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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策明】若有若无(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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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怀生喃喃道:“我想不通了……”
世上想不通的事情太多,有人会继续思索,寻求正确的答案,而有的却对任何需要花费精力猜想的问题避而不谈。
这正是出于畏惧,对失去重要事物的可能,以及难以预料的改变。
在城南人烟稀少的坊里居住了一段日子,舍耶却也渐渐习惯了相比过往居处稍微寒酸了点的屋舍。她听从丈夫的祝福,白日绝不不轻易出门,更不跟数量寥寥的邻里来往,至多在长满杂草的院子里走走透口气。买卖生活所需都交给随行搬来的那名婢女,但着孩子年纪太小,好多麻烦的家务都不大懂,到底给自己干更放心。如此一来,舍耶反倒多了一个消磨时光的法子,就是做完手头缝补活计后,顺便整理一下满屋的杂物。。
丈夫隔三差五才回来一趟,可总是近乎偷偷摸摸地在傍晚出现,凌晨匆忙离开。虽然停留短暂,却是舍耶最快乐的时刻,她总会亲自下厨调制几道他最爱吃的羹汤。等对方面带笑容品尝她手艺时,再行嘘寒问暖,或者催促他聊些在外的见闻。
但家常的气氛里,她嗅得出隐藏其中异样味道,只是从来不作细想。那些答案一定可怕,所以舍耶干脆不去想了。
然而畏惧哪里能轻易遣除?回忆着往昔如何从流离颠沛到获得如今安定从容的日子,舍耶叹了口气放下还在缝补的旧衣,揉揉了酸胀的眼眶。夜已经很深,是该上床歇息了,不想了。
只怕眼下的安宁恐怕留不得太久,她折叠衣物时不觉地摇头叹息。这些年的安逸生活令她双颊更为饱满,曾经苗条柔软的身躯亦已丰盈了太多,早不是曾经的妖媚舞姬模样,而带着中年妇人的微胖圆润。
拾掇好外衣,舍耶对着铜镜解散发髻,梳理尚且光亮漆黑的长发,自嘲似地笑了一笑。
旋即笑容消失了。
铜镜里的人影突然多了一个,而这个人她认识。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11楼2015-08-09 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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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奕不晓内情,但知此人必与自己跟何实知一同追查的事有莫大关系,便也举枪迎击。文如绣看天策兵卒围攻那乍然出现的男子,脑子里乱得跟一锅浆糊一般,愣愣半刻转而问起夏怀生。
    “他们这是……”
    夏怀生面色阴晴不定,琢磨着卢奕悄声告诉的情况,最终喝道:“帮忙!”
    双拳难敌四手,苏伐叠本意是想悄然带走舍耶,一时不查反倒令自身受困。他再怎么行动敏捷,也避不开来自四面八方的全数攻击,不过暂且尚能抵挡一阵。但随着时间逐渐流逝,伤口不断增加,体力不断消耗,最终的某个间隙,卢奕一枪挑飞了他手里兵器。
    苏伐叠刹那间面如死灰,这便是绝望的意味。
    一直缩在远处的舍耶却骤然抬起头,睁得滚圆的双目里生出一丝她本不该有的凶戾之气。
    卢奕正觉松了一口气,毕竟他没想过要取此人性命,只求制住便罢。苏伐叠不再挣扎与反抗,刀柄的围堵逼迫下,他紧贴墙壁一动不动。卢奕转首看了看何实知,“我是不能将他交给你的,但你打算问些什么,我也可向周将军通融。”
    何实知皱皱眉,私下追查正是不想天策介入,却被接连搅局,可现状容不得他有异议。
    他低低垂下眼帘,安静思考一会儿,“那我……”
    卢奕容色大变,悚然之情尽皆流露,蹿上来一掌击开何实知。这一招甚为用力,何实知踉跄着退开了好几步,险些重重摔倒。然而当他再度凝神眼下光景时,瞬间脸色苍白如纸。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16楼2015-08-10 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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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奕跌坐在地,一手捂在颈侧,赤红液体缓慢地从指缝里淌出。同僚左右扶持住他,剩下的呼喊着快拿金疮药,一边手忙脚乱翻找,而另几个则扭着还在叫骂撕咬的舍耶的手臂,一柄锋利的小刀沾满血迹落在她脚下。
      何实知回想方才的位置,顿时明白了。
      卢奕险险救了他一命。
      卢奕定定望着他,却只能见失血发白的唇翕动了几下,听不清那些模糊的词句。何实知怔怔地回视,不知自己何时靠近,更不知何时两人双手紧握在一起。
      窒息的感觉从胸口蔓延开,咽喉又痛又哑,何实知同样说不出话,只在心里一遍遍默然地呐喊。
      ……不要死去……不要离开……
      庆幸地是灾难没有真正降临。卢奕颈侧伤口虽狭长,却未触及要害,并不算割得太深,所以止住流血后性命已无大碍。只不过略略扭转脖颈便剧痛难耐,伤口又会涌出血来,使得失血所致的晕眩愈发厉害。无奈之下兵士将他用门板抬起,寻另一处陈设完好的卧房搁上床去,且等天明再做计较。
      他既不敢随意动弹,又因伤处阵阵猛烈撕痛无法入眠,如今不得已仰躺着盯住青布帐顶长时发呆。灯盏燃烧久了,灯油耗用得越多,光亮逐渐地减弱,室内亦更加昏暗。卢奕本想唤人帮忙,思及此夜种种纷乱状况,同僚还得看守抓获的两名俘虏,遂罢了这念头。
      许久后门扉似乎轻轻一响,卢奕无法侧头,不能辨别这是幻听还是现状,然而随即的脚步声消除了他的疑虑。
      何实知探过头,挺在他面容上方,神情甚是澹淡,“现在好些没?”
      卢奕不料是他,怔怔半刻,方轻声答道:“还……还好……”
      “你们所带的上等金疮药效力不错,莫乱动伤口再不会流血的。天亮了我去附近找一辆车,就可以带你一起上路。”
      “嗯……”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17楼2015-08-10 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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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奕仍旧低语,却不知是因疼痛或者疲倦,又或由于二人相对时分难免的尴尬。何实知许久无言,将被褥往他胸口上又提了提,“估摸你睡不着的,过来陪陪你好了。别浪费精神说话,我就在旁边待一会儿。”
        卢奕听见他在屋里走动时仅仅发出了轻微的沙沙声,想来也十分留心响动,不欲惊扰自己。室内再度光亮了些,必定是何实知挑了挑灯芯,随后他就在那里安静地坐下。
        随后漫长的光景里,能打破这份沉默的,唯有草芯偶尔炸响的哔剥一声。
        卢奕蓦地干咳两声,何实知原本双手托腮坐在放油灯的矮桌前,凝视跳动的火焰出神,此刻倏然转头:“怎么?”
        卢奕小声道:“我有些渴,烦你倒一碗水来。”
        “等等。”
        衣衫悉嗦中,何实知似乎在屋里来回了一会儿,再靠近床畔后,他说道:“别乱折腾想起来,我扶你,不然呛到嗓子里可太麻烦。”
        他说着话把铺上多余的被子卷成一团,手臂揽在卢奕肩头,小心而缓慢地把他稍微扶高坐起,旋即将被子垫在背后。卢奕甫得改换僵持许久的姿势,自觉舒坦许多,刚想低头便牵动伤口,当即痛得皱眉。
        “呃……”
        何实知轻轻嗤道:“我喂给你,都叫了别乱动。”
        卢奕不再多想,靠坐在柔软的被褥上,由着何实知把粗瓷碗凑在唇边,温热净水里残留一丝洗涮后仍无法彻底去除的烟火气与油腻味。何实知等他浅浅啜了一口,温然问道:“还烫吗?”
        “正好。”
        平常的对话,似乎蕴含着奇妙的抚慰力量,卢奕再喝了几口,低声道:“我喝够了。”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18楼2015-08-10 1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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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实知随手把碗搁在床头某处,随后坐在榻沿不动,卢奕望着他的背影,竟不知说什么话才好。
          “现在我没大碍了,千万别想太多……”
          何实知轻哼,“平日安安稳稳地,偏喜欢这种时候逞英雄。”
          “……我想,你该去睡……”
          但不等他出言劝何实知离开去休息,先觉胸口一紧,一样有力的东西揽住了身体。卢奕先一怔,继而明了那是何实知正拥着他。
          拥抱并不热烈,胳膊轻轻柔柔地环在胸膛,和着那人铺散的发尾搭落肩颈,随呼吸节奏在衣衫上蹭动,发出极细微的沙沙声。他的气息虽暖,但于弥漫室内的寒意里很快就消散,卢奕却还是觉得面孔顷刻烧得滚烫,心砰砰地跳动着越来越快,反倒没有勇气观察对方近在咫尺的面容。
          “你……”
          何实知合了眼,低低应道:“别出声。”
          卢奕便一道静默了。
          第一次如此的拥抱,同样在经历一番惊险与波折之后,可何实知深知当初的心思与而今截然不同。
          他一闭眼便仿佛看到了十五岁时的自己,故作镇定的表情,然而眼眸无法欺瞒地流露出慌乱情绪。他不时不安地瞥着紧阖的厅堂门扉,但里头此刻哪里容得他窜进窜出?
          今日值守头领是穆素,与何实知一贯相善,常常当他弟弟似地说笑打闹。现下却收敛了笑容,低眉垂目地带着一些弟子守候着,瞧见少年慌张时低声问道:“实知,你这样子怎么回事?”
          “呃……没什么……那个……丁君大人来的时候脸色好像很难看啊……”
          穆素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掌旗使向来不苟言笑,若是下属做错事了,自然更得冷若冰霜了。”
          何实知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口,总隐约觉得丁君的到来与那件事情有关……
          他胡思乱想之时门已打开,麻灰斗篷遮盖面容的男子缓然步出,步履稳重端肃,自有一番威仪。安俱罗尾随其后,垂首不言,神情甚为恭敬。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19楼2015-08-10 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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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实知年少,但晓得其中厉害,自己闯的祸又哪敢大胆辩驳?他一声不吭埋头挨骂,安俱罗看久了也觉烦厌,又喝道:“出去,别让人看着恼火。”
            何实知赶忙爬起,跌跌撞撞朝外头跑,心里委屈又害怕,恍惚中不停奔跑。等回过神停下来,已是在偏僻的侧院水池边。天凉了,池畔风大,再不像夏季那样时时有纳凉的人在。他茫然地望着青碧池面映出的模样,容色郁郁,眼眸沉沉,哪还带着半分过去的活泼灵动?掌掴痕迹还是清晰鲜明,指肚轻轻一碰便火燎似地痛起来。
            然而这些尚不足使他惧怕,怀疑是真正的源头,选择来洛阳是否正确,与已然失势的明教纠葛是否妥当,眼下的行为举止是否合于正道……太繁多,太深奥,他想不明白,如今所行和经文中的仁善和睦,甚至与幼年所读的圣贤书传全无关系,所以待在这城里究竟为什么?
            此时的他仅仅是一个于混沌迷乱前不知所措的孩子。
            “何师弟,原来你在这里。”
            是穆素的声音,何实知擦干微微湿润的两眼,低了头小声道:“穆师兄找我?”
            “顺路过来才看见,”穆素拍拍他肩头,仔细打量两眼,笑道:“挨骂难过就赶紧躲起来?”
            何实知遭他说破念头,心底仍不服气,强自振声辩道:“才不是!我……我就是……想池子边上坐坐!”
            穆素嗤笑一声,不再计较对方顶撞,倏然正色道:“别这样,副使大人不过在气头上,平时他待你怎样,你也清楚。”
            何实知心中一时翻江倒海,穆素叹息一声,直截了当道:“你素日帮副使大人最多的就是递送些信件,简单倒简单,如何能历练出来本事?让你观摩本为参习,但……他自然会生气。”
            何实知张了张口,好半晌才回了一句低如蚊蚋的言语,“……师父总说历练,可我为什么一定要那样历练?我只想好好过日子……”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22楼2015-08-10 1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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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甘心平庸的生活,曾经待在高峰俯瞰天下,一朝落入凡尘泥泞,将是何等地痛苦。继续跟随安俱罗,是因于对方的眷恋遵从,亦源于对光辉未来的憧憬。
              何实知蓦地把脸埋进摊开的手掌里,干涩地说道:“现在成天都是些打打杀杀……我害怕……”
              穆素摇摇头,“你的念头,我明白,副使大人也清楚。只是而今圣教在中原去留不明,莫说国教之位,连存活前景也岌岌可危,那对教众而言可是灭顶之灾一般。你既然选择跟从他,倘使一直这般懵懂无识,若局势陡变,是否想好如何应对?又有什么力量应对?”
              何实知在洛阳城内走动次数不算少,但因身份缘故和周围人打交道不多,如穆素所言的状况亦只听闻一二。而今穆素一改往日温和,肃容说来,他亦不免生出几分掺杂了疑惑的惊惶,瞪大眼道:“可那么多圣教的庙堂不过是人少了,看来还是好好的。”
              “那是因为本教寺院尚有官府内人物暗中维护,又多云集豪杰精英,朝廷怕骤然下手反遭咬噬,所以暂且能保一域清净。然而总坛鞭长莫及的地方,什么境况可难说得很,绝没你想的一样风平浪静。”
              何实知局促看看穆素,“外头我不大去,这些事情……统统不晓得的。”
              穆素无奈看了他一眼,“你哪会不知道,不打算深想而已。副使大人气已消了许多,等下瞅准时机赔个不是,别忘了。”
              何实知再度回到那院子,安俱罗显然正在商讨什么不愉快的话题,脸色阴沉如欲雨的天穹。他冷哼了道:“这样么,还有别的吗?”
              汇报事务的弟子轻轻几句,安俱罗旋即皱眉,“与他们根本无关,凑什么热闹!”
              “前次之事犯了众怒,想来中原武林不会毫无反应……”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23楼2015-08-10 1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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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俱罗缓缓睁眼,“大概你也没错,是我操之过急了,如今……你还想不想回长安?”
                回去?
                何实知惶惑地看了看安俱罗,以往有些意志动摇的软弱之人意图悄然卷走属于自己的利益、缩在安全的地方享受时,往往在之前便永远消失了。
                安俱罗静静望着少年,良久后叹了口气,“别想多了,自从来到这里,你不时就露出这副神情。你大概累了,好好休息一段日子,暂且别忙教内事务。等思量清楚些事情,到时候我们再谈不迟。”
                那晚上卢奕也在,天气凉爽正是好眠时分,可往常一沾枕头就睡的他毫无困倦。他明显发现何实知的不对劲,他不再如往常一样嬉笑逗趣不停,而是安安静静地躺着,两眼直勾勾盯着上方承尘。
                卢奕轻轻问道:“是不是老板训你了?”
                何实知恍然,“你怎么知道?”
                “今天你不是说去了……”
                “我说了吗?”
                何实知自言自语般回了一句,他又突兀地问道:“阿奕,你觉得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呃……当然是好人,问这个干什么?”
                “你真这么想,”何实知的声音低了下去,“你记得离开长安的时候,我们最后一面是怎样的状况吗?”
                卢奕屏住呼吸,他如何不记得?凄厉的惨叫,满地的鲜血,最后终结在何实知切中要害的匕首上。
                “我是坏人,对不对?”
                卢奕猛可地坐起,“为什么这样想?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全都是……”
                何实知自嘲地一笑,倏然翻身拥住了卢奕,后者顿时呆住,“你这是……”
                何实知把脸埋在他的颈侧,声音听来含含糊糊,“别说话……也别动,我难受,就靠一会儿。”
                卢奕只诧异了片刻,因为他听见何实知轻声说了一句话。
                谢谢。
                少年脸庞微微发热,小声答道:“没什么……”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25楼2015-08-10 1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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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声音压得更低,其中森冷气氛却更浓,“然而本该只有我们三人知道的状况,却是外泄了。提始潘院内埋伏等候的那些家伙,又是如何提前晓得我的计划?移地健住处在那晚上起火,屋里无人逃出,别处藏身的同门也伤亡殆尽,只剩你安然无恙。我倘若不是命大,恐怕也早就成永安渠里一具无名浮尸了。”
                  “另外,我当时已中奇毒,想来衣食住行均自己料理,旁人纵然在这上头打主意,可难以找不到破绽。但有几人我却未防范,其中来往最密切的,就是你了。”
                  苏伐叠阴沉着脸,何实知莞尔道:“别的事情还罢了,只悦意这一桩,你料定我拼命也会去做,更算准了我不想因私事牵扯同门劳顿费神,果然巧妙计策。”
                  苏伐叠的面色愈发难看,青一阵红一阵,猝然呵斥道:“胡说八道,你现在和天策府的狗贼待在一处,还想拿什么证据可以颠倒黑白!那天……就是那天……明明是你给我留下讯息,让我去老地方会面,我若非半道被邻居叫住耽误了时辰,哪里还有命在!”
                  他眼里泛出一层湿意,“好几位师弟全家被害,一个活口都没留住……我无法可想,只得暂且诈死……却还是……”
                  何实知神色黯淡了一瞬,转眼即逝。
                  苏伐叠悲恸之色顿收,无比憎恶地瞪视何实知与卢奕,“……被你们这群狗贼算计了!而今留我性命,无非是想打探圣教机密,做梦去吧!我死都不会说一个字!”
                  何实知看他半晌,蓦地一哼,“谁要你死?我可打算好好跟你叙旧呢,不说也无妨,我问问别的人总成。”
                  苏伐叠警惕地盯着他,何实知反倒十分友善般地冲他挽起唇角,再补上了句,“也是你认识的人。”
                  苏伐叠倏然明白过来,厉声道:“舍耶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清楚,你敢……”
                  何实知见计策有效,于是得意笑笑,正待再补上两句威胁时,卢奕骤然发话,“够了,别再吵了,大伙先出去。”
                  何实知讶然转看那人,卢奕面色虽苍白,却无甚萎顿之意。他放心了点,于是不解地问道:“出去做什么?你难道不也想……”
                  卢奕徐徐却不乏坚定地回应道:“今日到此为止,何侠士,先出去罢。”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27楼2015-08-11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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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我对你……你们……不是那样……”
                    无心之语触动旧事,始终回避不了那最终的一幕。
                    卢奕仍旧缄默,何实知微微一叹,“……不过你怎么想,总有道理。毕竟我不是你,设身处地似乎……”
                    他们停得久了,随行的兵士不免好奇地站在一旁观望。卢奕知道此刻争执私事实在有失体统,况且两人关系最近缓和许多,又有众多需要携手之处,不该如此当众发作。
                    “不提也罢。”
                    他说道:“我只想提醒你休要妄下定论,苏伐叠先前那些话里疑点重重,暂且多查访几次。我既不想冤枉人,也不愿意牵连无辜者,他的妻子乃是制衡,倘若贸然伤害她,莫说天策府规矩不允,于你到底没有半点好处。”
                    何实知垂首思考,半晌下颌一点,“那就听你的。”
                    两人重新并肩行进,卢奕低低一语,“我真不喜欢看见你这样。”
                    何实知没有回应。
                    “你先回去吧,等我的消息。”
                    “好吧,”何实知出了一回神,恍若随口道:“好快,这一年马上就要过去了。”
                    离元日也没几天了,卢奕心道,终归又一年的光阴流逝,却不知新的一载将会如何渡过。
                    是依然的平静安和,还是不可避免的波澜起伏?
                    明日还有新的使命,他再不去思量与何实知的关系究竟将行向哪方,变化永远存在,永远不会生出定论。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29楼2015-08-11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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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
                      仿佛因为接近元日,严冬里坚固如城的寒冷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的裂隙,阳光和煦,风亦不再和往常一般凛冽得让面庞产生割痛的错觉。纵马奔腾在山谷里头,唐洛不时左右顾盼,青翠的树木依然只有松柏,然而那抹翠色愈发生动跳跃,不知是不是短暂的错觉。
                      苏流光是第一次来到长安郊野,为了路上安全与便利,换过男子衣衫乘马而行。她瞧瞧回头打量的唐洛,问道:“洛哥,还有多久?”
                      “快啦,走完这谷地,前头就是咱们要去的小村子。”唐洛冲她开朗一笑,“村里刘婆婆做柴火熏鱼手艺不错,简直能跟城里的大厨比。附近山头长的野猪没骚味,肉干香喷喷的,还有蕨根淘水做的团子,沾点野蜂蜜尝尝可香了……”
                      苏流光笑眯眯道:“唐大哥果然最喜欢四处吃东西。”
                      唐洛正要得意洋洋回答哥哥我当年可是吃遍巴蜀上等酒楼和苍蝇馆子的人,突然一想这不是显得自己太贪吃馋嘴,立马就嘿嘿道:“不是,不是!我不过带你来品味,一尽地主之谊嘛。”
                      苏流光抿唇笑笑,并不拆穿他的谎话,她心内盘算再问点四周景致把事情支吾过去,然而前方路边的小树丛里噼里啪啦一串断枝声响,不知是野兽还是人急匆匆地从这里奔过。
                      唐洛心想附近野猪流窜,大概是白日出来找食物吃,再不然也是附近的村民出来砍柴火。但再一琢磨,顿觉不对劲:那声音急促地异乎寻常,伴和着马蹄的踩踏,有力振耳。况且枝条折断亦是急密响亮,可见来的是一头膘肥体壮的骏马,但村民都不富裕,谁养得出如此的好马来?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30楼2015-08-13 2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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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洛立时抽出兵刃,苏流光狐疑中也不免产生了警觉,随之掣出短剑。果然不一会儿那声响已到二人跟前,只见一道黑影倏然掠过,唐洛定睛一瞧,好一匹毛色油亮、体态强健的白蹄乌,骑手赤金色铠甲,这装束正是神策军里的。那上头人貌似也瞧见了对面二人,却不管不管一个劲往前冲撞,眼见两边坐骑就要相撞,唐洛赶紧对马肚子一踢,红鬃马短短嘶鸣之时已往旁边窜去。马头擦着而过,简直带出了一道飙风,唐洛给唬了一回,又差点因马匹乱蹦给摔下鞍。他见那人只得一个,行事实在诡异,自己正好满肚子火,手一甩抛出飞蝗石来,一下正中那黑马后臀。黑马吃痛,前蹄高扬人立而起,那骑手似乎驭术不到家,一时间慌了手脚,当即从马背跌落在地。
                        他摔得狠了,盔甲又沉,手脚并用仍旧半晌爬不起来,唐洛早已飞身下马,一脚重重踩在他背后,“龟儿子,赶着投胎嘛!”
                        神策兵并无惯有的骄横,缩在地上筛糠似地抖个不停,连反抗也不敢的模样,不住大喊好汉饶命,搞得唐洛诧异起来。苏流光也下马查看一番,神策兵跌倒时从袖里撒出几个金饼,她并没在意这些,一俯身拾起草丛里幽光闪动的一件事物。
                        这是一枚制作精良的凤首金步摇,缀着珍珠碎玉的串串流苏,华贵非常。好好一个大男人又非美娇娘,贴身带着这种东西,总是不大对劲。苏流光冲唐洛晃了晃饰物,唐洛当即冷笑着一脚把神策兵拖起来又一脚踹得仰面倒地,“好狗贼,难怪鬼鬼祟祟的,不晓得从哪个上峰那里偷了他讨好女人的……”
                        他一边说一边抽了匕首,一下挑断系甲革带,扒虾壳一样把铠胄卸下来,打算好好搜身。那人一行挣扎,一行护住心头衣物底下鼓囊囊的包裹,唐洛心里更是被惹得疑云密布,火气又上来,当下一拳重重捶在神策兵面门上。那人哎哟连连,手也松开了,包裹给拽出扔在地上。
                        苏流光赶紧拾起打开,果然又是十来条金铤,杂着好些色彩各异的宝石与两枚精致玉佩。少女当即吃了一惊,赶紧唤道:“洛哥,你快看……”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31楼2015-08-13 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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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唐洛一动未动,仍维持着扯开那人衣襟的姿态,低头直勾勾盯住黝黑胸口上头一个刺青。苏流光进来打量,那是两条黑龙,身躯缠云,首尾相逐,刻画笔法粗疏,不算好看。
                          “洛哥……怎么了?”
                          唐洛没有理会她,沉声道:“金水镇天龙寨的人?!”
                          神策兵刚张了张口想说不是的样子,唐洛倏然一耳光劈在他脸上,打得对方口鼻鲜血长淌,旋即厉声道:“你们这群混账居然惹到唐家堡头上,找死!哼,漏网之鱼又如何,你命数到了!”
                          他手中寒光一掠,直奔兵士心窝,然而半道又一缕银亮闪过,只听叮叮数声,唐洛的匕首被击开去了。他愕然仰头,看着方才出手阻止的苏流光,“流光,这是做什么?”
                          苏流光收招后怔忪半刻,怯声道:“唐大哥,我……我只是觉得……他……他不是做了大奸大恶的事情,为何要杀人?”
                          唐洛紧锁眉头,“没你的事,天龙寨一个小头目贪图一位师妹美色下药掳人,因此害死两位同门。寨子后头虽被铲平,没想到逃出些人来……四位长老说过,胆敢犯我唐门,统统不留活口。你且别管,听话,走远些,了结了我再来找你。”
                          他说话间已立起身来,捞住锁链绑紧神策兵,再扣住一只足踝,把人倒提着往树林里拖去。事发突然,苏流光一时间不晓得怎样回应唐洛,天龙寨归附十二连环坞后在金水一带横行霸道、欺压百姓,如此作恶引来唐门日后复仇亦算罪有应得。
                          然而……
                          那兵丁晓得唐洛要怎样,他使出了吃奶地劲仰起脖梗,惊恐的泪水与被碎石划破伤口流出的血水混在一起。他晓得态度不明的苏流光是唯一救星,求助喊声里已带上明显的哭腔。
                          “姑娘!姑娘救救我!我在天龙寨只是搬货做粗活的,我没有害过人,饶命啊……”
                          唐洛听他叫喊心烦,只道万一附近有山民出没就麻烦了,冷冷啧一声道:“懒得费力气,这里解决你就好。”
                          他抖开链子在那人脖子上绕了一圈,正要发力勒断颈项,苏流光却飞身扑上,短剑一错,锋刃各插进一处锁环,硬是阻住唐洛动作。
                          这回换唐洛怔住,苏流光急速道:“唐大哥,这人不过会点粗浅的功夫,根本不是你对手。便在天龙寨中也排不上角色,无论如何不该是首恶,赵天龙已死,何必……”
                          唐洛面色倏然一沉,“我说了和你无关,唐门的私事休要插进来,快松手!”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32楼2015-08-13 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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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流光反倒更加用力,生怕一时抗不过唐洛力气,让他将人活活勒毙,“不行,冤有头债有主,天龙寨覆灭已是偿还罪孽,可你这样滥杀又算什么!”
                            唐洛不想与她动手,却又不甘放弃,只得咬牙沉默。随后他便留意到由远及近的又一阵急促马蹄声,这阵仗来的不下十余人。
                            “我不和你争了,怕是他的同伙到了,先走……”
                            话语顿住,因为唐洛看清了带头的那名骑手面容,卢奕的出现以及紧跟而来的言语迫使他不得不放弃。
                            “别伤这人性命!”
                            作为回应,唐洛用目光咬了卢奕一口,站起时还在被绑的人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脚。苏流光退步一旁,他撇开脸看也未看女子,自行上马去。苏流光目睹他驰远,终归神色稍稍黯淡,卢奕方才赶来时看到了那副场面,影影绰绰猜出些缘由,“苏姑娘,是你救了他?”
                            苏流光默然片刻,点点头,“他是天龙寨的残兵,唐大哥忆起门内旧怨……只是我有些不忍心,这人那么胆小畏缩,不该是杀人如麻的匪徒,所以拦住……他生气了……”
                            苏流光容貌间显露出几许伤怀,卢奕没有说话,半晌又启口,“此处无事了,你快去找小五吧。”
                            苏流光急匆匆朝唐洛离去的方向追去,卢奕远望她的背影,却由二人矛盾的现状想起另一个人来。
                            算起来也是十来日没见到他了,卢奕静静地思索着,又突然记起再过些天便是元日。
                            但辞旧迎新的夜晚里,家人里却不能出现他的身影。
                            孙家的除夕甚是安静,就着一桌丰盛的馔肴,孙寂与卢奕低声交谈、小口饮酒,才出月的卢姝隔着屏风照顾双生子,偶尔在丈夫和弟弟时询问时含笑回应几句。炭炉里偶然的一声炸裂,反倒比他们的言语更响亮。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33楼2015-08-13 2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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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卢奕仿佛想起什么,急忙跟卢姝孙寂辞行,说有位外地来的朋友孤身在此,他担心这人不会照料自己,得去亲自看看。卢姝没有多问,让他带上一罐屠苏酒和几包点心跟肉脯,道是新年辟辟疫气。卢奕这便去了,街上人少,能稍带自己的车马更没见到一个,等他找到那地方已在晌午之后。
                              他握住早被抚摸得铮亮的铜环,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半晌后里头响起脚步声。然而一开门,并不是常来开门的主人小孙儿,而是何实知。
                              何实知诧异地望着他,“你不待在家里?”
                              卢奕垂了垂眼,“过来瞧瞧,要是不方便……”
                              “黄家人去亲戚那里,晚上不见得回来,我留着看门……你先进来再说。”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34楼2015-08-13 2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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