年光景,他的记忆里亦不过对那个人仅仅留存下一小段支离破碎的影像。
                  想来也是,那样年少的光景,试图记住的也大约是美好居多,苦痛则会本能选择遗忘。
                  只是这个人确确实实和他们一道旁观过一桩惨事,而引发悲剧的也正是他们。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44楼2015-08-15 2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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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阳外几个小镇处在天策府输送粮草的必经之路,卢奕那时渐渐被委派些重要的护送任务,需要协助前辈处理一路的麻烦。一来二去,几年下来和一些镇民厮混得熟了,甚至有几户觉得这孩子老实勤恳、乐于助人而颇有好感,还特意请他有空来小住一两日。那段日子何实知看来总是郁郁寡欢,卢奕就拉了他出城散心。
                    一条清澈小河位于镇西,水湄遍生芦苇矮竹,蔽阴的地方往往有许多肥鱼潜游其下。二人选了棵垂柳下,削竹为竿,坐在岸边垂钓起来。不过何实知一直再走神,几回让鱼脱钩,看得卢奕后头都着急了,催着说你快拉呀,再没鱼晚上就没菜了。
                    等好歹吊起一条小杂鱼后,卢奕松了口气,看空荡荡的鱼篓,再看看何实知,“你最近怎么了,老是发呆?”
                    何实知爱答不理地嗯了声,卢奕又问:“嗯是怎么,你说出来啊,不定我能帮你。”
                    何实知当即抬起头,瞥了他道:“你就算了吧,你顾好自己都不错了。”
                    卢奕顿时不高兴了,可不好发作,悻悻道:“说什么呢?以前哪回不是我看顾你。”
                    何实知不答,半晌冒出一句话。
                    “我不太想继续在那里干活,你能帮我找个地方做工吗?”
                    卢奕吓了吓,“又出什么事了?!”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45楼2015-08-15 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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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
                      何实知安静不语,过一会儿摇头,“先这样随便混着吧,我没想好……”
                      卢奕岂能猜透他人心思,但实在觉得何实知近日古怪,于是试探问道:“你这样反反复复都多久了?果真遇到麻烦了,好歹早点拿主意。”
                      何实知垂着脸,似乎思考卢奕言语里的含义,突然他站起来喊道:“哇,这劲头!好大一条!”
                      竹竿已拉得曲出一道圆弧,何实知生怕断掉,顺势往前跨出半步。哪晓脚下泥土被泡得松散,踩踏重些立刻塌了一大块,他脚下一空,猝不及防地在尖叫里跌进水中。河面不宽,水却颇深,卢奕衣衫来不及解除,一头扎了下去拉人。
                      结果就是两人湿得精透,冷风一吹齐齐打颤,幸亏日头还亮,赶忙脱了晾晒在灌木枝上。然而竹篓和和钓竿一起被冲走,唯一幸事是钓起的鱼没溜掉,此刻用草绳穿了腮,也挂在湿衣旁边。那是一条金红鳞片的鲤鱼,法令本不许百姓偷食,卢奕想放回河里,何实知则咬牙切齿道:“搞得爷爷我这么狼狈,干嘛要便宜了它!”
                      一天仅此所获,放了就只能咸菜下饭,卢奕便默许了。秋季比不得夏天,看似阳光普照,风里到底透着凉,一吹一哆嗦。为了取暖,两人只好背对背抵坐,屈膝挡住赤裸的胸口,双手也紧紧抱住膝头。
                      何实知小声道:“喂,你看衣服干了没,别天黑都湿着。”
                      卢奕郁闷地回道:“湿了还不是将就穿回去……”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46楼2015-08-16 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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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着没多远骤然有了些细碎响动,卢奕立刻闭口,何实知小心翼翼往外头瞅,一会儿工夫那来人便看得清面目。卢奕记得他,以前镇上的商户,做生意亏本欠债被人打断了腿,轰出了大宅,一家三口在镇子里好心人借给的茅草房里栖身,只靠几块薄田度日。可这人本不是做农活的料,一年到头也种不出什么,帮工亦被嫌弃没法吃苦。后来此人破罐子破摔,在邻里中小偷小摸,落下不少骂名,听说他祖上曾为有名的富裕胡商,不想子孙竟然沦落如此。
                        男子双目凹陷,面色黑黄,眼角有深深皱褶,两鬓花白枯槁,一点不像三十余岁的壮年。他一瘸一拐地拿着竹条在草里刨划,大约想搜出些野蔬冲击,待走到挂鱼树丛前时,先是一怔,继而眼眸因兴奋而发亮。
                        双臂倏然一把将鱼和几件的晾晒衣物捞走后,那人拔腿就跑,卢奕与何实知怎有防范,此刻愣在当场。何实知回神后当即想大喝阻止,却被卢奕一把捂住口,等他甩开桎梏,那男人早窜得不知哪里去了。
                        何实知转身开口就骂,“你有毛病啊?干嘛要挡着我!”
                        卢奕神色为难,“你忘了……那是鲤鱼啊,被知道是我们……”
                        何实知哑然,半刻后悻悻道:“算了,一条鱼而已,可衣服怎么办?总不能光着身子回去……”
                        好歹还有两条下裈与一件外裳没被顺走,待天色暗些,他们才偷偷摸摸地从小道绕回了暂住处。主人问起就答是失足落河,老人不疑有他,拿出旧衣与二人穿戴,又胡乱吃些剩饭便休息。
                        大清早他们便被饿醒,何实知坐起伸了个懒腰,正想问卢奕早点准备吃什么,不过他倏然顿住一切动作,歪头侧耳半晌,赶紧推推卢奕,“你听,你听,有谁在哭呢?”
                        卢奕同样听到了院外隐约的哭泣哀嚎,他眯起眼听了听,“好像不远……”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47楼2015-08-16 2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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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头搜查的差役突然疾奔出门,举着手里一个黑呼呼的事物大喊,“他居然藏了这个,头儿你看!”
                          吴伯老眼昏花,喃喃道:“什么东西啊?何家小哥儿,你眼神好……”
                          何实知一语不发,卢奕只得垫脚一瞧,霎时间呆住了。
                          黑黢黢的东西是泥土所捏制的明尊小像,管事一改嬉笑模样,疾言厉色喝道:“好你个家伙,朝廷说了不许拜的邪魔,你居然偷偷供奉……”
                          周围民众全数倒抽一口气,晓得此回事情闹大,管事叫道:“把这妖人捆好,小心他使什么邪法!”
                          朱家主人大喊冤枉,捆他的差役骂道:“东西都搜出来了,谁冤枉你!”
                          妇人嘶哑地叫喊着,“这不是邪魔妖怪,我们听邻村大婶说拜这个菩萨比拜观音灵验,以后家里又可以发达。我们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求求各位,放了我家相公吧!”
                          她死死抱住一名差役的小腿不松手,地面扑腾上的尘土被泪水冲开,化成一张看似滑稽的花脸。那差役嫌她碍事,几次抽不出腿来,将就手上的棒子往她背心敲打,咚咚连响。
                          “臭婆娘,快给大爷我放手!”
                          何实知往前踏出一步,卢奕顿时明白他的用意,当即拉住,悄声道:“实知别这样!”
                          还好那管事及时喊道:“老九,别打妇道人家。”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49楼2015-08-16 2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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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四
                            薄暮时分卢奕去唤他吃饭,何实知此刻正脱了外袍、挽起袖子,在院子角落里劈柴,啪啪的木料断裂声接连不断,碎屑洒落满地。整个白日二人几乎没说过话,卢奕如今莫名尴尬,看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叫道:“哎……柴火够多了,先吃饭吧。”
                            何实知先不答话,只擦了擦满额的汗水,随后拄着斧柄静立片刻,才淡淡嗯一声。
                            但他看起来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卢奕又催促,“吴伯伯等着呢。”
                            斧头被咚地一下砍在木桩上定住,何实知走向旁边大石缸,舀了一瓢清水冲洗手臂脖颈,倏然道:“一样小吏,却活得完全不是一路,真有趣。”
                            卢奕愣愣瞧他,全然不明所以,何实知不甚在意地笑笑:“我爹因为无权无势,在衙门里一直被欺负,好事轮不到他,坏事总推来担着。记得哪次侦缉盗匪不利,罪名硬安在只替主簿打下手的他身上,挨了好一顿板子,躺了三五天才起身。我娘守在床边不住哭,生怕爹挨不住断气了……”
                            “这回侥幸活过来,下一回却没逃过去。明明我爹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书,却被那群怕死的差官推去时疫流行的坊里收尸,他染了病,又传给贴身照料的娘和爷爷奶奶,一家人就这样病死了,只有寄养在外的我活下来。”
                            卢奕对何实知父母亡故的缘由毫不知情,而今听闻不觉愕然,再见他状若无事般娓娓道来,不由莫名害怕起来。
                            “怎么啦,好好说起这些……”
                            “没什么,想说就说了”,何实知顿了顿,缓缓道:“阿奕,你为什么拦住我?”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52楼2015-08-17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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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奕明白那话所指便是何实知意欲为那对夫妻出手时,自己从旁阻止的举动,他微微叹了口气,“我没料到会成那样……可是现下明教被朝廷视作妖邪,朱家夫妇暗中膜拜的确违反律法。你原本与明教有关联,轻易牵扯进去,只怕会引火烧身。”
                              卢奕之前所行,确实出于关切。何实知并非不知,但他轻轻而笑,摇摇头,“我并不怕,你不懂……”
                              他倏然收声,卢奕疑惑道:“什么?”
                              “没什么……”
                              卢奕又是一叹,“我原想别当面硬碰硬,吴伯伯认识老村正,那是个善人。若托他转圜,他念在朱家母子孤苦无依份上必然会出手相助,至少减免些责罚,可没料到朱家娘子……”
                              何实知静静注视他,“说这些没用,他们已经死了。”
                              “我……”
                              卢奕心中难过,不禁低头难言,何实知反倒安抚地拍拍他肩头。
                              “不怪你,你实是为我好,生怕惹来麻烦。况且我出手之后,那家人不正会被打上勾结乱党的罪名?”
                              卢奕抬起头,神色黯然,“虽是这样,他们也可怜……”
                              “等会儿私底下问问吴伯,那个孤儿……或许我们能尽点心意。”
                              卢奕颔首,全然依从了何实知,他想这熟识之人终归改变许多,不再有少时的冒撞和鲁莽。虽然方才尚有冲动之举,而今看来性情好歹比过往老沉稳重了。
                              可他的表情安静得过分,加上那突然倾诉的往事,卢奕又疑心起来,“实知,没想别的吧?”
                              何实知弯腰将劈好的木柴仔细地架起,码成整齐的一垛,“我想还好自己运气好离教早,倘若晚了一步,不知道还被牵连成什么样。”
                              卢奕仔细瞧瞧那双深碧眼眸,平静如院里古井的水面,没有一丝涟漪破坏这份沉定。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53楼2015-08-17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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