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燃烧的眼睑里降下夜幕，睫毛切割着沉寂，他的两个灵魂，其中一个对着橘色的天空哼起破碎的曲子，另外一个手捧一碗琥珀光，正在爆裂，正在枯竭。

日落时分下起了雨，他不用睁眼就能看见青狸沉睡在树丛中，池塘里莲瓣千千只剩下断骨残肢，雨水把秋天钉在窗户上。

是光明背叛了黑暗，它明明取自黑暗的肋骨，然后像女人一样分娩万物，他想，但我本不需要照耀，不需要看得见。

凌晨他坐在窗沿，点起一支烟，顺手把花盆里的大波斯菊也烧亮，世上便多了一只无可栖身的小花妖。月光追逐他面部的阴影，他数着自己的肋骨，右边十二根，左边，十二根。

扁桃体发炎之后，我开始嘶叫你的名字，朝着黄昏，朝着风的脊背山的肋骨雾霭的脚趾，朝着鸟群的影子里绿得苍黑的苔藓，嗓音像指甲刮过黑板。

在河水上描画你的肖像，眼睑内搏动的想念跨过哑口无言的闪电，跨过轰响的泥泞，在末班车驶过之后，摔落在台风过境所遗留的水洼里，肝脏俱裂。

植物麻木不仁，影子被晒得四处爆裂，视觉和思想都混沌不清，血液在耳边敲打，玻璃射出的光剑刺伤睫毛，热气发胀，缠绕在皮肤上变得湿黏黏。置身热浪炎炎，我无性别，也无面孔，像阳光下一块摊展的面团。

楼房的轮廓被啮咽，阳光使大地感到沉重，发颤，毫无人情味，像新生儿一样盲目。

在烤焦的河边我冲洗我的灵魂，它像一件腐烂的内衣，被我揉搓得发痛，厉声尖叫。就让我仍旧穿着老鼠的皮肤，毒蛇的细鳞，乌鸦的羽毛，像风一样穿过山野，坐在悬崖边上抽根烟。

狂热和梦呓啜饮着静穆，我策马驰过沙砾，古堡和森林，太阳悬挂在我的脸上，我的脸像一堆死去的熔岩。

把陈年一口饮干，现在我是声嘶力竭的乞讨者，你是东倒西歪的觅梦人。一切都应敢于破碎，街灯熄灭，人群消隐，世界干涩地转动，我们就在涨潮的海里放心地告别。

在最后的相逢之地，我们摸索掉落的月光，镀金的尸车放出骄躁的叹息，独角兽在睡着和醒着之间行走，我们躲避言语，我们在目光里浸泡沉默。

现在你觉得世上，除了文字和性爱，没有什么比孤独更动人。孤独就是抽无情无义的烟，饮冷言冷语的酒，在角落里坐拥着整个宇宙，每个孤独者都是行在星际的人。

你说，日夜对自己实施灵与肉的酷刑，刀声霍霍，听起来像一遍遍充满怜惜的爱抚。曾经畏惧落于人群之外，所以尽力跻身，落得个头破血流。

窗帘在等候太阳，太阳出来了，又走进暮霭里去。我埋首在跌跌撞撞的睡眠里，夜色正向我打开，成千上万的意象向我兜售永恒的麻醉药和断肠草，而这些意象最后全部构成了你的脸。